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食、待遇、综合症
道子里的伙食,早晨一般是稀饭咸菜,偶尔有馒头(但不是每个人都能吃到);中午白饭,菜一般都是一荤一素,有时有个菜汤;晚上往往跟中午一样,只是没汤,有几天是面条。
在外面时,我饭量很小,一般午饭就一小碗米饭。可在里面能吃一大盆,而且往往会很快就饿了。大家都认为是油水太少的原因。
吃饭时,一般都是蹲在墙根吃,道长等坐着,由他们分配菜肴。可很奇怪,从第二天晚上起,我就获得了坐着吃饭的特权,而且能分到荤菜。
包括睡觉的铺位,平时干活的分配等等,我的待遇都似乎与众不同。
出来后,跟道友交流过,才发现待遇对于他们,都需要付出代价。
而我没有。
这很蹊跷。
拘留所的生活中,权威是建立在权力之上的,可这种权威往往因为不公平,易被攻击,又显得非常脆弱。例如道长因为所方赋予了权力,他可将这权力扩大化以自利,而大家一般情况下都能容忍。甚至为了得到照顾,会恭维他,帮他建立权威。但另一方面,碰到硬茬,这种权威又极容易消失,下面以“三块哥”为例。
“三块哥”进来后,负责洗碗。他其实非常勤快,做事效率也很高。
可“K粉哥”老要找麻烦。
“你看你洗的啥?”“K粉哥”拿起一个洗得干干净净的盆儿问。
“有什么问题?”“三块哥”忍气问。
“没清干净,你还不服噻?”
“三块哥”埋头重新洗了一次。
“这些也没洗干净。”“K粉哥”得寸进尺。
“我看你象他妈个胎神!”“三块哥”扔下盆子,愤怒指责道。
“叫你洗你就洗,废话这么多干啥?”道长明显偏袒“K粉哥。”
“你一碗水要端平,”“三块哥”真生气了,
“说我洗不干净,那你自己来。”他盯着道长,摆出罢工的架势。
道长因为遭到了有实质的挑衅,显得很尴尬,“三块哥”的体魄很明白地摆在那里。
这种难堪似乎也令周围的人难受,于是“手机哥”、“消防哥”等包括我,都出来给双方打圆场。
“三块哥”愤而转身继续洗起来。
情境又和谐起来。
道子中,这种冲突很少发生。但包括我在,大家都对对立,有种天生的排斥,害怕看到冲突发生。即使了解里面有极不公平的部分,都愿意以牺牲别人甚至自己的一些利益为代价,去换取和谐,避免麻烦。虽然很清楚,自己反抗一下,会提高待遇,能求得更高的公平和安全。
大概中国人的群体都会这样吧!我想这情形该被称作轻型的“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这不是很有趣的现象吗?
“三块哥” 刘宗权说他有两个老婆。初听时吓我一跳,后来问清楚了才知道他跟前妻离婚后,前妻一直未再嫁;现在的妻子又给他生了一个女儿。他称这种情况为“两个老婆”。
“我想我女儿了。”他们在里间看电视,我在外间转悠,他过来跟我聊天。
看到这么个壮实的汉子作内心表白,同情的同时,却有种滑稽感。
“你女儿多大了?”
“十一岁。”
“比我儿子要大一点点。”
“本来我答应她,这周星期六带她去看医生的。她一颗牙松了……”他闷头抽烟。
我想起答应儿子看的电影。
“这个女儿我想得莫法,她这么大了,我都没让她失望过一次。”他说,“哪晓得会遇到这种倒霉事情。”
“你还没想通?”
我开导道:“动手打人,是肯定行不通的。如果你不动手,几块钱的问题,何至于被关呢?”。
“小王,你不知道,那也太气人了。我就想不通他们凭什么那么收费。”
“你跟他讲理嘛。”
“讲了的——”他声辩道:“龟儿不落教,我惹毛了就动了他一下……”
我瞧了瞧他那身结实的肌肉。
“就当是个教训,以后不要动手。动手会把问题复杂化。”
“嗯,就是。”他赞同道。
“对了,”他有了新发现。
“老子那阵莽了,我该跑球了,跑了就球事莫得。”他拍腿总结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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