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 烟 花

树郁天苍

                                                               
                                                
                                        烟  花　
   
   
      黎刚到邑城住在草市坝。草市坝挨邻水果市场，墙角的烂苹果和西瓜皮流汤滴水，引来无数的苍蝇，门窗上常有它们纷飞的影子。房东是一位老太婆。黎刚来时租客已挤满，只有靠厕所的一间杂货间，他不嫌气，廉价地租了下来。与他同租一套房子的是俩姐妹和一个卖水果的小贩。大家同享一个客厅，但在一起看电视的时候并不多。合租，尤如“聚义堂”也分先来后到，先来者有主人的姿态，也要说一番规矩和常识。黎刚初来面浅勤快，每天把公共卫生打扫得干净利落，受到大家亲赖。
      水果小贩是个“二八夫”，一心挣钱养家糊口的外地农民，称之李大哥。俩姐妹说跟黎刚是四川同乡，黎刚统称同乡姐姐。大哥感情朴素，常把卖剩的水果，削掉坏的部分洗净，端出来大家共享。有时他读中学的女儿来，同乡姐妹就把一些不穿了的衣裳送给她，他老婆和女儿感激不尽。黎刚是刚从学校出来的学生，对人情事故尚淡薄，与姐妹俩虽是同龄人，远不如他们在邑城生活的五彩缤纷。
      黎刚在一家私企给老板当学徒，每天早晨起来，李大哥早去市场了，同乡姐妹的房门还紧闭着。也不知道俩姐妹做什么工作，她们打扮时尚，想来工作也是很体面的。她们对黎刚总是保持距离，不象和李大哥一样随便，黎刚不和她们比也敬而远之。
      七月的天气燠热，夜晚了城外的海滩上依然有人。黎刚泡在河水里悠游地撑着仰船子，任凭潮汐的涤荡，看天上的星河，有升天的感觉。仰泳一会，他踩假水朝岸边游去。海岸的棕榈树像一排排亭亭玉立的少女，在海风吹拂下妖娆多姿；船泊在河湾的剪影，被路灯洒上一层薄辉。西瓜皮或吸了汁的椰子壳流落在海滩上，逐着潮水起落。灯塔上的射灯光柱给浪花镀了一层金边，隐隐可以看见渔船在夜间捕捞。一群年轻男女把油布摊在河滩上吃着体闲食品饮着啤酒，在那里高声喧哗，把啤酒从头上淋下，醍醐灌顶。但他们一点也不清醒，而被浪潮赶着泡沫一轮又一轮地赶到邑城做梦。
       突然，刚才还热情高昂的一群人起了内讧，接着打起来了，炸裂的啤酒瓶和着鲜血淌在河滩上。见有人受伤流血，一伙人都作鸟兽散。
      黎刚忙上岸赶回出租屋。同他一起进门的俩姐妹也是从河边回来的，她们也在其中亲睹了刚才河边发生的一幕。三人坐在客厅就这事发表议论，黎刚不知究里，从俩人的谈话中知道一些原由，他们是传销组织，都是同乡亲戚，为了抢“人头”争风吃醋。有一家老小变卖了家产举家来邑城，亲戚说是开珠宝店卖越南走私红木橡木雕，其实都是骗人的，弄得不少家庭妻离子散。说完她们都很羡幕黎刚的单纯，黎刚明知是挖苦，也觉着单纯并没有什么不好，为什么非要那么复杂，俩姐妹只是相视窃笑。
      黎刚六点半下了班，俩姐妹才起床，胡乱买些零食快餐在客厅吃。见了黎刚，便叫他喝啤酒，他脱不过人情，便跑到门口的卤肉店买了鸭翅、脚板来大家啃。这次他才认清一个叫晓凤，一个叫倩云，晓凤是姐，倩云是妹，是结拜的姐妹。饮了酒，吃了饭她们去化妆，黎刚坐在客厅里看电视。等李大哥收摊子回来，晓凤和倩云正去邑城的夜色里渲泄她们的青春，丢在地上好长一节名牌香烟的烟头，燃烧着他们烟花一样的生活。
　　邑城十几年前还是海滩荒野，如今已是高楼林立的海滨城市。每天都有成千上万的人麋结到这里，公园的草坪树林都是来自异乡的口音，都在谈论一个连琐直销积土成山的“金字塔”。黎刚每天下班骑车经过公园，都会看到这样的情景，个个高谈阔论，一副经济学家的样子，是乎已是未来世界之主。晓凤和倩云出入其间，为人打点吃住，安排上下线接头联络，念着一些咒语且让财富芝麻开门。
       一天黎刚看见倩云，在榕树下的凉椅上哭得一塌糊涂，旁边是一位怒气冲冲的青年。她竭力辩解，那青年最终拂袖而去。天色忽忽阴云袭来，一会下了雨，黎刚走过去喊倩云回家。倩云不肯走，树叶上的雨水嗒嗒地打在她脸上，黎刚把伞撑开遮着雨，拉她走。倩云搭上自行车，海风挟着暴雨瓢泼似的压下来，路上的积水一时成了汪洋，自行车成了水车，踩着一地的水花回到了草市坝，俩人已成落汤鸡。倩云递给黎刚干毛巾擦头，黎刚说你先用。晓凤也打的回来了，看见俩人推让，一副落水的样子，眼光审视着黎刚。
   
      临近春节的时侯，黎刚下班回来，门开着。听见姐妹的房屋间里有人哭，他敲门，屋里止着了哭声，问“哪个？”
      黎刚答：“是我”。
      晓凤开门，见倩云躺在床上一动不动，问晓凤怎么回事，晓凤说她也不知道，下班刚回来，见倩云躺在床上就这样了。
       黎钢忙打120救护。120来了见回天无力。又派了殡葬车来把倩云拉走了。
       倩云走的第二天，晓凤也搬走了。
      以后黎刚每天下了班，总在外面逗留到李大哥收摊子，他才回去。夜里他总是梦想起倩云的模样，很苦的神情对他说了许多话，待从梦中醒来，却怎么也记不起来她说了什么，巴心回想半天，倩云真切的形象又远了，模糊不清。倩云的男友是个大学生，就在邑城就读，但在黎刚印象里，大学生很少来看倩云，即便来都是为钱的事。
    就在倩云走后的第七日，也就是晓凤搬走的第五天，黎刚回来，发现她们的房门口有封信，当时他没在意，顺手就把信捡来丢在了茶几上。李大哥回来时，他还说起这件事，李大哥说，谁写给晓凤的信呢？你去云雀看看能否找到她，以前听她说好像在云雀。
    云雀是什么地方，黎刚八方打听也没有找到，他只好把这封信带回来，夹在一本书里，等以后看见晓凤时交给她。
    黎刚一年后满师出道，在厂里分了住房，搬离了草市坝。在酒桌上和李大哥话别的时候，俩人又说起了晓凤和倩云。李大哥告诉黎刚一个秘密，晓凤喜欢他。黎刚自知不可能，也当是酒话了，这个话题却在他心里埋下了甜蜜和伤感。他有好几次想去倩云的坟上祭祀，却不知道她魂销何处。这几年他在邑城一直寻找着晓凤，却杳无音讯。
     昨天黎刚收到堂哥的短信，说他明天回老院子相亲，俩兄弟好久没见面了，回老家一起干一杯。堂哥读了大学在乡下当村官，黎刚在邑城打工，俩兄弟只有逢年过节才见一面。黎刚把一月的假期提前一起耍四天，回了老家。
     客车到了乡场上，黎刚提了行李，刚要给堂哥打电话，一辆崭新的轿车已停在了他的面前。
    “哥，操起小车了。”
    堂哥帮黎刚把行李搬到后备箱，哥俩便笑谈着驱车回了老家。长辈已在院门口迎接，看见哥俩开着小车回来，乡亲们露出羡幕的眼光。黎刚第一眼就看见了堂哥的女朋友，是晓凤。晓凤上前来拉开车门也认出了黎刚。堂哥忙过来介绍，晓凤道：
    “ 兄弟好”。
    亲朋好友坐在院子里饮茶，嗑瓜子，吃糖果，满院的喜庆。堂伯过来说：“刚刚，啥时候你也把女朋友带回来啊。”
    黎刚看一眼晓凤，忙回堂伯的话：“伯伯，明年吧，明年快了。”
    堂哥过来给黎刚点烟，他借烟看晓凤的表情有些异样，便起身走到后门。　　
　　后门山上的玉米已挂红须，秸杆上扬着粉花发出甜香味。一棵不高在低处分杈的凤梨树的枝干伸到了老院子的墙头。黎刚想起和堂哥在院里用竹竿打梨的情景，那时爷爷还在，一旁念着绕口令：“黎子打梨子，梨子落黎子乐。”
　　爷爷的坟墓就在树下不远，已荒草萋萋。他靠倒在树杈上，想起李大哥说过的话，又想起了倩云与幽怨的梦境，抬头望见梨树的叶隙，在天上画着迷漓的斑影，一只什么鸟儿在那里叫，那声音在山野很尖锐，悠远。他挣起身，见面前站着晓凤，把他吓了一跳，晓凤说：
　　“想不到在这里和你重逢”
　　“这几年你去了哪里？”黎刚嗓子象吃了毛梨有些发酸“唔，你有一封信”。
　　“哪里？！”晓凤一脸吃惊。
　　“在邑城，下次给你带回来。”
　　“你还住在草市坝？”
　　“你走后半年，我就搬回厂里了。”
　　两人说话的当儿，堂哥爬上山来，叫他们回去吃饭了。晓凤在前，兄弟俩在后，堂哥贴耳问黎刚：“如何？”黎刚不开腔，看着晓风的背影以为她长了后眼，这让堂哥莫明其妙。
　　饭桌上，众人都夸堂哥有福气，找了个富婆，倒贴门又买小车，又在城里买了商品房，把黎刚的父母眼气了半天，堂哥的眉毛也高了三寸。
　　饭饱酒足，大家打牌聊天，黎刚推说昨晚加夜班，身体疲倦，想早些睡觉，便回房休息了。他躺在床上，不知道堂哥和晓凤是怎么认识的，还有那封信写了什么？晓凤的神情那么紧张。自已当时疏忽大意，也没有看清来信的地址，好象没有地址的。这会与倩云有关吗？以及她的死。屋外依然喧哗，黎刚借窗外的灯光，看见房门站着一个人影，那人影立一会儿又走了。
      黎刚半夜惊醒，听见后山上传来几声古怪的叫声，梨树叶嗽嗽的声音，接着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由近及远，仿佛去了阴地。月光照在窗棂，老院子象有鬼，有狐，黎刚不由得害怕起来。
      翌日一早，黎刚没有惊动堂哥远去了邑城。
      在邑城，黎刚翻遍了所有的书籍，也没有找到那封信。他又去了一次草市坝，房东老太说：信是她打整房间时发现的。晓凤几次打电话催问那封信，黎刚无法交待。堂哥搬去了县城，结婚也没有告诉黎刚。
      以后黎刚在邑城买了房子，搬家的时侯，发现那封信在一个旧包里，他小心翼翼地用美工刀挑开信封。
　　遗书：
　　我不知道现在的感觉是什么。也许是种堕落后的快感或者是报复后的空虚。我知道这不好。我喜欢男人无奈而又痛苦的样子。因为他们不想看到我暴戾狰狞的表情，是的，上天总是这么冲突，把一颗魔鬼般的心给了一个拥有天使外貌的女人。我常用一副无辜而天真的表情诱惑那些男人。看着他们受宠若惊却又迟疑不决的神情，我感到快乐。
　　直到有一天，他出现在我的视线。他有着干净的外貌，总是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对于我，他既不憧憬也不恐惧。这激起了我的兴趣。于是我开始诱惑他，但我并没有获胜后的快乐，因为他对我无动于衷。
相反，我觉得自己的行为龌龊。我没有想到这是我爱上一个人的标志。其实事情就此应该了结了。但我的强烈占有欲与支配欲毁了一切。
　　七月他就毕业了，今天的客人应该是我除了他以外最后的一个男人。我怀孕的事情并没有告诉他，我怕他知道后不允许我继续工作。我希望他完成学业再攒足一笔钱后结束这种皮肉生涯，安心的嫁给他。所以在最后一霎那我感到了一种之前从未得到过的满足。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一感觉，像是一种解脱或者是其他的什么。
　　就在我准备起身穿衣服的时候，一群警察破门而入，似乎毫无防备的就轻易撕碎了我的生活与梦想。
在那个到处是铁栏与镣铐的地方我感到了由衷的恐惧。一张张严正不阿的面孔让我觉得自己猥琐的像是龌龊的蛆虫一般。面对那些骨子里带着轻蔑的目光让我如何说出我所从事的肮脏勾当？！
　　我被关押在一间狭小的羁留室中，脚踝上还拴着一条沉重而冰冷的脚镣。
　　也许我的过错在世人眼中还不及那些杀过人的凶手来的光彩吧。
　　不知为什么，我感到害怕，似乎在这压抑的空间中有无数的眼睛在监视着我，刺得我肌肤生痛。那些警察对于我的沉默不语感到气恼，为此扬言要将我拘留半个月。他们不明白半个月的失去自由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那个唯一不计较我身份的男生会因为他母亲的白眼与寻死觅活而拒绝我成为她儿子的妻子。还有我的孩子，此刻我的小腹由于他抗议般的搅扰而无比疼痛。我沙哑的嗓音根本无法穿透那扇厚重的铁门，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我的孩子从我的身体内逃离，而无从阻止。
　　终于，一个尚未成型的血块就这样脱离了它的母体，成为了一块没有生命的死肉。我与那个男生唯一的羁绊也彻底消失了，在这一瞬间我找不到我生存的任何意义。
　　我再次抚摸着我这头美丽的长发，回忆着那些曾经属于过我的如海市蜃楼般虚幻的快乐生活。然后将我的长发缠绕在窗子那粗壮的铁栅栏上，再紧紧地勒住自己的脖子。
我感到肺部的气体在慢慢变少，眼前渐渐浮现出母亲去世前的微笑与那个男生哀怜的目光......
　　警察居然救了我，并放我回去，可是我回不去了。我服下了超量的白粉，然后我快活地慢慢失去知觉，变硬，变冷。
　　我开始写我的遗书，不知道留给谁？。
　　在我的遗书进入尾声的时候，我忽然改变了主意。
　　也就是说我不打算留给他了。
　　写到这我累了，我想躺在他的身边我一定会有一个前所未有的好梦。
　　
      黎刚看完信，当天就赶车回到老家，可以跟晓凤冰释前嫌了。去县城找到堂哥，堂哥说他和晓凤离婚了。黎刚还是把信交给他，堂哥接过信看也不看，随手一扬，信从阳台飞出去，一辆客车正好经过，那信顺风飘进了车窗。这车正是去邑城的。

                                         

毛先玉

改编了？

树郁天苍

毛先玉 发表于 2011-7-26 12:38 static/image/common/back.gif
改编了？

嗯:handshake

树郁天苍

   


                                      倩云

菜伴

:@不能随便说

树郁天苍

hubblelu

ddd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