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华网北京5月27日电(记者 崔静)5月20日正午12时,汶川地震抢救进入第9天,成都双流国际机场。飞往北京的CA1406航班已关闭舱门准备起飞,却被告知因需要为抗震救灾的救援专机让行,而不得不原地待飞2小时以上。空姐用抱歉的口吻向乘客播报了这一讯息,没有人发出一丝抱怨,人们安静地等待,冀望着救灾物
资能够迅即运往灾区,快些,再快些。 “就要离开了吗?真的要离开吗?”坐在飞机上,我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从12日在巴蜀大地上亲历地震的惊魂未定,到19日拖着发冷的身体离开地震重灾区青川,7天7夜,有悲伤,也有感动,回想在灾区经历的一幕幕,泪水禁不住再一次滑落面庞……
地震在脚下发生
12日14时左右,我正随同老社长马胜荣等十余人组成的全国政协专题调研组,在四川乐山的一家书城,考察出版发行体制改革情况。突然,我们脚下的地板开始左右晃动,屋顶掉落的白灰瞬间弥漫了书城的整个二层。“地震了,快往外面跑!”从未遭遇大地震的我,直到听到这一喊声,才恍然明白发生了什么。
书城外的大街上,人们有的敞开着衣襟,有的甚至连鞋子都没穿,满面惊恐。站在大街上,仍能感觉到脚下的大地似有千军万马,轰隆隆地驶过。马社长立即让我联系四川分社,通报乐山地震的情况,但在此后的近12个小时内,我的手机再也没有接通过,只有短信声时断时续地响起。所幸的是,马社长拨通了北京的电话,告知总社乐山地震,并请总社联系四川分社进一步了解情况,却同时得知,北京也有震感。我们意识到——这不是一场普通的地震。
调研组当即决定驱车赶回成都。17时抵达成都市区时,几乎所有的马路都已水泄不通,我们所住的四川宾馆外,也拉起了黄色的警戒线,服务生、厨师、中外宾客……或站或坐地围在警戒线旁,惊魂未定。经反复沟通,宾馆没有同意调研组进楼休息,也不许领取寄存的行李。
傍晚6点多,又累又饿,宾馆似乎对于何时解禁毫无把握……调研组决定到省委招待所与另一组政协视察团会合,这是由一位政协副主席率领的数十人的考察团,见到他们时,绝大多数人都坐在招待所外面的空地上,每个人都在谈论着刚刚经历的魂飞魄散的一刻。人群中,我奇迹般地找到了同为随团记者的同事刘奕湛。此时,两个政协考察团都已订好第二天回京的机票,我们当即决定给我们所在的政文采访室主任孙承斌打电话,请示是否需要留下支援报道。
在等待了十数分钟后,我们得到了命令——留下!
向灾区进发
13日上午赶到分社时,分社已派出多名记者赶往重灾区北川,又派出4名记者徒步前往震中汶川,都江堰、绵竹等成都附近的灾区也有记者陆续赶到,而距成都约400公里的另一个重灾区——青川还没有记者到达。就去那儿!
在分社领取了海事卫星,装上一箱矿泉水,在路边超市买上几盒方便面和几个面包,我和刘奕湛、四川分社摄像记者杨华、中证报记者申屠青南及司机小尹五人上路了。
震后,细雨不断。陡峭的山路,多处塌方,卡车般大小的石块不时矗立在眼前,原本能容两车双向通过的土路,现在连单车通行都很艰难。夜幕降临,漆黑的山谷,一个又一个U型转弯,路险难走。然而,为了尽早赶到县城,司机小尹凭借娴熟的车技,依然开足马力。尽管如此,平常四五个小时就能到达的路,那一天却走了八九个小时,抵达青川县城已过深夜9点。
青川县委县政府在办公大院里搭建起一个军用帐篷,作为抗震救灾指挥部,通过自主发电,亮起了荧荧灯光,除此之外的所有地方,一片漆黑。中国电信的员工,连夜跋山涉水送来了一台海事卫星,使与外界隔绝了十余个小时的青川终于与省级机关取得了联系,报告了灾情。利用海事卫星,我们也向总社发出了有关青川的第一条新闻稿——《地震造成四川青川县一中学400余学生伤亡》。
断路、断水、断电、断通讯……让这个生活着25万人的县城,在地震后的三天内,近乎成为“孤岛”,也成为我们工作环境的真实写照。
没有路,就步行。在青川县红光乡,两座大山同时垮塌,瞬间将约260户的700个村民掩埋在100米深处。原有的路已不复存在,我们踏着村民踩出的逃生路,逆向前行,希望可以离他们破碎的家近些,更近些。在这个平均每10分钟就有一次余震发生的山区,大地的抖动与滚落的巨石,都阻挡不了我们前进的脚步。
没有水,就三天两夜不洗不漱。在没有水的灾区,方便面也成了多余。每天早晚,在县委工作人员的带领下,能喝上一碗热乎乎稠如米饭的白米稀饭,已是奢侈。我深知,这里的灾民,有些人每天只能吃上一顿薄如清汤的稀饭。
没有床,就五个人挤在一辆小型越野车上,一会儿趴倒向前,一会儿斜仰向后。中证报记者申屠青南坐在后排中间位置,向前趴是前排座位间的空档,向后靠亦无头枕,只好一会儿低头,一会儿仰头,实在累得不行,就将头贴到副驾驶座上。整个晚上,每个人就这样不停变换“睡”姿。早上五六点醒来,向县委的工作人员了解到受灾最严重的乡村,发动引擎,我们继续前行。
三天两夜,我们采写了《泥石流造成四川青川境内形成巨大湖面》《救灾木鱼镇》《“火山口”上的生命转移——四川青川红光乡百余灾民逃生记》《“真没想到还能吃上热乎乎的汤饭”——四川青川地震灾民安置点见闻》等消息或特写性稿件,让外界了解到青川的灾情。青川县委宣传部的一位副部长此后曾表示,青川交通、通讯闭塞,多亏了新华社在第一时间持续不断地向外界报道青川的灾情,否则不会有如此大量来自社会各界的救援物资源源不断地运到青川。
然而15日,我们自己已经“弹”尽粮绝——车上的最后一瓶矿泉水被喝光了。我们决定暂时撤到青川县所属的广元市市区,暂作休整。分社和中证报的记者决定返回成都,再做安排。我也心动了,如果能回到成都,终归要安全些。再次打电话请示采访室主任孙承斌,得到回复——想尽一切办法,到灾情最严重的地方去!——它让我警醒,也给我力量。
回去,回到青川去!
二进青川
16日,装上三箱矿泉水,带上20个一次性口罩,我和新赶到的四川分社记者史春东、海南分社摄像记者郭良川,再次奔赴青川。并与从陕西分社赶来的记者储国强、陶明会合。
此时,距地震发生已过去3天,来自社会各界的救援物资从祖国的四面八方运来,“众志成城,抗震救灾”“一方有难,八方支援”……一辆辆悬挂着红色赈灾条幅的大卡车,堵满了通向青川县城的唯一一条山路。
载有医护人员的救护车、运有部队战士的装甲车、运油车、电力抢修车、通讯应急车……弯弯曲曲的山路上,各种救援车辆蜿蜒行进。进青川的,还有一辆又一辆满载着矿泉水、方便面的小型私家车,他们在右视镜上系上红丝带,无偿搭载那些心急如焚、归乡寻亲的人们。
青川的百姓有救了!这是我压在心底最深的呼喊。
同样得救的还有惊恐的孩子。两名从成都赶来的心理老师,在帐篷边带着十几名孩子做游戏、讲故事。专注地看着两个个头接近1米80的大哥哥各种搞怪的模样,孩子们的眼神不再慌张,纯真的笑声在灾民安置点回荡。“老师,明天我们什么时候开始?”游戏结束时,一个小不点儿的问话,让两个30岁左右的男人顿时润湿了眼眶。
“灾区孩子最振奋的事就是‘老师来了’,呼吁更多的心理老师走进灾区,用感恩的心来帮助孩子重建课堂……”傍晚,其中一名老师发来的短信,让我感同身受。
经过灾难,孩子们似乎一下子长大了。灾民帐篷旁,一群孩子围着一名志愿者高声呼喊,表示也要加入志愿者的队伍,他们的平均年龄只有十二三岁,最小的才六岁,可从那清澈的眸子里,分明可以感受到他们的刚毅与顽强。一经分派任务,他们就分头走进每一间帐篷,宣传卫生防疫知识,清扫垃圾。“这是我们自己的家乡,这么多外乡人都辛辛苦苦地赶来帮我们重建家园,我们也要自救,让我们的家乡早日恢复正常的生活。”一个15岁孩子懂事的话语,让人看到希望。
我们将所有这些感人至深的场景记录下来,写就了《红艳艳的团旗,在灾民安置点迎风飘扬》《“妈妈,我回来了!”——四川青川重灾区见闻》《有了“红袖套”就有了安全感》《有一种美丽叫坚强——记四川青川中医院副院长陈圣堂》《25份火线入党申请书》等一系列稿件,以此铭记民族危难时刻,每一个动人心弦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