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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人生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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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佳新人

发表于 2011-12-16 08:37 | |阅读模式
  作者:山野夜话

  小时候最喜欢的耍法,就是邀约一帮小朋友,做一种你追我撵的游戏。这种连环的追杀,特别刺激。县委大院里房子多,地势宽,还有长满野草的一大片空地。它的一面土墙由于风吹雨打,有一处已损坯,可翻越而进。有个夜晚,明月高悬,我们因决定输赢的关键一环而发生争执,差点打起来时,突然听到一个女生的呵斥声。她一头齐耳短发,个子高挑,如水的月光倾泻在她那张俏丽而文静的脸上,而她的神色却很严肃,大家都认识她,高年级的,校级学生干部,他们叫她余青姐。她叫我们都回家,天不早了。大家散了后,我走出不远,她从后面跟上来。她问我家住哪里,叫什么名字。我回答之后,她笑着说,“你嘴巴很嚼的哦。”我不知她是在夸,还是在讽刺,但从那有些亲切的声音里感觉不到有什么恶意,就有些不好意思地埋着头。

  在学校里只偶尔见着她闪现的身影。有次放学我远远地瞧见她和一群女生走过来,明明发现她看到了我,可她没有理我,而有次看到她在教楼房后面平台上,一个实习老师教她手风琴,她却招手叫我去。她拉手风琴时灿烂的笑容和激情四射的样子,让我历久难忘。在大院里,她总是笑眯眯招呼我,很亲切,有什么事,我感到她在护着我。但我是一个被惹恼就蛮不讲理的小混混。有次争吵时,我很是过分,把对方骂哭了。她见状便急匆匆地走过来,抓住我的手,把我拉到大楼的拐角处,说我太站强,还居然骂得出难听的话,后又数落我在学校里学习不好,常违反纪律等等。我都不知道她怎么晓得这些事的。很奇怪,她数落我时,我并没有反感,让一个对我这么亲切的姐姐知道我那些不光彩的事,心里很惭愧,感到无地自容。我被她说哭了时,她又用手绢给我擦眼泪,叫我以后不要这样子,要听话。余青姐的哥在县委工作,母亲给她看过病,对他印象很好,说他年轻、干练、对人和蔼,尤其是把握政策上,为机关干部们所称道。还说有县委领导看好他。我只偶尔见过他几次,他个儿高大,看上去英气勃勃,一头浓黑的头发。

  1957年是个多事之秋,我不懂发生了什么,但那场风暴卷起的漫天尘沙和那种昏天黑地,我是强烈地感觉到了。余青姐就是那段时间从我视野中消失的。城里的机关、商店、街道到处都是大字报,到处都在斗人,还有把人跪在柴块上,边打边斗的。医院那个万副院长,本已上了川医(川大华西医学院),也被弄回医院挨斗,县委认为他组织了小集团。校长讲,右派们是一伙向什么、向什么、向什么猖狂进攻的阶级敌人。说到阶级敌人,我脑子里就浮现出那种阴险、狡猾的面孔,可这些人怎么看都不像。特别是医院有个拿药的护士,长的漂亮又很洋气,刚生了双胞胎不久。她闲聊时说,“苏联还有军队驻在旅顺港。”于是被斗,划成右派。她本是一个从不关心政治的小女人。我父亲在政协所谓交心会上,仅就他和母亲同意专区医院调他们去的问题,被卫生局长批为想“鲤鱼跳龙门”的事,作了辩解,说自己并非主动要求调动,只是同意而已。父亲虽没倒大霉,但还是作为一个政治问题记入档案,只不过算是逃过一劫。真是危险得很。

  我忽然发现余青姐不见了,老是期望在什么地方碰见她,于是,我经常有意绕到县委那条路走。有天我从那里走过时,在路上看到县委的右派们在修路、砸碎石,我一下就认出余青姐的哥哥在里面。我似乎有些明白了。她哥哥成了坏蛋了,她只得回到乡下去。我问母亲,他怎么也成了右派?母亲苦笑了一下,又马上黑着脸嘱咐道:“小孩子不准说这些。”运动结束后,机关的右派,几乎全部被押送到平昌县一个最偏远的镇隆区劳动改造。那里嵯峨的山岭重重,绵延不绝。

  1962年秋,父亲突然带着医疗队去镇隆好几天。后来得知在右派们劳动改造处,他们住的那一排房子后面发生山体滑坡,一块巨大的山石,翻了过来,刚好砸在那片房屋的中部。那天是星期天,又在下雨,右派们都在房屋内睡觉。有多少人埋在下面是保密的。医院的万副院长和药房生了双胞胎的护士都被压在巨石下了。父亲说,挖开周围的泥土之后,只能看到一些压在巨石下的人露在外面一只手或脚什么的,以及流出已污黑的血。那块巨石太大,要爆破无数次才能把它炸开。当我听说还有余青姐的哥哥也被砸在巨石之下时,我双脚一软,打起闪来------

  在初二时,有个周六下午去二十几里以外的乡下背柴,路过一个小学操场边时听到有人拉手风琴。我转脸一眼就认出了余青姐,不免心中一震,她还是那样的短发,那样修长的身材,只不过是个大人了。不知为什么我突然停住脚步,害怕从她眼前经过。但是我绕不过,同学们都三三两两朝前走了,我背着花篮慢腾腾地落在后面。我硬着头皮朝前走,感到脸烧得像着了火似的。我小时顽皮,胆子又大,可一进初中就开始变得安静,而且腼腆了,一遇到小时候喜欢我,年龄比我长的女性,我就红脸,把头埋得低低的,都不敢正眼看别人。这真是怪透了。后来我看了些奥地利心理学家弗洛伊德的书,想寻找原由,也都是白费心思。我低着头朝前走,感到她从后面注视着我。手风琴送出的曲调,有点凄凉,在山野的风中到处飘散,我隐隐约约感觉到她心中的苦楚,还有种孤独。可是她为什么不招呼我?其实我心里非常希望她招呼我,虽然也有些紧张。她如果叫我,我就有勇气走到她面前去。我也许会安慰她,叫不要为她哥哥的死过分悲伤,甚至敢去给她揩眼泪,一如她曾给我擦眼泪一样。可是,她没有叫我。我想象的一切都没有发生。翻过山坡时,我回头一望,她那纤秀的身影仍伫立在风里,手风琴声随着风时断时续,像在呻吟,似怨如诉。这是我最后一次看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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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2-16 14:5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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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2-16 15:02 |
:handshak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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