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故道旁的钓鱼人生
我的故乡小镇在黄河故道和大运河之间，这两条河被孩子们分得很清楚，大运河是用来游泳的，而水草漂浮，水鸟纷飞的黄河故道，则是钓鱼的好场所。
我记得我们每年夏天都要买鱼竿，这几乎是放暑假前的准备工作了，那时候我们喜欢去买竹子做的鱼竿，就是一节一节的插起来那种，细的可以插在粗的上，这种鱼竿现在还有售，只是销量大大比不上轻便的抽拉式鱼竿了，但是那时候抽拉式鱼竿尚属罕见，只好用笨重的竹节鱼竿，每次去钓鱼都是扛着它，带着鱼饵，拎着小塑料桶出发，兴师动众的，一路上碰到的闲人都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们，还有好事者曰：又去喂鱼啦！
在我很小的时候，还没有经济能力去买一根三节式竹制鱼竿，小伙伴们相约一起去钓鱼的时候，就用一根粗树枝拴着鱼线，鱼线前段拴着鱼钩，连“浮漂”都没有，但是，我就亲眼看见一个小伙伴用这种简单的钓鱼工具钓起一条3斤多重的大鱼来。
传说黄河底（我们家乡把黄河故道称为“黄河底”）的一个河沟里有条老黄鳝出没，非常粗，小伙伴里面有个钓鱼能手叫张五的，曾经用黄鳝钩穿着一条大蚯蚓在那个传说中的洞口钓过数次一无所获，那时我们都说：这个老家伙成精了。以后路过那个河沟时，总要用敬畏的眼光对那里行注目礼，这样的一条老黄鳝，我们是没有资格得到的啊！
古老的黄河从这里走过，后来改道其它地方了，留下杂草丛生的河床，每年雨水灌溉，河床里的水就沉静下来，仿佛一个漂泊的异乡客找到了休息的乐土，睡着了的黄河故道养育了很多种类的水生物，大片的芦苇，长出水面的水草，水里还有野生的菱角，生活在这水世界的野鸡野鸭，我们在钓鱼时，经常能看见硕大而美丽的野鸡不知因为什么被惊飞起来，对于这么漂亮的东西我们是不敢奢求的，我们只有专注看着漂在水面的“浮漂”，它的颤抖会激起我们心灵的战栗，在狂喜中，鱼上钩了。
而黄河底钓出的鲫鱼也与其他地方不太一样，它有色泽金黄的鱼鳞和嘴唇，我们比较过，从别的地方钓出的鲫鱼的脊背是黑色的，肚皮很白，于是我们就叫黄河底钓出的鲫鱼为“黄河鱼”，当然，我后来知道，所谓“黄河鱼”是指另外的一种鱼，大概还十分珍惜，但是当时我们就把黄河鲫鱼命名为“黄河鱼”。
那时候我和张五是很好的朋友，我俩总在一起，但是他很会钓鱼，而我，说实话只是去喂鱼的，这也是我父母强烈反对我去钓鱼的原因之一，因为他们总看见我从家里弄些米，面做鱼食，还花钱买鱼竿，但很少带回鱼来，这种折本生意，唉！张五就不同了，他有时钓回来的鱼够一家子吃的，所以他父母就不反对他钓鱼，所以每次我们都兴高采烈地到张五家后院刨蚯蚓，有时能把他家后院翻个底朝天，连不知哪年哪月的碎瓷片都刨出来了，蚯蚓越刨越少，张五的要求又高，要红色的，还得粗细适中，我有时怕麻烦，怕脏，总是劝他用面团代替，他也总是用那套推己及鱼的理论来反驳我：要是你，你喜欢吃肉还是吃面？我无言以对，因为我的确喜欢吃肉，想必鱼也喜欢吧！于是我就跟他四周寻找蚯蚓，大雨后的大树根部，陈年的瓦片下面，刘三家的后院—每次刘三姥姥都小脚颤巍巍跑出来骂我们。
野鸡野鸭对于我来说，无非是像镜花水月般美丽而虚幻，就连水草深处溅起水花的大鱼，我也是可望而不可及，我只有心急火燎地看着那些肥壮的大家伙在水底撕咬水草的根部，水面的动静毫无疑问显示这一点，我们只是些孩子，我知道自己缺乏渔夫的果敢与技术，但是我知道有两个人是能逮到这些东西的，一个叫李二，一个叫邱如宝，所有在黄河底钓鱼的人都知道他们，他们却并不是渔夫，李二是个浪荡子，连地都种不好，邱如宝是个很规矩的农民，但是这两人却是捕鱼能手，熟知水生物的性情，除了农忙时节，邱如宝总是泡在黄河底的，一天中，谁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总之他就在那里，你什么时候去，他还在那里钓，他下鱼食，钓鱼方式都有自己的一套，他知道哪里准会有鱼，有一次我冒冒失失找了个看来能钓鱼的地方下竿子，一会儿就看到老邱从别的地方拎着竿子就过来了，看到我这么一个小孩在这里钓，很厌烦地说了一句话：“又在这里瞎搅和了！”
“瞎搅和”这句话使我对他产生了无限的景仰，我何时才能像老邱那样不“瞎搅和”啊！我何时才能像他那样到黄昏时总是提着一篮子鱼回去啊！我何时才能掌握他那样神奇而复杂的钓鱼技术啊！
与邱如宝相比，李二就像是位大侠了，连名字都像，燕子李三嘛，我们可以叫他鱼侠李二，其实我们很少看见李大侠，我们里面也只有张五和他相熟，他俩是邻居，李二的事，我们都是从张五嘴里听说的，比方说：李二这次又从外地带来个媳妇儿，李二曾经一晚上逮了几十斤鱼，（我无端地记得是晚上，因为我认为大侠总是在晚上行动的），李二有一把双筒猎枪他用这把枪打了无数野鸡野兔，李二钓鱼疆土拓展到了邻县……，这个神秘人物有次我见过，他有一张满是皱纹并且黝黑的脸，笑起来时，嘴里有两棵闪亮的大金牙，这张脸我在以后的岁月里时常记起，但是李二却再也没有在以后的岁月中出现过，这个传奇人物随着我的成长消失了，多年以后我想重温幼时的欢乐拿起鱼竿到黄河底去钓鱼时，一路上我数次看见野兔子在田野里出没，一些很罕见的鸟雀也成群结队出现了，更多的野鸡被某些东西惊飞了，翅膀扑楞出很大的动静……
我看见邱如宝同志仍然站在那里，拿着一根抽拉式鱼竿。而李二，也仍然不见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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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7-10 12:2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