艰难西藏行（二）

高山长风

艰难西藏行（二）
把行李拿上车安放好，心想，能在一个小时内启程也不错，族汉子很快启动了车。是到前面再去招徕乘客吧？两人220元的车费只够油钱。

车没有停下揽客，速度很快，径直出了县城，朝通麦方向驶去。我心里嘀咕，该车不是营运而是顺道车吧？问车主，得到确切的答复：“我死（是）一直在这拉人的。”

“这趟只够油钱你不是白跑吗？”“家在波米（密），家中电话说有事，没有人拉也要空车回去。”原来如此，心中的疑问得以解开。再后来，知道对方叫尼玛次仁，家中有三个孩子......

离通麦只有二十多公里了，道路明显变窄变烂，沿线的山体土质较为疏松，且附近遍布雪山河流，加上几天来的雨水，路上泥泞，乱石遍地，这里有“世界第二大泥石流群”，大小塌方随处可见。道上坑洼很多，高低有的相差一尺，道路最窄处仅能容纳一辆汽车通行，每年在这一路段坠入帕龙藏布江的汽车数不胜数。网上对这段路的描述是：“通麦天险又被叫做通麦坟场，是川藏线上最险的一段路，泥石流、滑坡很多，全长约14公里，平均要走两个多小时。若在雨季，走这段路可算得上是走在生死线上”，故通麦、排龙一线有“死亡路段”之称。

面包车的高底盘可与越野车相比，通过性很好。尼玛次仁对这段道路也很熟悉，但车还是像蜗牛一样地爬行，还忽上忽下、忽左忽右舞蹈似的跳跃。有着二十年驾龄的他关掉了音乐，不让我们说笑，让原本紧张的气氛更增加了一分恐怖。

318川藏线是进藏路程最短的线，平时车流量很大，但今天通麦段迎面驶来的车只有三辆。一辆是民用尼桑小车，我们向对方打听通车时间，回答大概是10号，我们把这一消息马上电话向同伙作了通报。后来远远瞧见的是两辆军用越野车，我们还来不及靠前询问，喇叭已传来吼叫，要我们停车让道，不可一世的霸道瞬间疏离了军民关系。

车在颠簸的路上不知舞蹈了多久，终于看见了在建的通麦大桥，钢绳桥的主体工程已经完成，很多人还在拧螺钉，做扫尾。

大桥的两岸满满当当停了很多车辆，一些是修桥的工程车，更多的是当地的营运车和等待过桥的外地车。尼玛次仁好不容易在乱石堆里找了一个空挡把车停下。

我们没有信守到波密才付钱的承诺，提前给了车费，并多给了四十元。一是觉得尼玛次仁很诚信不计较，二是在两三处风景好的地方都停车让我们拍照。我们拿出干粮、水果和他分食后，一起从临时便桥走过河去。

便桥两头有武警把守，过桥也要用身份证登记。说来也不奇怪，在西藏几乎每一天都会碰到武警拦车查验身份，“戒备森严”、“草木皆兵”一词用在西藏最为恰当。

在便桥上，我刚掏出相机，马上遭到一武警严厉的制止。我看了一下对方示意的警示招牌，上写：禁止拍摄，否则......这意味着不仅在桥上不能拍，就在远远的岸边也不能拍摄这座桥，愚钝的我没有想到这座桥有如此重要的战略意义。

通麦大桥是川藏公路318国道的咽喉工程。原大桥设计为双塔双跨悬索桥，全长258米，主跨为210米，高31.5米。2000年4月9日，西藏易贡发生特大山体滑坡，造成易贡湖水溃坝暴泄后被冲毁。2013年2日23时27分，通麦大桥铆索脱落致使桥面垮塌，桥上一辆货车坠入河中，车上两人死亡，交通中断。2013年8月2日晚11点，这座保通性大桥又发生垮塌，造成4人失踪。

帕龙藏布江在此处虽然只有200多米宽，但在9月初江水也很湍急，不敢想象汛期大河奔腾咆哮冲毁一切的样子。

为了确认大桥的通车时间，我们问了修建大桥指挥部的警官，得到的回答是：14号通车。但当地的司机却说内部消息是提前到10号，军事机密当然不能泄露。

当天已是9月6号，如果10号真能通车，那绕道317不仅费钱费力，还会晚两天。我马上把这一消息又电告李大爷等人，要他们权衡。

过了桥，等待了二十多分钟，和尼玛次仁上了他同伴的一辆面包车，向90公里远的波密驶去。这段路明显好了很多，虽然遇到了两三处泥石流冲刷过的路面，但比起通麦一段来，这无疑已是坦途。

车到40公里处尼玛次仁下了车，说他的家就在那大山后面，骑摩托半个多小时就能到。祝我们一路平安愉快后，当着我们的面付了我们这一段的车费给同伴，让我们放心。

沿着一路秀美的风景前行一个小时后，下午四点我们到了波密。波密只有一条街道，但房屋新建有序，街道宽敞干净，一扫青藏线那曲一带的脏乱。更难得的是，坐落在河床凹地的县城四周都是森林、雪山，美得让人不敢相信西藏竟有如此迷人的风光。

波密县城海拔只有2200米，比号称西藏江南的林芝还低，植被也更好，难怪有东方瑞士的美誉。此说法在我们等待同伴三天的徒步游玩拍摄中得到了印证。以至于此后与朋友谈到旅游、摄影时我都说，有机会再去西藏，重点要放在波密、墨脱、察隅一带。

当晚10点过李大爷打来电话，说是已放弃了绕道计划，回到了林芝，等待通麦大桥修复后沿我们的路线到波密来汇合。很奇怪李大爷的改变，选择方案时他一天也不愿等待，急不可耐地坚决要走，突然的回心转意让我很吃惊。第二天细问之下，才知道他们往西两百多公里到曲松吃饭时，几个司机都告诉他们317太难走，连越野车都叫苦连天，何况我们那辆底盘较低的丰田商务车。当天还出现了发动机无力的故障。

几天前在羊卓雍错湖边这种故障也出现过一次，停车后发动机的缸不能全部点火，以致很缓的坡也无力爬上，（回想起到纳木错湖汽车的喘息、哀嚎估计也是这个原因。)当时我们已经无奈到做好了改乘其它车返回四川的最坏准备。给钱请一辆当地农用车拉上坡后，发动机又奇迹般地恢复了动力。这次相同事故的重演，不能不让李大爷等人担心车坏在前不巴村后不着店的317荒原上。加上我们的电话说最迟14号、很可能10号能通车，他们才决计步我们的后尘。

当天是7号，如果最早10号能通车，我们在波密也至少有3天等待时间。怎么安排这3天呢？在路上我早有一个打算：去神秘县城——墨脱。

多年前在一部电影中知道了西藏有个不通公路的墨脱县，这也是全国2100多个行政建制县唯一不通公路的县。这里平均海拔1200米，总面积3.4万平方公里。全县有7乡1镇56个行政村，是我国人口较少民族中门巴族、珞巴族的主要聚居地，全县总人口只有一万余人。虽然“墨脱”在藏语中意为“花朵”，但墨脱县的西、北、东三面被喜马拉雅山和岗日嘎布山阻隔，南面毗邻印度，穿越境内的雅鲁藏布江大峡谷和帕龙藏布峡谷难以逾越，之前进入墨脱必须翻过海拔4000米以上的嘎隆拉、多雄拉等雪山。海拔由7756米急速过渡到低谷地带的200米，频发的地震、滑坡、塌方、泥石流、高雨量和局部的强降雨使墨脱常年处于“孤岛”状态。这些危险和神秘，更激发了我总有一天要到墨脱的热望。

交通一直以来都是困扰墨脱的最大障碍，由国家投资建设的公路早在上世纪90年代即已“通车”，但建成不久既被塌方、泥石流、淤泥完全摧毁，频繁修复也无济于事。墨脱当地人出入墨脱的道路主要有两条：一条是步行道，要经过一座遍布蚂蝗令人望而生畏的“蚂蝗山”，正常情况下约需5天时间；另一条是扎墨（波密扎木镇至墨脱）公路，但也仅限波密到80K，余下64公里只能在每年的8-10月初才能勉强通行，因要翻越海拔4640米的嘎龙拉山，自驾车需要2天时间，而且时常发生游客自驾被困的险情。　　

国家投资9.5亿元于2009年正式开建扎墨公路，在原墨脱简易道路的基础上整治改建，新建桥梁29座、涵洞227道。先后跨越波斗藏布江、金珠藏布江、西莫河等6条江河，经嘎隆寺，以隧道穿越嘎隆拉雪山，经米日和马迪村到达墨脱县城。全长3310米的墨脱公路控制性工程——嘎隆拉隧道成功贯通后，公路由原来的144公里缩短为117公里，于2012年试通车。我想，如今好了，能够沿新修不久的公路到墨脱探秘，这是天赐良机。

到波密后找到住宿，我和亚峰就急忙打听到墨脱的车次，心里美美的：明天一早用两个多小时三四十元车费就能到达离印度很近的边境了却夙愿了。

询问的结果：没有班车，只有私人的越野车，单边300元一人。问为啥这么贵?回答是：路难走，大排量的丰田越野费用高。左磨右磨，最后以两人来回1000元敲定。忍痛交钱吧，谁知对方还不接，说是前两天公路塌方了，估计要等一两天修好后才能去。真是手端刀头还找不到庙门，只得留下电话，等待期间另作安排。

晚上到“遂宁餐馆”吃饭，得知送菜上桌的中年人是餐馆老板娘的丈夫，在墨脱开车，今天刚从墨脱出来，忙打听路况。听说我们想到墨脱，忙摆手。他用亲切的乡音说：“泥石流断断续续冲毁了13公里长公路，我高价乘摩托到了烂路那头，整整走了一天才走到烂路这边，再高价租摩托回到波密。高海拔和随时可能滚落的烂石堆，危险、累人，你们这个年龄千万去不得！”

知道公路损毁严重，几天之内根本不可能修好，遗憾之余，我们也彻底死了心，每天带上干粮和水，徒步到周边甚至很远的村落、森林中去观赏、拍摄，享受了几天宁静的时光，和纤尘不染的花草树木作了零距离接触，也捕捉了不少别开生面的镜头。

9号李大爷等人开车到了通麦，在通麦乡找到了住宿，并得到了非常确切的消息：10号一早通车。当晚来电要我们为他们定下第二天的房间，中午找一个川菜馆庆贺一下，为顺利通过大桥，为大家的平安团聚。的确，最艰辛的阶段就要过去了，胜利的曙光就在前头，五个平均年龄过60的老头能全身而退，的确值得庆贺！

通麦大桥到波密路况较好，西藏全省限速最高不超过70公里，村庄、集市、学校等规定30—40公里，即便这样，估计9点通过大桥后到波密县城也不会超过11点。

说到西藏的限速，我不禁想起在日格则被罚一事：通过一个道上几乎没人的村庄时，蔡师傅时速77公里，被隐藏在路边交警的电子眼逮住，以超速50%以上的事由，扣12分，罚2000元。我们几人好说歹说，哭穷叫贫，磨了一两个小时，最终信教的藏族交警发了善心，1000元了结此事。

早上8点半，得到了同伴来电的好消息：已经通过了新建的通麦大桥。原来他们作了充分准备，头晚把车停靠在桥头很近的位置，放行时，他们排在了前几位。

11点我和亚峰来到“遂宁餐馆”，点了“回锅肉”、“青椒肉丝”等好几个菜，只等他们一到就开炒上桌。谁知半个小时过去了还不见人影，以为他们没找到饭馆，电话询问，才知他们还在路上，一处泥石流困住了他们和好多车。来时公路不是好好的吗，有两三处泥石流冲刷过的路面都被处理好了，昨晚一点小雨会让公路堵塞？

近12点接到李大爷的电话，这个走南闯北的老头声音有点颤抖而断续:“你们...吃，不要...等...”问原因，他只是说：“太...太吓人了，见面再说。”就挂断了。(紧接后续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