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贴图][原创]家狗

莫笑清云 · 发表于 2008-9-28 01:19

家狗

乡下人,看家护院,大多会养一两条狗的.那时,我们家也是这样的.
在我还不可以走路的记忆里,就恍惚有一条狗守在我的身边.尾巴在摇,长长的舌头在我脸上亲亲的噌来噌去.我是冬月出生的,好象总是被父母装在一个大的竹箩筐里.最下面垫的些干谷草,草上面铺的旧棉衣,而还不能走路的我被结结实实地摁在里面,然后再用旧衣服把我好好的围起来.
大人有他们永远也忙不完的活路.我就被装在箩筐或者木椅栏里,大我两岁半的哥哥守着我.那时就一直有一条半大的狗蹲守着我,用爪子刨我的衣服.用红红温润的长舌头舔我的脸和手指.有时,我拉了屎,母亲在一边给我换脏了的衣服和尿布.那条狗马上把我拉的屎便用舌头舔得干干净净的.
我稍微长大之后,记得的一条狗应该是黑虎.黑虎体格很大,也十分凶悍.那时,基本上外面的人不敢到我们家来的.心虚!应该算不折不扣的恶犬.记得有次有个社员来给父亲反映一个纠纷.刚走近院子它就猛地冲上去了,那个老农民惊得跌到在地,慌乱中用斗笠来挡,竟被它一口把斗笠帽子都咬个窟窿了,要不是父亲吼得及时,一定会把人咬伤的.父亲后来很是担心那条狗再伤人.记得快过年的前几天晚上.吃完夜饭后,父亲把所有的门关死,让我们小孩子全部躲到里屋去,然后他抡起一根大扁担,突然朝没有半点设防的黑虎的脑袋一阵暴风骤雨的猛打.黑虎就这样被父亲打死了.我当时把侧门开了个小缝,一双眼睛亲眼目睹了它的惨状.那凄痛的呻吟,那殷红的鲜血,快落气时,无力躺在堂屋里,那不会说话的双眼里淌着怨恨和无奈的泪水,这是被自己心爱的主人打死的.那也是我第一次吃狗肉,可惜.我的确记不得.那是什么样的滋味了.倒是时时会想起那双流泪的眼睛来.

毛子应该是最讨人欢喜的一条看家狗,从来不会乱咬人,但又从来没有失过自己的职责.那些野鸡野鸭野狗和生人都是从来不敢乱闯入我家的领地的.毛子也很听一家人的话,每当我们家的人从外面回来,还刚走上那条被柏树遮挡完的回家小路时,毛子便会飞奔而至,还轻快的在你面前跳来窜去表达着心里的欢喜和快乐.我们也会经常把自己好吃的东西分舍一部分给它.
我喜欢在暮春懒洋洋的太阳下,光着身子坐在地坝里,认真地捉衣服缝里的虱子和子弹.那时候总爱生这些东西,特别是冬春时节.虱子吃了我很多的血,长得胖胖的家伙,它们经常是躲在贴身衣服的线缝里.有小小白色子弹在就一定找得到虱子来.子弹是见一个挤一个,虱子是捉一个掐一个.用两个大拇子的指甲对准死劲一挤就听"噗"的一声脆响,有时还有一些红的血贱出来.那时,毛子就爬在我脚下,舔我的脚趾.那是很下贱的讨好,长长的舌头红红的软软的在我趾头上舔来舔去.有时候我不小心把脚趾碰伤了,它会很小心地去爱抚那里.让你很舒服的暂时忘记那里的痛.我的脚有时也会轻轻地踩在它的肚子上,每当这时它都会不由自主地慢慢地软绵绵地躺在地上闭着眼睛,十分享受地任我的这样玩耍，抚摩.

记得我考上学校要到成都去的那天晚上.母亲和小妹在一遍遍检查我该带的东西拿完没有 .我是第一次出家走远.心里自然充满依念.车是早上五点的,晚上两点多我们就吃过了饭.我推着单车,母亲背的装行李的背篓,小妹怕鬼在中间打着手电筒.很黑的天,很静的夜,沿着弯弯的土路,我开始要离开家了.毛子跑在我的前面开路.走到文家桥时,我喊了声"毛子,回去!"它停下来,抬起头看了我几眼,然后低下头,垂着尾巴,很不情愿地掉头往回走.我看到它完全退到那浓黑的夜色里不见了,又才继续往前走.走了四五里路,快到舒家桥上公路的时候,我无意中回头,突然又看到了一条默默跟在母亲后面的狗.那是毛子!我没有再说什么,把车停下来,架好.走过去,用手摸它的头,它的脸.它呆呆的立在那里,象是做错了事情一样很委屈的样子.那时我心里柔柔的竟有一股酸的泪挂了眼角.后来毛子欢喜的开始摇尾巴,用舌头舔我的手,用嘴咬我的裤子催我上路了.
我走了
黑夜里没有人知道我的就眼角悄悄地挂着一滴沾满露水的泪珠.
我第二年放假回家的时候,当我踏上那条被柏树密密遮挡的回屋路时,却再没有一条狗又跑又跳来接我回家了.后来我才知道,因为家里钱紧张.有在广东卖狗肉的人来大量收狗.母亲居然把毛子卖给了那些人.好象是卖了六十多块钱.
我无言,只好把一股心酸埋在心底.这就是穷得卖狗的滋味.!
毛子啊!我再也看不到你.再也不能让你舔我的脚和我一不小心弄出的伤口了.

我们家养的最后一条狗就是花儿了.半边黑半边白,看起来象花姑娘.就把它叫花儿了.
其实花儿是条母狗，我和它在一起的时间并不多.父母岁数大了.就两个老人呆在乡下.那个老屋院子已经越来越安静了.经常就只有这两个人在那里默默种菜和挖地.花儿就是他们唯一的伙伴了.看家,守着地坝里的粮食不被野鸡鸟儿来吃.有生人路过,就叫几声,算是在给主人通风报信了.
父母他们辛辛苦苦养了我们姊妹好几个,可是到后来真正可以陪在他们身边的却没有了.倒只是剩下这条不说话的花儿天天和他们生活在这座房子里.他们到山上放牛,花儿就跟在牛屁股后面.他们到田里栽秧,花儿就蹲在田梗上默默地等他们.他们在吃饭,它就在桌子下面等主人喂给它的骨头吃.晚上他们关了灯睡着了,花儿就睡卧在黑暗里为他们守着这片宁静.我后来回家的时候也不多了.但每次回去,花儿都认得是自己家里的人回来了,象老朋友一样很是亲热.每次要回家了.它都要把我们送到文家桥才回去.

父亲死了,我一个人忙着办他的后事.要下葬的前夜,我和哥哥拿着手电去父亲的坟葬地守夜,我们去的时候,惨白的电筒光下什么时候花儿早在这里默默的守着主人的墓穴.
办完所有的事情.母亲也要被我们走了.母亲舍不得这条狗,想带到我城里的家来.我心里嫌它是条土狗，有些脏，没有同意.母亲说那把它打死杀了吃肉吧!
我摇摇头,你吃得下吗?
母亲说那它以后怎么办,谁给它喂吃的了?
我不知道,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花儿一直把我们送到门前的小桥边.停下不走了，它从来没有离开过这座房子，它不知道除了它的窝它还能够到哪里去？我最后回头的时候，见它抬起头来默默的望着我们.
半响,它才默默转身飞快朝屋后山上最后的黄昏里跑去了.......
后来我回去给父亲上坟,每次都要再回老屋去看眼.可是门紧关着,没有任何声音,再也没有看见花儿的出现了.
不知道它会到哪里去了?是死了?还是还活着被好心的人家养着?
我不知道这样的乡下土狗最多到底可以活多久，如果能够的话，
我倒真希望它现在都还好好的活着.......

后记，文字是以前写的，今夜借无影手狗片，配而发之，在此谢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