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当初,嘉陵江从数百里之外的西北平头乡古鸭滩起步,谨守水的坤德,一路逶迤前行,也波折,也顺畅,安然于道。千万年来,作为一道天然之水,嘉陵江从没想到要改变自己的状态和节奏,但水的性格就是“随顺”,就是随物赋形、安于低位又至温至柔,你让我流到哪里我就流到哪里。“水利万物而不争”,不管流到哪里,都要滋润一方沃土,都要染绿一片青山,这是水的本分,也是水的使命。 嘉陵江马回大坝这道巨大的门槛,是嘉陵江前行的障碍,也是它改变和壮大自己的机缘。面对不可逾越的险关,嘉陵江不得不久久驻足、徘徊,进而默默地积蓄着水位、力量和势能,并在无意间扩大了自己的疆域。数年之后,上游的山川都在这片水的版图中。千峰千岛的雄阔和如诗如画的美丽,让这条古老的河流一夜间美名远播,却并没有让它因此而滋生出骄纵和孤傲之气,反而变得更加沉稳、平和、安静、低调。 江水从坝底的孔洞潜流而下,推动了水轮发电机组的叶片,往日里积攒下奔跑的动能和一腔热情,便转化成无声、无色也无形的电流,沿高压输电线路传向远方,只在每一个夜晚的黑暗中,强调一下自己的主张。 后来,在嘉陵江金溪水电站的下游,人们又建了一座马回水电站。于是,嘉陵江也就解除了承舟载船的劳役,发完电,做完功,像一个优哉游哉的闲人一样,以散步的方式舒缓地向下游流去。江,还是叫原来的嘉陵江,但已经转变成另一种心态、另一种境界。江水依然清冽,但流淌起来,却不再有以往的浪潮翻卷和雀跃欢呼,曾经的“云山苍苍、江水泱泱”,已成为“江水青青,江水平”。最沉寂时仍有几分宁悦,最躁动时仍呈现出几分冷静。据说因为早拥有了水平面以下三十米的幽深,嘉陵江的水温基本保持在十七度,寒来十七度,暑往十七度。最寒冷时仍透出几分温暖;最酷热时仍奉送一袭清凉。我理解,这就是一段流水的厚生之德! 自从失去了帆樯如林的繁华之后,嘉陵江便与那些江鸥和白鹭为友,任由它们在水里,在岸边,独往独来或成群结队,以它们洁白的身影,随兴点缀或勾画水色的青苍。在那些风平浪静的恬淡时光,嘉陵江手擎一幅青山的倒影,看过来,看过去,细数其间的春花秋叶和茂林修竹,让泱泱江水发出愉悦之光。偶尔有一些鸭、雁、牛、羊来岸边喝水,有一些兴致盎然的游人在江边嬉戏,有几对红男绿女指着江水海誓山盟,嘉陵江都视为一种善缘,将他们的声音和影像一一收藏在心,记着念着。 崭新的现实堪称一幅美丽的画卷,与从前同样丰富与深远。每当这时,它就扯起一层雾的帘幕,遮住眼前的景色,也遮住自己那张明媚的脸,深深地沉浸于往昔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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