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姿态——《打工老板》的现实主义创作路径

玉堂人物额

                                                                        刘卉青

　　电影是梦想？奇观？还是现实？这是电影诞生以来，一直争论不休的议题。在电影产业化进程不可阻挡、一切都“娱乐至死”的今天，它更是成为关乎电影人“生存，还是死亡”的问题。
　　回顾世界电影发展史，自卢米艾尔兄弟《火车进站》始，电影便展现了其忠实反映现实生活的纪录本性，成为伟大的“第七艺术”。然而，随着观众对这种表现生活中真人真事的纯纪录风格的厌倦，梅里爱的杂耍、魔幻舞台剧开启了故事片的先河。随之，鲍特、格里菲斯等电影大师丰富、发展了电影语言，使之成为真正的艺术而非街头杂耍。及至好莱坞叱咤风云，雄踞一方，其所创立的制片厂制、明星制、类型片等模式不仅极大改变了世界电影的格局，也深刻影响了观众的观影趣味、观影习惯。观众，置身于漆黑的影院之中，关注梦想、欲望和奇观——这是电影人无法逃避的现实。
　　值得安慰的是，电影史上，现实主义电影始终以顽强的在场姿态，创造着一个又一个的辉煌。从意大利新现实主义电影到当下中国电影，现实主义脉络如一条蜿蜒流淌的河流，连绵不断。法国文学史家爱弥尔·法盖说:“现实主义是明确地冷静地观察人间的事件，再明确地冷静地将它描写出来的艺术主张。”在现实主义电影中，拍摄边缘人、反映底层人物的生活成为创作者的艺术自觉。如：《偷自行车的人》、《罗马十一时》表现对象是失业工人，《卡比利亚之夜》主人公是妓女，《沉沦》表现的是酒鬼……中国早期电影《神女》、《马路天使》、《毕业生》、《啼笑因缘》等也是对边缘人物的强力表现：交际花、被侮辱的女性、小偷或杀人犯。近几年的国产电影《三峡好人》、《苹果》、《天狗》、《唐山大地震》、《亲爱的》等，也体现出了关注现实、反映苦难的特征，并以真实的细节承载了对人性真实的探索，勾画出丰富而厚重的现实主义人物长廊。
　　《打工老板》无疑延续了这一现实主义创作路径。本片是导演张唯暨《北京草原》、《一个人的皮影戏》之后的又一部现实主义力作。影片开头以工人烧车事件为我们营造了一种剑拔弩张的氛围，并自然地将我们带入到剧情和人物当中：工人因工厂拖欠工资、长时间加班而停工抗议；林大林是玩具厂的老板，看似风光，实则承担着家庭、工厂及工人生存的重压；厂长曹森虽直接听命于老板，但同时也纠结于工人利益的维护与受损的两难困境；记者艾晶正直、善良，为了探究事件真相不惜以身犯险，在面对老板破产、工厂倒闭的结局时又陷入深深的困惑中……这里有底层拍摄的惯用素材：失业、欠薪、打工仔等等，也有与之相对立的老板、记者、律师等精英阶层。但难能可贵的是，这些素材并不是作为一种“奇观”及二元对立模式来展现，相反，它体现了创作者的精神介入和深沉的人文关怀。可以说本片将忠实纪录、还原真相和表达人物的真情实感结合了起来，真实、真情构成了本片的现实基调。正如现实主义文学所倡导的，在理性的自省中还原人性的真实。导演张唯在接受采访时说：“造成中国代加工工业困境的元素是多元的，我的电影是用客观的视角来阐述整个片子，没有丝毫特指的意图，我没有刻意安排替某个群体说话，只是很直接的现状完整的呈现出来，把问题抛给观众们，希望让观众自己能够独立思考。”正是主创人员面向真实生活，面向人性，始终以一种在场的姿态去开掘，才塑造出如此丰富的、多元的人物群像。
　　需要强调的是，秉承现实主义风格的影片，虽然常常以对社会底层、边缘人物的关注为切入点，但这并不意味着此类影片是非主流影片。真正成熟的电影工业，不乏以大明星、高成本运作的方式拍摄根据社会真实事件改编的电影。例如好莱坞的《被告》、《永不妥协》等影片，其拍摄和放映甚至会影响到一个国家法律的修订。《打工老板》在世界五大A级电影节之一蒙特利尔电影节的获奖，也体现了国外电影人对此题材的关注和肯定。本片打动我们的不止是真实的情感与人性的剖析，还有它在工业题材电影类型上的开拓、叙事上的努力，以及对于视听品质的追求。
　　中国古人说“文如其人”，同样，一部电影的品质也来自于电影创作者的品质。在未来的电影市场和电影观众中，有两种电影应当最有可能受到观众欢迎：一是那种主打高科技、高概念的大片；一是贴近现实，能与观众产生情感互动的影片。例如《亲爱的》，例如《打工老板》，其并不追求娱乐大众，但在他们身上，我们感受到的是现实的力量、信仰的执着和人性的尊严。

　　（作者：电影学博士，大学讲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