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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亦邪

长篇·《失贞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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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11-3 21:06
(56)
  
  在沈家花园找了个沈小眉听不到的角落,掏出手机拨通了林雅茹以前的号码,耳朵里却传来移动公司的电脑提示音:对不起,您所拨的用户并不存在。我恨恨地挂断电话,心想林雅茹这丫头看来真的是伤心到了极点,要跟我彻底决裂,连手机号码都换掉了。我一边在心里咒骂自己 ,真是个没出息的东西,林雅茹又不是你的什么人,管这劳什子鸟事干什么?一边却又忍不住拨通了曾和林雅茹一起来过我家的她的一个女同事的电话,她那女同事明眸皓齿,长得像芭比娃娃,很招人喜爱,我当时就动了坏心思,在林雅茹转身上洗手间的短短几分钟内,我就略施手腕,假意说以后请她和林雅茹一块去蹦迪,把那芭比娃娃的手机号码要到了手。但后来一直没顾得上跟那MM联系。电话一接通,芭比娃娃就听出了我的声音,兴奋地说,原来是姚哥啊,今天吹什么风,怎么想起跟我打电话了?我听得一阵春心荡漾,这MM看来对我印象还不错,隔了这么久连我的声音都听得出来,估计下两把工夫是可以泡上的。
  我打着哈哈说,反正不是春风,我只是问问你最近过得怎么样,有没有泡到帅哥?芭比娃娃说,也就老样子啦,怎么了,姚哥,你打算跟我介绍一个帅哥啊,那个人干什么的,有没有你长得帅?我笑着问,张学友同志帅不帅?芭比娃娃还没反应过来,她问我哪个张学友?我说还有哪个啊,总不至于是出生在司门口的这个,就是唱只想一生跟你走的那个香港大帅哥啊。芭比娃娃在电话那头娇滴滴地骂道,姚哥,你好歪啊,又跟我贫嘴。
  我正经起来,说,过几天在沌口体育馆有个张学友同志的演唱会,我有两张票,你去不去?芭比娃娃一听,高兴地说,好啊好啊,谢谢姚哥了!我又问她,你知道林雅茹新换的手机号码吗?芭比娃娃似乎有些不悦,她问,姚哥,这才是你找我的真正原因吧?我说哪啊哪啊,我不过是附带问你一句,我有个朋友想请林雅茹给他的小孩做音乐家教。你要不知道就算了。我故意叹了口气,唉,好心好意问候你一声,请你去看演唱会,你却怀疑我的耿耿忠心,算我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我找别人看演唱会去。
  芭比娃娃急忙说,姚哥,别啊,我跟你开玩笑的,别当真了。你要林雅茹的号码我给你就是。只是她已经没在我们学校教书了,和一个姓徐的大款在一起,前两天我还和她在欧式一条街喝茶,她看起来气色不错,打扮也很时髦,珠光宝气的,跟以前大不一样了哟。我听得有些烦躁,却又不好打断。芭比娃娃继续说,姚哥,你和她不在一起太可惜了,郎才女貌,天仙配啊。我忍不住说,你不要降低我的价值观好不好?芭比娃娃听出了我的不高兴,这才住了嘴。她把林雅茹的手机号码告诉了我,然后不忘提醒我,姚哥,记得开演唱会那天叫我啊?我说一定一定。其实我连票在哪里都不知道。
  
  我正要拨林雅茹的手机号码,突然又停下来,想了想。我上楼去看沈小眉,发现她正在午睡,蜷缩在沙发上,像个沉睡在母体子宫中的婴儿,酣态可掬。我没有吵醒她,又蹑手蹑脚地下楼,去沈家花园外面买了包精品黄鹤楼,顺便在小卖部用公用电话拨通了林雅茹的手机。她一听是我的声音,愣了一下,很快就语气冷淡地说,你找我有什么事,如果没事我就挂了。我说,小雅,我们见个面吧,我有件重要的事情想跟你说一下。林雅茹依然态度冷漠,她说,要说你就在电话里说,没必要见面了。
  我知道林雅茹还对我有怨气,怨恨我伤害了她抛弃了她,可她不也深深地伤害了我么?不过现在在争论这个问题已经没有丝毫意义,爱情这两个字是永远也说不清楚的。尽管我听着林雅茹冰冷的语气心里有些不舒服,但考虑到她和徐锋继续在一起的后果的严重性,我又低三下四地说,小雅,过去的事我们都不再提了,都不要带着情绪说话好不好?今天我是想告诉你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它可能关系到你日后的前途,甚至生死。但电话里一下子说不清,我们还是见面谈吧。
  我故意把后果说得很严重。林雅茹听了,犹豫了一会,然后说,那好吧,下午四点,在汉阳钟家村中国银行旁边的上岛咖啡见面。
  

 楼主| 发表于 2004-11-3 21:07
(57)
  
  陶胖子早上开着我的红旗去参加周建新的婚礼,到现在还没还回来,估计是又和哪个崇拜他主持节目的女人幽会去了。陶胖子有个特点,女人老少通吃,只要是肯脱裤子的,他都不会放过,我就亲眼见到他在酒吧里勾搭一个年龄大得足可以做他母亲的奇丑无比的女人,那女人唯一的亮点就是左手腕上戴着的一只金镯子有拇指那么粗,让我简直怀疑是个黄金铸造的手铐。我对沈小眉借口说要去见一个上海来武汉旅游的朋友,然后开着切诺基赶往汉阳。很久没有驾驶这辆切诺基了,感觉有些陌生,车门有些生锈,后视镜蒙满了灰尘,车过琴台的时候还挂错了档,熄火了一次,想起那时候经常开着这辆车送林雅茹回家,心就有些怅然,是不是曾经熟稔的一切都在渐渐地离我远去,就像现在正渐渐陌生和疼痛的爱情?
  赶到钟家村的那个上岛咖啡屋时,4点还差一刻,这个时候的咖啡屋几乎没什么人,服务员比顾客还多。我找了个临窗的位子坐下,估摸着林雅茹也快到了,就要了壶玫瑰红茶,这是她最爱喝的茶,芳香浓郁,色泽鲜艳,每次在外面喝茶,她总点这种。服务员刚把茶端上来时,咖啡屋的那扇玻璃旋转门就被推开了,林雅茹走了进来。
  第一眼看到林雅茹,我就暗暗心惊了一下。她略施粉黛,一头黑发缎子似地垂在一条白色镂空的披肩上,淡蓝色的连衣裙开胸很低,脖子上挂着的一条钻石项链,衬托着她的冰肌雪肤更显优雅和高贵。她拎着一个乳白色的手袋,不是我曾经送她的那个,手指上也没有了我曾经送给她又给她扔掉的那枚银戒指,但戴着一枚小巧而昂贵的宝石戒指,戒面上的猫眼绿熠熠发光,照耀得我心里有点刺疼。一段时间不见,林雅茹更迷人了,也更窈窕淑女了,看得我心猿意马,某处慢慢有点坚强。
  林雅茹在我对面坐下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反而突出了她的高傲和冷艳。看见我主动倒给她的那杯玫瑰红茶,她的脸色有瞬间的柔和,但很迅速的又僵硬起来。她抿了一小口红茶,语调轻淡地说:“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你现在可以说了。”
  一句敷衍的问候都没有,我在心中轻轻叹了口气。我想自己也就不自作多情地嘘寒问暖了,赶紧进入正题,免得东拉西扯,她还以为我后悔莫及想吃回头草,惹人耻笑。我问她:“这段时间你都是跟徐峰在一起吧?”
  “是又怎么样?”林雅茹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反问道,“你姚大记者是不是很鄙视我这种不正经的女人,又想撰文批判我傍大款有辱做人的尊严和道德?”
  我说小雅别这样说话好不好,今天我不是来跟你斗气的,也不是清算我们之间的历史恩怨,我是想告诉你赶紧离开徐锋,越快越好。听明白了吗,越快越好!我加重了语气。
  “哦,为什么?”林雅茹问道,她的眉头微微皱了皱,即使是皱眉,她的五官也显得那么精致迷人,难怪徐锋如狼逐兔,对她紧追不放了。
  “那个狗日的——”我突然意识到在林雅茹面前不能再这样称呼徐锋,尽管事实上那个徐锋在我心中连猪狗都不如,我得给林雅茹留点面子,好歹她现在是他的“小蜜”。我喝了口茶,掩饰住尴尬,清了清嗓子说:“徐锋是个极其危险的人物,他很快就会出事,也许会被公安局抓走,还很可能会被判死刑。你再跟他裹在一起,将会受到牵连!”
  “哦,他犯了什么事?”林雅茹的表情没有我预想的那么紧张,还是那种不咸不淡的样子,好象一颗石子扔进深潭里,连水花都溅不起。
  “他制毒贩毒,罪大恶极,很快就会翻船!”说这话的时候,我心里似乎吐出了一口恶气,他妈的,抢老子的女人,就活该这种下场!
  “既然连你都知道他制毒贩毒,警察怎么不来抓他?还让他逍遥法外?”林雅茹不相信。
  “我是刚刚通过可靠的线报才知道的,警察现在或许还不知道,但我想他的恶行很快就会昭然若揭,他也很快会被绳之以法。”我解释说。
  “你可以报警啊,他是你最痛恨的人,你怎么不去报警抓他,还坐在这里跟我磨嘴皮?”林雅茹不仅不领情,语气还有点刻薄。
  “因为一个我暂时还不能透露的原因,我现在不能去报警,但我很快就将获得确凿的证据把他送上法庭!”我没有跟林雅茹说郭颂的事情,其实也是有点担心她无意中把这个秘密当作谣言或玩笑透露给了徐锋,这样就很被动了。
  “徐董的公司很大,认识的人也很复杂,生意场上都是尔虞吾诈的,难保不会有人因为各种私利来陷害他。我了解他的为人,好色、贪心,但还不至于敢以身试法,我想你说他制毒贩毒,恐怕是侦破小说看得太多了吧,简直像天方夜谭。”林雅茹对我的提醒嗤之以鼻。
  我愣住了,烟叼在口里忘记了点。林雅茹一副维护狗日的徐锋的样子让我大为光火,我简直要怀疑他们两个是不是早就奸夫淫妇的好上了,后来发生的一切不过是在我面前一唱一和演双簧,把我当猴子耍。
  “小雅,不管你信不信,我说的都是真的,我希望你好自为之,赶紧离开他,最后是暂时离开武汉,等他被抓进去后再回来。”那天我的耐心好象特别好,明明一肚子火,就是没有发泄出来,表面还和颜悦色的,连我自己都觉得奇怪。
  “谢谢你的好意,离不离开,我自己会有分寸的!”林雅茹说,“如果你没有别的什么事情了,我想我们今天的谈话是不是就到这里为止?”
  我觉得自己已经很没面子了。我在心里咒骂自己,姚伟杰啊你真是个苕,费力不讨好地去提醒那个婊子干什么,她的死活跟你有什么相关?现在好了吧,人家拿你送的柿子当羊粪蛋,躲都躲不及!我气得心火旺盛,狠命地摁灭烟头,冲服务员大吼了一声:“买单!”
  还没等服务员找给我零钱,林雅茹就朝我笑了笑,声音无比轻柔地说了声再见,转身走出了咖啡屋,连头都没回一下。气到无处发泄时,我突然想,林雅茹该不会把我对她说的这些话转告给徐锋吧?那样不仅会让他有所提防,毁灭一些相关证据,还可能给我带来生命危险。但我又自我安慰道,好歹我和林雅茹曾经恩爱一场,她应该明白这样做的后果,不至于背地里害我性命。我这点自信还是有的。

 楼主| 发表于 2004-11-3 21:07
(58)
  
  和沈小眉吃完晚饭后,跟周建新打电话,说白天一直抽不开身,对不住没来看你,晚上我约几个哥们到你家里闹洞房,添点喜气。周建新在电话那头笑呵呵地说,姚哥,不惊动您老人家大驾了,今晚上我们家里来了许多乡下的亲戚,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了,你们还是别来了,要不把人家吓着,他们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没见过你们这等为非作歹的土匪模样。再说我和郑婕明天打算去新马泰旅游,机票都订好了,你姚哥一来,不闹到半夜三更才怪,我看还是改天吧。我在心里笑着骂了句,周建新,你这个苕,这闹洞房也是能改天的吗?但看见他确实不太方便,也就不再勉强,我说,那就祝你们日日幸福、与日俱进!周建新没听出我话里的淫秽含义,还一个劲地说谢谢。挂电话前,他又问我那个打算自杀的咸宁女网友怎么样了?我说经过我姚伟杰同志深刻的思想政治教育工作,她已打消自杀念头,决定重扬生活风帆,以崭新的姿态去拥抱明天的太阳。
  晚上无事可干,和沈小眉坐在客厅里看电视,我一直对那种罗哩罗嗦的言情电视连续剧没兴趣,沈小眉却情有独钟,韩国的、台湾的、新加坡的、香港的,大陆的,逮着什么看什么,还非要我陪着她看,说是进行浪漫忠贞的爱情教育,看得我呵欠连天,眼皮打架。每在电视剧里看到一个花心男人最终众叛亲离、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时,沈小眉就会依偎在我的怀里,用手指点着我的鼻子警告说,姚哥,你看,男人花心没有一个有好下场!搞得我好象真的是个到处寻花问柳、妻妾成群的西门大官人似的。
  好不容易等到插播广告的时段,我赶紧抢过遥控器换频道。换到武汉卫视时,一群美女在霓虹闪烁的T型台上扭着腰肢、穿着三点式走来走去,边走边朝台下的观众抛媚眼。我一下来了兴趣,把遥控器紧紧地握在手里,不让沈小眉再拿过去。我边看边啧啧赞叹,这个MM的脸蛋不错,和刘嘉玲不相上下,那个MM前面波涛汹涌后面丘陵突兀很性感。
  沈小眉见我两眼放光,一副饿狼捕食垂涎三尺的贪婪相,不由生气地拽着我的耳朵说,姚哥,你再这么色迷迷的样子,我就不理你了!我大呼冤枉,说圣人早有至理名言:食色性也。孔子他老人家也说:“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我只看看犯什么法了?喜欢看美女说明男人对美的艺术有着执著的追求嘛,小眉你不能违背人的本性啊!
  沈小眉不屑地哼了一声,说,你就记得为你们这种伪君子辩护的谬论,你怎么就不记得坐怀不乱的柳下惠?
  我说小眉看不出来,你还真不简单,挺博学的,还知道柳下惠啊!沈小眉扬着头说,这个典故我中学时候就知道了,我专门背了下来,以便随时引经据典来批驳你们这种开口闭口就食色男女、满肚子花花肠子的臭男人,说着,她自顾自地跟我讲解起坐怀不乱的典故来——《荀子·大略》里记载,春秋时鲁国有个大夫叫柳下惠,他是个道德高尚的人。有一次柳下惠到外地办事,耽搁了出城时间,此时,客店里也住满了客人,他只好到城门下夜宿。不久,一位年轻貌美的女子也来到城门下夜宿。柳下惠见那女子,衣服单薄,冻得瑟瑟发抖。柳下惠害怕她冻死了,于是用自己的棉衣把她裹在怀里,一直到天亮,都没有淫乱行为。
  姚哥,你看看人家,对不是自己老婆的美女视若不见,要是换了你,连骨头都要吞进去。沈小眉一本正经地对我进行伟大神圣的贞操主义教育。
  我听了只想笑,我说沈小眉同志,你以为男人真的可以坐怀不乱啊?
  沈小眉说,那当然,荀子的书里面写得清清楚楚,难道还有错?
  我说柳下惠坐怀不乱有四种可能情况,第一,那个美女有口臭、体臭,或者来例假了,柳下惠倒了胃口;第二,环境不允许,在寒冷的城门下夜宿,没有任何门窗遮掩,如果两人行苟且之事,柳下惠担心人来人往的,被哪个好事者看见,嚷嚷着张扬出去,有失自己的大夫身份;第三,柳下惠当时没有带避孕套等安全设备,他害怕一不小心让那MM怀孕了,以后她找上门来要孩子叫他爸爸,他更怕老婆知道后让他跪搓衣板;第四,柳下惠是性无能或者同性恋。
  沈小眉听了哈哈大笑,她说姚哥你这张嘴可真够贫的,好端端的一个成语被你解说得不伦不类。我说我一直牢记着毛主席他老人家的教导,凡事不能只看表象,要具体情况具体分析,要以全新的发展的眼光看待我们祖国的历史文化遗产,不能搞本本主义和教条主义。还在跟沈小眉贫时,我的目光突然被T型台后面一块巨幅广告吸引住了,上面写着:第六届武汉小姐暨康民药业形象大使半决赛。我一看到“康民药业”几个字就像吞了只苍蝇,他妈的,狗日的徐锋,又在借机为他的企业摇旗呐喊欺骗全国人民,我早晚有一天要揭下他的画皮!一想到这个选美大赛胜出的武汉小姐最终很可能会像林雅茹一样羊落虎口,成为徐锋的胯下玩物,我就愤愤不平,恨不得马上找把刀子把他给割了。但更让我惊讶万分的是,当一个三角裤上挂着18号号牌的MM走到T型台的前端扭腰摆臀时,我发现她竟是那个令我魂绕梦牵、爱恨交加的女孩——林雅茹!
  

 楼主| 发表于 2004-11-3 21:13
(68)
  
  平安夜里,我本来答应了陪沈小眉去司门口的教堂参加圣诞弥撒,但郭颂突如其来的电话只好让我改变了主意。我觉得这种事情夜长梦多,最好尽快把证据取到手。而且平安夜里,大家都在狂欢,江边人少,从桥墩下面把证据挖出来也不会引人注目。沈小眉听了,不放心,也要跟我一起去,我阻止了,笑着说,黑灯瞎火的,女孩子跑到那里不太好,要是有歹徒盯上了你想劫色,岂不是连累了我?要是他们以为我们挖出来的那些证据是什么宝贝,给抢走了,那就掉得更大了。沈小眉听我这么一说,才没有坚持,但她还是很关切地说,姚哥,早去早回,注意安全。我点点头,冲她一笑,你放心吧,我这样子,肯定不会被劫财劫色的。
  我穿了件上次在沈家花园给车库大门刷油漆时穿过的帆布工作服,拎了把给花培土用的小铲子,然后拿了个在菜市场装菜用过的塑料袋。照了照镜子,看见自己就像个来城里找活干的民工,不由有些发笑,我想那些牛气冲天的明星其实也就是靠华贵的衣裳来撑着,把衣服一脱,他妈的谁比谁少了什么?
  阅马场离长江大桥并不远,走路不要半个小时就到了。我是一路走着去的,街上人流如织,灯火璀璨,一派盛世浮华、纸醉金迷的景象。想起自己即将成为揭露一桩惊天罪案的英雄,我走路都有些发飘,像《英雄本色》里面的小马哥,以慢镜头的动作,面带微笑,叼着烟,极其潇洒地从容前行,手中拎的不像是一把小花铲,而是一支AK47,腰间掖着的不像是手电筒,而是一枚美国制造的手雷。
  江边阗寂无声,我正要沿着石阶下到沙滩上去时,却看见有一对情侣坐在离我要去的那个桥墩不远的地方勾肩搭背,摸摸捏捏,我只好停下来,咳嗽了一声,站在那里抽了支烟。抽完烟,那对情侣还没有要走的意思,我又很没风度地撒了一泡尿,反正黑灯瞎火的,谁也不知道我是谁。那种高山流水、大珠小珠落玉盘的声音终于引起了他们的嫌恶,女的先站起身,男的赶紧也站起来,陪着她往岸上走,男的还边走边朝我这边骂了句,神经病!我很想冲他们大笑,想大声地告诉他们,别他妈的瞧不起人,一个真正的稽毒英雄马上就要诞生了!知道吗,今年中国的十大杰出青年肯定算我姚伟杰一个!就是被你们骂为神经病的这个!
  我抑制住兴奋,找到了郭颂说的那个桥墩,然后在一块鱼形状的大石头后面蹲下,用铲子使劲地挖了起来,挖了约莫一刻钟,铲子碰到了一个硬硬的金属器物。挖出来一看,是一个跟梳妆匣差不多大小的铁盒子。我打开盒子,借着微弱的月光,发现里面有几盒录象带,我顿时欣喜若狂,心想这一定就是徐锋的犯罪证据了,看来现在大功告成!
  我把铁盒子往装塑料袋里装,却怎么也装不下,只好夹在腋窝里往岸上走。我边走边得意地吹着口哨,心想今天晚上就看完这些录象带,再复制一份,明天早晨就去报警把徐锋他妈的狗窝给端了!
  在我正要穿过江边的那片柳树林时,几个黑影突然从暗处冲出来,我还没反映过来,一个人拿着棒子照我的脑后勺就是一下子,我顿时感觉天旋地转,仰面朝后栽倒在地上,接着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一滴、两滴冰凉的液体掉在我的脸上,不知什么时候我悠悠醒转过来,朦胧中看见有个人影蹲在我身边,我突然想起了遭偷袭的事情,大叫一声,猛地把她推倒,这时我看见那个黑影从地上爬起来,哭着叫道,姚哥,别怕,是我!哦,是沈小眉!原来她看见我迟迟没有回来,怕我出事,就到江边来找我了,正好发现我躺在地上昏迷不醒。
  沈小眉抱着我的头呜呜地哭了起来,她说,姚哥,我送你去医院!你还走不走得动,走不动的话我背你。我摸了摸后脑勺,那里肿起了一个大包,但好象偷袭我的人并没有下杀手,伤势并不是太严重,除了有些胀痛,我感觉自己的意识还比较清楚。我对沈小眉说,不用去医院了,不碍事。
  沈小眉扶着我站起来,我们步履蹒跚地在四周找了找,没有发现那个装录象带的铁匣子,我身上放的一些零钞也没有被抢走,看来那些歹徒是蓄谋已久,有备而来,专门打那些证据的主意。我真是太大意了,缺少防备之心,眼看到手的肥肉就这样落到了别人的嘴里,还说什么英雄,说狗熊还差不多,我有些泄气。沈小眉搀扶着我往岸边走去,她说,姚哥,我们报警吧。我摆摆手说,算了,还没有弄清真相前,我不想惊动任何人。
  打车回到沈家花园,沈小眉为我换了衣服,清洗了伤口,又在伤口上搽了一些红花油。边搽油的时候,她边掉泪,心疼地说,姚哥,你别再管这件事了好不好?我真怕你有个三长两短,到时扔下我孤零零的一个人,你还让不让我活?我强颜欢笑说,那不正好,趁我还没跟你领结婚证,你可以名正言顺地另嫁他人。沈小眉听了,瘪了瘪小嘴,终于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她伏在我的肩膀上,边哭边说,姚哥,这个时候你还这么没良心,我沈小眉是这样的人吗?你要是死了,我也不活了!说到这里,她又擦干泪,眼睛红红地盯着我,恨恨地说,哼,我凭什么不活了,我就是要活下去,我要跟100个男人做爱,你就是死了我也要气你,谁要你把我一个人扔下!看着她又爱又恨的样子,我心里一阵感动,但口里却笑着说,你要是跟这么多男人做爱,当心老天惩罚你来世做头种猪。沈小眉愤愤地说,做种猪也比做人跟着你担惊受怕要强!
  

 楼主| 发表于 2004-11-3 21:11
(65)
  
  开车赶到汉口解放大道的都市名典小区,直奔A幢2单元17楼。屋内气氛压抑,杯盏狼籍,一些烟头还在烟灰缸里冒烟,一些烟头则凌乱地丢弃在名贵的藏羊毛地毯上。郑婕披头散发地坐在沙发上,两眼红肿,容颜凋谢,周建新他老爸不时踱到窗前的一盆富贵竹旁对着手机急切地说着什么,一脸憔悴和沧桑,周建新他老妈则抱着一个枕头无声地啜泣。看见我和沈小眉进来,他们都抬起头打了声招呼,脸上的笑容僵硬,神情哀伤。沈小眉很懂事地过去安慰两位老人,我把郑婕拽到楼道里,问她建新到底怎么了?郑婕哽咽着说,姚哥,建新可能,可能不在了……话没说完,她就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好象是有感应器,屋子内同时传来周建新他老妈的号哭声,如同深夜掠过雨中草原的声声狼嚎。
  我听了一阵心慌,使劲地摇着郑婕的胳膊问,你倒是说清楚啊,建新到底怎么了,哭顶个屁用啊!郑婕这才擦着泪眼告诉我——
  昨天晚上,两口子又为那个事情吵架了,周建新骂郑婕不贞,郑婕责怪周建新小肚鸡肠,周建新一气之下就跑到外面去了。后来的事情就是郑婕听警察同志讲述的。周建新在粤汉码头一个夜总会的包厢里喝闷酒,喝到醉意醺醺的时候他拨通了一张名片上的电话,这种印有“某某商务休闲中心”字样的名片经常有抱着小孩的妇女站在街头巷尾向行人偷偷散发,上面一般都写着,青春靓丽的女大学生为您提供高级休闲服务……
  周建新同志不知什么时候也保存了这样一张名片,看来是蓄谋已久。电话接通后,他要对方送一个女孩过来,并反复强调必须是处女,他可以出3000元开处费。对方见钱眼开,喜滋滋地满口答应,40分钟后就派人将一个还是初中生模样的女孩送到了周建新所在的包厢。搞笑的是,那个女孩还背了个书包,里面装着数学作业本,一道应用题只做了一半,想必是临时被人叫出来的。女孩虽小,举止却极为老到,一口一个哥地把周建新同志叫得意乱情迷,他俩当即就在包厢的沙发上苟合起来。女孩是不是真的处女很难说,但周建新事后确实是在沙发见了红的。正当兴致勃勃的周建新准备梅开二度时,包厢门被打开了,一群扫黄打非的警察得到有人可能在这里卖淫嫖娼的线报,于是冲了进来,抓了个现行。
  也是活该他倒霉,当天晚上那家夜总会里有他的好几个同事在喝酒看节目,周建新和那个女孩被警察带走时,他们恰好目睹了这一幕,周建新也很不幸地看到了他的同事,他自是羞得无地自容。在派出所,周建新交代了嫖娼的事实。让他惶恐不安的是,这个时候,他才知道那个卖淫的女孩还不满14岁,和不满14岁的幼女发生性关系是要按强奸定罪的,他一下子就懵了。其实,如果周建新不是那么迂,他可能还不至于出事,在派出所,他一直没有向警察同志坦白他老爸的特殊身份,如果他如实地说了,或者暗示一下,警察同志可能会有所忌讳,投鼠忌器,放他一马,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他死要面子,偏偏不说。
  那个派出所就在长江边,周建新趁警察疏忽时,突然冲出门去,往江边跑,警察反映过来后赶紧在后面撵,但就在短短的几分钟内,只听嗵的一声水响,周建新就消失在了夜色茫茫的江面上。警察迅速组织打捞,但一直到今天中午也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江边码头只有周建新跳江时甩落的一只皮鞋。警察说,他生还的可能性很小,因为他当时还戴着手铐。
  周建新所在单位的领导第二天上午发现周建新没去上班,于是问郑婕,郑婕也说不知道,她只说两口子前天晚上吵架,周建新赌气出去了,她还以为他来了我这里,因为自己也在气头上,她就没跟我联系。周建新没来上班,但领导还是很快就从同事的私下议论中得知周建新昨天晚上嫖娼被警察带走了,于是打电话到派出所。派出所的负责人这才知道周建新是市委某领导的儿子,赶紧诚惶诚恐地亲自登门向周建新他老爸说明情况……
  
  我心里很清楚,与其说周建新是畏罪自杀,还不如说是爱面子的他因为看见同事知道了他嫖娼的事而羞愤跳江。我太了解他了,大二的那个夏天,我和周建新从学校坐车去上海南京路玩,因为车里特别拥挤,周建新紧挨着一个丰满的矮个子少妇站着,我站在少妇的旁边,居高临下,看见那个穿着低胸超短裙的少妇胸口露出了雪白一片,明显的没戴乳罩,我某处顿时有些坚强。随着公共汽车的一个急刹,车内人都向前倾去,那个少妇突然回头唾沫飞溅地指着周建新大骂,说他趁机对她进行非礼。
  周建新当时满脸通红,想辩解却又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一车人都以异样的目光盯着他,更要命的是还有几个外语系的MM也在车上,其中一个MM甚至是周建新暗恋的对象。最后还是我看不下去,冲那个嘴唇涂得猪血似的少妇吼道,就你这样子,还不知道谁非礼谁呢!不要诬陷我们纯洁的大学生了!
  那少妇发现了新的敌人,转过头来用眼睛横我,侬说清楚,我这样子怎么啦?
  我冷笑一声,学着她用上海话说,公交车太挤,我劝侬以后上车时胸口戴副眼镜吧,明明是高度近视,眼球都凸出来了,你再不注意保护,眼球都要掉出来啦。
  一车人有一半听懂了我话里的意思,许多人都在窃笑。那个少妇气得脸涨成了猪肝色,恨恨地朝我骂道,乡下来的臭瘪三!
  我马上针锋相对地甩过去一句,勿好意思,笑家(小姐),我再提醒你一句,以后出门记得嚼片口香糖,要绿箭的,因为侬口太臭。
  车一到站,那个少妇赶紧灰溜溜地下车了。倒是我觉得身边没了风景可看,怪可惜的。
  从南京路回来,周建新就像神经似地在寝室里不断唠叨,完了完了,那几个外语系的MM肯定把我当成流氓了,以后我还怎么有脸见人啊!当天晚上,他就出去独自喝得大醉,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醉后还跟我胡言乱语说自己想退学。后来还是我和寝室里的几个兄弟每天轮番劝慰他,说你要是退学了,别人还以为你真的在公交车上性骚扰了别人,那就更说不清楚了,听见我们这么说,周建新这才打消了退学的愚蠢念头。然而,他从此每次都不敢堂堂正正地经过外语系的教学楼和女生寝室楼,说怕看见那几个在公交车上遇到的MM。有一次我和周建新去食堂打饭,很不幸地碰到了他暗恋的那个对象,他立即低着头,恨不得把个脑袋藏到裤裆里面去。

 楼主| 发表于 2004-11-3 21:12
(67)
  
  武汉小姐评选揭晓的第二天,我准备找个时间约林雅茹出来谈谈,问她离开徐峰的事到底考虑得怎么样了。还没等我打电话给她,她就发短信息约我下午两点在巴山夜雨茶楼见面。我按时赶到茶楼时,林雅茹已经坐在那里点了一壶茶在喝,前台的两个服务员拿着一张报纸偷偷地对她指指点点,报纸上印着林雅茹戴上“武汉小姐”桂冠的醒目靓照。
  林雅茹今天显得尤其漂亮,气色很好,光彩照人,我们随便聊了几句就进入了正题。她问我徐锋犯罪的证据收集得怎么样了。我说应该快了吧,我正在等郭颂的电话,他说不超过圣诞节就会通知我,现在离圣诞节只有不到10天了。我跟林雅茹说起那份卖淫嫖娼处罚通知书已经被撤消的事情,并向她表示了深深的歉意,但她很大度地说,姚哥,这不怪你,当时白纸黑字的,换了任何一个男人都会接受不了,要说错就错在命运的不公吧。
  我问她为什么接到处罚撤消通知书后还不离开徐锋。她却说,姚哥,你不认为我应该参加完选美决赛后再离开他吗?徐锋是这次选美大赛的赞助商,没有他的支持,我表现再优异也难以获得冠军。现在我已经是名副其实的“武汉小姐”了,名利纷至沓来,不少剧组和广告公司找我拍片子,我还得到了30万元的现金奖励。我为他付出了那么多,为什么不最后利用他一次?这也是他应该为我的青春和尊严付出的代价!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再拖延下去的话,一旦他出事,你很可能会受到连累?我眉头皱了起来,我觉得林雅茹对物质利益考虑得太多了些,突然觉得她有些陌生。
  姚哥,你放心,我现在该得到的已经得到了,也到了该离开这头色狼的时候。林雅茹语气坚决地说,我已经订了明天去西藏旅游的机票,在那里呆一阵子,等他被抓起来以后再回来,姚哥,你看行吗?
  我点点头,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我们转移了话题,谈起了西藏的山山水水,那也是我魂牵梦绕的一个圣地。我问林雅茹是跟旅行团去还是一个人去,她说是一个人去,她有个表姐住在日喀则,多年没见了,她想去看看。我问她,那家里怎么办?她说已经给老妈留了一笔钱,老爸的病是慢性病,暂时应该不会有大的问题。“再说还有你呢!姚哥,有什么事情我会拜托你帮我处理的,只要有你在这里,我就放心了!”林雅茹笑着说。她又问我要不要带什么礼物回来,我说那就帮我带个转经筒吧,我想摆在书房里做装饰,不知为什么,尽管我不信教,但我一直很喜欢那种带着宗教色彩的神秘器物,每看到它们,心里就会感觉沉静许多。
  林雅茹问我转经筒是作什么用途的。我说转经筒内大多有刻印的六字真言或经文纸卷。藏传佛教的信徒认为,只要用手或其他方法使转经筒转起来,其功德等于念诵唵吗呢嘛咪吽六字真言,就能除去罪孽,积德扬善。林雅茹听了,眼神突然迷离地望着窗外,半响才幽幽地说,姚哥,那我也买一个。
  
  林雅茹去了西藏,我心里有中挥之不去的失落,整天做事都无精打采的,好象丢了些什么,而她也像突然消失在了空气中似的,连个报平安的短信都没有。我开始为她担心起来,打她的电话,她却总是关机,发了许多短信也没有看见回复。沈小眉看我每天怏怏的,以为我还在想周建新的事,于是劝我说,姚哥,我知道你和建新是多年的哥们,但你总不能老这样伤心啊,当心愁坏了自己的身子。人死不能复生,就像当时我老爸离开我一样,我还不是肝肠寸断,可是伤心有什么用呢,要走的人还是走了,他不可能再回来,我们只能在这里祈祷他们在天国快乐幸福。姚哥,什么时候我们去江边给建新烧点纸吧,你别再这样折磨自己了……哦,我们改天去吧,我心不在焉地回答着沈小眉的话。想到自己每天在沈小眉的关心下却思念着另外一个女人,心头就内疚万分,可是耳边总有一个声音抑制不住地响起:小雅,你到了怎么不告诉我一声呢,你在西藏还好吗,有没有想起我呢?
  圣诞节的前一天,平安夜的晚上,我终于接到了郭颂的电话,他说他已经坐在飞机上了,飞机马上就要起飞,他告诉我有关徐锋制毒贩毒的证据就藏在长江大桥的一个桥墩下面……我本来还想问候朵朵一句的,但郭颂说完就迅速挂断了电话。

 楼主| 发表于 2004-11-3 21:12
(66)
  
  周建新的生死不明让我郁闷了很长一段时间,心头像被剜去了一块肉。那些日子我常常无名地烦躁,看谁谁不顺眼。有一天早晨刚到杂志社上班,我去盥洗室清洗结了垢的茶杯,想泡杯苦丁茶退退火气。主编羊头看见了,拿着自己的磁化杯对我说,姚伟杰,顺便帮我把这个杯子也洗一下吧。我不耐烦地一挥手,说,凭什么啊,要洗自己洗去!他的杯子被我的手掌碰到了地上,摔得哐当直响,但幸好没摔碎。羊头吃惊地瞪着眼睛看着我,厚厚的镜片后面射出两道邪毒无比的精光,喉咙咕噜了两下,但还是没说出话来。
  那期杂志我只发了两个版,有几篇很好的稿子都没上,我拿着稿子去找羊头论理,他脸色漠然地说稿子这里那里有问题,缺乏时代气息,内容空洞,情节落于俗套。明摆着就是故意在鸡蛋里面挑骨头嘛!我想来想去,好象自己平常也没少孝敬他,犯得着这样跟我过不去吗?最后看见他桌上那只缺了一小块磁的茶杯,我才恍然大悟,一定是他记恨我以下犯上、目无领导,想程序合法地报那天我的摔杯之仇。
  沈小眉知道我心情不好,尽量不惹我,在家里说话做事都小心翼翼的。有一天傍晚,我躺在阳台的藤椅上翻报纸,摸出一包烟想抽一支,一看只剩下空烟盒了,我把烟盒揉成一团,要沈小眉去花园外面的小卖部帮我买盒黄鹤楼上来,结果她听错了,买了一瓶黄鹤楼啤酒。我顿时心头火起,骂道,你有点脑子好不好,长着个猪头,烟酒都分不清楚啊!我叫你买烟你就偏偏提瓶酒上来,我无缘无故地喝酒干什么?沈小眉听了,吓得噤若寒蝉,赶紧下楼重新给我买了盒精品黄鹤楼上来。
  周建新的尸体始终没有捞到,尽管下游陆续有发现尸体的报告,但每一具都不是我们曾经憨厚迂腐善良的周建新同志。每一次去认尸,对郑婕来说都是一种肝肠寸断的折磨,后来她实在忍无可忍,就把我叫上陪她一起去,我至少在别人的尸体旁呕吐过三次。
  一位船老大对警方说,周建新跳江的地方暗流奔涌,江底还有不少九曲回肠的岩穴,每年都有人从这里跳下去不见尸体浮上来,有时渔民一网打下去可以捞到根根白骨。有一天我开车经过粤汉码头,心里头突然泛起一阵隐痛,于是拐了个弯,把红旗停在江边的柳树林里。我坐在传说中周建新跳江的位置茫然发呆,看着滚滚长江东逝水,有种伤感就在心中汹涌澎湃。我去码头附近的小卖部买了两瓶啤酒,一瓶洒在沙滩上祭奠曾经睡在我下铺的兄弟,一瓶我一仰脖子喝个精光。醉意醺醺中感觉浮生若梦、爱如烟云。
  按照法律,公民下落不明满2年者,经利害关系人申请,可由人民法院宣告失踪,失踪人的婚姻自动解除,其财产可以由配偶继承。郑婕结婚才一个多月,就得到了那套价值近百万的房子,想必也该知足了。有一天黄昏,郑婕给我打电话,说过几天就要离开武汉。我问她去哪里,她说不是北京就是上海,我说好啊,都是灯红酒绿、繁华似锦的好地方,适合过糜烂的资产阶级生活。郑婕说,周建新他老妈一直迁怒于她,认定是他们夫妻生活不协调,她生理有问题,周建新才到外面找小姐,她每天听着那些牢骚,心里难受,所以想换个环境。
  我要郑婕走的那天跟我说,我好去送送她。郑婕犹豫了一下,说,不用了,有人会去送。我当然知道那个人是谁,但没有多问。最后我说,那就祝你一路顺风了,但每年的那个时候,你要记得跟建新烧炷香,再买本好书烧了,他喜欢看小说。郑婕哽咽着说,姚哥,我知道。
  
  第六届武汉小姐暨康民形象大使决赛的那天晚上,武汉电闪雷鸣,暴风雨骤起,我正在看决赛前的狗屁广告的时候,突然一道耀眼的树枝状白色闪电掠过窗外,紧接着一声炸雷响起,房间内的电灯顿时熄灭了,沈小眉吓得尖叫着直往我怀里钻。我以为只是沈家花园的电线被雷电烧坏了,推开窗子一看,整个武汉都漆黑一片,夜色如墨。只有街道上一些行驶的汽车,闪着鬼火似的车灯。打电话给供电局,却久久的占线,估计有数不清的市民和我一样想打电话过去骂娘。
  家里没有预备蜡烛,霹雳一个接着一个,沈小眉双手捂着耳朵,钻在我的怀里不肯出来,我不忍心把她独自丢在家里,自己开车去找个有柴油机发电的酒吧看选美决赛,只好搂着她一起在黑暗中守候光明的到来。窗户上树影摇曳,张牙舞爪,似人似鬼,无边的黑暗里,整个世界一下子变得虚空,有一种末日前的黯然和宁静。我老是想,没有电视电影,没有酒吧夜总会,没有报纸杂志,古时候的人民群众在黑暗中都能干些什么?挑灯夜读的书生和能识字的人,毕竟只是极少数,夜夜笙歌的青楼酒肆也不是每个男人都有银子去得起的,看来只有做爱了,不知勤劳的统计学家们有没有统计过电发明以前的人口增长系数,我想一定是如今的好多倍了。因为那时除了做爱,似乎没有别的什么娱乐活动,生殖自然就兴旺发达了。比如现在,就在黑暗中,就在寻找人类光明的痛苦的煎熬中,无所事事的我就和沈小眉同志狠很地肉体搏斗了一回。
  雷雨渐渐减弱,两个多小时后,终于恢复供电了。我迫不及待地打开电视,刚刚看到片尾的滚动字幕,字幕的背景上是一个戴着桂冠的美女站在12位佳丽中向观众频频挥手致意,脸上笑靥如花。我只需看一眼,就看清楚了那个荣获武汉小姐桂冠的就是林雅茹!

 楼主| 发表于 2004-11-3 21:11
(64)
  
  对沈小眉还是有些愧疚的,当她从家乐福里买了大包小包的东西回到沈家花园后,我不仅没有当面揭穿她雇人跟踪我的秘密,还主动跑上前去帮她把东西接过来,并且把她按坐在沙发上,一边很温柔地帮她揉着酸痛的胳膊,一边说以后体力活就由我这个大老粗去做好了,不用麻烦你这样的金枝玉叶,搞得她感动得泪眼花花地看着我,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
  我很能够理解沈小眉为什么要采取如此非常手段,她只是很害怕失去我,担心我跟别的女人有瓜葛,但她又没有确凿的证据来劝说我回心转意,说多了又怕我烦躁,使矛盾激化,于是就采取了秘密跟踪的方式,这其实是女人保护爱情的一种缺乏理性但非常有效的手段。好在我智商不算太低,还没被她抓个现行。
  沈小眉贤淑勤快,对我是关爱有加,偌大一座沈家花园,她就是不肯请保姆和钟点工,一个人把里里外外收拾得整整齐齐,我的书房她一天要打扫好几遍,桌子擦得可以照出我的眉毛鼻子,后来还是我嫌她出出进进影响我写作,她才改成每天打扫一次。累了她给我捶背,困了她给我煮正宗的古巴咖啡,想要了她每次都会毫不推辞地陪我上床,极尽疯狂,让我有时怀疑她到底是天生性欲亢奋,还是为了取悦我而伪装高潮。但我竟然还背着她跟别的女人偷情。想起这些,我就直骂自己的良心被狗吃了,决定以后一定要对她好点。
  做午饭的时候,平常连碗筷都懒得拿的我,亲自系着围裙下厨,想烧一道豆瓣鲫鱼。沈小眉歪头盯着我,把我当成火星人一样看,她问,姚哥你今天怎么啦,像变了一个人?是不是在外面犯了什么事,讨好我来了?说得我一阵心虚,故意把菜刀在案板上剁得嘭嘭响,虎着脸教训她,沈小眉同志,不要打消我的革命积极性好不好?你再怀疑我入伙的诚意,我就把厨房这块红色革命根据地彻底让给你了。说完,就假装去解围裙,沈小眉赶紧走过来,重新帮我把围裙系上,双手环着我的腰,笑嘻嘻地说,姚哥,那就让你革命一次好了,刚才只是开玩笑嘛,你就是喜欢当真。
  我剖鱼的时候,沈小眉就站在旁边瞪大眼睛看着,有时打打下手,并且不停地提醒我注意别让菜刀切到了手,别让鱼刺刺着了。我把剖好的鱼放到锅里,她又帮我切葱蒜,准备作料。可我还是手忙脚乱,不是忘记放酱油了,就是忘了加醋。沈小眉看到我的窘态,忍不住笑着说,姚哥,以后你还是别到厨房里来了,要闹革命到外面闹去。我说那可是你说的,不要再教育我整个儿一个资产阶级少爷,缺少革命觉悟。
  午饭的豆瓣鲫鱼我吃起来有点咸,沈小眉却吃得津津有味,直夸我手艺不错,说如果好好发展,再接再厉,以后失业了开个餐馆估计不会吓跑顾客。我说我要是真到了去街头开小馆子的那天,只怕你早就跟别人远走高飞了。沈小眉立即停下了筷子,说,姚哥,你把我当成什么人啦,我沈小眉就这么无情无义吗?告诉你姚伟杰,这辈子你在哪里我就跟着你在哪里,你喝粥我也跟着你喝粥,你休想摆脱我啦!我说那看来我养了一个新潮的宠物了。沈小眉问什么宠物啊?我说跟屁虫撒。沈小眉就笑,我也跟着笑,眼里却是一阵潮湿。
  
  饭吃到一半的时候,沈小眉夹起一个鱼头正往我碗里塞,手机突然响了。我拿出来一看,是郑婕的号码,心不知怎么就突突猛跳起来。
  我一接听,郑婕就在电话那头大哭起来,姚哥,你快过来,建新他——
  这是我第一次发现郑婕伤心成这个样子,想必没有非常的事情,一向冷静果断的她是绝不会如此惊慌失措的。我着急起来,猛地一推碗筷,饭撒了一桌,沈小眉被我吓得站了起来,瞪着眼睛看我,却又不敢吱声,大气都不敢出的听我接电话。
  我慌张地问,郑婕,你慢点说,建新他怎么了?
  郑婕却只是哭,不回答。
  我再问,她哽咽着说,姚哥,你来了就知道了。
  挂断电话,我对沈小眉说,建新可能出什么大事了,我马上过去看看。沈小眉要跟我一起去,我说好吧。准备下楼的时候,沈小眉又折身跑到洗手间里,说刚在厨房里做饭,头发上都是油烟的味道,她要进去补一下妆。我骂道,你发什么神经,花痴啊,又不是带你去参加鸡尾酒会,再在那里磨磨蹭蹭,你就在家里呆着吧。说完,我自顾自地下了楼。
  我刚上车发动引擎,沈小眉就噘着小嘴跟着上来了,边关门边跟我咕哝着,姚哥,我还不是怕走出去太没形象,丢了你的脸啊!

 楼主| 发表于 2004-11-3 21:13
(69)
  
  我跟郭颂联系的事情只有两个人知道,一个是沈小眉,一个是林雅茹,这两个我身边最亲密的女人怎么可能出卖我呢?我问沈小眉,你有没有把我跟你说的这件事情跟其他人说过?沈小眉把头摇得像拨浪鼓,说,没有!我反复盯着她,说,你再想想看,有没有无意中跟人提起过?沈小眉噘着小嘴,有些生气地说,姚哥,你该不是怀疑我和徐锋串通一气来算计你吧?我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怕你无意中走露了风声。沈小眉歪着头,认真想了想,再次肯定地摇了摇头,说,姚哥,我真的没跟任何人提起过,我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怎么可能多嘴跟别人说,你相信我!
  我自然相信沈小眉,她没有理由害我,何况我很清楚她的个性,她不是一个饶舌的人,我的事情她一般都不干涉,她也很少和她的那些姐妹们嘻嘻哈哈地扯淡。
  那林雅茹呢?她远在西藏,不可能知道我和郭颂最后一次对话的情况。当然也有一种可能,她和我后来的频繁交往早就被老谋深算的徐锋发觉了,但他故意不动声色,却暗中派人跟踪我,想知道我和她到底想干什么。我在桥墩下挖出那个铁匣子,他们以为里面藏着什么秘密,结果就抢了去,没想到歪打正着,帮了他们一个大忙。
  徐锋这样做,我一点都不奇怪,他不缺乏智商、财力物力和人手。想到这里,我沮丧不已地拍打着自己的脑袋,很后悔自己当初粗心大意,我和林雅茹最近频频联系,怎么就没想到狗日的徐锋会起疑心暗中派人跟踪我、报复我呢?现在证据丢失了,徐锋一定有所准备,他可以立即转移或销毁制造毒品的生产线。
  我几乎是扑过去抓住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差点被一把椅子拌倒在地。沈小眉惊讶地问我做什么,我从牙齿缝里蹦出两个字:报警!我想如果警察赶紧采取行动,也许还可以在徐锋的制毒现场查获一点蛛丝马迹。
  那个110的女接警员听了我的叙述,简直不敢置信,康民药业集团那么大一个企业,徐董事长是武汉的社会名流,赫赫有名的优秀企业家,怎么可能去制毒贩毒呢?她很严肃地在电话里对我说,先生,报假案是犯法的!我愤怒起来,吼道,你接不接警?!要是贻误了抓捕罪犯的良机,你吃不了兜着走!那个女警可能有点害怕了,她态度缓和了些,问了我现在的位置,然后说马上通知附近的警察直接跟我联系。
  十几分钟后,一辆警车响着警笛开到了沈家花园的门口,我和沈小眉早就等候在那里。两个身材臃肿的巡警斜吊着眼睛问我怎么回事?我简略地把和徐锋药业集团里的药剂师郭颂怎样联系,以及刚才被偷袭的事情一股脑儿告诉了他们。他们似乎不太相信这个传奇故事,一个警察还把身子凑到我跟前闻了闻,想知道我有没有喝醉酒。看他那眼神,好象恨不得要问我一加一等于几。我急切地说,你们必须立即采取行动,否则徐锋的犯罪现场就被清理干净了。年纪稍大一点的那个巡警漠然地跟我说,先生,搜查和抓人是要有证据的,空口无凭,要我们怎么相信你?何况徐锋是个名人,我们更应该小心谨慎,得跟上级请示一下,这样吧,你先和我们去派出所做个笔录,有什么消息明天再回复你。
  我一听,肺简直气炸了,明天?!有一夜的工夫徐锋足以销毁所有证据,你们这些警察再去还有个屁用!见我污辱神圣的人民警察,那个年纪轻一点的警察怒目圆睁,粗声粗气地说,你合作点,不要妨碍公务!
  他妈的,我瞪了他一眼,什么人民公仆,百姓卫士,老子一片红心来报案,反而弄得我好象是个罪犯似的。但看着警察腰间别的枪套,我把牢骚话生生地吞了下去。我想再跟他们磨嘴皮子也无益,只有去派出所做笔录了。现在就看老天保不保佑徐锋了,如果老天都保佑他,我姚伟杰就只好认栽了,说不定到时还落个报假案的罪名,来个治安处罚什么的。
  在派出所做笔录时,讯问我的那个警察呵欠连天,一双腿跷在椅子背上,估计是香港脚,臭气熏天。他问我是什么职业,我说是记者。那个警察顿时轻蔑地笑道,你们记者最喜欢出风头了,专门把些小事搞大,一粒芝麻也被你们写成是一个西瓜。你们是不是巴不得天天火车出轨,飞机坠毁,轮船沉没?我恨不得说巴不得有块陨石飞下来砸在你的猪头上,但话到嘴边又变成,警察同志,希望你不要跟我谈这些跟报案无关的问题。
  那个警察被我的态度激怒了,两条腿一下子从椅子背上放下来,但也许是想到我并不是什么犯罪嫌疑人,奈何我不得,他鼓着金鱼眼瞪着我,牙齿咬了几下,终于还是没有发作。
  做完笔录,走在阅马场清冷的大街上,我听到远处教堂的钟声当当当地响了12下,人群的欢呼声随着绚烂多彩的烟火一股股升向武汉的夜空。
  圣诞节终于来临了,传说中,天使会在这个时刻向世人报告耶稣降生的喜讯,可是,等待我的,到底是天堂的福音还是地狱的悲悯呢?

 楼主| 发表于 2004-11-3 21:14
(70)
  
  第二天,我从早晨一直等到傍晚也没有等到人民警察同志的回复,虽然没有等到花儿也谢了,但等到一个高危怀孕的母亲被家属送到医院,然后被医生诊断为胎位不正严重难产,最后经过紧急抢救做剖腹产手术,直至婴儿呱呱坠地,被母亲喂了第一口奶,被父亲换了第一块尿片,被奶奶抱了第一下,被爷爷亲了第一口的时间还是有的。
  傍晚时分,我实在是忍无可忍,就给安安局的小李打了个电话,问他这事该怎么办?他听了也一愣一愣的,问道,姚哥,你不是跟我讲你写的故事吧?我说骗你是龟儿子!小李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然后说,姚哥,这事还真有点棘手,主要是你提供的证据太少了,都是些口头说法,警察怎么能仅凭你的一面之辞就去康民药业集团搜查和抓人呢?那可是武汉的纳税大户,省里重点保护的名牌企业,没有确凿的证据不好轻易采取行动,得注意由此带来的负面影响,那可是关系到康民集团数千人的吃饭问题啊。万一搞错了,谁能承担起这个重大责任?再说,像康民药业集团那么大的一个企业,每年涉及到的各种纠纷不知道有多少,怀着各种目的告它的人也不知有多少,单凭你的一席话,是没有人会重视的……我听了,一下子颓然起来,无力地靠在墙壁上,像一根过了季节还吊在藤蔓架子上的风化的丝瓜。
  我跟沈小眉说想去酒吧坐一坐,她说要陪我去,说着就要去披大衣,我知道她是担心我的安全,赶紧把她按到沙发上坐下,说,小眉,你就在家歇着吧,外面挺冷的,我想一个人好好梳理一下头绪。现在证据已经被抢走了,我再也对人家构不成威胁,所以你不用再担心我了。沈小眉说,姚哥,那你早去早回,别喝太多酒,伤胃。我点点头。
  我开着红旗驶往东湖边的鸟语花香酒吧,这是个清吧,比较安静和雅致,还有些书报可以看,适合满怀心事的人消遣。快到梨园的时候,一辆白色的本田突然超过来,斜斜地横在我的红旗前面。我意识到不妙,正要迅速倒车逃跑,却发现后面有一辆车把我堵住了,我顿时成了瓮中之鳖。几个彪形大汉从本田上下来,气势汹汹地冲向我,随着哐当一声,一个大汉抡着一把铁锤砸烂了我的车窗玻璃,一只纹着青龙的手臂从外面伸进来,打开我的车门。驾驶室的空间太小,我根本就无法反抗,很快就被他们拽下来,重重地摁在地上,然后我的嘴巴被一团臭烘烘的东西堵住,双手也被反剪,接着我被塞到那辆本田的后备箱里。这一切都在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内发生,手脚干净利落,看来是职业绑匪。很快,我感觉本田车启动了,然后风驰电掣地开了起来。头昏脑胀的我根本辩不清方向,依稀只看见从后备箱的缝隙里透进来一丝微弱的城市的灯光,最后这可怜的灯光也熄灭了,整个世界陷入可怕的黑暗。
  躺在汽车后备箱里的时候我一直在想,是什么人会绑架我呢?是徐锋?他已经拿到证据了,何必还多此一举地把我绑架?这样只会增加他暴露的危险啊!可如果不是他又会是谁呢?我姚伟杰虽然写过一些批评报道,但也不至于让对方这样大张旗鼓地来绑架我。如果是有人想通过绑架我来勒索巨款的话,那倒是有可能,毕竟沈小眉继承了她老爸的雄厚家业,我背靠这课大树,还是颇有些身价的。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我就太幸运了,昨天晚上才被一伙歹徒偷袭,今天又遭一群绑匪绑架,早知道就应该去买彩票了。
  
  车子开始颠簸,看样子是行驶在乡下坎坷不平的道路上。我曾给一个杂志杜撰过不少惊险故事,最后那些主人公总是依靠自己的智慧绝处逢生。被绑匪塞在汽车后备箱里的情节我也写过,那个女主人公是靠用牙齿咬开自己动脉的血管,将流出来的鲜血透过车体的缝隙洒在沿途里面上,引起路人的注意才得以获救。可是现在我嘴巴被塞住了,外面又是漆黑一片,我就是想咬动脉都没得机会。其实,灾难总是在你没有任何防备的时候突如其来,并让你束手无策,那些所谓的临危不惧、机智逃生的故事几乎都是虚构,是作家们杜撰出来激励读者,并给自己挣取白花花银子的扯淡文章。
  车终于停了,我被几双大手从后备箱里拎出来,丢到潮湿冰冷的地上。我睁开眼一看,这是一间在乡下随处可见的废弃的配电房,一盏爬满蜘蛛网的汽灯吊在我的头顶中央。徐锋正坐在一张可以收放的椅子上虎视眈眈地盯着我,估计这把明显和周围环境不协调的椅子是这些家伙动车上取下来的。另外还有六、七个彪形大汉围着狗日的徐锋站着,一个个如狼似虎,表情仇恨,靠,好象我勾引了他们的老婆似的。
  我还没开口,徐锋就一努嘴,几个大汉围上来,拳脚雨点般地落在我身上,打得我眼冒金星,五脏六腑都像被绞断了,有一种被撕裂的巨疼。
  姚伟杰,我的女人你敢抢,我的财路你也敢断,你小子吃了豹子胆啊,是不是不想活了?徐锋恶狠狠地叫道。
  我明白了,原来这狗日的徐锋是来寻仇的。他拿回了证据还不算,还要和我清算历史旧账,看来这次凶多吉少了。我万万不可和他硬碰硬,留得清山在,不愁没柴烧,以后再收拾他不迟。我忍着浑身剧烈的疼痛,嘴角挤出一缕笑容说,徐董,您别误会我,我怎么敢抢您老人家的女人?林雅茹现在没跟我在一起,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至于那些录象带,你的手下人已经抢回去了,我们之间的梁子想必也已经解了,何必冤冤相报呢?以后我们还可以合作,可以成为朋友嘛。
  你他妈的还给我嘴硬,打!徐锋一招手,几个大汉又扑上来对我一阵拳打脚踢,我昏了过去。很快,一盆凉水浇在我的脸上,我睁开眼睛,看着面前的几个牛鬼蛇神,心想这次真的玩完了,而狗日的徐锋就是那个冷酷无情的阎王,他随意在生死簿上大笔一挥,我瞬间就会成为被打入地狱的小鬼。
  快说,录象带藏在哪里?你小子要是把它交出来,我可以放你一条生路!徐锋咆哮道。
  我一听,顿时傻眼了,难道录象带不在徐锋手上,那么,抢走录象带的又是些什么人呢?
  

 楼主| 发表于 2004-11-3 21:14
(71)
  
  估计徐锋是以为我在装糊涂,他掏出手机,拨了个号码,然后冲电话里冷笑道,宝贝,我让你听段声音。说完,徐锋站起来,走到我身边,抬起脚狠狠地踩在我的手上,我顿时痛得发出了“啊”的一声惨叫。
  徐锋皮笑肉不笑地对着手机说,宝贝,你听见你的小情人的叫声了吗?哈哈,他现在已经落在我的手上,我随时可以把他像捏一只蚂蚁一样弄死。我看你还是把录象带交出来吧,不要跟我讨价还价,否则他死无葬身之地!
  不知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什么,徐锋咆哮起来,他对着手机咆哮道,臭婊子,你说什么?他跟你没关系?你他妈的到现在还敢耍我老子?你们背着我偷情,费尽心机想整死我,你以为我徐锋真不知道?我早就盯住你们了!说完,徐锋把手机放到我的耳边,恶狠狠地叫道,你跟那姓林的婊子说,要她马上交出录象带,否则你活不到明天!
  我终于在手机里听到了林雅茹的声音,那一瞬间,我的眼泪差一点掉了下来,但林雅茹冷冰冰的话让我大为诧异,她说,姚哥,对不起你了,那些录象带是我派人抢走的,但我并不是存心想害你,我是想从徐锋那里敲诈点钱,他太无耻了,不让他大出血一回我不心甘。我早就办好了留学奥地利的护照和签证,我现在已经离开了武汉这个伤心的地方,到了维也纳,我要在这个全新的地方,在这个世界音乐之都学习最好的音乐。但是我迫切需要钱来维持我的生活,圆满我的梦想……
  我终于明白是林雅茹破坏了我的整个计划,她根本就没去西藏,而是出国了,她雇人抢走录象带,然后用它来勒索徐锋,这一招实在是高明,把我和徐锋都狠狠地耍了一把,彼此都以为是对方搞的鬼。看来我以前真的是太低估她的智商了。
  我愤怒地对着手机冲她叫道,林雅茹,你还有没有良心啊,我对你那么信任,把秘密毫无保留地告诉你,希望你能安全,生活得更好,可是你却一再利用我,欺骗我,你把我害得好惨啊,你知不知道我现在连命都快没了?!
  林雅茹的反应非常冷静,她不急不慢地说,姚哥,你以为我真的可以原谅你吗?在我最痛苦的时候,你却抛弃了我、伤害了我,当我以死来证明我的清白,想极力挽回你的爱时,你却漠然视之,你甚至连看都不来看望我一下。当我从鬼门关里又回来时,我的心就彻底地死了,我再也不相信你,再也不相信爱情,一切都是假的,这个世界一切都是假的,只有钱才是至高无上的真理!还有,姚哥,有一次,徐锋喝醉了酒得意洋洋地跟我吹嘘,说以前我那张卖淫嫖娼处罚通知书就是沈小眉特意给他的,就是为了让他以此来要挟我跟他在一起。沈小眉知道我跟你好时,就派人到处调查我的底细,一心想拆散我们,她终于打听到了我的那个隐痛,并且想方设法搞到了那张“罪证”,然后交给徐锋,如果不是她从中作梗,我想我和你可能还在一起,后来的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了……我要报复她!我知道我找徐锋敲诈500万时,这家伙肯定会找你的麻烦,以为你跟我是一伙的,他肯定会找人绑架你来要挟我交出录象带,跟他这么久,他的行事风格我太了解了!果然一切不出我所料!现在沈小眉一定在家急得快疯了吧!哈哈,我好开心,我就是要让她尝尝失去最爱的人的痛苦滋味,哪怕是只有一夜……不过姚哥,你放心,我还不至于狠心到置你于死地,毕竟我曾经深深地爱过你!我敢保证徐锋不会杀害你,因为录象带还在我手上,他会有所忌惮,我不会让他再伤害你。现在你把手机给他,我跟他说几句话。
  林雅茹不知跟徐锋在手机说了些什么,通完电话后,徐锋一言不发地盯着我看了好几分钟,屋子里的气氛有些凝固,充满了杀机。终于,他开口了,冷冷地说,看来姓林的那婊子还是蛮疼你的,我这次就饶了你!但你以后记住,跟我徐锋做对绝没有好下场!
  徐锋的话音刚落,旁边的一个打手就急切地说,徐董,您真的要放虎归山啊?这小子出去后肯定会到处乱说,虽然警察没有什么证据,但还是要当心他捅出什么漏子来。我看干脆把他灭了算了,以绝后患!
  徐锋狞笑着摆摆手,先把这小子的命留着,录象带还在那婊子手上,万一激怒了她,事情就不好办了。等我们拿到录象带后,再派人到维也纳那边解决了那婊子,然后把这小子也一起宰了!但现在我们不能轻举妄动,虽然我不杀这小子,但可以让他不再给我们捅漏子。前些日子,我们不是从俄罗斯的黑市上弄到了一种阻碍记忆的“蛋白合成抑制剂”吗?我们可以给他注射几针,让他对过去发生的事情都失去记忆,这样不就对我们构不成任何威胁了吗?说完,徐锋得意地笑了起来,那些打手也跟着屁颠屁颠地狂笑。
  一阵强烈的恐惧像海底火山爆发时激起的潮水,排山倒海地向我袭来,我想挣扎,想反抗,但浑身酸痛得爬不起来。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又把我像待宰的鸭子一样拎上了车,重新塞进了丰田的后备箱里……

 楼主| 发表于 2004-11-3 21:15
 (72)
  
  太阳还没有升起来,阅马场的人行道上阗寂无声,暗黑的梧桐树梢泛着几点冷冷的星光,一如巫师诡秘莫测的眼神。一辆白色的本田疾驶而过,卷起几片沉睡在地的黄叶,像祭奠这个冬天的扬扬洒洒的冥币。我被一双大手粗暴地推下车,翻了几个滚摔倒在一座教堂式的花园前。花园里灯火通明,我能模糊地看见,有个女孩正站在二楼的窗前痴痴地向外张望。我吃力地站起来,满脸是血,浑身酸疼,我靠在那张镂花的铁门上想喘息一下。这时,楼上那个站在窗前的女孩不见了,很快,我就看见她飞奔下楼,她的高跟鞋跑掉了一只,她就那样一只脚穿着鞋一只脚裸露着,跑过花园里冰冷的水泥地面。她打开铁门,一把将我紧紧地抱在怀里,哭着叫道,姚哥,你去了哪里?怎么成这样了?是不是谁打了你?
  我听不懂她说的话,这个漂亮的女孩是谁啊,她怎么叫我姚哥?我怎么样跟她有关系吗?我挣脱她的怀抱,虽然我很喜欢闻她身上香香的味道,但我觉得自己快被她胸前两团柔软无骨的东西挤压得窒息了,我木然地看着她,问,你是谁啊?那个女孩也吃惊地望着我,她的眼睛很好看,像黑色的草莓一样,她哆嗦着嘴唇,说,姚哥,我是沈小眉啊!我问她沈小眉是谁,我不认识。我也不知道你说的姚哥是谁。那个女孩又抱住了我,把头埋在我的胸前,呜呜地哭着说,姚哥,都这个时候你还跟我开玩笑啊,我求求你,说话正经点好不好,你去了哪里啊,我都快担心死你了!我说我没开玩笑啊,我真的不认识你。
  
  两个多月后,我躺在加拿大温哥华的一家教会医院里,我的脑袋放在一架巨大的CT下面,身边还有一些我看不懂的仪器,上面的跳动的曲线像是让我头疼的高中数学课本里面的几何图形。几个黄头发蓝眼睛的老外在交谈着什么,表情严肃,语气低沉。透明的玻璃幕墙外面,我又看见了那个叫沈小眉的漂亮女孩,不过这次她不是一个人,两个慈眉善目的老人和一个气质优雅的女人跟她站在一起,他们的神情都很忧郁。后来我才知道他们是我的老爸老妈和老姐。半个多小时后,自称是我老姐的女人走过来,她把医生的话翻译给我听,说我可能被人注射了某种“蛋白合成抑制剂”,患了失忆症,需要做一次脑部手术。她叫我不用太担心,说别人给我注射的那种药剂属于还处于试验阶段的黑市产品,是俄罗斯和东欧的一些犯罪分子常用的,但性能并不稳定,而且我失忆的时间还不长,恢复起来应该比较容易。但是要避免脑部再受到强烈刺激,情绪不能大起大落。
  温哥华位于不列颠哥伦比亚省西南部太平洋沿岸,依山傍海,景色秀丽,到处是风光迷人的度假村。做完一次脑部手术后,医生建议我找个地方静养。老姐帮我选中了一座据说有上百年历史的小木屋,要在那里住上一段时间,她和老爸老妈每天都开车来看我。那个叫沈小眉的女孩也陪着我住在一起。那时我的记忆渐渐恢复,但还不是很清楚,常常有一些模糊的片段在我脑海里一晃而过。然而,我已经开始接受了一些事实,比如说,那个常来看我的两个老人是我的老爸老妈,那个常常带我去医院做检查,并在老外面前给我做翻译的女人是我老姐,和我住在一起的那个女孩是我以前的女朋友沈小眉……
  清晨,我经常和沈小眉穿过一道道的森林去看海。海边游人稀少,却有无数巨大的岩石,鸟儿们在上面尽情撒欢。沈小眉说她以前没有亲眼目睹过潮涨潮落,现在才发觉它的来去是如此奇妙,本来刚才还在海水中的一个小岛转瞬间就不见了,她常常止不住地惊叫起来,吓得海鸥四处逃窜。我们的小屋前后都是森林,有一条幽长的小路通到里面,而路旁长满了可以吃的野草莓。有时沈小眉给我朗读一些华人作家写的优美散文,有一次她问我缘是什么?我摇摇头说不知道。她点着我的脑袋笑着说,你真是个苕啊!然后她将散文里面的一段话念给我听:“‘缘’就是你以为再也看不见那个人,他又突然出现在你眼前;你以为永远失去了他,结果他又回到你的怀中!”
  有时沈小眉还给我唱歌,还说是我以前教给她唱的,比如什么《游击队之歌》、《狼》、《花祭》、《睡在我上铺的兄弟》等等,但我一点都不记得我教她唱歌这回事情。不过,沈小眉唱得最多的还是李翊君的那首《选择性失忆》:
  你选择性失忆把过错都忘记
  你越说得笃定你就越担心
  我选择性失忆学着学你忘记
  却是怵目惊心爱就要失去
  城市灯火通明比白昼清晰
  仿佛有事情迫切需要挑明
  和你并肩同行看起来亲密
  你是否也留意甜蜜欲振乏力
  再次说服自己不是你故意
  让好强的心经常伤害感情
  可是你不反省我爱的吃力
  你一样照惯例继续固执逃避
  你选择性失忆把过错都忘记
  你越说得笃定你就越担心
  我选择性失忆学着学你忘记
  却是怵目惊心爱就要失去
  
  唱着唱着,沈小眉常常会泪眼迷离。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哭,我问她,她却不肯告诉我。问多了,她就说,姚哥,你别多想了,多休息吧,要不我陪你去海边捡贝壳。
  医生反复嘱咐过我,在静养期间最好不要发生性关系,强烈的性欲会刺激大脑,不利于病情恢复。和沈小眉睡在一起,我有时会抑制不住的冲动,但每次她都把我轻轻推开,要我听医生的话。但有一天,她却突然跟我说自己怀孕了。看见我有些奇怪,她就笑着说,姚哥,你忘了吗,去年平安夜的前一天晚上,我们……我什么都想不起来,看见我还在发愣,沈小眉娇嗔着问,姚哥,你不是很喜欢小孩子吗?我给你生一个好不好?我说好啊,说完就把耳朵贴在她的腹部,想听听那个小生命的呼吸和心跳。但沈小眉却娇羞地笑着把我推开,姚哥,你好苕啊,孩子现在还小着呢,哪能就听得见!
  一天清早,沈小眉又去海边的白沙滩上捡贝壳,我因为头天夜里睡得有点晚,就在床上多赖了一会,没有陪她一起去。当慵懒的阳光洒到我的脸上时,我睁开眼睛,突然发现有一只黑松鼠从洞开的窗户钻进来,偷吃我放在桌上的花生。我赶紧跳起来,想去抓那只黑松鼠,它却一颠一颠地跑了。我很想把松鼠抓住逗沈小眉玩,就追了出去,不知不觉追到很远的森林里面。
  这时,树木摇晃起来,叶子夹着雨点簌簌落下,风吹进森林发出嗡嗡的响声。我心里一惊,不好,暴风雨来了!因为顾及在沙滩上捡贝壳的沈小眉的安全,我掉头就往回跑。但越慌张越是易出错,昏暗的森林里小路模糊难辩,我很快就迷了路。等我调整方向,好不容易重新走出森林时,眼前的一幕让我惊呆了。
  只见那间小木屋在狂风暴雨中已坍塌成一堆残梁断木,而几近疯狂的沈小眉正跪在废墟中一边双手滴血地刨着根根木头,一边哭喊着我的名字。原来她捡贝壳回来后,见木屋已经坍塌,就以为我被埋在了里面……
  我冲过去把沈小眉紧紧地搂在怀里,她吓了一大跳,当看清是我时,她不由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姚哥,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她哽咽着说,“这就是‘缘’对不对?你以为再也看不见那个人,他又突然出现在你眼前;你以为永远失去了他,结果他又回到你怀中!”我拼命地点头,她将下巴搁在我的肩头,温热的泪水一滴一滴地流到了我的脖子里面。

 楼主| 发表于 2004-11-3 21:16
(尾声)
  
  2004年夏天的时候,沈小眉他老爸的公司需要做一些重大改组,而她也快生孩子了,于是先期回到了武汉。我的记忆也终于恢复,虽然记得还不是特别清楚,但已经能想起一些大概的事情。沈小眉也告诉我,徐锋在今年三月份的时候被公安机关抓获了,因为朵朵回来了,她向公安机关提供了那些录象带的母带。朵朵曾经和郭颂逃到了泰国曼谷,但只拥有黑身份的他们在来到泰国不久就遭到了当地黑社会的敲诈,郭颂在一次反抗时被杀死,钱财也被洗劫一空。
  朵朵重新在曼谷沦为红灯区的妓女。朵朵一直很关心我和徐锋的事情,当她通过国内的朋友得知我突然神秘地失忆了,而徐锋至尽逍遥法外时,就断定我遭到了徐锋的打击报复,于是她从曼谷回来,将郭颂留给他几盒录有徐锋犯罪证据的录象带的母带交给了警方。
  徐锋落入了法网,朵朵却再次悄然离开了武汉。而林雅茹虽然从徐锋那里成功地勒索了500万人民币,但是狡猾的徐锋却将他们俩之间的交易电话录了音。随着徐锋落网,林雅茹也因为涉嫌敲诈被抓获归案。
  听沈小眉说起这些传奇的时候,我就像在听一个遥远而与己无关的故事,我没有激动,没有喜悦和感伤,甚至没有多问她一句。我不知道是失忆使我变得如此漠然,还是生活本身开始慢慢变得平淡。
  
  2004年7月底,我也从加拿大回到了武汉,几天后,我和沈小眉去领了结婚证,但我们没有举行婚礼,我们决定等孩子生下来以后去欧洲旅行结婚。这些天,沈小眉感觉身体有些不舒服,医生说她有早产的迹象,建议她住院护理。
  8月的最后一个中午,闷热的天气,蝉儿在沈家花园围墙外的梧桐树上拼命地嘶鸣。我从医院探望沈小眉回来,准备给她找几件换洗衣服,刚一进沈家花园,我就发现墙角有个人影一晃,我赶过去,却什么也没看见。我以为自己眼睛看花了,就没在意,但刚走到一楼楼道口,我就发现客厅的门锁被撬开,里面狼籍一片,看来是遭小偷光顾了。我粗略清点了一下,可能是小偷发现有人来了,仓皇逃跑,还好,只丢了一个笔记本电脑和几百元现金。
  沈小眉的书房里,一个红木匣子扔在地上,被砸得稀烂,这个木匣子是沈小眉视若宝贝的东西。每天晚上,她总要在自己的书房写些日记,然后把日记本放在那个木匣子里,上好锁,并且反复叮嘱我绝不能偷看。事实上,我也没兴趣去偷看一个女孩子写的无病呻吟的日记。
  可能是那个小偷以为上了锁的木匣子里面装了什么值钱的东西,把它砸烂了。我蹲下来去清理时,看见里面不过是一些书信和几个日记本。我随手翻了翻,有写给我的没有发出去的一些情书,有她写在卡片上的一些心灵独白,时间从中学一直到现在。突然,几篇日记引起了我的注意:
  1997年5月14日 星期三 晴
  美术系的那个韩老师长得太像姚哥了,他请我吃晚饭,我去不去呢?我感觉得出他很喜欢我,但他是有妇之夫啊……
  
  1997年9月23日 星期一二 阴雨
  今天中午,韩老师把我叫到他的画室里,说是要给我画一幅素描,可是画着画着,他央求我给他当一次人体模特,说我的身材太完美了,激发了他的创作灵感。看着他忧郁的眼神,我心软了,就脱下了衣服,但我身体的重要部位却用纱巾遮掩着。可是当我摆好造型后,韩老师却扑了上来抱住了我……
  
  1998年4月16日 星期四 多云
  韩老师和他老婆一起移民去了新西兰,我哭了一个下午。现在我才知道他是在利用我、玩弄我。我好恨他啊!我为他做了三次人工流产,我已经没有痛的感觉了……
  
  2003年2月23日 星期日 阴天
  昨天晚上姚哥说他结婚只娶处女,可我已经不是,怎么办啊?怎么办啊?我想我应该去做个处女膜修补手术……
  
  2003年5月18日 星期日 晴天
  姚哥看来真的是爱上那个林雅茹了。我绝不能让那个女人抢走我的爱情!我已经打听到了,林雅茹辍学根本就不是因为经济困难,是因为卖淫被学校开除的。我给那个派出所的所长送了两千块钱,他就把那份卖淫嫖娼处罚通知书的复印件给了我一份。我打算把它匿名寄给康仁药业集团的老总徐锋,听说他一直在追求林雅茹,但林雅茹却对她爱理不理,有了这份东西,林雅茹一定会很听徐锋的话的。尽管我不喜欢徐锋,但我们之间的利益是一致的,都想得到自己最爱的人。我想精明的徐锋收到这份卖淫嫖娼处罚通知书后一定知道怎么做……
  
  2003年6月27日 星期五 晴天
  昨天晚上我在给姚哥的茶里放了一点春药,他果然忍不住要我了。而且他真的相信我给他的是第一次,虽然他没说要娶我,但我想他是会负责的……
  
  2003年12月30日 星期二 小雨
  姚哥还在协和医院里治疗。我很郁闷,不知道事情怎么会糟糕成这个样子。昨天晚上,我去酒吧喝酒了,一个男人走了过来,问我为什么独自喝闷酒。他长得很帅,说话很会取悦人。后来我们一起跳舞,跳舞后继续喝酒,喝了他倒给我的一杯酒后,我晕晕乎乎的。等我清醒过来后,我发现我和他一丝不挂地躺在宾馆的床上。我打了他一个耳光冲了出去。今天我哭了一整天,我觉得我自己很脏,对不起姚哥……
  
  2004年元月19 星期一 阴雨
  我发现这个月例假没有来,去医院检查了,医生说我怀孕了。我想流产,但医生说我的子宫壁很薄,再流产以后就不能生育了,天哪,我该怎么办啊?要是我以后不能生孩子,姚哥还会要我吗?不行,我一定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2004年7月17日 星期天 多云
  我想等孩子生下来以后就把这些日记烧了,我要和姚哥开始新的生活……
  
  看到这些,我的脑袋顿时嗡的一声,我几乎站立不稳,有气无力地靠在墙上。整个身子颓然地向地上滑去。
  2004年8月的酷暑里,我竟然四肢冰凉,寒意麻痹了我的每一根神经。恍惚中,一些残缺不全的片断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我看着窗外灿烂的阳光发呆,上帝坐在金碧辉煌的宫殿里微笑,世界一片迷离和虚空,像雾中渐渐消失的少女的面孔。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沈小眉住的省武警医院打来的电话,说沈小眉刚才起床上洗手间时摔了一跤,引起了下身大出血,情况十分危急,叫我赶紧过去。我开着红旗立即冲出沈家花园的大门,向咫尺之遥的武警医院疾驶而去。
  急匆匆地在手术单上签了字,一位医生告诉我,沈小眉摔跤后造成子宫壁破裂,羊水栓塞又引起呼吸系统衰竭。那位医生还说,现在她的情况非常危险,你要做好思想准备。
  等待的时间,犹如炼狱的煎熬。一分钟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半个多小时后,我看见几个医生小跑着不停地从产房里出出进进,我逮住一个医生问,里面的产妇怎么样了,他急匆匆地扔下一句,已经不行了,现在正抢救小孩,看还能不能保住一条命!说完就匆匆地进去了。
  我的喉头一阵发紧,一股咸腥的液体突然涌了上来。吐到手上一看,竟然是殷红的血。我感觉心像被人用锤子狠狠地敲打了一下,裂成了无数的碎片,每一块碎片都将我割得疼痛难忍。我扑了过去,用拳头拼命地捶击着手术室的那扇门,撕心裂肺般地叫着小眉。几个其他病房里的医生跑出来拦住了我,他们拉着我,不让我靠近手术室。我像一只刚从草原捕来、脖子上被栓了铁链的猎豹,在渐渐阴郁的武汉的阳光中,在越来越模糊越来越冰冷的回忆里,发出一声声孤独悲怆的长嗥。
  又过了10多分钟,只听哇的一声啼哭,产房的门被打开了,一个护士抱着一个婴儿走出来,她朝外面叫道,谁是9号产妇的亲属,长椅子坐着好几位正焦急地等待妻子分娩的准父亲,他们一听护士叫的不是自己妻子的号码,脸上的喜悦之情马上黯淡了下去。一个站在旁边负责监护我的医生指着我,悄悄地对那位护士说,他就是。
  我没有做声,我浑身发抖,目光呆滞,无力地靠在长椅上。我感觉自己突然坠入了一个深不可测的幽谷:乌鸦在头顶盘旋,岩石犬牙交错,我在下降的过程中翻了好几个跟斗,我看见无数张熟悉的面孔一闪而过,他们一个个戴着尖尖的斗笠,穿着古怪鲜艳的衣服,露出白森森的牙齿,站在幽谷底部张开双臂向我呼唤:“下来吧!下来吧!”
  我飞向他们,无边无际的黑暗迅即吞没了我,同时,仿佛有双巨手猛地穿透我的胸膛,将一颗血淋淋的心掏出来,接着,又掏出了内脏,然后把它们像旗帜一样挂在树梢上,任云集的乌鸦疯狂啄食。我感到了一种灵魂被撕裂的疼,一种青春被绞杀的痛,却茫然不知道该逃向何方。恍惚中,在这个世界的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突然传来谁的哭泣……
  护士小姐抱着一个粉嘟嘟的婴儿站在我面前,轻声细语地问我,你就是9号产妇的亲属吗?
  我点点头,终于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我从护士小姐手中抱过还在哇哇啼哭的婴儿,那是一个很健康很漂亮的女婴,睫毛长长,眼睛黑草莓一样美丽,像极了沈小眉。
  我的泪水顿时潸潸地落下来,我抱着它在怀里摇啊摇,哽咽着说,宝贝,别哭,我是你爸爸,我是你爸爸啊!
  
  2004年10月,我把满月不久的女儿交给了特意回国帮我带孩子的老爸老妈,他们打算在沈家花园住上一年,然后把孩子带到加拿大去抚养。而我的一个朋友在长沙创办了一家新杂志,要我过去当副主编。
  重阳节那天,我坐上了开往长沙的101次列车,我亲爱的武汉、哭泣的武汉,随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树木和农田渐行渐远,最终成为一个遥远不可触摸的梦幻,一声忧伤的叹息。此刻,列车广播里传来任贤齐的那首《再见黄鹤楼》:
  等待的时间里
  长沙的列车带着我离开了你
  一段段的越过却不留痕迹
  眼中藏着我欠你的泪滴
  望着你渐渐消失的身影
  挥手再见我已飞了好远
  飞过了片片的油麻菜田
  望着窗外越想越飞远
  望着你的脸望着你的美
  忘不了你那迷人的容颜
  再看长江一遍再看长城一遍
  再跟黄鹤楼它说再见
  在你我不同的世界
  像是长城已崩裂的台阶
  要多少时间来连接
  要多少时间来面对
  
  歌声中,我的泪水再一次潸然而下。
  
  

发表于 2004-11-4 15:00

花了两天的时间,终于看完了这部小说

心情一直跟着故事情节走

不过最后却了人一个很搞笑的结局,我不喜欢

为什么在作者笔下就没一个好女人呢?

发表于 2004-11-5 18:26
这个长篇不错,值得一读...

发表于 2004-11-5 20:09
如果故事符合常理,为什么就一定要有好女人?

发表于 2004-11-21 23:10
先顶一下,再读!

发表于 2004-11-24 18:45
[em07][em07]

发表于 2004-12-10 16:27
写得很好,我坚决支持!!!!!!!!!!!

发表于 2004-12-14 14:49
我又来看了。真的写得很好!顶你支持你!!![em01][em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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