汨罗江上烟波杳杳,屈子投江的浪花早已平复。而两千年后,一种新的“殉道者”正从历史的暗影中爬起——他们不投江,只投送卑微的问候;不殉国,只殉葬无望的痴情。当“舔狗”二字从网络俚语化为集体无意识,我们竟将尊严的自我放逐装扮成深情勋章。 某高校男生为“女神”连送早餐一百日,风雨无阻,终获一句“你是个好人”。他竟将聊天截图装裱悬挂,如同展示烈士勋章。某公司职员月薪五千,却为网红主播豪掷三万打赏,泡面果腹之际仍在弹幕中高呼“为你而战”。更有甚者,开发出“舔狗话术生成器”,批量制造“宝,输液想你的夜”式廉价糖精。当痴情沦为流水线上的标准件,灵魂便成了情感消费的耗材。 这荒诞剧的根源,恰是价值天平的倾覆——当实用主义碾碎精神脊梁,谄媚便取代了风骨。楚怀王的朝堂上,屈原昂首质问:“众人皆醉何不哺其糟而歠其醨?”今日的“情场”与“职场”中,人们却争相痛饮那名为“妥协”的醨糟。古人尚有“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的傲气,今人却在“求关注”“求点赞”的焦虑中,将灵魂典当给流量与虚妄的认可。 “舔狗”心态如瘟疫蔓延至公共领域。某些自媒体以“家人们”的肉麻呼唤裹挟受众,某些专家为迎合流量篡改专业结论。当知识精英在热搜前折腰,当文化创作向算法谄媚,屈原“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的坚守,已成远古绝响。 真正的觉醒,始于对“被需要”幻觉的断奶。民国名士黄侃有言:“士之特立独行,适于义而已。”义之所在,不在摇尾乞怜的虚妄关系,而在以完整人格立身天地。恰如陶渊明不为五斗米折腰,归去来兮的洒脱,恰是对精神主权最锋利的捍卫。 屈子沉江处,至今回荡着《天问》的激越。当“舔狗”作为时代病症被默许甚至调侃,我们丧失的何止是爱的能力?在尊严集体跪倒的喧嚣中,请聆听那穿越千年的诘问——“宁溘死以流亡兮,余不忍为此态也!” “舔狗”之哀,实为当代精神软骨病之溃疡。当风骨让位于谄媚,当尊严屈从于索取,我们便亲手拆毁了人之为人的基石。重立精神脊梁,不是要人人成为屈原,而是要在灵魂深处刻下界碑:此线之下,宁死勿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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