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和 阿 婆
一 故土
我的祖父是位渔民，多半时间在风口浪尖中的渔船上度过。后来祖父进了渔业合作社，成了计划经济里的一民渔民。听父亲常说起祖父曾经的荣耀：抽屉里塞得满满的各式奖章，最好的一枚是去省城成都领到的省劳模的奖章，回来时祖父肯定一脸的荣光。后来祖父由于疾病去世，当时才十九岁的父亲便顶替了祖父在渔业合作社的岗位。祖父生前没照过相，唯一的形象是父亲依照回忆画的一副素描，现在还挂在家乡老房子的堂屋里。
听人说阿婆是童养媳，从小就在这片土地跟着祖父一齐长大，成婚后，阿婆生下三男两女，其中就有我父亲。阿婆是属于那种朴实得不能再朴实的农民，自己有五个孩子需要带大，在她的安排下，日子虽然过得紧巴巴的，却也不缺什么，相反还有些不多的剩余，每当乡亲上门讨借米油，阿婆总大方的倾囊相助，但从不曾记得找乡亲们还。这些照旧是父亲讲述给我的。
我出生在八三年，我对阿婆的记忆是从四五岁开始的，先前我一直住在外婆家，当我从任职公社书记的外公家回到自己的故土，全全是陌生、好奇而充满快乐的，而此时春风已经悄然吹进我的故土：先去沿海城市打工挣了钱的乡亲都回来拆掉破旧的土瓦房，修建起砖房，父亲为了挣脸，也在渔业合作社停薪留职，丢下阿婆、母亲和我去了宁波。
母亲在县城里干活，由于离县城远加上道路不便，母亲每次都很早的出门，很晚才回家。于是老房子里好像只有我和阿婆。阿婆对我的照顾是无微不至的，每天换着花样的做饭菜，香喷喷的咸油蒸饭、臊子饭、鱼汤饭等等把我喂得又白又胖。记得大爹的孩子也就是我的堂姐常说的一句话：婆婆在我和她同时掉到河里的时候，婆婆只会救我，因为我是儿孙子，是这个家的根苗。
阿婆当时还会一门在我看来很神奇的技术：捕黄鳝。阿婆先砍了竹子，再把竹子化成竹篾，用细细的竹篾编做一个兜，兜的口是个上小下大，装在兜肚子里，就象个啤酒瓶子的上半截被生生的按到瓶子里面，而后阿婆就拉着我去挖蚯蚓，晒干之后装在兜里做饵，接着随便的往水田里一丢，第二天去取兜，里面挤满了上当受骗黄鳝。我总会拍着小手为阿婆叫好，阿婆也会低下头问我：劲娃子，晚上我们吃“滚龙抱柱”要得不？我总会流着口水谗谗的说：好哦！“滚龙抱柱”是乡亲给蒜薹炒黄鳝取的名字，阿婆做的却总是那么可口，令我回味无穷。如今谗了每每叫善于厨房的老婆去街上买回来黄鳝炒，却总不是那个味。
记忆中阿婆和乡亲忙着秋收的时候，总会有人背着个箱子在田埂上穿梭，并大声而有节奏的叫卖：冰糕，雪糕，好吃解渴，就象鸟叫一般，刹是好听。我和一群孩子总端着搪瓷茶杯，兴奋的光着脚撵着那人的脚步。阿婆望见了，朝着那人大喊：给那些娃儿一人一个冰糕，明天到我屋里来拿钱！那小贩便停下来，冲着阿婆喊：要得，幺婆婆一句话。而后小贩从箱子里拿出冰糕递给我们每人一只，我们放在搪瓷茶杯里，边捣边吃，阿婆以前对我说过，冰糕要化，化成水滴在地上是浪费钱，所以叫我拿着搪瓷茶杯接在嘴下，因为这一举措，吃完了冰糕总还是有些甘甜的冰水喝。其实我一直很想吃雪糕的，后来我听阿婆说，其实她总想给我买雪糕，可每次那小贩来的时候总会吸引很多小孩，买雪糕的话，钱花的太多。当时冰糕两分一只，雪糕五分，因此到后来我随父母进城读书为止，都没吃成那小贩的雪糕。我老婆是个馋嘴，很爱吃冰淇淋一类的甜食，还亲昵的喂我，吃在嘴里虽然也甜蜜，却总不及以前冰糕的味道―――带着夕阳和天真以及阿婆笑脸的味道。
有次在花丛供销社当出纳的二爹同二妈有事外出，于是将女儿带回了乡下，突然间多了个人分去了阿婆对我的疼爱，这让年幼的我很是恼火，于是趁阿婆去山坡割猪草的间隙我便孤立她，说她是阿婆拣回来的孙女，也不带她和村里的小孩一起耍，于是妹妹总是站在院子里大哭着以示抗议，我和一帮小孩看了便起哄着取笑。阿婆一回来见了，便关切的拉过妹妹哄劝：莫哭莫哭啊，乖孙儿，婆婆给你买糖糖啊，那时妹妹总破涕为笑：我要吃大白兔。大白兔是什么，对于当时的我和村里的孩子以及阿婆而言都是一头雾水。
第二天吃过午饭，当我和妹妹睡午觉醒来，枕边已经放了一堆糖，妹妹一见全抢过去，攒在手心，独自剥了粒放进嘴里，我只能眼巴巴的望着流口水，我装做鄙视地说：那个糖肯定不好吃。妹妹反驳：好吃的很！就是不给你吃。我装做毫不在意的说：你说好吃就好吃？哪个晓得是撒子狗屎味道哦。妹妹生气的递给我一颗，你吃看看！我赶紧连糖纸一起放进嘴里咀嚼起来，淡淡的奶香和阴谋得逞让我陶醉了。后来看在糖的份上，我答应不再说妹妹是阿婆拣回来，于是我和妹妹和好了。
等阿婆回来的时候，我和妹妹已经将糖吃得只剩下一地糖纸。阿婆开心的望了望我们，讨好的问到：好不好吃？我说：比你给我买的水果糖好吃。阿婆望着糖纸喃喃的说：五角钱一斤呢。水果糖才几分钱。。
阿婆喂完了猪和我们，太阳还懒懒的赖在天空。我和妹妹在院子里玩过家家，阿婆在屋里洗碗刷锅。突然狗们狂叫起来，只见一个男人提着柴刀在远处的田地里乱蹿，我和妹妹吓得赶紧进了屋将门插上，而后惊恐未定的透过门缝偷看。阿婆不知何时从厨房冲了出来，头上顶着个筛子就去追那男人：赵行松！你给我回不回去！又想遭他们打啦？那男人依旧不理会阿婆，挥着柴刀冲着面前的空气一通乱砍。阿婆将他一拉，吼道，赵行松！莫这个样子！快跟我回家去！那男人哪里听的进去，转过身对着阿婆的头就是一刀砍去。阿婆倒下了，同时出现了无数的男人拿着棍棒锄头绳子一类冲了上去，才将他制服。我拉着妹妹跟着人群去看，那个男人已经被五花大绑，有人热血沸腾的说：送去疯人院算了，老是病了好，好了病，哪个还受得了啊！在一片赞同声里那男人与阿婆被闹哄哄的人流抬走了。等母亲回来时，我和妹妹依旧坐在小板凳上，望着黑漆漆的长夜。没有阿婆给我们讲“狼孢子”的故事，我们丝毫睡不着。
母亲疲倦的说：快去睡觉了，不早了。
我问：婆婆好久回来？“狼孢子”还没给我们讲完啊。
母亲红着眼说：你们婆婆看病去了，过两天就回来给你们讲。
结果等妹妹被接走，阿婆也还没回来。再后来，阿婆回来时，头上多了一圈纱布，乡亲们都送来很多鸡蛋和水果，阿婆却皱着眉问：你们又打赵行松了？来人都沉默。阿婆叹了口气，他也是个人啊。。只是得了那个病。。造孽啊。当晚我缠着阿婆继续讲“狼孢子”的故事，结果挨了母亲一顿痛打。
不知阿婆的伤好了多久，父亲从宁波回来了，带回来了钱，也带回来了祖父般的荣耀，父亲将老家的土墙房子拆掉，改成了砖房，结果是阿婆笑的最灿烂。父亲回来了，我也到了该上学读书的年龄，为了我的教育，母亲不再去县城干活。同时父亲也决定不再外出打工，而是恢复了祖父留给他的工作，继续在渔业合作社打渔。而阿婆则留在了老家，守着宽敞透亮的砖房。
二 转折
渔民的生活离不开船，父亲也置了一艘乌蓬船，父亲，母亲，我，三个人睡在船仓里，一点也不觉得拥挤，有的只是幸福。父母不辞辛劳的在巴河里撒网，捕到的鱼便交到市场二手小贩那里换成钱，供我读书和一家人的生活。现在的巴河里垃圾丛生，干涸得象老人的血管，但那时巴河的水是那么的清澈，我放学回来，渴了就捧一把喝。
父亲将我送到了第四小学，我在那里刚熟悉了同学和环境，准备开始快乐的学习时，却要转学。一次下课，我和几个同学攀在楼上的栏杆上玩耍，结果不小心将栏杆上的一块砖蹬下了楼，刚巧打到一个高年纪学生的头上，她顿时倒在地上，人群一阵的慌动，而后便是大呼小叫的老师和同学将她抬走，如阿婆受伤那天一样。我呆呆的望着掉到地上的那块砖，如同望着一把明晃晃的柴刀。
我知道自己犯了错，结果却出乎我意料的并没被父母打骂，却不知他们花了多少钱将我转到了巴师附小。
又过了一年父亲所在的渔业合作社被那时效益不错的印制公司兼并，渔业合作社的土地瞬间成了印制公司的地盘，而父亲也由一民渔民变成了县城里的工人，还分了一套简陋的住房。那住房是陈旧的土木结构，四处是煤烟熏过的痕迹和乱麻一般的老化电线，还不如乡下的砖房。父亲按月领回工资，看似很满足的样子，他微薄的收入却难以供我一个人读书，更别说一家人的生活。母亲想到了另外一条路，拎着个大塑料桶，从以前熟识的渔民手上收鱼，再倒手去市场上卖。由于母亲的精明头脑和能干，她当路边小贩每月挣的钱居然是父亲的两倍！父亲见到了契机，毅然再度停薪留职，与老家的一些渔民四处捕鱼，再由母亲起早去收，然后弓着腰背着鱼去市场卖。为了不让我的生活成问题，阿婆再度被接过来照看我，而乡下的砖房子由小姑带着家人住了进去，代为看管。
阿婆是很疼爱我的，平时照顾我细致的很，我印象最深的是一旦夏季来临，我们住的地方便会又闷热蚊虫又多，每天我午睡的时候阿婆总拿把扇子为我扇风，等我睡醒，阿婆却坐在床前一边打着盹，一边无力的摇着扇子。这段管教不严和充满溺爱的时光里，我结识了印制公司里的几个同龄孩子。他们的父母要么有权，要么有钱，住在宽敞的楼房里，比我乡下的砖房子好出许多倍，那些孩子们吃的穿的玩的，比贫寒的我也是高出许多。说实话，那些在当时的我是很羡慕的，于是我就跟他们一起胡闹，一起学走象棋，一起学炸金花，一起玩电视游戏机，一起偷跑出去下河洗澡，一起偷香肠拿到野外去烤。
记得一次，我拿着学校要缴的两块钱和当时印制公司经理黄学道的儿子一起炸金花，他从存钱罐里掏出的“赌资”足有三十元之多，我那时暗想，如果赢了的话，够我们家吃一个月了！结果我还是输了，没办法，我只好以半年帮着这个“大少爷”做家庭作业的代价拿回了那两块钱，要不是后来被老师发现，我不知道要每天为作业的事忙到多久。
那位“大少爷”叫黄程，小名叫三毛，和我同班。由于他父亲是经理，他有很大的优越感，对于学习却是漠不关心。但他总是会找到有意思的新鲜玩意，然后放学叫上我一起去玩。因为他的父母相信当时学习成绩很好的我，所以当三毛说和我在一起，偶尔回家晚了他父母也不会打骂他。
后来我和三毛学会了玩桌球，两个没有台面高的小孩子背着书包，垫着脚尖胡乱的撞球，想起来还是很有趣。但当时我们就是这样痴迷，三毛的零花钱很多，天天都会叫上我打上几局，当我们的技术足够对付成年人的时候，也是我们考初中的时候，我现在常在回想如果当时我俩的父母或者老师足够重视我们的爱好，或许我们至少也能成为三流球星。所以现在每当老婆对着才六个月大的胖儿子问我：儿子以后学什么好呢？我答：看他的爱好吧。兴趣是最重要的呢。
阿婆是知道我的这个爱好的，奇怪的是她从来没阻止过我，她甚至从买菜节约的钱里偷拿一块钱让我去玩一局，当然这样的好事情是不会常有的，因为我们家的经济在当时还才刚起步。
小学毕业，在我当时是需要考取初中的，我以两分之差不幸的没能考进县城的重点中学巴中中学，在那时人们的眼中，谁进了巴中中学就等于进了大学的门一样。在我沮丧之机，正准备去城关中学重点班就读的时候，父亲却四处拖人将我转入了巴中中学。后来父亲告诉我前前后后花了五百块钱，但当时拿出五百块我的父母多么不容易。于是我暗下决心，努力学习，争取高中考到这所学校，这样自然的和拿了五千多才转进来的三毛，逐渐疏远起来。虽然我们还是同住在印制公司，虽然我们还是在同一学校上课，虽然三毛依旧时不时的找我帮他完成家庭作业，但依旧喜欢放学玩桌球的三毛，已经淡出了我的视线，我的视线里只有班上成绩优异的同学，我们课堂上看谁回答老师提问快，课间看谁温书快，课后看谁做的题多，睡觉前看谁背的单词多，当然我们都在暗地较劲。
很显然这样的学习态度让我的父母为我自豪，阿婆也为我感到骄傲，她总在来探望她的二爹与大姑姑面前指着满墙的奖状夸我：劲娃子以后要考状元，当大官呢！
到了冬季，家里由于父母的奔波劳累，有了些积蓄，父母给我买了自行车，我再也不用搭着顺路同学的自行车上学了。冬季的时间好像更短了，我那时是需要上早自习的，每天便肿着没睡醒的眼睛起床吃早餐，然后拿着书包骑车上学。一般当时月亮还没落下，寒风扎得耳朵生疼，阿婆却不顾将近七十的年纪，点着蜡烛送我一直到厂门口，而后每天夜里十点半点着蜡烛准时在厂门口接我。除了感动还是感动，以至于我写了篇作文《烛光老人》，将阿婆点着那蜡烛接送我的故事写了进去。在班主任当着全班同学念的时候，又感动了所有的同学。
我努力的驻空书本里知识的同时，印制公司的存款也被几个领导驻空，在全厂职工多次讨要工资无果的情况下，父母离开了那个破碎而陈旧的空壳。他们来到离学校更近的钟鼓楼市场里租了门面，专职做起了二手商贩，其实还是卖鱼，只是感觉档次不同了。而此时三毛的父亲在钟鼓楼市场比邻的街上开起了家火锅店，生意却清淡的很，我也很少看到三毛在那里帮忙。
我父母在离市场不远租了套小住房，我们一家四口便蜗居其中，阿婆不能照顾我了，因为眼睛浑得象潭沸腾的泥水，行动也极为不便起来，想着以前精明能干的阿婆，看着现在枯树一般的她，我想她是该安享晚年了。
二爹与大姑姑还是常来探望阿婆，每每来都是送钱送物。原本很少探望阿婆的大爹和堂姐由于所做广告生意有了起色，三年之内，便换了三套住房，从平房到楼房再到跃层，一度成为所有亲戚的榜样，大爹与堂姐有了钱，也常来看望阿婆了，一来便也是送钱送物，阿婆先是码着脸，不接受，后来见堂姐是真有孝心才对大爹一家人的态度逐渐好转过来。
阿婆的钱多半是拿去吃斋、念佛、买经书、修寺庙之类一用。《金刚经》，《阿弥陀经》等等买了一堆，她是不识字的，而父母又忙的很，教她念经的任务就自然落在我头上，阿婆记忆不好，老是学完下句，忘了上句，奇怪的是她对“南无阿米陀佛”一句倒背得挺顺口。阿婆对神佛的崇敬和痴迷，令家人觉得无可奈何，初一十五阿婆还要点灯吃素，就是这个习惯让阿婆第一次跌断了腿。
记得那天吃过晚饭，我正在写作业，阿婆却不安的凑过来问我：劲娃子，今天阴历十几？我想想也不清楚便起身去翻墙上的挂历，对阿婆说：今天二十一号，阴历十五。阿婆一听急了，匆匆的出门嘴里还念叨：菩萨莫怪菩萨莫怪啊。我听了笑：一天不点灯，菩萨就得罪了的话，那菩萨也太小气了。阿婆驳了我一句：小娃家家的，你懂撒子。我便不说话专心做功课，结果“砰”的一声，阿婆摔倒在门槛上，痛苦的捂着小腿，我赶紧上前将阿婆抱到沙发上，阿婆却叫我去点灯。我点完灯，看见阿婆的腿肿得象猪腿赶紧叫醒了父母，他们一看，背着阿婆便上了医院。这让我自责了很久，要是当时我去帮阿婆点灯该多好，阿婆也不至于摔断了腿。后来医生告诉我老人都会骨质酥松，只要一不小心就会折断胳膊摔断腿。听了这话才让我安心了好多。
阿婆好了之后被二爹接去照顾，二妈专职在家伺候阿婆，阿婆的性格却一天天古怪起来，常听二妈打电话给我母亲诉苦，阿婆嫌弃饭菜啦，阿婆不要她喂饭啦，阿婆不吃钙片啦，诸如此类云云。
我依旧奋力的学习，以优异的成绩考到了巴中中学高中部，家里的生活也由于父母的勤奋，上了新台阶，他们买了套商品房，又拿出十来万做了装修，我有了真正意义上的家，比三毛依旧在印制公司的家强上十多倍。父亲在客房的窗户上装了扇磨砂玻璃，是熊猫吃竹子的图案，他望着熊猫笑着说：这房间给你婆婆住。我说：阿婆就是熊猫呢。父亲与我朗朗的笑开。
阿婆又被接了过来，住在家里却更加的老态与孤独。她总是坐在真皮沙发上，楞楞的望着窗外，象一尊石雕。母亲总爱给二妈打去电话，述说一切的苦衷，如同二妈给她说的一样。
三 句号
高二时间我学会了玩电脑游戏，《红色警戒》、《星际争霸》、《雷神之锤》这些联网游戏让我的学习直线下滑，上课时间他们总在我脑海里翻腾，最后我逃课的时间越来越多，也学会了撒谎找父母骗钱去玩游戏。就这样我又和不爱的上课三毛走到了一起。
我和三毛一起学抽烟，一起学喝酒，一起谈清涩的恋爱，一起看“蛊惑仔”，一起去和街头混混打架，父母老师为我操碎了心，而我觉得好像一切都是应该的，因为我已经一米七五的个子了，那样做才象个“男人”。
一天我去接女朋友放学和一群去老骚扰她的混混打起了群架，最后直到警车响，大家才灰头灰脑的作鸟兽散开。我给我女朋友说：今天阿婆过生，你也去吧。她冷冷的答：我要早点回家，爸爸还在等我。我知道她是对上次去我家阿婆闹她妖里妖气而耿耿于怀，于是我们就永远分开了。
一次阿婆依旧在发呆，突然叹了口气说到：劲娃子，我怕是看不到你娶媳妇了。我惊讶的来到阿婆跟前劝慰：得行，我一定让阿婆喝到喜酒。
错误的高中生活很快结束了，成绩烂得不行的我，居然也考上了省城的一所大学。我以为会有个新的开始，好让我抛弃过去，结果却和高中一样的错误。我和一帮同学喝酒、唱歌、蹦迪、四处去看网友、挤着公交车吃遍成都所有的美食。
一次十一长假我回家，阿婆却不在，我问哪里去了，母亲说你走之后，阿婆又摔倒了一次，这次更严重了，于是阿婆回了老家随小姑住一起。由于一堆狐朋狗友的邀请，我的十一居然是在每日的醉生梦死中度过，已然忘记要回乡下探望曾经一直疼爱我的阿婆。
刚回学校不久，母亲打来电话，你阿婆看来不行了，吃不下饭，喝不下水。我急了哭着说要回去，母亲说不用，你安心的上课。第二天下着蒙蒙小雨，由于一位同学过生日，加上对阿婆的担心我又喝得烂醉，当接到母亲打来的电话时，我一下摊倒在雨中，她哭着说阿婆走了，临终给你留下了五块钱。。。。
不知道我怎么回到寝室里去的，等我醒来第一件事便是写了一幅挽联，通过电话告诉正在布置灵堂的父亲，一定要挂在灵堂最显眼的地方。
大学毕业之后，我象个突然被释放的囚犯一样，回到了离开几年的家。母亲一天到晚的带我四处相亲，最后我选择了同是鱼贩子家庭出身的程丽娟。零七年的五一，我与程丽娟在市里的高档饭店举行了婚礼，高朋满座，当主持人让我为爱妻戴上戒指的那一刻，我突然手一抖，望了眼在坐的亲戚朋友，我居然想起了让阿婆喝喜酒的承诺。零八年的三月二十二，老婆为我生了个胖儿子，父亲兴奋的抱着孙子的那一刻，突然对我说了句话：你婆婆在的话就好了，她不晓得多高兴呢。我的眼睛不由自主的湿了。
每逢清明、阿婆忌日，亲戚们都会回乡烧纸祭祖。阿婆的坟头紧挨着祖父的，我想他们在地下一定也是骨挨着骨。
现在我和父亲开了家餐厅，奇怪的是我们还是卖鱼，只是煮熟了卖。生意很红火，如同阿婆以前祈福念叨的一样：金银满斗。
一次我喝醉了，对父亲说：其实阿婆还活着。父亲说你醉了，别胡言乱语。我诡异的狡辩：没，她真的活在某个地方，正偷偷的望着我们慈祥的笑。我的成长是和阿婆交织在一起的，她就这样一直活在我的心里。她留给我的五块钱，被保管的好好的，每每看到，就让我回想起阿婆还在的那些日子，以及家里那些旧事。
现在我常给老婆讲关于阿婆的故事，给她看阿婆的照片。以后我也会给儿子讲阿婆的故事，看她照片，让他也知道曾经有这样一位祖宗，那么疼着自己的父亲，如同我的父亲给我讲他的父亲一样。
版权所有 禁止转载 违者必究 2008.9.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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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0-6 08: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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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发表于 2008-10-6 2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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