俄国诗人丘特切夫说：“在初秋的日子里，有一段短暂而奇效的时光。”
或在街头行走，或在梦醒时分，或在闲暇时抬头而望，感官突然被它们点亮：有风呼啸，气温渐凉，鼻间香气愈浓，眼前开始色彩纷繁....
但秋天究竟是怎样到来的？
是织出来了。
如同手中的针线，一丝一缕编织而成。
经过春天的萌动，路过夏的喷薄，走到今天了。
秋雨细细密密落下，金风丝丝缕缕吹过，花香在空中层层弥漫，硕果密密匝匝缀满枝，告诉人们秋凉，秋熟了，秋闲了......
秋天是织出来的，自然织秋，人生知秋。
秋日的凉不过就是一场雨的事。
何况八月末的雨，收敛了一整夏阴晴不定的脾气，温驯得不可思议。
诗人白居易便曾邂逅过这样一场秋雨。
那日细雨来时，已近傍晚，但他还是决定趁此良机出门走走。
他没有带伞，只是一个人独自在雨中慢慢前行。
见远处群山被缠绕上一抹烟色的云锦，颜色浓淡间，苍翠群峰时隐时现；
近处的雨雾似薄纱，从草木身上轻拂过就留下油亮亮的湿意，挂不住一滴露珠，只能让它们悄悄归于尘土....
看着看着，有些入了迷，等回过神来，才觉得有些许寒意，不由得在心中感叹：这就是绵绵秋雨啊！
“但觉衣裳湿，无点亦无声。”
消无声息间，已将世界浸透得温润丝滑，点点秋意起。
他回到屋中，胡乱擦了擦头发，换了身衣服，吹灭床头灯，悠闲地躺在床上枕着雨声渐渐睡去。
待第二日醒来，清透的凉意舒服得让人懒洋洋地，于是他半支起身子喃喃念着：“晓晴寒未起，霜叶满阶红。”
秋日的凉，总是与冬日冰凉、春日沁凉不同的。
它随雨而来，风一吹，沾在身上就会落了根，安了家，凉意从骨缝中钻出来，柔弱中带着强势，轻薄里混杂着清新，后劲十足。
“夜来秋雨后，秋气飒然新。”
白居易笔下的秋雨和秋凉宛若一对默契姊妹，秋雨来的静默，秋凉也寂然无声。
你还未发觉，它早已悄悄渗入心幽，根植大地，遍布人间，再又轻轻在你耳边诉说：秋凉了……
风吹一片叶，万物已惊秋。
诗人王令自幼丧失双亲，前半生饱受世态炎凉，人清冷暖。
如今相依为命的姐姐也已出嫁，他独身一人居住在破败不堪的瓦房里，每天为了赚得半碗口粮而四处奔波。
直至这天，他走在路上被阵阵风声所惊扰，抬头望去，见长风如丝，一阵又一阵从桐叶间隙灵巧地穿过。
叶片被带动着互相碰撞，满树的叶都只能纷纷跟着婆娑作响，发出此起彼伏的沙沙声，“如潮涌，如急雨，如万马奔腾，如衔枚疾走”，空远而辽阔。
其中几枚被风卷落枝头，落地时发出“咔嚓”一声脆响。
仿佛发出了某种信号，紧接着接二连三有落叶从枝头跌落，加入这声势浩大的队伍中，带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决绝。
他不由得站住脚步，侧耳细听。
那声音像是从四面八方而来，这阵风未停歇，另一阵又起，忽远忽近，忽强忽弱。
看着眼前满目金黄翻飞，心中忽而生出些许惆怅，原来不知不觉中，竟又已是秋天了。
念及此，他不由回到家中提笔写下：“常恐衰颜随节换，空看落叶倚风飞。”
想一想，我们平日里常将目光聚焦于手机电脑，也如诗人一般恍然不觉时光流逝。
唯当落叶开始飘零，秋声句句在耳畔提醒着我们，才惊觉它是如何将岁月席卷，一晃人间又一年。
秋天的空气清冷甘冽，当各式的花朵次第开放，若此时有风来，香气便获得了短暂的自由，肆意在空气中游走，成为了一剂绝妙的香水。
约着朋友一起去院子走走，簇簇桂花开得正好，有几颗落下，带动着桂香也从星星点点在鼻尖融成了好大一片，形成了淡雅而深远的前调；
一朵君子兰从枝丫间探出头，绵长清幽，中和了桂香的甜腻；
芙蓉花半开半合，在花香里混了一丝微涩的清新。
往里走，一朵菊花在墙角开得花枝招展，浓烈奔放带着脂粉气的香气直冲脑门，熏得朋友眼冒金星。
待几秒之后又归于平静，桂香与兰香又缓缓汇合，在鼻端缭绕不去，缠绵悱恻，如倾如诉.....
在这样的院子里行走，脚步常常会因为鼻尖的流连而慢下来。
绕一圈，再绕一圈，眯着眼睛四处嗅嗅，想在这流动的香气里多待上一会儿，谁也舍不得做先离去的那个人。
一呼一吸里，不知不觉就多出一份“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闲情雅致。
辛苦了一轮春夏，让我们大胆从忙碌的日子里抽出空来，慢慢晃进时光里探寻，于阵阵秋香中，觅得清欢一处，自在半两。
林清玄先生曾在《秋声一片》中写道：
前几天，一位朋友来访，兴冲冲地告诉我：
“秋天到了，你知不知道？”
他突来的问话使我大吃一惊，后来打听清楚，才知道他秋天的讯息来自市场，他到市场去买菜，看到市场里的蟹儿全黄了，才惊觉到秋天已至。
可见秋天熟了几分，逛逛菜市场就能知道了。
每天下班之后，我总爱去菜场逛逛，那时商贩们早已将新上市的时令蔬果码好了，一摞摞的，整整齐齐。
随便挑条街往前走，就能看到青绿青绿枝条还打着弯的南瓜尖，叶子长得像桃心的碧绿色红薯叶，紫红里透着深绿的苋菜密密麻麻挨在一块儿，密不透风。
待我转身去看另一头，串串剔透的紫葡萄、鲜嫩水灵的青枣、香气四溢的黄香蕉、滚圆饱满的红苹果……
头碰头，点点成线，一层又一层，如同一匹绚丽斑斓的点彩长卷，有点像印象画派的画家们对光色所做的最初的探索。
随手买上几个番茄，不必等到回家，胡乱用手擦擦，咬一口，汁水在口中迸发，酸酸甜甜，令我忍不住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
没有油煎爆炒，这种原始食材的美味就能令人感到十分快意。
这一口甜经过了岁月沉淀和酝酿，蕴含着来自不懈成长的积累与厚重，让我们有理由相信：
经历过耕耘与努力的甜，永远能带来让心灵深处都安稳踏实的饱足。
此时，连我们有关幸福的定义都跟着变得简单而纯粹：
一份瓜果香甜，足矣慰风尘，慰脾胃，慰人心。
深爱秋天是有理由的。
因为你会发现，秋天的万物其实也和我们一样努力，一样是背靠光阴勤勤恳恳，日复一日，笔耕不辍，才将属于秋日的万种风情织得如此淋漓尽致。
当我们在生活里埋头苦干时，心中或许还在为明日的工作发愁，为生活琐碎而焦虑.....
但只要再多给自己一点时间，多耐心一些，慢慢将它们熬过去，那些微末的努力，点点滴滴汇聚在一起，终有一个瞬间，但你回头便会发现：
原来秋日已至。
作者 | 物道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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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9-15 15:0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