擂鼓寨,一处幽然独芳通江南端的小山村,据说在三国时代,因张飞在此安营扎寨、擂鼓点兵而得名。三十年前的几块石头,让这块其貌不扬的小山头,拥有了古文化遗址的美名。让人惊叹的是,这处衔接远古人类活动的遗迹,这部穿越五千年时空的百科全书,竟然是被一位普通老人信手拾掇而成。
1984年3月的一天,像往常一样,家住通江县擂鼓寨小学的赵明皓老师,饭后在学校附近的方田边闲逛。此时,一块像斧头的石片引起了他的注意,初通史学的他俯身捡拾起来一瞧,眼前的石块造型立刻引起了他的警觉。随后,沿着周围仔细搜索,他又在擂鼓寨附近找到了几十块形状各异的石片。对于当地老百姓来说,这些平日司空见惯的石头,并没有改变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轨迹。但在考古学家眼里,一块块造型奇特的石片,连同随后出土的陶片,须臾间改写了整个川东北人类活动的历史。这里展出的两万余件文物,不只是古代巴人生产生活的器皿,更是我们人类在通往文明之旅留下的轨迹。经鉴定,这里的人类活动可以上溯到距今五千多年前的新石器晚期,其方圆几百平方公里的面积足以纳入当时成熟父系氏族的范畴了。
擂鼓寨遗址,这堆浸润五千年风雨的陶器石片,这部再现古代巴人智慧全景的进化史,仿佛一夜之间袒露世人面前,其璀璨夺目的震撼,不仅颠覆了之前史学界对川东北人类文明认知的短见与肤浅,而且填补了通江乃至川东北文化的空白。
正是怀着对历史的敬畏,我们在烟雨凄迷的秋晨,抵达这块先祖开始最初梦想的圣地。然而,眼前的一切,带给我们的不只是欣喜,还有更大的询疑。
擂鼓寨遗址,位于四川省通江县城东南二十余公里的擂鼓寨村,境内通(江)达(川)干道穿肠逶迤,是一处风光秀丽、民风朴质的小山村。在这块土地上,青翠的绿荫,广袤的农田,古朴的民风,传统的劳作,沿袭着巴人千年不变的轨迹。千百年来,巴山人民在这里躬耕劳作、自食其力,炼成了吃苦耐劳、宽厚待人的秉性。
陈列室中,那些破碎的陶片石块,在普通人看来,不过一堆不值钱的杂碎,但在历史学家眼中,俨然成了刻录巴人历史的标本。一块块围猎屠兽的石斧,一片片剔骨剁筋的利刃,渗透着古人饮毛茹血的殷迹;一具具盛食纳水的器皿,一块块突经天火焚化的泥培,诉说着祖先饮食起居的场景。她们由经先辈之手、拿捏后人掌心,至今余温犹存。那些五千年前烟熏火燎的碎片,上面阡陌纵横的线条、深浅凹凸的斑痕,是在张扬着绘画史上的美,还是启迪着我们这些迷失了方舟的子孙?那些残破的石斧石矛,自当初的粗犷抵达后来的精细,历经了多少岁月的打制和磨砺?这段旅程,多少块石斧石矛深埋地下,多少片器具散落他乡,谁人能知,又有谁能唤醒?
擂鼓寨,一曲幽远的绝唱,一段独吟大山深处的文明,历经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喧嚣,成了某些人扶摇直上、豪取金钱和地位的资本。唯有你,矗立嘉陵江源头,坐拥四方山水,怀抱一轮明月,恬然重拾着数千年来的暇寐,偶尔睁眼,撒落几块断片,安慰着与你同样孤独的老人——那位最初发现、呵你至今的守护者。
一湾秋水,俯首南归,汇入滔滔嘉陵江。通江,这块古属巴国的南蛮,在历史长河的滩涂一路跌撞,踉跄走来,有过辉煌,也曾冤屈。面对之前历史的狭隘与偏见,通江的纠结也曾五味翻沉。但相较擂鼓寨数千年来的廖寞与坦然,通江的委屈,又算得了什么呢?那些曾为古人遮风挡雨的茅檐泥墙,缘为突如其来的火灾,最终化为一抔残培,静卧展柜一隅,舔舐着数千年来的流离与艰辛;那些承载了先祖希望与梦想的石斧石矛,历经尘掩土埋,待到重见天日,早已支离破碎、溃不成型,失去了当初的使用价值。唯有时光的看护者,在几十年的守望中,以一种不舍的姿势,躬身拾你于精心擦拭的展柜。你的安然,宛如巴山秋月,清澈着这方水土固有的宁静;在盈亏之间,讲诉着这方水土曾有过的辉煌和传奇,等待全景重现那天的来临。
如果说银耳之乡和红军文化是推开通江的两扇大门的话,那么,站在二十一世纪的地平线上,回望身后七千年的文化灿烂,擂鼓寨——这缕混沌初开的光芒,虽姗姗来迟,却以其少女褪稚的初颜、不施粉面的光洁与灿烂,正在赢得世人的惊叹与尊重。
几年前,在擂鼓寨周围的土地上,又陆续传来了大量石器陶片出土的消息,其中当数广纳境内的红堡山、麻石五香庙两地最负盛名。据初步考证,当与擂鼓寨文化同一时期。这一发现,不仅将擂鼓寨遗址的范围扩大到了方圆几百平方公里,更是抚慰了擂鼓寨文化孤案悬立的委屈。
擂鼓寨,你可以卸下自己的孤独,拥抱即将回家的兄弟姐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