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下,桃花灼灼。
大家在桃林转了一圈后,来到了讲座的会场。
这是作协组织的桃花诗会。会场设在一片桃林里。场子很简陋,铁架搭的一个绿色遮阳篷,八张拼接的条桌,几十个绿色的塑料凳子,看上去和乡下办坝坝宴的场面差不多,只是桌上没碗筷。据说,午饭就在这儿吃,讲座结束了就上碗筷。
主持人是作协主席老鸭,一个快六十岁的老男人,正经身份是文化馆创作员。大家推举他当主席,是因为他在省级以上刊物发表过很多作品。作协没编制没经费,主席只是给会员服务跑腿的角色。但这个角色可不是谁都能干的,要有真本事,必须拿作品说话,不然,就难以服众,说话也没人听。
不过,老鸭的长相的确像领导。他个子高大,浓眉大眼,言谈举止,颇有领导风范。为此,还曾闹过一次笑话。有一次,他和文化局的一把手出差。一把手瘦而矮小。到了地点,一下车,对方第一个就找他热情握手,将一把手晾到一边,半天没理会。
作协缺经费,为了这次活动,老鸭多次找桃园的老板小高,用他那三寸不烂之舌,把诗会能提升桃园的知名度,吸引更多游客等好处说得天花乱坠,才最终让小高答应了免费提供场地,管一顿午饭。
诗会的主讲,是邵梦诗,著名诗刊的主编,也是全国著名诗人,能请动他很不容易,一要关系好,二得钱到位。自然,能当面听他授课,是莫大的荣幸,尤其是对基层的诗歌爱好者而言。
当老鸭刚介绍完邵主编时,忽然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婆,从桃林里冲了过来,一把抓住了他。
领导,我找你反映个问题。老太婆说。
讲座突然被打断,老鸭觉得在邵主编面前很没面子,屁股一抬,起身就将老太婆拉到离会场五米开外的地方。
老人家,我不是领导,他们也不是,都是诗人。老鸭说。
活鲜鲜的,咋说是死人呢?别说不吉利的话。
不是死人,是诗人,写诗歌的。老鸭解释说。
白白胖胖的,又穿得这么好,一看就是当官的,你骗不了我。老太婆说。
老人家,我们真的不是领导,是来看桃花的。
看桃花咋都在这里坐着?坐着就是开会,开会的就是领导,以前,我去找领导,都说在开会,没空。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老鸭不知如何是好。着急了一会儿,忽然灵机一动,说,领导在那边,走,我带你去。他指了指桃林外路边的那处楼房。
老太婆半信半疑,再次打量打量老鸭,一把抓住他的衣服说,走就走!我不信你跑得脱!
老鸭走后,邵主编开始了他的讲座。
等老鸭回来时,讲座已到了提问环节。老鸭过意不去,对邵主编说,不好意思,那老太婆把我们都当成领导了。
邵主编说,这很正常。以前在农村,我们把乡上的干部,包括穿得像干部的,都叫领导。那时老百姓都怕领导,小孩子哭闹不止时,只要大人说一声领导来了,顿时就吓得不敢哭了。这个老人家胆子大,不仅不怕领导,而且还敢直接找领导解决问题。
大家很好奇老太婆要解决的是啥问题。老鸭说,不知道,一路上,她一直拉着我不放。无奈之下,我给小高打了电话。小高叫来了村支书。村支书对她说,那些人是来看花的,找他们没用,有问题找我!她犹豫了很久,才放开我。我怕再被她抓住,赶忙逃之夭夭。
午饭时间很快到了。小高大方,上了十多个菜,还送了些自酿的白酒。诗友们很久不见,借酒相问,互相祝福,喝得不亦乐乎,很快就把那个老太婆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诗会之后,大家写了很多赞美桃花的诗。只有一个人,作品中除了桃花,还侧面提到了那个老太婆。
那人就是老鸭。其实他年轻时当过领导,高中毕业后,在老家代了两个月的生产队长,天天喊大家出工,练就了一副大嗓门,说话呱呱呱很大声,所以大家才叫他老鸭。
老鸭那首诗叫《桃之夭夭》,当中有这样几句:
在阳光面前
艳丽的桃花
也藏不住自己的阴影
那些满地的伤口
何时才能缝合
(《飞天》2023年第10期,欧阳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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