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一个在外漂泊惯了的人,象我,看见夜月,总惹起归乡的心思,月的记忆,常常会契合着某种心境,某个人,以及某段音乐。如同中秋的月夜,穿行在乡间的小路,野旷天低,听《绿岛小夜曲》的笛声。
椰子树的长影,掩不住我的思念,明媚的月光照亮了我的心,南国满眼的绿色一波一波卷起花的香气,飘散在氤氲的空气里,覆盖着心头的那片青草地,村外垂柳边,有一场想象中的三月烟雨。于是,画面定格,然后,永恒。
可是啊,没有什么是永恒的,记忆也是。当生命消弥,记忆逐渐苍白,最后也归于尘土。灰飞烟灭的不仅是活色生香的肉身,也有铭心刻骨的知觉过往,弥留的不舍里,明白人生不过是一段不舍的恋恋风尘,我们都行经于生与逝的约会。结局是注定的,含泪道一声再见,于是,再也不见。
还是有万般的不舍,在离开之前,陷入之后,我们睁大双眼看着彼此,约定不再以背影祝福。谁说过,一个转身,我们开始陌生。遂牢牢握住双手,菲薄的流年升起烟花,微笑着凝视,说:不会转身。将飘满月光的那夜,以温暖铭记,铭记生命里那一份情怀。
南部县九龙观村是我故乡的名字,是记忆中不灭的恋影,村子里高低不平的小路,镌刻了儿时的小脚丫,永远在天涯的归思里闪烁着清淡的梦,抱了双肩,昂首凝怀,杨花飘落的声音,鹅的红掌划破水面。而睁开眼后,梦便醒了,春风以最后的温柔缓缓吹来,吹醒了一个季节。
春风又来,东南风拂过眼眉,远处细细的翠浪翻滚。蓑衣斗笠,殷勤问候着远方的客,说一些零落的过往,隽秀的女子单车骑过,带过一阵幽暗的香风,挑起深闺梦里的一念悠然,鬈发的冷俏,直发的亲切,是如此陌生的旅伴,会有一些笑问客来微凉的心酸。
熟悉的池塘边,小路上,水上有倒影,耳边有足声,乱了水上紫花的丽影,岸边有洗衣的妇人,晒太阳的黄狗一动不动,小屋在水上浮摇,一段路,一座桥,似水一般的年华,流去了,再不回头。惊蛙的一跳,简练的水声,点的消失,圆扩开来,一圈一圈,弯了水草的纤腰。
落水的一刹,有片刻的恍惚,仿佛悠长小巷里油纸伞下青衣布鞋的伊人,正踏上故园。窄窄的小路上人迹不绝,是赶集的日子么?那牧羊的婆婆笑着招呼:“起来赶了早集,要买什么?”眯起的眼睛里有温和的精明,笑吟吟地望着过来的熟人,归来时,夕阳西下,西天亮亮的云彩在飘洒。
水泥路是新建的吧,崭新平整,没历过岁月风霜的侵袭,如一口削铁如泥的宝刀,一纵一横把村落切成几块,也切开了小村的古老和现代,路面如同年轻的面庞一般光滑,无辜地仰起脸来,看着上面过客的足印。
小村的寂静被打破了,一切都以拒绝的方式出现。穿越村落的时间缩短到以分钟计算。当大多数人都必须遵循同一种规则,前往同一个方向时,游荡的自由与快乐便消失了。记忆中,原本完整的印象被嘈杂与纷乱切割,只有零星的片断。
还记得,在一处叫冯家沟的地方,总有几个老头儿夏天里悠然然地呆着,可站可坐,可躺可卧,什么都可以说,什么时候都可以笑,衣服怎么穿都可以,只要有块遮羞布就好。不远处的桑树下,经常有一个弄蚕的女子,悠然地做自己的事,心无旁鹜地低着头,经多不怪的样子。柳荫下的地面有点微凉,坐下时,池塘里正吹去一片莲叶的浪,吹进那片玉米地里,黄豆叶,红薯叶,一片一片地生长着,田野的尽头,一排高矮不平的老槐树,很不整齐地生长着。
“在那遥远的小山村,小呀小山村,我那亲爱的妈妈已白发鬓鬓……”,岁月溜走里,我们都学会了遗忘,这首当年流行我那故乡的歌声伴随乡情,永远不会遗忘,风从廊下捎来最后的春意。水廊下,极妥贴的名号,仿佛凭水临风的女子,淡然地望着天。廊檐外,多少场春雨,多少年风烟,就这样消散于岁月中。
小村多湖,湖里有星,灿若钻石。人在湖边,心在湖里,湖水在天上,从湖边村子,稀疏几点灯火,忽隐忽现,倒映在水里,说不出的宁静安详。而在漆黑的乡村路上,疲倦地睁开眼,星光映满眼眸,记忆中童年最璀灿的星光,成就一个遥远的童话。
这世上会有童话么?人们经历着生命里无法逃避的苦难,只能在自我设计的童话里遥望着自己的幸福,而现实的生活里无奈着一场又一场的沧桑,或许,正如这故乡,我曾经呆过,看春花在手心里盛开,望秋月在肩膀上滑落,映着温暖的笑意与柔情,泥土的清香从另一头传来,彼端的快乐,此处的忧伤,一朵一朵,渐渐浸润柔软,如同渐渐丰盈的生命。
又离开了,记忆中的故乡。水上浮起淡淡的星光,闭上眼,想象着一场迷蒙的烟雨,随风合着一些脚步,一围清香,一片美好的记忆,悬挂成夜空的星星,闪烁着一生里挥之不去的美丽。
还好 有个故乡在我心怀,月光洒遍的夜里,多少次,我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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