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去的孤独岁月
一
清晨,大片大片的浓雾在窗外流动,树上的喜鹊扯着嗓子一声声高叫。
小屋的窗前透进了蒙蒙的亮光,我躺在暖暖的被窝里,睡意正浓,后院里,母亲挽着高高的袖子,蹲在一只大脚盆旁“咚咚“地剁着红薯,母亲年过四十,剪着短发,身材秀欣挺拔,一双温婉明亮的美目,仍不减当年犹存的风韵。
“小婉,起床了”。后院里响起了母亲叫我起床的声音。
“哦,起来了。”我睡意朦胧的应了一声后又沉沉睡去。我瞌睡实在太闷了,我在恍恍惚惚中醒不过来,但我又怕母亲来打我,她的性格很暴躁,我有些怕她。
不知过了多久,后院里又响起了母亲的声音,“小婉,起来没有?”
“起来了,我在穿衣服。”我又昏昏然地应了一声,又依然一动不动地躺在被窝里呼呼睡去。
就那样,也不知母亲叫了多少声,最后母亲终于发火了,一声粗暴的严厉的喊声震在我耳边:“起来没有?”
“起来了,起来了,我在穿衣服。”我慌乱地应声坐起来,急急地穿好衣服,跑到后院里,坐在门坎上,双手支在膝上,托着下巴,怔怔地望着母亲。
母亲已宰了满满一盆红薯,她用劲在一下一下剁着盆里的红薯说:“你看你,今天是星期天,就知道睡懒觉,还不如你弟弟,他早就起来了,挑了满满一缸水,现在在正房里学习。你也去学习一会儿吧,你马上就要考中专了”。
“知道了。”我懒懒地应声着,走向我的书屋。
书屋里,弟弟正在专心看书。今年他十七岁,瘦高的个儿,肌肉结实,微黑的脸庞,双眼神采奕奕。他正低垂着头,目光在字里行间移动,神情十分专注。
“看的什么书?”我伸着脑袋问弟弟。
“背古诗词。姐,教我语文那个许进老师水平太高了,给我们讲课讲的太精彩了,我原来语文成绩不怎么好,现在居然在所有课程中名列第一,中期考试考了94分。”弟弟眉飞色舞地给我讲他的老师。
“是吗?那太好了,你要好好学习。”
“嗯。”
我在书柜里找出外语书来,拿起笔,在草稿本上边写边记。我今年马上就要考中专了,我心里背负着很大的压力,象我这样的女孩,平时被父母娇生惯养着,天生体弱纤柔,如果考不起学,回到农村,怎么干的动那些重活呢?无论如何,我得发奋努力,为自己,也为家里人争口气,必须要考起学。
看了会书,我的目光越过窗外,极目向地平线望去。雾已散尽,红彤彤的朝阳正在遥远的天际缓缓上升。窗外是广阔无边的田野,高大的砖瓦房,逶迤散落的工厂,带着泥沙的河水慢悠悠地流过,古老的小桥上偶尔有一辆汽车迎着朝阳缓缓驶过,使这南方的小镇一片安静祥和。
“林小禹,林小禹。”忽然,一个模样俊俏的女孩站在不远的菜园边低声叫着我弟弟的名字,并招手示意他出去。
多美的女孩,我真疑心她是一个可爱的天使。她中等个儿,脚上蹬一双合适的优雅小巧的白色皮鞋,一身白色的衣裙被风掀起,露出秀美的小腿。那蛋形的颜面是何等的柔媚雅致,还有那如漆的长发和如火的明眸,这样优雅的女孩真叫人过目难忘,暗暗称奇!
“你难道是在耍朋友吗?”我狐疑地探询地盯着弟弟问。
“哪里是呀!她只是我的一个同学而已。” 弟弟顿时脸上泛起了红晕,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露出一囗洁白的牙齿。
“那她找你干什么呢?”我穷追不舍。
“没什么。她是来找我商量明天全班同学野炊的事。因为我是班长,她是学习委员,所以老师就委托我们来布置这个事。”弟弟说完就一溜烟地溜出去了。
看着弟弟和那女孩在田埂上远去的身影,我心里还是有些疑惑,我真放心不下我的弟弟,我害怕他在读书时过早的耍朋友,以免耽误自己的学业,今后考不起学。我这样为弟弟担忧着,就去对母亲说:
“妈,刚才我看见一个女孩在叫弟弟,现在,他们已去了学校,他们是不是在耍朋友?你要好好教育教育他,他现在把心思用在耍朋友上,他今后考不起学怎么办呢?”
“哦,是吗?都这么大的人了,你叫我怎么管?”母亲用忧虑的眼光在我身上绕了绕说, “还有,你妹妹在学校读书也不听话,像个男孩一样很调皮,真叫人操心”。
二
我的家里,有七口人,爷爷奶奶,父亲母亲,再加我的弟妹。我的父亲只有两姊妹,一个妹妹,远在新疆。母亲就不同了,有七姊妹。也就是我有四个舅舅,两个姑姑。父亲是一个从小就吃惯了苦头的人。我的爷爷曾经是一个地主,他的前半生很风流潇洒,后半生也就注满了凄凉落寞。在爷爷还是少爷的时候,那时家境很富裕,整个小镇的大半良田全是我家的。我家有两个庄园,有很多长工。我的奶奶是杨氏家族的女儿,年轻时是西河坝远近闻名的美人。我的奶奶嫁给了我的爷爷,杨氏家族的人颇感自豪,引以为荣。殊不知,在那个年代,由于男尊女卑的观念及严厉的家规把我的奶奶变成了一个逆来顺受,忍辱负重的人。后来,我的爷爷在外面有了另外的女人,就整天整夜不回家。我的奶奶在黄昏的雨幕中总是倚在庄园的门前翘首眺望,她总希望我的爷爷从雨雾中归来。沉沉的天幕中,天边的山峰笼罩在矇朦胧胧的烟雾中,纷纷扰扰的雨丝儿,洒在人家的屋檐上,洒在绿色的树稍上,洒在弯弯的小桥上,也洒在奶奶的心房上。奶奶用手摁住胸口,她的心也在流泪。奶奶在林氏家族也常常受到我那苛刻严厉的祖母的虐待。有一次,她在厨房里煎馒头,不经意没把馒头煎圆,我的祖母抄起鸡毛掸子就劈头盖脸地打我的奶奶,我的奶奶脸上横一道,竖一道满是伤印,奶奶一声不吭地捧着头,泪水一串一串地从脸上流下来。这事让我奶奶的妹妹,也就是我的姑婆知道了,她可是一个胆大的疯疯火火的丫头,她疯了似地跑到林氏家族的门上来,用拳头擂开那沉重的大门,把我的祖母骂了个狗血喷头。爷爷在外面那个相好的女人后来不知怎么就得重病死去了,爷爷才回到奶奶身边。
从此,父亲开始了艰辛的创业史。他做起了施工建筑的生涯,他手下有二三十个人,其中还有几个徒弟。他到处包工,给别人修建房子,从早到晚忙在工地上。小镇上化工厂的房子,还有医院,都是他亲手建成的。父亲也因此挣了点钱,又重新修了一套房子,一幢高大的砖瓦房在他脚下拔地而起。这雄踞于小山脚下的房子是父亲心头的骄傲。我的父亲由此而娶了一个女人,但那个女人相貌平常,近乎丑陋的瓜子脸上呈现出呆板平淡的神色,身材瘦小,做事拖沓,我的父亲很是瞧不起她,结婚后几个月后就离了婚。后来我的父亲又娶了我现在的母亲。我的母亲那时很漂亮,脑后系着两根乌黑粗大的长辫子,一双乌黑的杏仁般的美丽大眼上是一道弯弯的眉毛,还有那小小的,鲜红的嘴唇,无一不散发着青春的活泼气息。我的外爷也是一个地主。就这样,两家人认为门当户对,我的父亲就娶到了我的母亲,生下了我们三姊妹。在家里,我的母亲生性火爆,我不怎么喜欢她,我喜欢的是我的父亲,他脾气温和,心地善良,待人随和,从不打骂我们。
从我记事的时候起,父亲就是一个挺勤劳,挺忙碌,挺了不起的人。虽然父亲很会挣钱,但是后来我母亲家里变得很穷了,他还要供我的三舅和幺舅读书。在我的外祖父家里,我大舅和二舅最不和睦。在我很小的时候,有一次也不知是什么缘故,在我家的院坝里,我大舅和二舅说着说着就打起来了。大舅猛地扑上去扬起手对着二舅的脸就是一下,二舅大叫一声,揪住了他的衣领,大舅顺势把二舅按倒在地上,就是一阵猛烈的拳头,随即是一片喘息,呻吟,辱骂的声音,两人在地上翻滚起来。
我吓坏了,坐在院中的石阶上,惊恐地看着这一切。父亲跑出来,跺着脚悲哀地大叫:“亲兄弟,亲骨肉!能这样打吗?好了,有话好好说。”母亲也匆匆地从屋里跑出来,大声骂大舅:“该死的孬东西,我叫你欺负他,我叫你占强。”她边说边吧大舅拉开了,大舅怒气冲冲地大声对母亲咆哮:
“好啊,你们都来合计欺负我,难道我这几天给你家干活干错了吗?你这样说我。”
“你走,你走,我不要你干活了,你回家去吧。”母亲边骂边推搡着大舅。
“好,你记着,从今以后,我再不蹬你林氏家族的门了,哪个来了,就不是人。”大舅一边骂着一边愤愤然地走了。
“看你,这就是你家的好兄弟,哪一家有像这样的弟兄。”父亲对着母亲叹气说。母亲当然在父亲面前也就抬不起头。我心里从小也就恨大舅,他总在家里占强,觉得自己是个了不起的人物,要大家都听他的话,如果哪一个稍不如他的意,他就会暴跳如雷。
尽管这样,我的母亲,父亲还是任劳任怨地拉扯着我的几个舅舅,尽到了一个大哥大姐的责任。
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