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落会理》 试读{五}
(1)知青跟着黑影追(2)知青赶街逛会理(1) 一天晚上,女知青寝室西边的生产队粮仓,突有响动声传来,大家静听了一阵,果然有人在干什么,是偷窃队上的粮食?吉向江平时在会上的讲话犹在耳畔响起:“农村阶级斗争复杂,敌人亡我之心不死……”莫非今夜阶级敌人果真来了。顺窗口望去,黑夜中有人挑着担子在移动,女知青便一声紧似一声地喊了起来:“抓坏人,抓坏人……”喊叫声音,划破长空。那盗贼,现在叫“犯罪嫌疑人”,早已吓得丟了三魂六魄,喊声定住了他,似思维也被牢牢定住了,但瞬间又反应过来了,他丟下肩上担子拔腿开跑。
那边在逃,这边生产队紧急集合,民兵们跟着盗贼白罚颐侵嘁膊渭恿俗犯隙游椤<蚪砬刻褰。从欤渌烁兆烦雒挥卸嘣叮缫逊膳茉谧犯洗缶那懊妫灰换岫妥返饺擞埃侨似跤醯鼗毓罚成钒祝炭值厮担“吉知青,我是巫敬,不认得啦?偷东西的人在前面跑,我也在追,我没有劲了,你年轻,快追……”吉向江跑了半里路都未见动静,知道中计了,忙返回来。
大家根据分析,认定偷粮食是巫敬所为,民兵排长易亮才立即叫人捆了巫敬。有人用柴棍子打巫敬,巫敬说跟他一起作案的还有同伙社员穆中。那穆中又是生产队富农分子之子,片刻也被民兵从家里抓来,一阵拷打审问,不招也得招,穆中画了押,两人先后三次作案,共窃得集体谷子600多斤,一人赔退300斤。
第二天在地里劳动休息的时候,穆中告诉了我们知青关于巫敬这个人的往事,他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是:“别看他今天奄奄一息,当年的威风哪个能比。”他还说:“巫敬在三年困难时期是民兵组长,常背一只步枪巡夜,只要见哪里有炊烟,即去捉拿私自升火煮饭,或煮什么吃的人。轻者拳脚相加,重者押去生产队晒场上开会斗争。那时他虽已患有气管炎,好像并不严重,玩弄女人是他的一大恶行。他的阴谋之所以能得逞,主要是饥饿的妇女,丧失了反抗之力,加之他施以小恩小惠,诸如半盆米汤、一根红薯引诱女人。几年后终有人翻旧帐告发他,查他几代历史,也查出了他祖父有成分问题,加上巫敬的劣迹,他虽未被判刑,但被当成了“坏分子”的子女看待,政治上一样受到歧视。”
其实巫敬生理功能很强,我们见到他时就有五个孩子了,一个小一岁,倒推每年生一个,个个是花朵。巫敬老婆常将孩们放在大簸箕里烤太阳,没有露背,就是露腹。太阳烈的时候会晒出汗来,因都穿得薄,晒得孩儿们个个乐。
赔了谷子很长时间,穆中都在喊冤枉,他说:“巫敬变鬼都要拖一个活人陪杀场。”到底此案有无穆中参与,成了永久的谜团。那个时代稀里糊涂的事,让多少人蒙此不幸。穆中是被屈打成招,还是曾经参与过盗粮的随意摆谈,谁也无法帮他澄得清了。
(2) 到兰家湾生产队有些日子了,知青们要集体去一次会理城。这似乎也是吉组长突出政治,体现关怀的考虑。
这天吉向江向生产队长请好全体知青休息一天的假。正好,三道生产队的知青郑涵取道兰家湾,也要跟大家一起进城。
郑涵是普遍受人喜欢的女知青,她身高1.64米左右,身材匀称,大腿修长,当时没有美腿这个说法,恐怕不少人还不具备这样的审美观念。农村青年找媳妇多是以下身肥大为美,说是好生孩子。想来这样的美,是因为喜欢什么的原因产生的。
郑涵身上也蕴含着一种美,一些跟她打过交道,认识她,且又发育成熟了的男知青们,或其他雅一点的本地男子,对他们来说,也容易对郑涵产生好感。郑涵衣着简朴,普通中不失有讲究,十八岁的漂亮大姑娘,稀稀糊糊找一件破旧衣服罩着身子就去赶场逛街,那是不可能的事。这天她穿的是中式浅巴毛色上衣,似安塞腰鼓队服装式样,大方文明又贴身。她有那个身材,裤脚又长,遮不住的青春自自然然就露了出来。赶场就赶场,偏偏要取道兰家湾生产队,去进步青年吉向江管领的知青小组,相邀一起走,她知道这是很容易引起别人议论的,但她理性觉察到了的却又与脚步方向反映的始终不一致。这就是人们常说的感性也有支配理性的时候。
几天前郑涵去公社看家中有没有寄来的信,正好与吉向江照面,她发现吉向江跟自己说话的时候,他耳根微微发红,只是他笑得太阳光了,看不出什么,当吉向江发现自己或是根据经验知道自己大笑必露出他那上门牙的白金属包边痕迹来,忙下意识地用手在鼻前晃了一下,试图掩饰金属亮牙的不美观缺点。两人愉快地摆谈了起来,吉向江把与全组知青一道去赶场的想法对她说了,郑涵微埋着头,轻声说:“我跟你们一道去”。实在说,她能同吉向江一道去赶场,心里也十分高兴。临下乡前,在市美轩饭馆吃免费餐的时候,她与吉向江几个高中生围坐一桌。那天,方亮大谈下乡的革命道理,说话太自我,太夸张,她不喜欢这种人,恰恰吉向江也讲大道理,但感觉很真,就像发自内心深处的,而且总不时用那种怀有敬意,又藏有倾慕之心的眼神端详她,虽然一切都说不上,但有一种暖意留在心中。
今天,不仅一起上街办事,还可以共同摆谈,探讨生活的道理。乡下苦啊!才来没有多久,她已经尝到了生活的滋味。吉向江对人生有见解的谈吐,也许能够填补自己心中的那份空落感。她在通向兰家湾的溪水边拢了拢乌黑的长发,摘下一朵小黄花別在头上,望着缓缓流动的溪水,产生了一丝空愁的情绪,又试着笑了笑,感到笑容不自然,或有一丝自己认为不高雅的媚态,取下小花柔碎,扔进小溪,怅怅地离去,上机耕道径直朝兰家湾走去。
吉向江依然是一身刚洗过,但沾有当地红泥土而又没有洗干净的明显痕迹,肩头补着疤丁,粗针粗线的缝纫技术,他满意了,跟贫下中农打成了一片。
马良宗大声催促吉组长起身了,吉向江感到为难,正好见郑涵从路上来了,心里因喜悦而脸上有一些微小的变化。他高兴地最后叮嘱大家说:“年纪小的更要注意,迷路回不了家麻烦,我们生产队在县城以南;顺着公路走,遇岔路也朝前走,就到家了。”怕大家记不清,又反复强调。马良宗有些不耐烦了,说道:“吉妈妈,你把我们当成幼儿园的了,江家的方位我们早就清楚,过大花桥沿会川河走就回家啦!再说,怎样进城,怎样回家。”吉向江有些不高兴地说:“知道就好。”
一路上,知青们兴高采烈,有的要进县城理发、寄信;有的要进城买些小用品。五月的大地,麦子胡豆早收尽,天地格外开阔,到处是绿茵茵的草木和红彤彤的石榴花,空气里弥漫着撩动人心的花香味1。
快到李拱桥了,几位男女知青见路边有一座泥墙茅顶的宽大厕所,左右两处进门的地方分别写着男、女字样,知青们彼此含蓄腼腆地互望了一下,微笑着按性别走进去。
厕所光线很暗,进去后,各自忙着,速度快的已发出明显的响声。厕所居然不隔音,敏感的人都感到不对劲,正感尴尬之时,突听女生尖叫起来:“啊······”
“乱了,乱了!”吉向江喊道。女生早已飞跑出厕所。马良宗,骂道:“混账厕所,居然是混厕。”这时大家才清楚,这厕所虽然左右门前分别写着男女字样,而里面的隔墙已完全垮塌。实际上男女知青都是在同一个时间,同一个大粪坑旁行方便。
男生最后出来,见女生站在路边,个个脸上如同染了胭脂一般绯红。欧吉、郑涵像做错了什么事一般,好长时间都没有说一句话。
县城是知青下乡时就住过、逛过的地方,只是今天再到县城倍感亲切。街道从南到北一公里多路,东西向有许多小街小巷。街道方位的划分都是以高大宏伟的钟鼓楼为中心坐标定位的。蓝天白云下,钟鼓楼这座有着百年历史的古建筑,傲然雄踞路中,山风吹来,传出阵阵风铃声,仿佛在诉说会理县城悠久的岁月所带来的文化沉淀与骄傲。
知青们怎么也没有想道,无论往哪里走,哪里都有知青的身影。知青个个面熟,却不一定叫得出姓名。不一会儿,知青们都走散了,吉向江、郑涵、欧吉、孙丽也不知去向。在大街上,我和马良宗跟潘蚊烟,又相遇了,潘蚊烟早已改变了过去的形象,穿得十分整洁,头也梳得光光的,真是环境造就人。潘蚊烟高兴地对我们说:“我分在了南阁公社,北河口生产队;午后我要在县上看了川剧才回去。”他不停地夸川剧,夸女演员肖静舫。他继续说:“好漂亮的旦角演员,简直是会理一大美人,在成都也少找!”他赞美的口气连同脸上溢出来的神情,表示他的喜爱之心,恨不得把肖静舫一口吞进肚里。他不等我开口,接着说:“我唱几句给你们听。‘端秋!乃秋!端秋!乃秋!端秋!秋······秋······一把手,拉官人,断桥坐,你的妻且把那从前的事儿对你说······”他一时兴奋,居然哼起川剧肉锣鼓,唱起戏曲来。戏迷,戏迷!我心里感到很好笑,便信口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爱慕之心,就非人人所有,有机会,她演貂蝉,你扮吕布,郎才女貌,会理一双。”他听得高兴了,脸上飞起红霞,用手敲我一下,说:“看不出来,你嘴里还吐出那么好的象牙来?哈!哈!哈!”我们又闲聊了好一阵,才分手。
已近中午,大家都各做各的去了我感觉有些空落,便极无聊奈地顺着大街走,东张西望,想搜索的目标,一无所有。
午饭时间一过,知青们又不约而同地出现在大街上,吉向江正在对郑涵比划着手势说些什么?吉向江神采飞扬,郑涵表情随和。两人从北街朝南街走,郑涵时而侧身倾听对方讲话,时而仰面远眺前方。带着花香的暖暖山风吹来,郑涵额前的黑发轻轻拂动,那双秀眼更显得亮丽迷人,吉向江心中升起一种从未有过的美好的感觉,两人犹如一对肩负学习使命的大学生正走在花树掩映的校园中。其实,这一点吉向江心里也清楚,当年他和她都是成绩不错的高中生,要不是家庭成分原因,也早该是高等学府的学子了。只是今天两人成了会理的新农民,再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泥痕斑斑,这是他自己为自己设计的脱胎换骨、灵魂深处闹革命的标志性服装。他略感遗憾的是出门匆忙,忘了带上那本《小麦栽培学》,倘若是记住了,就把那书拿出来夹在腋下,昂首挺胸、目视前方,甩开大步走路,显示出知青朝气蓬勃的精神面貌,这多好啊!
郑涵就不一样,劳动与休息时穿着有明显的区别。革命大道理她也信,也彷徨,似乎看不出革命的方向在哪里?但郑涵理解吉向江的心思,不在意他标新立异的打扮和出类拔萃的想法。两人外貌有很大反差,但学识、理想基本相似,走在一起也不觉得别扭。
走了一阵,吉向江微笑着继续阐述他胸有成竹的知青理论,说:“沿着革命化的道路走下去,再苦再累我们也心甘情愿,怕就怕背离革命方向,中国不能变色啊!”郑涵向着他淡淡地笑了笑说:“你讲的大道理比方浩讲的那些理论”要令人感兴趣得多。这是我愿意听下去的前题,你不愧有南阁知青理论家之称啊!” 吉向江再唱多高的革命调子,他也是深知世故之人,郑涵的话有多少水分,他一清二楚,但毕竟是来自郑涵的美言,这话如春风化雨,润进了他的心田。吉向江满脸喜悦地说:“过奖了,过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