伞下(散文)/徐业君

徐业君

人言"靠山山倒，靠人人跑"，我向来是不信的。直到那日，雨下得极大，我立在别人的屋檐下，水珠溅湿了裤管，才忽然明白过来。



向来以为依附他人乃是捷径。隔壁的王二，便是常到对门李掌柜处走动，时而捎些时新果子，时而帮衬些琐事。李掌柜自然也待他不同，货价总便宜几分。王二便颇以为得计，常在茶肆中夸口，道是"朝中有人好做官"。后来李掌柜铺子倒了，王二竟连寻常价钱也买不到货物，因他向来只识得李掌柜一人。如今只好日日踱到集市，从陌生商贩手中购些次品，回来又抱怨不休。



我亦见过许多人，将一生系于他人之手。有仰仗父兄者，父兄去后，便如无舵之舟；有依赖朋友者，朋友星散，顿成涸辙之鲋。他们先是将自尊一点一点典当，换取些许便利，久而久之，连灵魂的房契也押了出去，却浑然不觉。



自己撑伞而行，固然辛苦。伞骨硌得掌心生疼，举得久了，臂膀也酸涩难当。风雨大作时，更需死死攥住伞柄，稍一松懈，便有被掀翻之虞。然而这伞下的天地，终究是自己的。不必看人脸色，不必揣度心意，行止坐卧，皆由自主。



老张便是这般。他在街角摆了个修鞋摊，风吹日晒，日日与钉锤、皮革为伴。手指粗糙如树皮，腰背佝偻似虾米。有人笑他愚，不知去寻个轻松营生。他却道："一锤一钉皆是自家血汗，夜里睡得安稳。"果然，经济萧条时，许多体面人都失了业，他的鞋摊前反倒排起长队。



人生在世，谁不盼着有个大树遮阴？只是大树也有凋零时。我渐渐明白，唯有自己筋骨强健，才能在风雨中站得笔直。那些看似便捷的依附，实则是将命运的缰绳交予他人手中。



握紧自己的伞罢。它或许简陋，却能护着你，走过最泥泞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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