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在北川的土地上

angelamiqi

  我走在北川的土地上

   第一眼看北川老县城，是在望乡台上。那是2009年4月的最后一天，望乡台被栅栏围了起来，栅栏上绑着很多鲜花、纸条。通过栅栏往里张望，北川老县城淹没在一堆堆连绵起伏的废墟中。远处，是大山的轮廓。

   望乡台上有几个小商贩，在地上或台子上摆着最多的商品是照片，有温总理在望乡台上的深情遥望，有北川震后的残垣断壁，更多的是地震前的北川老县城。从照片上看，这是一个很美的地方，群山环绕，绿树成荫，没有太多的高楼大厦，没有车水马龙，那是一种山水田园般地恬静之美。

   穿过武警把守的道道关口，我随着流水般涌来的北川群众一起走进那个沉静的废墟。我看到了压在墙角的书包、看到了被搁置在矮墙上的小鞋、看到了已经被破坏得支零破碎的家具，我也看到了在平地上、乱石堆里顽强开放的鲜花。北川人步履匆匆，说话声也很小，他们怕惊动正在沉睡的北川，怕惊动地下屈死的魂灵。

   进入老县城的路曲曲折折，实际上，这并不是北川的任何一条原有的路，北川人熟悉的那些路，都已在那个令人心碎的日子里死去。我跟着一拨一拨的北川人往里走，他们友好地为我指路，所谓的指路，更确切说是告诉我那些曾经的所在，哪里是县政府，哪里是曲山小学，哪里是家属院，哪里是县医院，哪里是一座桥，哪里是一棵树，他们讲得既熟悉又陌生。在告诉我这些的时候，他们的眼神中有了更多的亮色，北川在他们的手指向处，在他们的语言里活了起来，我看到了那个依然美丽的北川。

走累的时候，很多人就坐在路边、树下，或是一块石头堆里。这里埋葬着他们的家，埋葬着他们的亲友，埋葬的肯定还有当初的恩怨、曾经的梦想。在所有的日子里，北川人都告诉自己要坚强，但这一天，活着的人都有悲伤的理由，我看到了蹲在地上哭得心碎的妈妈，她呼喊着孩子的名字；我看到了失去妻子的丈夫，站在一堆废墟前烧纸，他抬头看你的时候，眼角上泪珠闪闪。我还看到，有因为地震丧失了联系的朋友、邻居，见了面之后吃惊地大叫起来，然后抱在一起，先是一阵痛苦，哭完之后咧着嘴就笑了，那个谁谁就那么走了，你说她怎么就那么倒霉呢？她们笑的时候，我却有了哭的冲动。

一位年轻的北川女子，一路上始终沉默不语，她像一个迷失的孩子，时而飞走，时而驻足，瘦小的身影穿梭在地震中，美丽的长发遮住了她的脸，似在找寻什么，又好像不是。停在一处废墟里，她用小棍子拨弄瓦砾，找到了一张黑乎乎的照片。照片上，我只看到朦胧的人脸轮廓，她告诉我，上面是邻居家的马大婶，她已被埋葬在那个黑暗的日子里。很长时间，她站在那里，对着废墟静默。那段时间，我想她的记忆一定流淌了几十年，里面也肯定有马大嫂永远的笑声。我听不见，她听到了，我看到了她嘴角泛出来的笑。

临走时，照片被她用手抹干净后放到了腰包里，她要带回去给大婶活下来的孩子。那是一份纪念。她说，北川人的心事，你们不会懂。

   




  作者：陈浩杰  青岛市南京路110号  半岛都市报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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