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没人看,我们只好带着他出来。”小家伙的
母亲说。
母亲也只有26岁,随着拉板胡的丈夫来到了这个戏班子,现在也开始演一些唱词和对白并不太多的角色。在落子戏曲中,板胡是琴弦类最重要的乐器。
小家伙的出现,给这个班子带来了足够的乐趣。他为大家削减了一些疲乏困顿,甚至也削减了一些对生活的抱怨。
赵联秋找到一名村干部,要他落实住宿和做饭的地方。班子里的人坐了一宿的车,早晨又没有早点,大都又累又饿。晚上8点钟演出就要开始,因此,班主的当务之急是要自己的队伍补充睡眠和能量。
“榆社这里是个大台口,千万不能演砸了。”赵联秋说。
本来,他的活动地盘一般在晋东南,即长治、晋城一带。这次带着队伍来到北面200多公里外,是因为这里已经写了四五个台口。一旦第一个台口演砸,以后的台口能不能唱,就成了一个问题。
住宿安排在村办小学的教室里,做饭则借用小学的厨房。赵联秋挨着房间看了一圈,感觉有些不满意。他想找更多的单间,以保障每一个人都有一个好的休息环境。但事与愿违,这个村子只能给他提供这样的条件。他也只能无条件接受。即使像他这样在晋东南一带赫赫有名的草台班子,也是没有多少谈判资本的。
很快,戏班子的人拖着行李,陆陆续续地住进来。每人除了有一个红色塑料桶外,还有一个行李卷。这个防水的军用行李卷中,卷着他们各自从家里带来的被褥,还裹有他们几乎全部的细软。
几对夫妻被安排到了单间。单身女性则安排在一个有床的房间。剩下的单身汉,住在了一间教室里。
教室里一片脏乱,地上全是灰尘和垃圾。显然村里并没有派人给戏班子收拾一下。一个小伙子捡起一把扫帚扫了起来。尘土飞扬,他也没洒一点水。等灰尘落下去,几个男团员各自找位置铺开了自己的行李卷。一个12岁的小男孩,躺在一处角落里,头一沾枕头,就呼呼地睡着了。
戏班厨师在厨房里发起了牢骚,说这个村子的村委会太刻薄,甚至没有人给他帮厨。他要负责近40个人的伙食,一个人实在招架不了。“哪个村不给安排几个帮忙的?”他嚷嚷道。
然后他走到外面,找村里的干部要人。“谁出钱呀?”一个村干部反问道。
“总不能我们出吧?”厨师交涉无果,悻悻地走开了。
不过,村里最终还是协调了一名妇女帮忙。厨师还想再多争取个把人手,但村里最终没有答应。即使有了助手,也够他忙活的。所以,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他对这个村子一直没有好印象。
舞台上还留有几个人。戏班子里年纪最大的,是个敲锣的老汉,64岁。因为身体佝偻,行动不便,所以他每次就在舞台上安置自己的铺位。他一般选择舞台的右后侧。左后侧则是一个岁数比他稍小的老汉,他负责为演员宽衣配戴。其余的人,晚上睡在舞台中间,负责守夜,以防发生事故。
上午10点过,在舞台上睡觉的几个小伙子醒了,便开始布置舞台。箱子怎么摆,绳子怎么搭,幕怎么挂,桌子椅子怎么放,乐队的位置、音响的位置,一切都有讲究。
这些小伙子们已经不知道布置过多少次了,每个曲目都铭刻在心,每道工序都牢记不忘。所以忙活了一个多小时,便已收拾停当,所有行头都摆放得有板有眼。
一声口哨声吹响,这是厨师开饭的信号。“开饭了,走。”一个小伙子说。
生计
东清秀村,100余户,400多人,只是个很小的村子。村子中央有一个小舞台,修建于1951年,但这个舞台只能容纳几个人表演,如今已失去了实用价值。现在的舞台则在村外,修建于上世纪70年代,不过依然很小,照戏班子的话说,“跑不开”。
山西的村子,大抵都有舞台。有人调查过,至今山西保存的古戏台有400多座,最古老的距今已有800余年。建国后,各地又修建了不少新戏台。即使在上世纪80年代,一些村仍把修戏台当成是一件大事。在这片土地上,自宋代以来的传统,一直未曾断过,也很难打破。
舞台和庙会有关。庙会的日期是固定的,一年中只有一次,各村时间不同。庙会的日子,大抵是中国神话传说中某神仙的某个纪念日。比如,农历二月初二是土地公公的诞日,农历四月十八日为碧霞元君的诞辰,农历四月二十八日是药王孙思邈的出生日。
在举行庙会的时候,地方一定要给神仙送上一份厚礼,而唱大戏就是必备的礼物之一。因此,在山西,“没有舞台的村子很少见,有舞台不唱戏的村子也很少见。”
除庙会外,地方上逢大的集会,也会请戏班子唱戏。另外,生诞寿日、婚丧嫁娶的堂会也是有的。不过,现在请戏班子的人家还是比较少的。毕竟,唱大戏的开支实在是一笔不菲的数目。但煤矿的盘活,又为戏班子开辟了一块市场。凡庆典活动,煤矿总要唱上几天大戏。
山西的戏曲剧种也丰富多彩。“大戏”有四大梆子:南有起源于蒲州(今永济县)的蒲州梆子,是山西梆子戏中最古老的剧种。中有晋中的中路梆子,即“晋剧”。北有晋北一带的北路梆子。这三种戏曲一脉相承。晋东南则有起源于古上党郡泽、潞二州的上党梆子。
另外,山西还有一些“小戏”,比如上党落子、晋南眉户和道情等。赵联秋领导的这个落子剧团,唱的就是地方戏曲中的小戏。这种从河北武安流传过来,吸收了一些大剧种艺术形式的剧种,一般是“上不了台面”的。
因毗邻河南,豫剧(又称河南梆子)也成为晋东南一带流行的剧种之一。一些老人对豫剧的喜爱程度甚至超过了对本地戏曲的喜爱。
赵联秋的竞争对手很多,大都是来自民间的草台班子。仅晋东南一带,本地成长的草台班子就有四五十家。毗邻的河北和河南,也有戏班子来山西抢市场。业内人士估计,在长治晋城一带,活跃的豫剧班子不下40家,“几乎占领了晋东南的半壁江山”。
而对“公家”的县级剧团,他根本不放在眼里。建国初成立的县一级剧团,在吃了30年的“大锅饭”后,逐渐丧失了竞争力。1985年,文化部《关于艺术表演团体的改革意见》中,就曾指出艺术表演团体存在五个方面急需改革的问题,比如人浮于事、机构臃肿;布局不合理等。不过,多次改革后的县级剧团,并不能完全在市场上站住脚。
赵联秋曾担任过长治市郊区剧团的团长。剧团搞市场化经营,基本上是自负盈亏。即使能写到台口,但因人员多,历史负担重,成员的收入也比不上草台班子。结果,一部分名角流失到民间,剧团的竞争力也就越来越小。他也感觉到没前途,辞职“下了海”。先是帮别人写台口(给戏班子揽活),去年与人合伙接手了目前的这个班子。
虽然唱的是小戏,虽然竞争很激烈,但赵联秋的班子市场依旧很好。除冬天是淡季外,其余的时间,台口从来就没缺过。价格上,由于他的班子戏唱得不错,他本人的活动能力也较强,自然就比别的班子要高一些。
东清秀村没有庙会,唱戏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虽然早在1997年国家就开展了文化、科技和卫生“三下乡”活动,但文化的脚步很少走到这里。偶尔一场老电影,或者一台晚会,但毕竟没有唱戏那么气派,那么热闹,那么有氛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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