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2征文】站在废墟中，我没有哭泣！

羽非 · 发表于 2011-3-31 01:39

时间过的真快啊，一年就这么过去了，今天坐在电脑面前，真觉得要写点什么来，或是纪念，或是缅怀吧！
　　
　　
　　
　　我是一名文艺工作者，当然，是最低层的，按现在的说法算大众娱乐，换成七，八十年代的说法，就是一跑大篷，走穴的。从影院毕业出来就干了这行，学表演系就能当明星？这是一个笑话！能进个剧组跑几个龙套都是一种奢望。于是乎全国各地跑了起来，这一跑就是六年，从舞蹈演员到歌手，小品演员到舞蹈领队，几乎把这行的职业干了一个遍。直到2007年在绵阳接下大中华剧院艺术总监的位子后，便稍微稳定了下来，在老总的重用下，似乎看到了一些未来。直到5月11号晚上打麻将的时候说在13号自己过生日的哪天要去成都给自己买条小狗做礼物为止，一切都很平静，没想到，平静，原来这么可怕。。。死神，已经在慢慢的逼进了，它，来了。。。
　　
　　
　　
　　工作原因，我们过的几乎是跟老鼠一样的时差，下班开完会后已经是凌晨快两点，无聊之中就在演员宿舍里打起麻将，有说有笑的打到5月12号早上9点，出宿舍吃完早点，路过小卖部买了包烟，跟小店老板闲聊了几句，还买了份当天的报纸，之后便是睡觉的时间。迷糊之中听到窗户在响，嘟囔了一句：什么重卡车啊，这么大动静。转了个身，准备继续做那还没做完的梦。。
　　
　　
　　
　　不对，床怎么动起来了？啊，怎么天花板也在动？我眼花了？挂在墙上满是灰尘的空调怎么也掉下来了？外面怎么会有惊叫声？忽然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说到：怎么回事？不知从哪个宿舍房间传来一句：快起来，地震了，大家快跑啊~~~~~~~。当时不知道那里来的力量，已经是坐在床上都已经坐不稳了，还能一脚一个门的踹开（门框已经变形，不要企图你能拧开它），大家一窝蜂的抱着外套往外跑去，有穿睡衣的，有光脚丫子的，我女朋友坐在床上穿外套，心里急又加上剧烈的晃动，她根本穿不上。。极爱面子的她没有穿睡衣站大街上的可能。。。
　　
　　我从门口跑回来往床上一坐，说了句她说她这辈子都不会忘的话：别急，慢慢穿，我陪着你。
　　
　　（别跟我扯什么真爱啊之类的话，当时的情况不可能有想这些的时间，事后我都想不通我当时咋没跑？只给了自己一个解释的可能，就是男人保护女人的本性。）
　　
　　
　　
　　可能我的话让她沉下了气，衣服一下就穿上了，于是我拉着她的手就往外跑，中途不断有破碎的玻璃和砖块往下掉，我可怜的左手臂被击中，还好只是擦伤，当时是没感觉的，当我们两个跑到大街上的时候，地震最强烈的波动已经过去了，慢慢的在变小，清点人数，23个演职人员，一个不少，全部无恙，就我一个挂彩的。。。我们住的房子没有倒，要不我跟我女朋友肯定是被埋了。往周围一看，满大街全是人，车已经开不动了，所有人都在用惊恐的眼神看着周围的屋顶，无一例外。几个五，六十年代的建筑已经坍塌，已经有人在开始自救，没有组织，没有人哭喊，可能都还没从惊慌中清醒，一切都是很沉静的在进行，只有偶尔的几句：来这边几个人，下面有人。。。。。
　　
　　
　　
　　我们也投入到了自救队伍当中，我看到了我上午买烟的哪个2层楼的小店，它现在估计还有一米高。。听旁边的人说，小店老板埋在里面了，他本是跑了出来的，有人说是因为里面那只小狗，有人说是为了那一小箱子的钱，总之我们几个搬开了几个大的墙体后，看到他安静的躺在那里，身边没有小狗，也没有那个钱箱。。。。
　　
　　
   有的只是我眼睛蒙起的那层水雾。。。几个小时前我才跟他在聊天，他那开朗的笑声好象还在耳边，就这会一会，人就没了，人咋就没了呢。。。。。
　　
　　
   街上到处都是人，没有人敢进任何建筑体内，最安全空旷的广场上，人们的焦点还是聚集在周围的那几座高层建筑上面，余震一波接一波，跟外界也完全失去了联系，手机？这个时候也就是个手表。于是便听到震中是绵阳的各种说法，大概1个小时后，我接到我们老总的电话，因为我13号生日的原因，他12号早上就从北川回到了绵阳，准备13号给我过生日（正是他的这份心意，救了他一家人，当然，当时我们根本不知道北川是重灾区。）他已经买好了整整一后备箱的水和食物，当中还有几瓶好酒，这酒是为我在生日宴会上准备的。。。
　　
　　
他跟我们会面后的第一句话让我差点哭出来：还好还好，大家都没事，你们都是外地的，这要出了一点什么事情，我这辈子都不会心安了。接着为了缓和一下大家的情绪，便开玩笑的说到：地震的时候我在11楼的家里看电视，靠着墙的沙发莫名其妙的就往前移动，我还以为大白天的见鬼了，我干脆就坐沙发上不动，看这鬼能把我怎么样！
　　
　　
   大家都笑了，虽然眼睛都红红的，但是，笑的很真，很真。或许是为了他的这份睿智，或许是为了大难余生的庆幸，总之，我们都笑了。
　　
　　
   接着，老总便开车带路，我们演员开着公司的面包车跟在他后面，离开了市区，到了郊区的一个空旷地，没有建筑，没有高压电线，没有山丘，当然也没有自来水和电。。。有的只是那数不清的蚊子和小飞虫以及那不曾间断的余震。。。。
　　
　　
   当时的传言是，晚上还会有更大的余震，下午的那场地震只是前震，几乎当时的整个绵阳城的建筑都没有住人了，大家或是睡在马路上，或是睡在郊区的农田里，5月12日晚12点一过，大家就开始为我庆祝生日，满地里都是食物和酒水，大家点燃了手里的打火机，为我唱了这一辈子都难以忘却的生日歌，就在唱生日歌的时候，还有个小插曲，有一波震感比较强的余震传来，吓的3个女孩子抱着一个还没她们手臂粗的小树尖叫，我们这群男人都笑开了，打趣的说到：你们别抱了，你们都还没倒，这棵可怜的小树苗就要倒了。。。。在当时的环境中，这也能算是苦中作乐吧。
　　
　　
   那晚所有人都没睡好，因为没有准备帐篷，大家只能挤在车里靠着座位打盹，说是打盹，严格的说也不能算，几分钟一次的余震，车子也跟着一起摇，这一摇不要紧，大家都往车下跑，感觉这地也不安全，会随时裂开，我们都会跟着车一起掉到地心里一样~~~！现在想起来，感觉有点傻，不过第一次经历这么大地震的人，或许都会有这样的反映吧！
　　
　　
   13日凌晨5点的时候，车载已经可以听到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广播了，因为灾区很多地方已经跟外界失去了所有联系，广播里的信息也不是很准确，到上午10点的时候，从逃出来的人口述中已经可以确定绵阳周围的各县都成了重灾区，其中有映绣，汶川，还有——北川！当时我们老总听到这个信息的时候，整个人已经呆住了，要知道，他老家就是北川的，几乎他所有的亲戚朋友，都在北川。。。。
　　
　　
   广播里就一句话：这几个县的所有交通已经中断，山体滑坡，道路全毁，城市建筑，可能受到严重的损害。老总不顾我们所有的人劝阻，把他的老婆和孩子交给我们，自己一人驾车就往北川赶，下午6点，他带着通红的眼眶回到我们避难的郊外，得到的消息是，全家基本都还在，有4个堂亲下落不明，我们当然知道，这个时候的下落不明意味着什么，所有人都没有说话，看着他静静的坐在车上，夕阳照着他的脸盘，隐约之中，我只看到一滴滴的亮光。。。。
　　
　　
   当时的灾区有这么一个相互调侃的段子：地震没有余震可怕，余震没有广播里报有余震可怕，报了会有余震却一直不震才最可怕。地震过后1个月，送走了所有的演职人员后，我也踏上了回家的路，想想这一个月来的生活，可能会比惨不忍睹好那么一点，到最后流传会有瘟疫的谣言，让大家都彻底的崩溃，当时所有人的念头只有两个字——回家。
　　
　　
   想象一下吧，一个月的时间，灾区的天气是一天大雨一天太阳，没有水洗澡，没有吃过一口米饭，甚至于喝一口热开水都是一种幸福！所以回家两个字的心情，比在外漂泊10年的游子还要急切。
　　
　　
   从绵阳到成都的车上，就经过了3道防疫系统，下车的时候，所有人身上只有一个味道，消毒液！手上，鞋上，身上，全是消毒水。终于到了成都火车站，还没有开湖南的车，所有候车人员都不能在车站里，都是在广场上聚集，当你乘坐的车次到了时，就会有车站人员拿个大喇叭喊，于是你就要跟着人群一路狂跑的穿越车站大楼直接上车，原因是余震可能会导致车站大楼倒塌。。。。。
　　
　　
   好了终于上了火车，以为安全了吗？很抱歉，更大的考验还在后面，出川要经过很多很多条隧道，每到一个隧道前面，火车都要停下来等待地震站的检测，确定暂时没有余震后，才开足了马力往前冲，恨不得瞬间就穿过隧道，那感觉棒极了，跟坐过山车没啥区别，硬要区别开来的话，就是过山车你只要坐十分钟左右，而这一停一冲的火车，这无止境的几十个隧道没有十几个小时是过不去的。。。。。
　　
　　
   我只能买到到湖北武汉的票，到武汉后要下车转乘第二天到湖南的车，下车的第一感觉，地终于没有晃动了，好塌实啊。第一件事就是找了个小馆子，叫了个武昌鱼和一个小白菜外加一盆大米饭，吃着吃着，豆大的眼泪就往下掉，怎么忍都忍不住。。。。
　　
　　
   小馆老板以及周围食客的眼神告诉我，这人不是火星来的吧？吃个家常饭也能感动成这样？？？
　　
　　
　　这是地震后的第二次宣泄，第一次是在全国默哀日的第一天，我正驾车买好日用的矿泉水和既用食品，防空警报响起，所有的车都停止了运行，喇叭和汽笛声同时拉响，我从我车窗外看到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太，孤独的一个人，从她坐着的哪个小竹椅上慢慢站起，左手拿着一个小蒲扇，右手挂着一个微型收音机，低着苍白的头，她身边没有任何人，或许她的亲人都不在了吧，但是她并没有哭泣，我能明显的感觉到她在极力的克制着自己的情感。因为她全身都在微微的颤动。。
　　
　　
这个时候的我再也克制不住了，我知道，在我的演员中间，在这样的氛围之下，我必须要时刻保持乐观的心态，给他们不断的笑话和笑声。因为我是他们的主心骨，这样大家才不会失去面对灾难的信心，但是当我看到这一幕时，我真的克制不了了，我趴在方向盘上嚎声痛哭，我知道，我再不宣泄自己的情感，我会疯的。。。（以为自己已经坚强，写到这里，依然泪下）
　　
　　
这些日子，太多亲眼目睹的惨剧，太多真挚互助的情感，太多来自全国各地那一声声关切的话语。我是个男人，我只是个男人。。。
　　
　　
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家里，噩梦过去了吗？没有，它才刚刚开始。每晚都要惊醒两三次，任何轻微的震动都会使我从床上冲到门外，床头柜上永远会立着一个倒立的啤酒瓶，在网上，电视中看到关于灾区的任何后续报道都会流泪，以至于昨天，我还从梦中惊醒，因为我梦到了哪个小店老板和他那开朗的笑声。。。。。。。。。
　　
　　
　　写到这里，拿出我的手机，翻到一年前的中国电信的短信：谢谢您在灾区所作出的贡献，您在灾区所有的通话和短信费用全部免除，并且祝您平安！
　　
　　
　　轻轻的，我按下了删除键。。。。。

                                                                                                                     2009年5月13日


作者电话:13732353188
作者邮箱:cali513@126.com
(此文写于2009年5月13日汶川地震周年祭,曾获得红网“无疆大爱，感言5．12”征文大赛一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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