闯 滩
————五十载智力人生之轨迹
序
十岁不愁、二十不悔、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六十耳顺、七十古来稀,八十为耄耋之年,……
这是古以俱来的经典人生总结。
人们说的人生历程,十年一个里程碑。
十年后,快乐儿童成艨艟少年;十年后,艨艟少年成男子汉;十年后;为人夫,为人父;流浪他乡,拼搏职场;十年后,艰苦创业,用命找钱;十年后,用钱养命,稳定压倒一切。
这,就是我的人生历程真实写照。
在读中学的时候,语文老师在解读课文时有一句话: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
人生,就像飘在江河中的一叶舟,随波逐流,听凭风吹浪打。
突然,2012,即将到来的2012,随着美国大片《2012》的上映,一幕幕让人惊秫的世界末日场景,让人思绪万千。
我的2012,步入四十九岁。
长久的习俗,男人做九不做十。做九,就是一个男人的四十九岁,是大寿了,步入知天命之年,邀朋友们一聚。
尽管,现在经济发展,人们精神生活丰富,个个精神倍棒,吃饭蛮香,穿质地好的衣服,染一下头发,五十岁,还可称作年轻态;尽管,还有那么多的人,还可以如狼似虎,凭着自己的阅历和实力,与年青一代,争生存,分享改革开放成果,五十岁,还能感受人生的精彩;尽管,国家政策好,城市日新月异,人生旅程,繁杂的节目让人目不暇接,五十岁,还想抓住青春尾巴,尽情疯狂一把。
毕竟,我必须面对现实,进入五十岁的行列,是执子之手,静听花音、共看日落的时候了。
至今,无论世界风云变化,无论现代医学发达,无论人们关注健康人生和心态调整。还没有谁敢夸海口:攻克了人类延年益寿的难关,每个人可以活到120岁。人类生存规律,70岁到90岁,已经是古来稀。
青春永驻,生命永存,毕竟,仅仅是人们一个生存的愿望。
经过了近五十年的我,开始有了很多感悟,就像很多朋友们,上了年纪的朋友们,总爱唠叨曾经的故事。我也不例外,开始了追忆潜在大脑深处的情节……
第一章 我的青涩年华
1963年7月,我出生在四川一个偏远的小镇——牛华镇。
我是一个幸运儿,说道我即将过四十九岁的生日,母亲突然说,我是三二年的,我也要过八十大寿了。也就是说,母亲是三十一岁时生的我。我父亲大母亲十岁,父亲四十一岁有我这个幺儿,也算他老人家老来得子吧!
父母膝下七个儿女,老大、老五夭折,领养了一个姐姐做我家老大。我头上就是一个大姐、四个哥哥,我是老幺。
我们现在养一个孩子都觉得很吃力,真不知道父母经历了多少苦难,才将我们几姊妹拉扯大。
父亲有三姊妹,一个哥哥,一个姐姐。我叔伯家有九个儿女、姑妈家有三个儿女,在牛华镇,向氏家族,也算是旺门。
我们家和叔伯一家住在同一个街道,是邻居。叔伯家的九个子女,与我哥哥姐姐年龄相当。有时两家兄弟姐妹玩捉迷藏,在两家之间的泥巴墙洞里来回穿梭。如果玩得很晚,十几个兄弟姐妹没分你家我家,睡在几张床上。两家父母难免分不清,也只有点总人数了。
我和我头上面的哥哥,相差十岁,前面四个哥哥一个姐姐的年龄分别相差1岁至1岁半。所以,和弟兄间相差十来岁的我,也算有些隔代。在哥嫂们眼里,我永远是长不大的小娃儿。
据哥哥姐姐们介绍,我生下来的时候,身体极其虚弱,满屁股通红,就像血肺一样;特别爱哭、爱闹,很不讨人喜欢。是我的姥姥,每天给我端一碗羊肉汤,一勺一勺喂我,精心护养,身体才渐渐好转。我曾经看到过一张照片,全家福。在第二排的中间,隐约看到一个带着婴儿帽小孩的头,哭得十分夸张,哥哥们告诉我说:“你看嘛,这个小娃儿就是你。” 一个姐姐还特别告诉我:“小时候就特别爱吃辣,不怕辣,坐在椅轿子上,看到哥哥姐姐们吃面条,很麻辣的,也不怕,吵着要吃,即使辣得眼泪流,边哭还边要吃。”
对姥姥的感情,我应该是很真切。
也许就是感觉到姥姥无微不至的关爱,我被养得十分娇气。一遇到什么事情,我不愿意动脑子考虑问题,只知道哭。而且一哭,就止不住。后来父母、哥哥他们都习惯了,只要我一哭起来,他们就不管我,有时一哭就是几个小时。也许,刚开始是真的哭,因为心情不好。后来,哭的时间长了,我自己都不知道为啥子哭,无聊了,居然用哭的声音,讴起了歌曲。
跟其他孩子一样,既然是老幺,小时候难得穿上一件新衣,全是哥哥们下放的。我特别不爱干净,到处扑爬滚撞,不选择地方,衣服脏得特别快;特别是冬天,棉袄的袖边,都会起一层油光光的垢,是吃饭后擦嘴巴、擦鼻睇留下的。
可惜在我五岁多时,也就是68年,我姥姥离开了人世。那时的我,不知道什么叫难舍难分的亲情感,本能地跟着闹丧的队伍后面走。肚子饿了,就闹着要吃的。
小时候的我,跟同龄人一样,怕指月亮,因为指了月亮,就会被割耳朵;吃橘子必须吐橘子仁,因为吞了橘子仁,脑壳上就会长橘子树;不敢吃鱼肚子里面的蛋,因为吃了不见天的蛋,会没有记性;不敢吃猪蹄尖,因为吃了猪蹄尖,会找不到老丈母;不敢说谎话,我们家的后面就是耗儿(老鼠)山,说了谎话,山上的耗儿就会下山来,乘我睡觉时咬我;不敢多吃味精,吃多了脑子不够用,每当我做错了事,长兄们就会说:你味精吃多了;还有很多不敢……
我常常为无意中指了月亮,而担惊受怕好几天,做噩梦;也经常为吞了橘子仁,而感到焦虑,想着如果脑壳上长了橘子树,怎么见人?
在一次起早,未天亮前,我和哥哥们一起从牛华镇走路去乐山大佛。在山边小路上行走时,我问哥哥:“天空现在是黑的,一会儿会怎样变亮?”我哥哥回答我说:“待会儿要注意,天空要变亮时,会‘哗嚓’一声,天就亮了。”我就傻傻地等待着这一刻的到来。
我的父母是牛华镇街上的小贩,靠买些小吃养家。后来公私合营,他们加入了牛华贸易公司,国营企业,铁饭碗。父亲做厨师,母亲做服务员。
我的父亲,是文盲,只字不识,一生没有什么爱好,连我们家乡最普通的娱乐工具,桥牌,他都没法认完字。父亲不赌钱,没有经验传授,我也没赌运。无论打什么牌,我都没有天分,每次结果都是一样,秀才搬家,全是书(输),只是输多输少的问题。我的母亲,她告诉我说她只读了高三(后来才知道,是高小三年级)。能识字,再加上有一定的工作能力,当了几十年的店长,还被借调到牛华镇政府做了几年知青办公室工作。小时候的很多时间,我是在镇政府院里度过的。
做医生的朋友告诉我,人的正常记忆,应该是从7岁开始。现在生活好了,小孩的身体发育早,智商高。但是,六岁以前,很多小孩的记忆还是模糊的,即使偶尔遇到一些熟悉的情景,多年以后回想起来,也只能觉得似曾梦见。
我第一次真正感觉有记忆,应该是五岁半的时候。1969,正值文化大革命运动疯狂时期。那个时候有一个游行项目叫平台游行,牛华贸易公司的青壮年们,将餐馆里面的四方餐桌,四张一组,捆绑起来,组合成一个平台,台上布置得像舞台。我们几个小孩子扮成工农兵学商,站立在台上,摆着一个动作,由下面的大人们抬着游行。报酬就是吃为了多吃几个肉包子。小时候,在大人的眼里,我是一个乖孩子,皮肤白、高鼻梁、大而明亮的眼睛。也是因为看到我可爱吧,惹来了叔叔伯伯们的胡须,狠狠地往我脸上扎。
游行,在牛华镇,在70年以前,是比较平凡的活动。
在这里,请允许我先粗略介绍一下我记忆中的家乡牛华镇。
“垂杨夹柳水平铺,春风微拂青石路;凤尾竹尖倒光影,满目青绿美画图。”
用这样的诗句来描述我的家乡牛华镇,一点都不夸张。
牛华镇,曾经中国的四大名镇之一。
曾经风云一时的盐帮码头;曾经人群聚集的割麻湾;曾经迷宫般幽深的林家院子、百家院子;曾经高耸入云的盐井架;曾经我的母校——牛华中学,大门前的铭语:我劝天公重抖手,不拘一格降人才。
牛华中学,可以说是牛华镇的文化山,很多建筑都是依山而建。据说山上的建筑是由一个盐商修建的。通往山上的石阶,婉转延伸。满山遍野的斑竹、翠竹,动时随风飞舞,静时满目青翠,是夏天伙伴们玩耍的清凉之地。直到现在,还依稀可见工字厅的朱红凭栏。
沿牛华中学山边环绕的,是一条山溪水。
据我所知,这条山溪水源自观音堂方向的高山步,流经割麻湾,在柯家院子和流石巴桥分流;一支流沿着中医院、巴岩井、柑子园、方便桥、桃花园、进入涌斯江;另一支流沿着牛华中学的山沿,经沙红井、草市坝、苞谷市、老公园、牛华中学、震华小学流入涌斯江。
记得在我读小学的时候,每当涨洪水季节,我就跟着朋友们拿起撮箕,卷起裤管,到溪边去捞鱼虾,总有不少收获。小鱼小虾,炸脆后放上些许盐和花椒面,独特的河鲜鲜香,回味悠长。
平时的小溪,溪水清澈见底,溪两边柳树茂密,伴有不同颜色的野花,风景很自然。每当秋天来临的时候,枯黄的树叶夹杂着不同颜色的花瓣,飘落在水面上,像一条长长的锦带。老人们说:牛华原名流花溪,后来“花之华者”,成了牛华溪,也是因此溪而得名。
从公园到牛华中学,要经过一座跨溪桥。跨溪桥两旁的古建筑与山上学校的建筑相呼应,山上曲径通幽,构成一幅美丽的山水画。闲时,我和朋友们常去那里爬山,捉迷藏,捡烧柴,是儿时玩伴们难忘的好地方。
牛华镇依山傍水,有两条河流绕镇而过,岷江和涌斯江,我们称为大河、小河。两条河环抱着一个中坝,方圆十多公里。中坝土地肥沃,植物根胖苗壮,郁郁葱葱,是牛华镇人民的蔬菜基地。河边竹林遍布,映在平静的江面上,典型的江南田园风光美画卷。
也是记忆中,每当夏天,我爱跟同伴们到涌斯江去游泳。成百上千的人们聚集在中坝河边,或漂流,或戏水,与自然美景融为一体。那时的河边,沙滩是银白色的,偶尔一个两个身材姣好的美女,穿着泳装,漫步在阳光洒满的沙滩上,总惹无数眼球的关注。在人不多的地方,透过清澈江水,可看到江底五彩的鹅卵石,奇石、艺术石资源丰富,鬼斧神韵、千奇百怪。
一方水土养育着一方优秀的儿女,牛华人,也传承着丰厚的文化底蕴。
牛华的电影院,曾经历史的标志建筑,也算是牛华第一个群众娱乐建筑。我是一个电影迷,《流浪者》、《大篷车》、《高山下的花环》、在七、八十年代,陪伴了我们一代人。那时侯的电影票,可谓一票难求。特别是遇到有好看的电影,总要排上一个多小时的队。我记得邻居张大爷,他每天很早就去电影院,总能到排前第几名,在他的兜里,随时都能拿出令人羡慕的几张电影票。
在我儿时的记忆中,牛华镇的茶馆文化丰富多彩,唱玩友、听评书、耍龙灯、写对联、讲故事、玩桥牌,总让人乐此非彼。
七十年代初,我母亲因为工作需要,被分配到牛华镇茫溪旅馆负责,属下有一个茶馆。记得我在读小学五六年级时,就可以提起茶壶,挨桌添茶。晚上,没事做,就跟喜欢泡茶馆的老人们坐在一起,听他们讲曾经的故事。尽管现在想不起他们讲了些什么,但他们开朗的笑声、儒雅的面容、侃侃而谈的话音、摇头摆扇的姿态、时而若有所思的眼神,至今仍在我脑海里时隐时现。
在南华宫粮站旁的茶馆里,每晚总有一位学者讲评书;每逢周末,总有一群业余玩友(唱川剧)聚在一起,周六一出戏,周日一出戏。
无论是讲评书的学者,还是唱戏的玩友,都是平时喜欢在我母亲属下茶馆里的茶客。
先说那个讲评书的学者吧。他大约五十岁左右,被打成右派,靠拉牛儿车为生。他雄壮的身体、黑嗷嗷的皮肤和布满沧桑的面容,让人们早已忘记他是一个知识分子。突然有一个晚上,他穿上长袍,正襟地坐在讲台旁,手里拿起一个方木,“啪”的一声,开始了他的《三国演义》评书。随着书中故事的跌荡,他抑扬顿挫声音,将人们带进了三国年代。台上的他,口若悬河,神采飞扬;台下的听众,目不转睛,聚精会神,享受着难得的精神大餐。
再说那些玩友们,年龄从30岁到70岁不等。每当周末的傍晚,随着“哐、哐、哐、哐,锵、锵、锵、锵”的锣鼓声起,生旦净末丑,纷纷亮出了他们的绝招。我听不懂川剧的唱腔,但他们深厚的功底,悠扬地讲述着中国古老的传说和历史故事;那时我读书不多,有很多戏剧故事听不懂,我就只能感受着当时的情景。有时,他们还穿起了戏袍,舞上一把,即使有一定年龄了,动作还是做得那么到位。
因此,在牛华镇,在文化大革命年代,如果有什么庆祝活动,无论从宣传的标语,和生动的宣传画,都非常有文化气息。
有什么值得庆贺的活动,小镇都要举行万人游行。最热烈的时候,在游行队伍的边沿两排,是荷枪实弹的民兵,他们没走十几米,就朝天放一枪,以示庆贺。枪声、鞭炮声,锣鼓声,欢呼声,随处可听到,震撼人心。
还有一个震撼人心的声音,是铁炮。在牛华,都知道“秦爪爪放铁炮”,每遇一家人有什么黑白喜事,都能见到一个弓着背的老人,走在队伍前面。他左手里拿着一个铁筒,右手拿着一个用火纸裹成的火种,每走几步放一炮,极响。总引来不少人围观,跟着队伍后面跑,看热闹。
在记忆中,还有一个响声,让人难忘,那就是从北方来加工爆米花的。每当到了冬天,总有一个或者两个北方人,肩上扁担两旁扛着一个滚筒式的闷罐,一个炉架。每走到人居集中的地方,他就坐下来,将炉具架好,将炉子里柴火点燃,将闷罐的口子打开,放进大米或玉米,放进少许糖精。北方人左手不停地转动闷罐,右手不停地扯风枪,十几分钟后,闷罐前的压力表显示一定的压力后,就停止。最精彩的,就是最后一个动作,北方人拿着一个铁管,套进闷罐的一个手柄,用脚一蹬,“砰”的一声,震天响。闷罐盖子被打开,白花花的米花或玉米花倒腾出来,酥脆、微甜,小孩大人皆宜。我和朋友们没事,每每看到有加工爆米花的来了,都要去围观,要爆响时,我们就两手捂着耳朵,既喜欢,又害怕。有时遇到大方一点的人,还分些爆米花给我们吃,这就算是“嗅嘴”吧。
说道“嗅嘴”,我就是一个典型的“嗅嘴狗”了。父母亲是在餐馆里工作,母亲是当服务员的,就“嗅”不到什么好东西吃。父亲是掌勺的,每当要吃饭时,我就坐在离父亲炒菜不远的水池旁,睁着眼睛,盯着父亲炒菜。父亲在炒完菜时,偶尔就在我的饭碗里给我添上一点鲜炒的菜,鱼香肉丝、酱肉丝、炒猪肝、回锅肉、干煸牛肉丝、嫩肉丸汤。现在回想起来,我的身体基础那么好,是小时候“嗅嘴”的结果。时间一长,就成习惯了,每当中午的时候,总能在固定的地方看见我。我想,现在的我能做很多美味的菜品,也跟小时候潜移默化的熏陶有关吧。
在我的记忆中,我能“嗅”到嘴的,都是吃的新鲜炒菜,非常幸福。
在我父亲所在的餐馆里,即便是洗碗工,大家都会抢着干。有一个李会计,是高度近视,带着很厚的镜片。每天他随身带的,是一个很大的茶缸,直径大概有15厘米,深度有30厘米左右。后来听我父亲说,他这个茶缸,可立下了汗马功劳,它养活了李伯伯一家人。这位会计每天将茶缸放在洗完台上,每天在洗碗的时候,只要遇见盘子里面有剩菜,就往里面放,有些菜仅仅吃了一半,倒了肯定浪费。所以,时间长了,他家里人不愁沾不到油荤。那个时候的知识分子,是“臭老九”嘛,就没有高贵、低贱之观点,生存第一位,他们都希望能跟厨师搞好关系,跟店长搞好关系,以便能吃上点福喜。
那时,政治活动十分频繁,经常要开会。开会前,人们总要唱一首歌。我记忆中,我爸爸虽不识字,但是唱“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的歌声,可是铿锵有力。开会时、上班时都能听到他的歌声。后来我长大后才感觉到,他大声唱歌,有两个因素:一是为了争表现,让领导们都能听到他的声音大,就没人敢整他;另一原因是通过大声发泄,可以驱除由于长时间体力劳动的疲乏。
在牛华的大街街上,随时可以看到一些青壮年穿着军装,配着红袖套,套上印有“纠察队”字样;几人一队,急急冲冲、风风火火,仿佛总有纠不完的阶级敌人;有时,突然会在大街上,几个人扮着样板戏的人物,表演着戏中的故事,真真切切。
我父亲是一个活动家,与人沟通,非常自信。我经常跟父亲去他的朋友家,每次都会玩得很迟,满耳朵边全是父亲的声音,聊了哪些内容,我肯定记不清了。父亲唯一的爱好,就是喝酒,有时喝的很迟,我睡着了,他就把我背回家。
牛华镇有九条街,每个街道居委会,都是大地主的四合院,很大,很深。几乎每天都有批斗大会,地富反右,都是斗争对象。被斗争的人,头戴尖尖帽,跪在地上,四周的人们歇斯底里地大声吼叫着,似乎要把对万恶旧社会的滔天罪行要彻底揭发出来,一解心头之恨。在人们最愤怒的时候,有拳打脚踢,也有人往被批判人的身上泼墨,扮花脸,……
每个月,各个单位都有组织忆苦思甜活动。在活动的开始,都有几个人要讲一段曾经令人痛切、伤感的故事。我在我的母亲身边,每次她在发言时,我都仰着头看着她。有时她讲得热泪盈眶,感染了会场里的很多人。接着,每个人吃一碗米糠糊,里面放些蔬菜,偶尔吃一顿,觉得好吃。
牛华的公园,是人们看坝坝电影的地方。只要听说今晚有电影,早上一早,一定有不少人拿着自己家里的条凳,围着放映机的位置摆放,占好位子。电影在放映前,在一株近千年的榕树下的空地,有些成人,三个一群,五个一堆,或聊天,或摔跤,总会吸引很多人的围观。
那时的牛华镇,每逢赶场,都十分热闹。来自杉树林、沙红井、路边井、解放公社、牛华公社、冠英场的人,都喜欢来牛华赶场。在窄窄的街道两旁,摆放着很多商品任人选购。特别是过年,更是热闹非凡。最吸引人的,应该就是那些买打打药的了。他们找一个空地,扯起人圈子,就开始表演武功,把式、套路、拳脚、嘴上,无不显示其真功夫,惹得不少人大声叫好。目的是肯定的了,就是为了卖纸包里的跌打损伤药。在他们的嘴里,外伤、内伤、咳嗽、哮喘都能治,药到病除。即使抬着或背着来的病人,在他们的料理下,也能走着回去。
每年一度的年末商品交易会,最让我有记忆的,是一个卖生活用品的推销商。他的摊位前,摆满了很多小商品;他用丰富的语言,将每个产品的用途描述得十分生动。语言之流利,表情之丰富,抑扬顿挫,总吸引不少人围观。现在回想起来,他应该算是一个营销天才。而我,每年的这个时候,一定是他忠实的听众。在这样的环境中,我受到不同程度的熏陶。
爸爸是餐馆里的厨师,那时是计划经济年代,大家生活都比较急剧,一个餐馆掌勺的,也算是吃得开了。父亲所在的餐馆,每隔几天,就会杀几十、上百只鸭子。
我第一次干活,应该是从六岁半开始,破鸭肠子。在一大盆刚从鸭肚子里掏出来的鸭肠子前,父亲扔了一个竹子片给我,形状是由尖到平,很长。要破鸭肠前,将鸭肠头从竹尖处刺入,往下压,鸭肠自然破开。简单动作,不断重复,开先觉得很好玩。后来,发现时间长,觉得有些累了,扔掉竹片,就想出去玩。结果,被父亲吆喝回去,要求直到把那一大盆鸭肠子破完,我心里觉得很憋屈,但我很听话,坚持破完了鸭肠子。这一情节,给我烙下了难忘的记忆。父亲最拿手的,就是鲜卤鸭肠,看着他用粗长的筷子,夹上一大串鸭肠,在热气腾腾、翻滚的卤水中,就像挑面一样,几上几下,就烫熟了。卤过鸭肠很脆,现卤现吃,加上少许辣椒面、花椒面,吃起味道很鲜。
真正有了记忆,应该是1970年后,还没有耍够的我,七岁了,该上学了。
也是1970年,我刚进小学的时候,我的大姐被下放到马边当知青。马边是乐山很偏远的彝族群居地方,听说到那里当知青是非常艰苦的,她每年回来一两次。回来后,她还要帮家里去碳坝市的碳渣堆里拣二碳。特别是大冬天,在我的记忆中,大姐穿着一件红棉袄,头戴一条棉巾,在大河边去拾煤渣。牛华有一个盐厂,煤渣都是从盐厂用汽车运出来的。每当煤炭车来倒碳渣时,热气、灰层布满了整个碳渣坡,有很多人不顾滚烫的碳渣,去抢占有利位置,为的是能拾更多的二碳。大姐他们每次都不得不站在半坡上,如果站不稳,很容易滑进河里。
我的大哥,那时也被下放到牛华镇的解放公社当知青。我听说也是很苦,每天必须很早起床,跟当地农民一起下地干活挣工分。我的大哥个子高,但身体很薄,不是做体力的料,他每周回来一次,总是累得皮包骨头。父母很心疼他,他每次回来,父母都要割点肉,煮给他吃。那个时候卖肉要凭肉票,能割上半斤一斤肉很不容易,难得吃一次。我不懂事,看到饭桌上有肉,就要抢着吃,屡被父母的制止。
我的二哥运气好,小学毕业就不读书了,没有下乡。在他15岁的时候,1971年就参加了工作。工作不到一年,二哥光荣地参加了解放军,那年我刚九岁,拍了一张全家福,至今仍挂在我们家墙上。那个时候参军很不容易,家里只要有一个人参军,在大门前的门方上,就会钉上“光荣军属”的方铁牌,我和母亲走在大街上,总有人向她致意,军属老太太嘛,脸上露出自豪的神色。
当军属有很多优越感,那个时候的“拥军优属”工作落实到了单位,除了年终有慰问品外,每年定时,有不少学生,来到我们家里,房前屋后,打扫得干干净净。
父母膝下子女多,交学费是父母最头疼的难题,没法按时给我和其他兄长交学费。我记得,每期报名时,父母都要从单位开几份缓期交学费的证明,每期都有几次被点名,要求回家告知家长,该交学费了。每次交完学费,总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我的小学,是在二码头学校,老杀猪房旁边,离我们的家有半个多小时的路程。
上课的第一天,我们的语文老师,当时是在割麻弯住,她问我们:“热爱毛主席不?热爱,就不学拼音了,就从‘毛主席万岁’开始学习!” 没想到,到了现代经济发展之快的今天,当我需要向工作伙伴、朋友、家人发短信、聊天、写回忆录,都离不开拼音。我的很多同学,也许是我们一代人,就这样,拿着手机只能接电话,只能读短信,不懂拼音,就发不来短信,悲哀!
从我们家到学校,要经过很多空旷的菜园地,每年开春,菜籽花黄的时候,我和同学们行走在菜花地之间的小道上,满目金黄。菜花黄的时候,总会有不少蜜蜂出现,总有同学被蜜蜂刺伤。更有一些同学,他们大胆地到菜花地里去捉蜜蜂,扯掉屁股后面的刺,对着蜜蜂屁股,吸蜂蜜;也有不知细节的学生,抓起蜜蜂就往嘴里咀,肯定是被蜜蜂刺得舌头肿、嘴唇肿了。这是要命的事情,如果不及时治疗,有被封喉的生命危险。
沿着我们上学的路边,有盐厂的输卤管(称减杆子)。是用很大的斑竹,工人们把斑竹的每个结掏通后,就是很长的管子了。常年卤水流过,总渗透出很多盐坠子,晶莹剔透。很多同学,包括我,时常从管子上取下一些,没管是否卫生,就沿途咀嚼着,也算打发时间。
在牛华,盐厂、亚西厂是最大的国营企业,铁饭碗。在我母亲工作的旅馆里,每年都有一些新进盐厂的青年临时进驻。这个消息一经传出,总要吸引不少少女来旅馆选对象,很大胆大方。
在牛华中学山下的一个大礼堂,经常有些文工团表演。演员们也进驻在旅馆里。我享受了不少优越,看了无数场免费表演。
在我母亲工作的旅馆附近,有一个很大的煤炭院子,是牛华很多人来此购生活用煤的地方。煤炭堆都很高,我放学后,喜欢和儿时朋友在煤炭堆里捉迷藏。肯定,几个小时下来,我和朋友们都成了黑娃儿。
除了捉迷藏,跑“大雁儿”,“电棒猫”,都十分有趣。
小时候,我和朋友们玩捉迷藏,除了在煤炭堆里玩,还有很多方式。牛华中学山上,也是跑猫儿的好地方。有些朋友找到一个地方藏起来,不一会儿就睡着了,结果一觉醒来,天黑了,朋友们都回家了,只好一个人回家。
有时,一场“大雁儿”,变成了长途行步。
晚饭后,朋友们纷纷围成一圈,先要分队。分队的方式有几种,厂用电是一个人站在中间,一声预备起,大家异口同声一起喊:“麻,麻,呼切”,大家同时伸出一只手。伸出手心的,为一队;伸出手臂的,为一队。分成的两队,一队藏,一队找。如果都不愿意藏或都不愿意找,就用另一个方式,来“枠,枠个刺”。两个领队一起在喊的同时,分别伸出三个手指:幺指、食指、拇指。幺指赢拇指,拇子赢食指,食指赢幺指。继续呼下去,直到决出胜负。我们的一队赢了,是藏。一个朋友突然召集大家围成一圈,说到:“我们今天玩久一点,让他们永远都找不到我们”。也是跟从,也是好奇,我不发表意见。我们从牛华四官堂出发,一直走到了牛华的方便桥,来回十多公里。的确,谁也想不到的长途步行。一路上,时而设定后面有追兵,时而躲藏一会,看是否真有人跟来,像模像样的;跑跑停停,既锻炼了身体,又增加了乐趣。
小时候,我的很多朋友是非常聪明的。我智商不很高,很平庸的那种,只有听从、跟从。
在读小学的时候,平庸的我,无法找到自己的闪光点。
学习不好,成绩总是班上最后几名。经常不完成家作,很多时候被老师留下来做作业,每次要做到下午很迟才回家。想到这里,我有些怀念我的数学马老师,无论是我没做家作被留下来,还是没有学懂知识被留下来。不知不觉,我成了他们家的常客。他的家里人很多都认识我了,也经常帮助我,我就是不开窍,头天学懂了,完成了任务,到第二天又搞忘了。马老师是仁寿人,说话口音较重,很大声。我的数学,唯一值得骄傲的是珠算,考试得过一次100分。语文学科,由于背课文经常无法完成,被留下来。基础不好,写文章总是文不对题被罚重写。体育课,做运动,体力没别人好。好不容易要开运动会了,在班上选拔运动项目的时候,我就被淘汰。
那个时候,每个学校都有支农任务。就是往农村松肥料。我个子小,力气不大,但是支农活动,还是不能缺席。每周有一次,全班出动,力气大的,就挑肥料;力气小的,双手也必须端一撮箕肥料;高年级的,还要到农村去帮忙收割。那个时候大家都很热心这个活动,因为走出了学校,大家忘记了学习任务,轻松自由。
每年学校都号召学习雷锋,做好事。每做一件好事,都要写一篇作文。我家是军属,每周有很多学生来给我们打扫房子。我就去找其他军属,给别人打扫房子。现在回想起来,主动、热心帮助人,成了我的一种习惯。
在我们学校的操场坝边上,有几个卖颗颗香,萝卜片,薄饼等小食品的商贩。我家里不富裕,零花钱根本没有,我偶尔能有几分钱的零花,买点自己喜欢吃的食品,心里会特别高兴。
颗颗香一分钱十个,是用面粉捏成团油炸,或者烤干,涂上一些颜色,有糖精味,咬起来很脆、很香;萝卜片也是一分钱一盘,一个小碟子,放上两片或三片,甜酸麻辣,每次都有很多同学去吃,个个被辣的泪留满面、张口哈气。
班上很多同学家庭经济条件好,我看到他们经常去买来吃,心里十分羡慕,我只有流口水的份。
我却有另一个优越感。
当时,父亲被借调到杀猪房工作,杀猪房离学校很近,几分钟就到。杀猪房里有一个很大的瓮子锅,至少两米深,直径有一米五左右,整天锅底都燃着火。那个时候是大锅饭、集体餐,大家都去闹革命去了,定时要吃饭,后勤工作肯定要跟上,否则造反派的头头们会有意见,那个年头,谁也不愿意被革命。杀猪房每天几百头猪,父亲的任务就是把猪骨头剔下来后,扔进锅里,一锅骨头汤,几十天都不换,不断掺水,不断加骨头。直到把骨头熬得不剩一丝肉,然后拦腰敲断,继续扔到锅里熬。我是每天上学、放学、甚至课间,只要一有点时间,就往杀猪房跑。那是我一辈子美好的记忆,骨头汤非常鲜美,浓郁。冬天的时候,喝了一口,我满嘴都附上骨油,擦不掉。
在牛华的猪市坝,有一个收购站,专门收购废旧物品。废铁、废锑、牙膏皮,烘干了的橘子皮,很多,明码标价收购。我是偶然一次机会,得知橘子瓣上的茎,摘下来烘干后也可以卖钱,每两1毛2,这可让我上心了。
在牛华,是盛产橘子的地方,每年九月、十月份,总有不少农民挑着橘子到街上收购场卖。我们家就在牛华人市口,爸爸总爱坐在门口,看到有熟悉的农民挑着橘子路过我们家门口,他就飞快地跑出去,抓几个回来。爸爸是厨师嘛,大家都愿意跟她拉好关系,也不好拒绝他的。就这样,每到这个季节,我们家不愁吃橘子,也是让我盼望的季节。牛华,是国道213必经之地,也是在这个季节,总有不会少满载橘子的卡车路过。当车子行驶到牛华中学后面的公路时,是上坡路,会开得非常慢。总有几个调皮的人,爬到车上去,扒出装在用竹子编成大箱子里橘子。我们在牛华中学山上耍,每每看到这些,心里不知道是羡慕还是无奈,因为我没勇气去攀正在行驶的汽车。
吃橘子的时候,我喜欢把橘子瓣上的茎剥下来,积累多了,烘干后就拿去收购站卖,总能得到几分钱,是我小时候最快乐的收获。
贪玩,是我的天性,自然,学习总不上进。
看到同学们都比我优秀,纷纷加入了红小兵。学校每年学校要搞一次野练活动,看到各年级的同学们纷纷带着红领巾、拿起红缨枪、昂首挺胸、自豪地站队伍的前面。听到学校领导宣布哪个年级红小兵如何英勇,在野练中获得了非常好的成绩,发奖状表扬;看到一队队同学们站在会场台上,宣誓加入红小兵时,我心里总是很难受、很自卑,我也想加入。可惜,递了四年半申请。在五年级(我们的小学只读五年)下半期,我终于带上了红领巾,心里那种高兴劲,没法形容了。
1975年,我小学毕业了,算是混毕业的吧。回头一想,课文没背几篇,数学没学懂多少,我就不是一个爱好学习的料。
学习没有给我带来快乐,也没有让我感觉到充实和自豪。有的,只是不合群,被人冷落和自卑。
于是,我向父母提出:“不想读书了,我要耍。”
我的父母,特别是我的母亲,对我总是疼爱有加。子女多,不可能个个都管得那么细致。我也不知道当时我的父母、兄长们说了什么,反正就同意我不读书了。
不读书了,可以睡懒觉了,每天睡到中午或下午两三点钟。有时睡醒了,躺在床上无聊,两眼瞪着蚊帐顶的洞洞眼眼发呆。起床后,随便吃点东西,就出去耍。
在牛华每条街的居委会,都有一个租书的摊摊。我每天给母亲要几分钱,就到书摊上去看连环画。回想起来,我看了不少连环画,《三国演义》、《水浒传》、《红灯记》、《林海雪原》、《白毛女》,很多,很多。
可惜,看了,完了,又忘记了。
当时的四街居委会,有一个十分斯文的摊主他有好几个箱子,每个箱子里密密麻麻装满了连环画。他把书的名字和编号写在墙上,想看书的人,根据书名和书号查找,很容易找到。我去看书的次数多,与他很熟悉了。他决定让我免费看书,但是必须定时去帮他守书摊。反正都没事做,还可以多看书,我觉得很有优越感,就同意了。休息的这一年,我很多时间就在这里度过。
还有一个地方,就是在我们家对面,一个跛子经营的租书店,人称“六麻儿”,他经营店书摊也有很多书。他是一个人残志坚的人,敢于和命运抗争,敢说敢做。虽然腿脚不便,但他的胸总是挺着的;虽然看到他的摊位环境不是很好。他除了租书生意外,其他生活用品玲琅满目,从来不为生计发愁。
有时晚上找不到耍的了,牛华油坊拐有一户王氏人家,他们算是牛华第一个拥有黑白电视的人家。每天吃完晚饭,他们就把电视搬出来面向大街,就像看坝坝电影,很多人都会准时报到,看电视节目,消遣时间。那个时候的电视节目不多,就是中央电视台1频道、5频道、四川频道。
不久,我叔伯家的一个姐夫,一个能干的文化人,他自己组装了一部电视,在柯家院子,我们晚饭后没事,常跟哥哥们去他家看。香港武打片《霍元甲》流行时候,我一集不漏,全部看完了。
一年的时间,一天到晚傻玩的我,不知不觉就过去了。
我们的家在牛华镇人市口,是牛华中学、胜利街中学、生产街小学,二码头小学交叉汇集之地。所以,每天上学放学的时候,看到不少同龄人背着书包,上上下下,路过我家门口,心里很不是滋味,一下子,感觉到自己没有朋友,成了孤独的人。。
1976年5月的一天,我走到妈妈跟前说道:“妈,我想读书了。”
母亲很惊异,但很快就反应过来,说道:“好嘛,你等我问一下学校的校长,看他们要你不,学校,不是你想去就去的地方。”
牛华胜利街中学的王主任,住在离我们家不远的地方,每天上下班,都要路过我们家门口。是一个干练、慈祥的文化人,当我的父母找到他请他帮忙后,他很快就找到学校的袁校长,把我的情况向袁校长汇报。经过学校的核实,同意我九月份去报名,读中学。
1976年9月,我再次背起书包走进了学校,心里高兴极了。
现在回想起来,我的小学,就是在不懂事,不在状态中度过。
留了一年学,进入中学,我在同学们眼里,就算大哥哥。个子比别人大、声音比别人大、力气也比别人大,于是,我有了“向胖儿、向大力”的绰号。再加上在校外晃荡了一年,非常珍惜这次机会。学习,也开始努力了。
我中学的班主任老师,我难忘的好老师,她慈祥、善良的面孔,总是在我的记忆中出现。
初中时期,我虽然反应比较慢,但大胆,说话大声,上课爱举手发言,老师们都比较喜欢我的性格。总是按时完成家庭作业、爱劳动,做事总积极努力。比小学幸运,我在进入中学后的第二个月,光荣地加入了红卫兵,戴上了红袖章。
也是在第一学期的半期考试后,一个下午,学校负责宣传队的田老师来到我们班上,通知宣传队员去排练。那个时候的宣传队员让人很羡慕,可以不等下课就出去,在操场里排练节目,学习任务相形之下比较轻。贪耍是我们那个年龄段的天性,都希望自己是他们其中的一员。田老师临走时顺便捎上一句:你不是说你们班有一个学生可以的嘛,叫他出来嘛!一时间,全班的同学都盯着了班主任,大家都希望这个幸运的学生是自己。班主任指着我说:“向智力,跟田老师去学习嘛!”
我站起身来,那一瞬间,心里非常甜美。
1976年,是全国人民难忘的日子。国家领导人相继去世的噩耗不断传来。
继伟大的周恩来去世,人民的总司令朱德去世后,在九月的一天,我和母亲在家门口坐着,突然,门前的广播传来了哀乐的声音,我母亲专注地听了广播内容,眼泪一下子刷刷直流,我一时慌了手脚,叫来哥哥姐姐。妈妈告诉我们说:“毛主席逝世了,毛主席是全国人民的大救星,他老人家死了,我们国家该怎么办啊?”
哥哥姐姐都在安慰母亲,我站在一旁发呆。
第二天上学,学校设了灵堂,四周都是松枝和白花。老师们都神色肃穆,讲课的时候,语音都放低了三分。同学们也都非常认真地学习,连平时在班上比较调皮的学生,也没了声音。
下午四点,全校操场结合。高年级的同学们都悲伤地哭出了声。田老师,学校负责宣传的老师,带领她全班同学路过我们班。她们走近台前哀悼、鞠躬,哭得非常伤心。接着,全校各个角落都传来了悲痛的哭声。在这样的气氛感染下,我也哭了起来,而且哭得很大声。
第二天,在牛华镇的人民政府设置的大灵堂,要求各个单位都必须组织去悼念,我们也没例外。全牛华镇的人民,十个一横排,排着长长的队伍前去悼念。我们走进公园门口,班上有同学开始了低声哭泣,接着,全班开始大声地哭着,哭得十分伤心,哭着走到灵堂前,哭着鞠了三躬,哭着返回了学校,趴在课桌上,继续哭。哭得那么投入,哭得那样尽致,是我一生切身难忘的感受。
接着的几天,在晚上,大家纷纷聚在油坊拐的王家门前,看着电视上中央领导人逐个悼念毛主席,向毛主席遗体告别。
全国人民都沉侵在无比悲痛之中,人们用不同的方式,寄托自己的哀思。作为宣传队的一员,每周要下乡去演出好几次。演出任务重,学校允许宣传队员可以缺课,或在上课无聊时,随时可以走出教室去背台词,可以不交作业。
进入初中后,父母也不像小学时候那样管我了,牛华镇的人都有同一教育理念:读得书的娃儿是读能读的,读不得书的娃儿,你就是逼他,他也读不得。
我母亲算是比较开明的教育了,就是几句话:只要不做违法的事情,其他事情,你喜欢干啥就干啥。
1976年,也是我的三哥和四哥下乡到金山镇金岩公社。那时牛华到金山的路很难走,崎岖的山路,随地形起伏,爬坡上坎,就是空手走都费劲。
我的两个哥哥分在在了同一生产队,同一住房。我在暑假的时候,呆在家里没事,三哥问我想不想去金山镇,去看他住的农村,我不假思索地答应了。那时我第一次离开家,离开牛华镇,出去耍十几天。经过近四个小时的路程,我的哥哥连拖带拽,把我带到了金山镇金岩乡,他的驻地。
记忆中,他们的住房是一间大概60平方的泥巴墙和草房屋顶。住的房间一个大约80公分的方框作为通气孔。
在农村的第一个晚上,是一个好奇的晚上。下午,两个哥哥到队里去报到后回来做晚饭,一路的田耕路,我走起很不习惯,要买东西很不方便,这匹山要翻到那匹山。黑灯瞎火,蚊虫苍蝇漫天飞。回到家里累得不行了,在一旁傻呆着,看着哥哥们做饭。其实最难忘的是,吃完晚饭后,洗脚睡觉。钻进蚊帐的第一件事,就是搜寻蚊帐里是否有蚊子,打着电筒四处照,一个黑点都不放过。蚊帐外,蚊虫飞翔的声音,就像波音747飞机,在小小的房间里,“嗡嗡”作响,吵得无法入眠。
两个哥哥继承了父亲的性格,耿直,善于外交,跟队里农民的关系很好,也经常有邻居请他们过去吃饭。
在金岩公社,最好吃的一顿饭是一个农民推的豆花饭。几两老腊肉在桌上,切的很小,人们称之为塞牙缝的肉。说豆花饭好吃,是他们制作的豆花蘸水。主人将干辣椒放在灶台火口,烤上几分钟,烤脆后就舂烂,每个盘子里放上一些刚舂好的辣椒颗粒,放点盐,放点味精,再倒上火口上悬挂的湫壶水,真是辣的过瘾,很送饭的。
金岩公社离牛华镇至少有20公里左右,平时空手走路都很折磨人。我去耍了十来天回来时,哥哥准备了一担谷子,要挑回家。
谷子一担至少有40公斤吧,即使我是进入初中了,我也不知道什么叫分担,没能帮助他们什么。就是空着手,一路小跑,也跟不上他们挑着担子的脚步。
至今我还依稀记得他们赤着臂,被太阳晒得通红,肩上一根毛巾,全身是汗。
经过了几个小时,终于回到了家。母亲见到我很高兴,更心痛我的两个哥哥。
回到家里的第一顿饭,爸爸妈妈煮了一大碗肉,给我们吃,我第一次感觉到我迟到嘴里的肥肉不油腻,就像吃罗卜。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