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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他们为什么这么在乎这东西呢?”我也有些疑惑起来,这个方老太爷,应该就是方纵的祖父,不过我没有见过,听方纵说,他读初中时祖父就死了。
对于方家,我其实了解得并不多,作为方纵的高中同桌,我见过方纵的父亲两面,都是隔着奔驰车的车窗,我说,方伯伯好,他微笑着点一点头,给我的印象是还算平易近人,比较和气。
“在想什么呢?”黄大叔问我。
“哦,没想什么,就是觉得,那皮影戏小人儿不是已经变了吗,就算他们给你三千元,你拿什么还他们啊。”
黄大叔点点头,接着说了下去:
“当时我也想,我哪还有什么皮影戏小人儿啊,说出来没人信,甚至连我自己也疑惑不已,那东西分明已经在我眼皮底下变做了一卷银色的金属片,他们会信吗?
可方家却似乎并没什么诧异。‘变成金属卷了?哦,没关系,我们一样愿意收。’方老太爷淡淡地说,却分明有着刻意压抑的激动,‘我们也不勉强你,你考虑一星期,考虑好了,我们再过来。’
他们走后,我把那个奇怪的金属卷仔细地看了又看,它看起来并不神奇,但它的来历却神奇得令我不相信是真实的:由皮影戏小人儿变成了银色蚯蚓,又由银色蚯蚓变成了这样,如果不是自己亲眼所见,我怎么也不可能相信。
之前,我也曾好奇地打开金属卷看过,是两张叠在一起的金属片卷在一起而成,摊开后有点类似于香烟包装的铝纸箔,大小也差不多,上面刻着许多奇怪的符号和文字,但也不过如此而已。
把不把这个金属卷交给方家呢?必须承认,3000元的吸引力还是很大的,何况本来也就是他们家的,我不禁有些心动起来。可是,就在我刚有些动摇的那个夜晚,我忽然做了个梦,一个浑身白衣,满头白发,像是‘南极仙翁’似的老人在梦中对我说,这东西,叫‘丹书帛卷’,是一个藏宝地图,它指引着的那个宝窟里,金银遍地,钻石成山……说完,他就化成了一条很大很大的银色蚯蚓,钻进土里,消失了。
我醒了过来,将藏好的金属卷拿出来反复地看,看着看着,我忽然觉得它里面开始透出一种魔力来,控制着我,使我觉得再有比保护好它更重要的事情了。
过了两天,我外出买菜回家后,发现自己家失窃了,有人把我的门锁打开,潜进我家翻箱倒柜。我家徒四壁,没什么值钱的东西,那么无疑是方家的人想来偷我的‘丹书帛卷’,看来,他们一方面用一周时间稳住我,想让我掉以轻心,一方面无所不尽其极,幸亏我藏得隐秘,他们没能找着。但是很显然,他们不会罢休。
这时,那个‘丹书帛卷’已经完全控制了我的心,每天晚上,只要我一睡着,那个白发老人,都会到我梦里来,叫我赶紧带着它离开这里,到别人找不到我的地方去。于是,我离开了家,带着它去了四处漂泊,就这样,一晃十年过去。
1990年,我重新回到成都,按它的指引,来到了九眼桥,来到川大里面,当了一个‘游学生’,就这样,又是9年过去。前年,经人介绍,我曾找过你们那位金老师,介绍人说,他精通奇门秘术,我想请他帮着解读一下‘丹书帛卷’上的符号,但是,他使了手脚,把我的金属卷儿给掉包了。”
“你怎么肯定是被掉包了呢?”我有些为老金愤愤不平。
“我在我那金属卷儿一角做了个隐秘的记号,后来我发现,那记号没了,而且从那以后,白发老人再也不托梦给我了,那种控制我的力量也消失了,所以,肯定是被掉包了。”黄大叔长叹一声,恨恨地说。
他语气中的那种恨意,使我心中一凛。我忽然觉得,那个皮影人变成的金属卷儿,明明是杀害他儿子的罪魁,但他却在精神上完全被它控制,成了它的奴仆,他对它的在意,远远超过对自己儿子的在意,这是多么癫狂啊。
更何况,他说的一切实在太荒唐了,什么皮影人儿变蚯蚓,蚯蚓又变成金属卷,又有什么白发老人托梦说那金属卷叫‘丹书帛卷’,是什么藏宝地图,所有这些,荒诞不经,我更加怀疑,这个黄大叔,精神是有些不正常的,很可能他说的一切,都是一个精神病人的臆想。
我这才意识到,在这样寂静的夜晚,跟一个极可能是精神病的人呆在四下无人的游泳池旁,是一件危险的事。于是我站起身,拍了拍衣裤,说:“黄大叔,我有点事,得先回寝室了,咱们改天聊。”
黄大叔说:“好的,好的……对了,开始我一说起青石桥那家古董铺子,你就晓得是‘老九眼桥方记古董铺分号’,你跟他们很熟吗?”
我开始曾经想告诉他,我高中同学方纵就是那家铺子的后人,但是此刻,我觉得这黄大叔很可能精神有问题,不想再声枝节,于是我说:“我们学考古的,对成都本地的古董铺多少都听过的,何况老九眼桥方记古董铺那么出名,整个西南都叫得响的,当然知道它在青石桥有分店啊。”
黄大叔听了,点了点头,说:“你先走,我再坐一坐。”我向他挥挥手,告辞而去。走了五十来米,我回头看了看,发现他依然坐在那里,仰着头,呆呆地看着夜空,月光洒在他身上,使他瘦瘦的身子,很像一个纸做的剪影,不,更像一个皮影戏人偶。我的心莫名地颤了一下,却不知道是为什么。
2010年,我跟张小蔚谈起多年以前的黄大叔,我说:“其实那时我一点也不相信他说的那个故事,太离谱了,那时我们都还没亲自体验过真正的灵异事件,而人总是这样,只要自己还没接触过那种超自然的力量,就不可能去相信别人所说的违背常识的东西。”
张小蔚点了点头,说:“而且那时候,哪怕你相信了,你也未必看得起他,你会觉得,一个人怎么能那么脆弱啊,那么容易就被一个东西控制住,儿子的仇不在意了,老婆走了也不管了,带着那东西背井离乡,这不是成了一个小东西的奴隶了吗?”
那时,距离1999年10月底我在川大游泳池边第一次听黄大叔说他的故事,已经10年又好几个月了,在2010年,我重新回顾这一切,后来所遇到的种种匪夷所思的经历早已经改变了我,我内心的感触已然不大相同。
甚至我忽然觉得,物对人的控制,其实何止要依靠那些特殊的宝物,即便是房子、车子这些普通的东西,不也控制了无数人吗?在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人甘当房奴、车奴、卡奴,有多少人为物所困,难道仅仅那些神秘之物才可以控制人的心智吗?不,其实不是的。
(在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人甘当房奴、车奴、卡奴,有多少人为物所困,难道仅仅那些神秘之物才可以控制人的心智吗?不,其实不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