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2009年2月10日,离川师开学只有2天了,四方街如同冬眠后的虫,彻底的舒展开来。
大学周边的商区与别处的商业街不同,商家们仿佛无形中也有寒假和暑假,与大学的节奏保持着高度的一致,只不过总要稍微提前一点,打扫清洁,准备货品,等候着学生们的回归。
正式报道的日子是12日,但陈鹿10日就到成都了,她给我打了个电话,让我去火车站接她。
我很不情愿:“不会吧?干嘛要我来接你啊?而且你知道,我没车啊。”
没想到她理直气壮地说:“谁要你放假前对我那么好,天天让我吃小灶,所以啊,你不能突然不对我好了啊,那你就等于始乱终弃。”
我还是说不:“我想接你也没法接啊,我又没车,怎么接?”
“那还不好办,四方街那边,那么多‘野的’,你喊个‘野的’不就行了”, 陈鹿说,“我在火车站喊出租,要贵很多,我东西又多,几大包,你就当学雷锋做好事吧。”
“那好吧。”我无可奈何地说。
“算你识相,我给你带了两大条腊肉,两大包香肠,还有我们西昌的腊鱼,本来我想,如果你不来接啊,我就把这些送别人,幸亏你还识相。” 陈鹿在电话那一端,很畅快地笑了起来。
从西昌到成都的火车,还不到6点就到站了,我将陈鹿接上了‘野的’,一路风驰电掣回到四方街时,天都依然没亮。田野里一片寂静,四方街安宁地躺原野上,如同不设防的裸女。
成都二月,这天仍未明的清晨,寒气逼人。当我打开小旅馆的大门时,一股冷风直闯出来,将门边的陈鹿吹得一阵颤抖。她紧紧地靠近我,将头埋在我的背上。
我赶紧想往前躲,陈鹿却突然迸发出一种平时少见的力量,从背后猛地搂紧我,说,“你到现在都还没发觉,我喜欢你吗?”
那一刻,我们都凝固了,仿佛冰雕一样,僵在那里。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所以我只能默不做声。陈鹿也没再说话,任寒冷的风继续从院子里的狭长通道里钻出来,直钻到我和她的衣领里去。
好一阵,我说,这儿冷,别冻着了,我们进去吧。然后,两人一起用力,把陈鹿带的大包小包的一大堆东西,搬进了小旅馆。
天亮之后,我带着陈鹿四处转转,她很惊诧于才隔了半个来月,竟然平空多出了一个夜市,拉着我的手,大呼小叫,又蹦又跳的。这时,小马突然从后面一拍我肩膀,带着点猥亵的味道说:“哟,雷总,恭喜了哟。”
我赶紧扳开陈鹿的手,有些心虚地说:“恭喜什么呀?”
小马眨巴眨巴眼睛,色色地干笑两声:“那还用说,都懂得起的哈。兄弟不早说过吗,近水楼台先得月嘛。”
陈鹿的脸微微一红,却再次把我手牵上,我又扳两下,没能扳开,看着小马,我不禁有几分窘迫。“难道,这个陈鹿,真的要象口香糖一样,把我粘住吗?”扪心自问,我依然对她并没什么热烈的爱情,可是,从小马羡慕的神情里,我又获得了巨大的骄傲。
这复杂的感受使我有些头晕,我正打算缩回小旅馆去,小马却拉住我另一只手,摇了摇,换了个谈工作的口吻,很认真地说:“雷总,你看看你前面这夜市,发现点什么了吗?”
“发现什么,不就是夜市吗?”我不解地问。
“你没发现这夜市给我们带来了什么好处吗?”小马面露得意,很开心地追问。仿佛他即将给我打开一扇阿里巴巴之门。
我又仔细看了看夜市,只见这两亩水泥地面上,一个个遮阳帐篷下,大多数都已经垒起了灶台,搬来了桌椅,一副即将大干一番的场面。可是,这与我们何干?我摇了摇头, 疑惑地看着小马。
“哎,雷总啊,你是只顾着谈恋爱,把这么大的利好都没注意上了。”小马的手往前一指,模仿电视里领袖的姿势,说:“你看,夜市中间,已经形成了一条水泥里,这条路,就是去年我曾建议开辟的新路,但那时大家心不齐,都不愿意凑钱,路也就总修不起。”
我顺着他的手看去,的确,一条近路已经大致形成,从川师门口附近的公路,经过夜市,直接朝向我的四号院。目前,只差从我四号院到夜市之间短短的10来米,依然是田埂。
“现在,一、二、三号院,肯定是不希望出现这么一条近路的,不给你把这路堵上,就够意思了,所以要他们凑份子钱,他们肯定也是不愿意的”,小马淳淳善诱地说,“但是,你们四号院,丽姐他们五号院,还有我和小朱的六七八号院,都是很需要这条路的,现在,只剩十来米,要不了多少钱,我们几家出钱,我多出一些,你少出一些,修通这十来米,那不是很好吗?”
我想想也有道理,于是说:“马总,那你定个预算,你来牵头,需要我们摊多少钱,你报个数,只要合理,我就支持。另外,路要从罗矮虎的夜市过,他同意吗?你可得先问问。”
小马又是得意地一笑:“雷总你还不相信兄弟我办事啊?我考虑事情,肯定周全得很,这路通了,走的人会更多,夜市会更热闹,对他有好处没坏处,何况他不是还有个啤酒广场,也需要这条路吗?我昨天就已经跟他说了,虎哥表态了,他不仅支持,而且还要凑钱呢!”
小马越说越骄傲,嘴角边甚至浮出一圈泡沫,仿佛螃蟹泡一样,堆积起来。我赶紧扭过头,拉着陈鹿回了自家的小旅馆。
38
一回到小旅馆,陈鹿就照着我的脸,脆脆地亲了一下。我大吃一惊,说:“你干嘛?”
陈鹿说:“干嘛,连别人都说我们在谈恋爱,我能不亲一下确定关系吗?”
我并非善于应变的人,正在考虑着该怎么说,陈鹿突然委屈地说:“我就那么差吗?这样推销自己,都推不出去。你就那么看不上我?那干吗春节前要对我那么好?别说什么只是哥哥对妹妹,别说什么是友情,我不相信男女之间有友情。”
“恩,我也从来不认为男女之间能有纯粹的友情”,我说,“不过……”
“不过什么?”陈鹿打断我,“没有友情,不过有同情是吗?你那是同情我吗?我要你同情吗?”
“不,也许……不是……”我抓耳挠腮,不知如何是好。
“呜——那我知道了,你也象他们一样,看到我做那个手术,就看不起我,可现在谈恋爱的有几对没发生那关系,还不都是你们男人软磨硬泡非得要,其实我们根本对那个无所谓,看你们男人可怜兮兮的,心一软就答应了,可一旦出了差子,身体受苦的还不是我们女人,明明是男人在造孽,我们女人在承受,可被骂的被瞧不起的,却是女人。” 陈鹿捂着脸仿佛哭了,抽泣着说,“如果有下辈子,打死我也不做女人了,做男人多好,无论耍几个女朋友,都叫有本事,做女人呢?哪怕谈一两个,别人也要嚼舌头,老天对女人太不公平了。”
我平生最怕女人哭,赶紧过去搭住陈鹿的肩膀,说:“别哭了,别哭了,我没说是同情啊。”一边说,一边去掰陈鹿的手。掰开一看,眼眶里噙着泪花,却并没掉下来,似哭未哭的,令人怜惜,我心里也不知究竟是什么感情,只是紧紧地把她搂在怀里,用下巴抵着她的头顶。
“那……从现在起,我们就算真的开始谈恋爱了哈?”陈鹿小小声地说。
听到这话,我脑中忽然闪过历娟的影子,是的,我很清晰地知道我爱的是她,但是,那又如何,她是别人的女朋友。我必须面对现实。我各方面都不算优秀,阴差阳错能有这样一个女孩子对我好,我应该知足。
于是,我轻轻地用下巴点了两下。
整个上午,就这样和陈鹿抱在一起,听她唠叨她小时候的事。成都的二月很少有阳光,但那个上午,阳光却透进了小旅馆的院子里。我抱着陈鹿,身体感受着她的体温,尽管隔着彼此的衣服,依然是十分温暖。耳朵听着陈鹿的碎碎念,其实我好一阵都在走神,没听清楚她唠叨些什么,但我依然感到很安宁。而我的目光,从陈鹿发梢的绒毛缝隙间跳跃出去,跳到了院子里的空地上,随着阳光的斑点随意漫步。那个上午,我突然感受到一种久违的祥和。尽管我清楚,我爱的人是历娟,可我贪念这难得的幸福。但同时,一种罪恶感袭击了我:“我是在利用这个女孩子对我的爱,来获取自己所需要的安宁祥和吗?”我轻轻摩挲着陈鹿的头发,心里充满着对下一步的无所适从。
好在中午的时候小马来解救了我。将我从二人世界里拉出来。
严格说来,小马属于执行力很强的人,早上说了要修路,中午就拉着罗矮虎、丽姐以及小朱,到了我的小旅馆,一起商议修路的事。
先是预算资金,10来米的路,即使不修宽了,也要30包水泥,20元一包,就得600元。碎石与河沙要一大车,这又得300元。再加人工,我们自己都出力,再喊两个泥水匠,工钱算400,总共1300。我们其他4家,每家出250元,小马因为有两个店都受惠于这条路,所以他认300元。总的来说开支不大,而且明显对大家都有好处,因此,没什么争议,就一致同意了。
大家正把钱交给小马,陈鹿从另一间房子走来了,坐到我身边。罗矮虎立即色迷迷地朝着陈鹿一个劲地瞟。女孩子都是敏感的,陈鹿立即就感觉到了,于是往我身上靠得更紧一些,似乎是在暗示我和她的关系。
罗矮虎说话了:“哎哟,雷总啊,还是你和黄总幸福啊,一开店,就找到这么漂亮的女朋友。看你们俩这腻得哦,春节前就那个啥了吧?还是找个女大学生最爽了,雷总啊,给哥哥我也介绍个啊。” 一边说,一边做了个猥亵的手势。
我说:“虎哥,你这么风流倜傥,哪里还要兄弟我帮这个忙,等过两天开学了,你夜市里无数美女进进出出,你物色一个,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罗矮虎一听,仿佛看到了某种希望,一下子振奋起来。他一边故意谦虚地说:“那可不一样,你们都是大学毕业的,我没文化,大学生们可看不上我”,一边招呼着大家,分头去为修路跑腿去。
整个下午,一直在忙修路的事。水泥,河砂,碎石,全部买齐,泥水工也喊到位了,约好他们第二天过来,干一个白天,把路修起。陈鹿一直要跟着我跑,就象我的小尾巴一样,我说:“你就在旅馆里呆着吧,外面毕竟冷。”
陈鹿说:“我一个人,怕。”
晚上,我们这修路的几家,就在小马的餐馆里聚餐,大家开小马的玩笑,说:“马总,你可别太扣门了,请客哈。”
小马是四方街所有餐馆老板里素来最不愿请客的。他立即放下筷子,很认真地说:“说好了AA制的,我都说了给这一顿打八折了,简直就已经没利润了,纯粹当义工给大家做饭做菜,兄弟伙些,就饶了我嘛。”然后,小马赶紧把大家的注意力往我这引,嚷嚷着说,“该雷总请客,你这店子是开对了的哈,财色双收啊。怎么着也要请客庆祝啊。”
然后,小马又一个劲儿地要我和陈鹿公布恋爱过程甚至上床细节,引得罗矮虎兴奋不止。
我一看不妥,和陈鹿快快吃完饭,就先告辞回小旅馆了。身后小马大嗓门的声音追踪而至:“唉,雷总,我们都晓得你们现在是小别胜新婚,就不耽误你们做爱做的事了哈。”然后是丽姐他们一阵狂笑。
回到旅馆里,天已经黑透了。当天晚上,月色特别的亮,由于绝大多数学生还没到校,小旅馆里没有顾客,除了我和陈鹿,再无旁人。
我本来想另开一个房间给陈鹿住,刚要去摊被子褥子,陈鹿拉了拉我的手,说:“我冷,不想一个人睡,我们抱着睡好吗?”
我正想着该怎么回答。陈鹿补充说:“你别想歪了,我做手术都还没满一个月,医生说了的,至少一个月才能那啥。”
这让我不禁一窘。陈鹿很温柔地摸了摸我的脸,说,“我只是想和你抱抱。”
(四方街修水泥路意境图,此图为示意图,与本小说无关,此为网络上所找到的图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