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后秋日北川行
记不清是哪一年了,有一回到朋友家做客,喝过一种茶,朋友说是北川的茶,名叫“白茶”,醇香可口从此不忘。 5.12地震后,2008年9月的一天,几位朋友相约去看看震后的北川。驱车从江油前行,中午到达安昌镇,越往里走,两边的山愈发高大、陡峭。已看不出山上曾有人住过的痕迹,只见成片成片的滑坡不断显现。
到了擂鼓镇,不知道地震前它是什么样子,有几处零星的破裂不堪的房屋。另外,大量的板房和帐篷涌现出来,人很少,脸上的表情都还平静。
镭鼓镇距北川县城约五公里,很快,就到了城边。前进的道路被一道大铁栅门阻挡,两边的山川、河道拉起了军用铁丝网。门口立着一个公告牌,上面的主要内容是:“自6月25日起对北川县城实行封闭管理,任何车辆、人员无证进入一律依法重处、重惩!”隐约见到几个穿白色防化服的军人在走动。
这时大家心里的想法是,又想进去,又怕里面真的有疫情;不想进去,又什么都没看到;想从什么地方偷偷的溜进去,又怕被发现后遭重处。无可奈何时,忽然看见一辆灰色的轿车,正向山上铁丝网边一条小路开去,门内的公安战士一挥手 “这边允许上去!”。
沿着一条五、六米宽的山路向上走,我们来到半山腰一个稍微开阔些的地方。一块十几平方米的空地,路边的树上、铁丝网上挂着一幅幅蓝黑的布,上面整齐地写着许多死者的灵位,地面有许多香蜡燃烧过的痕迹。一切静悄悄的,没有人大声说话,有人在对着什么指指点点,也是刻意的压低了声音。有三个农村妇女排成一排站着,每人面前各摆了一小筐新鲜核桃。
空地边沿,静静地站了一堆人,似乎在往山下看什么,我们也快步走上前去,天啦!山下面就是满目疮痍的北川县城。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样,周围没有一点声音,人们的心情亦如凄凉的北川县城。城里没有一个活的东西在动,用一片废墟来形容,已经太轻描淡写,那真是一座死亡之城啊!以前见过许多北川灾后的影像,没有哪一次比得上亲眼所见而感到震憾。县城里只有几座已经下陷了一截的楼房还傻呆呆地站着,仿佛对眼前的一切不知所措。大面积的楼房,被巨大的山体实实在在地压在下面,形成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山坡,坡底是一片片碎成烂渣的楼房,只有坡边那若隐若现露出的楼角,告诉人们曾有多少鲜活的生命在里面绝望地挣扎!
我看见,湖南的小伙子强忍着眼泪,北京老教授颤抖着,举起手中的相机,来自东北的大爷,摸摸索索地点燃了烟卷 ……
回到空地上,才发现身边到处都是苍蝇,这时只见它们在空中乱飞,每块石头上都密密麻麻站满了苍蝇。我问身边一个当地的农妇,她说:“地震后,一直没有,就这两天忽然多起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又问“地震后,你们进去过吗?”她说:“前几天,我们进城里去扫地,臭得很!我扫着扫着,扫出一只人手,都烂了。”说这话时,她表情木然。
我走向三位卖核桃的妇女:“你们也住在附近?”。看她们的穿着比我们穿得厚多了,已显出深秋的感觉,衣服上汗迹斑斑。
“我们住在这座山后的另一座高山上,离这里远得很。”
“以前,买个油、盐都到县城,来回要一天,现在只有到更远的镭鼓镇了,怕天黑走不回去,有时在这里打摩的,来回要花二十元,剩下的路只有自己走回去了。”
价格也没问,我说:“帮我称一斤吧!”在我们的对话时,已渐渐围上来一堆人,大家纷纷拿出十元、二十元、五十元,甚至有一百元的钞票,都表示要买核桃,没一个人讨价还价。“早点回家吧!”,“不用谢!”……
在一阵南腔北调中,三位农妇的核桃卖完了。
下山后,看见有七、八个当地人从远处走来。我说:“这里不让进”,“要去,每天都要去看看。”他们中的一个人这样说。我说:“家在里面吗?”一个约五十多岁的妇女,摇了摇头:“家没了,什么都没了。”两眼空洞无神,表情痛苦地望着远方,思绪仿佛被拉回到过去。
“你们住哪?” 同行的人又问
一个老大爷说:“共产党好!我们住在解放军建的板房里。我们这几个人,是十几个家庭地震后仅留下的活口”。
看着那位五十多岁的妇女,我说:“家里失去亲人了?”
“十六口啊!上没老,下没小,老天爷留下我干啥啊?”一行混浊的眼泪流下来。大家赶紧安慰她,要相信党,相信政府,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实在想不出更好的话语来安慰她,就灵机一动说:“大姐,你年青时一定很漂亮,我给你照张相吧!”在众人的怂恿下,她用衣袖擦了擦眼泪,露出苦涩的笑容。我再没敢问其他人的情况,只怕引出一个又一个伤心的故事。
北川,我来过了,也看过了,为她伤心过,也为她黯然过,但我想“莫斯科不相信眼泪”,北川也一定会不相信眼泪!
四川省江油市华丰新村九号 杜思梅 1350811371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