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日的黄花
邓四平/文
1988年,我14岁,在蓬安海田初中读初二,海田又叫永兴场。听人说,广安花桥镇、有庆乡一带出产黄花,价格便宜,晒干的黄花售价1元8到2元一斤,运回永兴场可以卖到2元8到3元一斤,其利可观。
一个星期六的早上,我家二哥便带着我坐车赶到广安花桥镇上去收购黄花。花桥镇建在一条马路的两边,马路两边都修建着很多的房子,大多是砖混结构的砖房,也有很多老旧的木架子青瓦房。花桥镇的镇子很大,很繁华,镇上商铺鳞次栉比,马路两边有很多的小饭馆,卖米饭,卖炒菜,十来块钱便可以吃个酒足饭饱。花桥镇上还有一个很大的车站,周围有很高的围墙,车站的大铁门随时敞开着,中巴车、长安车、以及一些拉客的三轮车随时进进出出,看见人一招手,便会马上停车搭人。
我们从车站里下得车来,然后走到花桥街上,街上的街沿下便有很多卖黄花的人,有的站在路边,有的蹲在地上,面前放着一个大蛇皮口袋,里面装满了晒干的黄花。我们便走上去问:“老乡,黄花哪门卖的,晒干没得哟?多少钱一斤,我们大量收购,不要说零售价,说批发价。”
卖黄花的人便迅速站起身来,伸直了腰杆,满脸笑嘻嘻地回答道:“我这个黄花保证质量,你看嘛,晒得好干,焦干的,莫得一点水分,大量买,也就是批发价,2块钱一斤。”
“哪个这门贵?你喊的批发价差不多都是零售价了。少点,少点,我们给你这几袋黄花全都买完。”
“那你说好多钱一斤嘛,生意总是说成的噻。”
“一块五一斤。”
“一块五一斤哪得行哟。不行不行,本都保不到。”
“那这么着,一块六一斤,卖不卖?”
“一块六,不得行,不得行。”
“那你说,你究竟要好多钱一斤才得卖?耿直点!”
“一块九,少了一块九莫法卖,卖了本都保不到。婆娘的窑裤都要贴到没在。”
“那算了,这个生意谈不拢。”我和我二哥便转身做出假装要走的样子。
等我们才走出几步,卖黄花的人便在我们身后喊道:“走啥子走嘛,莫走,莫走,转来转来,今天早上我们还没开张,开张的生意,我们亏本卖给你们算了,一块八一斤,一块八。”
“一块七一斤。一块七一斤我们就给你们这几蛇皮口袋黄花全部收了。”
“好嘛,好嘛,开张的生意,一块七嘛就一块七嘛,全都卖给你们,这回你们算是捡到大起手啦。”
于是,卖黄花的人便拿出一杆秤来秤黄花,一蛇皮口袋晒得焦干的黄花大约有四五十斤重。我们将扁担穿过秤杆上面的麻绳,抬着蛇皮口袋过秤的时候,卖黄花的人不知道从哪里偷偷摸出一个秤砣,嘴里大声说着:“看秤看秤,给你们秤的望秤,你们看,你们看,秤杆杆翘起都能够将天上的麻雀打下来了噢。”趁我们的眼睛望着秤杆杆上的金星的时候,卖黄花的人迅速将一个秤砣塞进蛇皮口袋里。卖黄花的人这样子搞,等于神不知鬼不觉地就把一个两三斤重的秤砣也当成黄花的价格卖给我们了。一秤下来,无形中要骗去我们四五元钱。
我眼尖,发现了他们的这套鬼把戏:“不行,不行,你们搞鬼,把秤砣藏到蛇皮口袋里当黄花的价格卖给我们了,你们不耿直,我们不买你们的黄花了,不买了,不买了。”
卖黄花的人顿时像偷鸡贼被逮了个现行一样,满脸通红得像是猴子屁股一样面红耳赤地向我们陪小心:“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哥老倌,哥老倌,我们将秤砣放错了,放错了,莫走莫走,又来重新过秤嘛。”
于是我便专门站在旁边监督,从头至尾地看着过秤。卖黄花的人便没有机会往蛇皮口袋里面偷放秤砣了。
大约花了两三个小时时间,我们便在花桥街上收了十几蛇皮口袋黄花,车站里的中巴车路过街道的时候,招手即停,我们便将所有的黄花一袋一袋地扛上客车的顶棚码好,接着又用绳子将蛇皮口袋捆在顶棚的铁栏杆上,然后才跳下顶棚,到车厢里找座位坐下。车子慢慢地启动,准备驶离的花桥街上的时候,我往车窗外四处张望,突然发现有人在后面追撵客车,而且只见一个黑影像猿猴一样非常迅速地爬上了客车的顶棚,“遭了,有人偷我们的黄花!”于是,我在车里大声叫喊,要司机停车。司机只好停下车来,原来是卖黄花的家伙爬车偷黄花。我和我二哥拿着一根扁担跳下车便去撵,偷黄花的家伙见我们气势汹汹的样子,吓得扔下黄花便跑。由于人生地不熟,我们也不想节外生枝,便捡起路上装黄花的蛇皮口袋,又爬到客车顶棚绑好黄花,回到车厢里面,我们嘴里不断地骂道:“狗日的花桥人怎么这么不厚道,卖黄花过秤的时候往蛇皮口袋里塞秤砣,卖完了黄花居然还要爬车来偷黄花,怎么尽像些抢二哥一样?真不要脸。”车上有人说:“两个小老乡,你们是哪里人哟,莫乱说哦,那些卖黄花的哪里是我们花桥人嘛,那些龟儿是有庆的。他们根本就不是地道的农民,是专门做黄花生意的贩子!”
于是,我们便从花桥坐车到罗家,又从罗家坐三轮车转车赶回永兴场。一路颠簸,我们哥俩累得汗流浃背,满面尘土,犹如白居易笔下的伐薪烧炭南山中的卖炭翁一样,尽管如此辛苦,但是一想到驮回永兴场的几百斤黄花一斤至少可以赚上一块钱左右,卖完这些黄花就可以赚上几百块钱。我的心里就像是吃了蜜一样甜。
时光一晃,37年时间过去,但我至今依旧始终记得去广安花桥收黄花的情景。那种辛苦,那种惊险,那种激烈刺激的场面,让我至今依旧刻骨铭心。
2025年7月25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