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鹏毕竟是当过知府见过大世面的人，他既然敢辞官回家，就早有了自己的打算，绝不是一气之勇的匹夫所为。他只要李家大院那份属于他的房屋，不再另要家中的分文家产，至于他父亲所经营的纸坊，全部归弟弟们所有。他要经营纸业，就得另建纸坊。
造纸业经历了一、两百年的沧桑，在卢沟和范沟已有五百多家纸坊。
鸦片战争过后，朝廷与英帝国签订了《南京条约》，赔偿白银二千一百万，同时割让香港。现在太平天国又与朝廷打仗，使朝廷的元气大伤，全国上下一片萧条，人们过着水深火热的日子。纸市自然很不景气，成辉一家就靠苦心经营这个小小的造纸坊度日。
等地方上的人走了以后，李成辉来到大鹏面前，消瘦的脸上黑得能挤出水来。他掏出叶烟来裹，大鹏赔着笑脸帮他裹烟，他却没好气地吼道：“放下，放下”！边裹烟边气愤地说：“大鹏，不是我说你，人家花钱花米都要买官当。你倒好！我们辛辛苦苦供你读了那么多书，当然你也争气当了官。这是我们李家的门面，也为祖宗争够了面子，更是我李成辉在人前人后抬得起头、说得起话的本钱！说句真心话，有你这样的儿子，我李成辉也不枉活一世人，哪怕累死都是安逸的！但你为啥不好个儿的当官，硬要跑回来呢？这不是白让我们供你读了那么多年的书！地方上的人又咋看你呢”？他嗒了一口烟，“我刚才到房子周围和祖坟园头去看了一下，咹，这风水又没有遭人破坏，你咋就丢了官呢？我想是不是你那犟牛脾气惹毛了上司，他贬了你的官把你吆回来喽？大鹏，你说你给我们家丢了好大的脸啊！”
“爹爹，你和娘供我读书确实辛苦了！不过儿子不是被贬官回家的，确实是自己辞官回来的”。大鹏解释道：“想我李大鹏不说饱读诗书，满腹经纶，但也晓得孔孟之道，做官要救民于水火，这也是我李家的家风。但在这腐朽的朝廷做官，眼看百姓受灾后动用点粮食赈灾，都要受到申斥，你叫我咋当这官？老话说：‘当官不为民作主，不如回家卖红著’，所以我只好辞官回来了。至于其他人咋看我并不要紧，我当知县和知府这么些年，完全是清廉为官，没有贪过一两银子，敢拍得心口说得起硬话！可以说上对得起朝廷，下对得起百姓，大鹏没有给爹和李家丢脸，也毫无别人耻笑的地方”！他瞟了父亲一眼：“我想爹是会理解我的。”
听了大鹏这话，成辉的气也消了一些，嗒了一口烟：“而今这世道，大家都骂当官的是贪官污吏。我李家出了个清官真值得高兴！你是我的儿子，我晓得你是眼睛头夹不得沙子的。嗯，不过只要你捶得打得，确实是为老百姓的事辞官回家的，就没有给我这当老汉儿的丢脸，也不枉自我供你读了那么多书！不要说辞官，哪怕就是丢监坐牢也没啥了不起的”！想到眼前的事，他又愁眉苦脸地说：“唉，我看你拖起三个娃娃，你那女人又是书香门第出身，不会做这山上的粗活；你呢从小读书，没有做过地头的活路。将来你们五张嘴又咋过日子啊？”
大鹏很有把握地说：“至于过日子嘛，爹就不用为儿子操心，我在辞官时已经想好了，回家造纸度日，一家人还是不愁吃穿的。”
“哼！造纸？你娃娃恐怕疯了啊”！成辉一听大鹏说到造纸，刚平息的火又冲了上来，拍桌打掌地说。他闷着头抽完一杆烟，稍微缓过气来平静地说：“这年辰不好，你不好好做官，却要回来造纸！我想你这几年供那三块娃娃，手中恐怕也没得好多积攒啊，干脆把你那点钱拿来买成地才稳当。棒客都给你抢不起走，随便他哪个当皇帝也给你背不起走。俗话说‘生意买卖眼前花，锄头落地是庄稼’，这造纸就跟做生意一样是眼前花，不保险的”！他咯了咯喉咙中的痰，用烟杆在桌上敲敲点点地说：“嗯，我造了一辈子的纸，还是没有翻梢！这眼前花说谢就谢了，到头来连坨打老鹰的土巴都没得就惨喽！我种庄稼，虽然没得钱用，但有粮食吃饱肚皮心头就不慌。嗯，我这辈子做梦都想有点地，我劝你还是买地种庄稼的好！”
“古人说地为国之本，土地对于人的生存固然重要。不过，我们李家祖祖辈辈都以造纸为生，我大鹏在辞官时就决心已定，回家把造纸业搞好，让祖宗的纸业发场光大。并实现蔡承宗和我祖宗李继武的梦想，建成大纸坊”！大鹏充满了信心。
“发扬光大，还要建成大纸坊，你就不要做梦啦！这兵荒马乱的年月，除了吃的好卖，其他的就卖不脱。还有这‘抬行’好凶啊！一担纸早上要卖十五两银子，下午连卖三两银子都恼火，你有好大的本钱经得起它抬嘛？要不了几下就把你抬垮喽！再说就算你辛辛苦苦的整点钱也经不起满山的棒客抢啊，他龟儿子太会算了，晓得你可能有点钱就来抢你，我们家就遭过两回抢，每回都像涨大水冲过一样，把屋头给你抢得干干净净”！成辉最后亮出家底：“大鹏，你要是不听我的话，那我就把丑话说在前头：老汉儿没得本事，没把这个家当好，我是一两银子都拿不出来的啊；你那两个弟弟呢穷得尿滴，拖着几块娃娃连吃饭都恼火，他们也拿不出分文来帮你。你实在要造纸的话，那就只有‘灯草抵门，自靠本身’喽！”
“爹，我从来就没指望过家中的支持。我从小读书，长大做官，没有体验过造纸行业，但是不管前面有再大的凶险，您老人家都应该让我去闯一闯，失败了也不要紧，大不了从头再来。请父亲大人不要干扰我的决心”！大鹏试图说服老人，“至于你说的‘抬行’其实一点也不奇怪，这就是外国人常说的物价不稳，经常整得人心惶惶的。战争时期都有这种情况，我们只要注意就对了。说到棒客嘛，只要防守得力就可解决”。他最后说道：“父母供养我们很不容易，我又离家这么多年，没有机会孝敬父母。现在回家了，好在双老身边尽人子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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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3-21 13: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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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3-25 08: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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