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2征文】地震,我将今夜无眠
2008年5月12日,午后,一阵倦意袭来,我躺到床上,很快进入了梦乡。
迷迷糊糊中,似乎有人在摇动卧榻。我醒了,孙子在上学,老伴外出休闲了,没人呀!
突然,哐当一声,门后那根撑衣服的金属杆倒在了木地板上,但并没有立即停下它的滚动。
老鼠!前天晚上才和老伴在屋里将一只大老鼠处了死刑,又来啦?我悄悄掀开被褥,悄悄把双脚塞进拖鞋,悄悄向门后移动着脚步。
不对,脚下很不踏实,全身晃了一下。环顾周围,床在颤抖,衣柜玻璃有响动,纱窗因颤动腾起了一缕缕淡淡的烟尘……
室外楼梯上传来一串串杂沓的脚步声,向窗外一望,各单元都有人快速冲出跑向小区出口,好几个人怀抱小孩,口中不时传来我一时听不明白的惊呼声……
地震!两个字眼瞬间在我的头脑中闪现,就像街头十字路口闪烁不定的红灯。1976年我有过这样的经历,肯定是地震,不会错!
急匆匆拉上一件外衣,快步进入客厅,快步走向那道通向外部世界的门,虽然门外也是秘不可测,但这是我唯一的选择。
地板好像在移动,眼前的墙壁温柔地向我扑过来又退回去……
钥匙!不带钥匙我还有退路么?
脚下不稳,晃晃悠悠穿过客厅,我想起了年轻人才会的那种太空舞步,终于在体热犹存的枕边抓起了钥匙。
猛然,看到了自己光溜溜的两条腿,一支在门外,一支还在门内。哦,外裤!一丝残存的羞涩驱使我立即冲回卧室,坐在床沿,身子向后一仰,顺势抬起的双腿同时插进了裤筒。想不到人老了居然还能秀出这么灵便的大动作!
又是哐当一声,身后的门关上了。是用力过猛,还是地球母亲帮了我一把,不管了!
冲啊!我一步两级,一步三级,从三楼下到底楼,可能就三四秒吧!感谢几十年前的体育老师,他让我锻炼出了不老的腿上功夫!
啊,我的上帝!眼前突然一亮,好开阔的外部世界!还有那正显得昏昏蒙蒙的阳光!
成功出逃,脚下的地皮似在抽搐像在低泣,我乱中取静,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我的孙子,他还在学校,该上课了吧!必须给他去个电话……。掏出手机,眼睛一瞄:2:31pm.,不通。
回头一望,楼上几片阔大窗玻璃正在无规则地颤动,阳光从那里泛射着苍白的光忽而又是血红的光。
小区里被吓得呜呜哇哇乱叫的汽车摩托车的遥感喇叭此起彼伏响成一片。
头上横七竖八凌空架设的电线也在瑟瑟发抖,几只被抖动惊飞的鸟儿像烧过的纸钱在空中漫无目标地飘上飘下。
三五成堆的男女老少不知何故大多遥望长天很少说话。
凄凉、凄厉、凄惨……,好几个字眼在我脑海里跳来跳去,却总是带着一个天生少了一点哭不出泪水的“凄”字来。
突然又想到可爱的孙子,他刚满十岁,此刻正是上课时分,不知现在怎么样了。
立即再拨电话,无信号。
拨打老家,想给八十多岁的老娘亲问安,也不通。
女儿在市中心,应该能通吧,一拨,滴滴,呼叫失败。
此刻的手机已被提醒“仅限紧急呼叫”。
我紧急吗?当然紧急,但我没想过要“紧急呼叫”。是叫110、120还是119啊?找不着北,何况,他们能解决什么?
跨上自行车,遇上刚从麻将桌上“解甲”归来的老伴,急匆匆打了个招呼,直向孙子就读的学校冲去。
校门已经洞开,少了门卫往常例行的盘问,有越来越多的家长随意直入校门,旋即又带出一两个孩子,不声不响行色匆匆地离去。大操场上,学生们早已分班集中,这让我一直悬着的心顿觉一松,看来平安无事!
“爷爷,爷爷,在这里!”两个乖乖女叫住了我,是我孙子的同班同学。她们的声音带着哭腔,她们的眼眶里有泪光在闪烁。班主任老师郑重其事要我在一张厚实的A4纸上先写上孙子的名字再签上我自己的姓名,算是与我完成了人的交割。
出得校门,我突然站住,很难得地盯着孙子红朴朴的脸蛋,突然搂住他说:“乖孙,好幸运!要是今天震得再凶一点,说不定这个时候你见不着爷爷,爷爷也见不着你了!”
孙子显然明白我的弦外之音,他眼中的泪没有掉下来,只是对我露出几分得意,“爷爷,我看过地震方面的书。教室一抖,还没等老师把话说完,我就第一个钻到了课桌下面。你看,班上只有我把书包背出来了!”
我对他说:“爷爷今天脚有些软,我们就走着回家吧,陪着爷爷!”一路上都是孙子推着车,我们慢慢地沿清水河边平坦光洁的林荫道走着,走着……,能这样一直走着那该有多好啊!我突然觉得自己对生命之美原来竟有那么的眷恋。
路上汇聚着越来越多的人,各种车辆正在把路变得越来越窄,原本宽广的滨河地带一下子拥挤起来,交通几乎堵塞了。
远远近近,不断有人或抱着或背着或提着简易卧具向滨河林带的空地聚集。一辆车载收音机传出成都交通台女主播激扬青春的嗓音:“……5月12日下午2:28分,距成都92公里的阿坝州汶川境内发生了里氏7.8级地震……”。
我清楚地意识到,地震,我将今夜无眠!
(苦李 散记于2008年5月12日夜,2009年4月20日合编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