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普通农妇的葬礼
群山 冷暖厚薄
2009年2月3日凌晨5点36分，南江县赶场镇街道一个小院外，响起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几个冒雨前来奔丧的人缓步来到灵堂，跪拜亡灵。随后，远道而来的人们陆续来到灵前祭拜。九点半，起灵了，小镇上，人们纷纷涌到街道两旁为逝者送行。
送灵的队伍在绵绵的细雨中行进，很长，很长，街道有多长，送灵的队伍就有多长，形成了一条小镇前所未有的送灵人流。
来到租用的两辆灵车停靠处，汽笛长鸣，两辆车变成了一支车队！车头白花高挂，青纱轻挽。主人十分诧异，赶忙询问，原来车主都是家族中或感念逝者恩德的人们，自发来为她送行。
逝者叫刘天秀，既不是高官，也不是富婆，更没有做出惊天动地的事情，她只是一位普通的农妇，因病逝世，享年71岁。对现在的老人来说，71岁，还算年轻，可她却走了，走得那么早，那么匆忙，永远离开了深爱她和她深爱的人们。
笔者参加了老人的葬礼，从人们的讲述中明白了老人倍受尊崇的原因。她，一个中华民族传统美德的弘扬者，生前做过许多平凡却让人感激终生的事情。
秉承扇枕遗风
老人出身于一个小地主家庭，上过两年私塾，天资聪颖，勤奋好学。13岁那年家道中落，父母先后病故，跟着兄嫂长大。19岁嫁给享有书香门第美誉的黄家为媳。公婆年事已高，丈夫常年在外代课，她既要下田劳动，又要侍候公婆，勤劳孝顺，深得公婆怜爱。
据堂弟黄光沛说，老人生前十分孝顺，秉承黄姓的扇枕遗风。在大办食堂的艰苦日子里，很多老人挺不住生活的艰辛，相继去世。她精打细算，用丈夫节省的口粮拌上野菜煮粥给公婆吃，公婆还能吃个半饱。
百善孝为先，国家稳定发展的基石就是每个家庭的安宁和睦，家兴则国兴，国强则家旺。老人铭记父亲孝敬父母的教诲，而且做得那么好，几十年从未间断！至今，她孝敬公婆的事迹依然是人们传颂的佳话。每天一起床，她就到床前问候公婆；晚上，安顿好老人后自己才睡。夏天，她经常翻晒铺草，晚上照着煤油灯拍打没有被赶走的蚊虫；冬天，天气寒冷，宁愿自己和孩子睡在竹席上，也要给老人的床铺垫上厚厚的棉絮。
后来，公公中风了，卧床不起，她端茶递药，给公公擦洗身子，洗换脏衣，接屎接尿。公公挺难为情，可她总是一脸微笑，满面春风。面对别人的嘲笑，她神情泰然，不屑一顾。是啊，她是一个圣洁的女神，弘扬了中华民族至高至善的美德——孝道。在孝道面前，男女授受不亲和那些陈规陋习岂有容身之地！半年后，年近八旬的公公去世了，带着对儿媳的感激安详地走了。
在叔伯婶娘面前，她谦恭备至。叔伯婶娘无不视同己出，疼爱有加。
嫁衣赠弟求学
送灵的队伍里，一位年过花甲的老者泪流满面，他是天秀老人的幺弟黄光锐。说起自己的二嫂，他泪光盈盈的眼里充满了无限敬仰，讲述二嫂对家人的恩德，如数家珍。
黄光锐深情地说：“二嫂，是我们永远的支撑！她成就了自己，更成就了整个大家庭。她是家庭美满生活的调和剂，催生亲情的催化剂，团结和睦的润滑剂……”是啊，唇齿相依，难免磕绊。兄弟妯娌之间也难免。自古清官难断家务案，可就是柔弱的刘天秀，竟把一个二十几口人的大家庭打理得亲情融融，和美温馨。分家的时候，她要了最窄的房，最少的粮，要了年迈的父母，要了读书的幺弟；兄弟妯娌发生矛盾，她调解纠纷，总是以理服人，以情感人。在她的操持下，残疾的三弟安了家，早逝大哥的儿子娶了妻。她的口头禅是，只有今生的兄弟，没有来世的姐妹。
那是1962年冬天，衣衫单薄的高中生黄光锐又要回县城读书，望着山中弥漫的寒雾，他想放弃学业，回家为二嫂分担繁重的农活。刘天秀察觉到他微妙复杂的心理，转身进了卧室，拿出一件崭新的棉袄，笑盈盈地说：“老四，穿上这件袄子吧！”
黄光锐满脸通红，连声说：“不，二嫂，那是你的嫁衣啊！你都舍不得穿，何况那么花俏，我能穿吗？”
“老四，你咋不能穿？二嫂干活不冷，你读书，活动少，容易冻着。花是花俏点，穿在里面，谁看得见。”说完，她帮四弟解开外套，穿上花棉袄，她给他整整衣衫下摆，俏皮地说：“老四，你穿的是花棉袄吗？我可是火眼金睛啊！”
见四弟没有吭声，刘天秀抬起头来，看到的是一双热泪滚滚的眼睛。此时，她多像慈爱的母亲啊！风华正茂的光锐，岂会不情动于衷呢？刘天秀拍拍四弟的肩膀，柔声说：“老四，好好学习，将来给二嫂买件更好的袄子。”“二嫂……”光锐啼哭出声。“那一刻，我真的好想叫二嫂一声妈妈呀！”黄光锐深情地说。
在二嫂的鼓励下，黄光锐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大学，成为山村解放后第一个大学生，轰动一时。可人们哪里知道，天秀老人所作的巨大牺牲！参加工作后，拿到第一笔工资的黄光锐就给敬爱的二嫂买了一件缎面棉袄。
用一只手培土
下午一点左右，棺木回到老家坟园。山间迷雾缭绕，冷风阵阵，天空依然下着绵绵细雨，似乎浩荡的时空也要寄寓无限的哀思。
下葬时间到了，在司仪的指挥下，炮竹声声，哀乐低回，唢呐幽咽，棺木缓缓停放在井口，孝子肝肠寸断，哭声震天，在场者无不潸然泪下。
一个年逾花甲的老者流着泪走过来，半跪在湿漉漉的地上，用左手为新坟培土（他是个右手残疾的人），庄重，肃穆，神圣，仿佛即将回归地母怀抱的不是一位逝去的平凡老人，而是一个伟大的神灵。也许，他曾受过逝者的恩惠，还没有来得及报答；也许，他曾冒渎过神灵一样的她，还没有来得及忏悔；也许，他还有什么心愿没有达成，特来她的坟前祈祷……
老人生前不仅是家庭的支柱，还是一个令人敬重的调解员。她为人谦恭大度，一生秉承“宁可别人欠我，我决不欠人”原则。她常说人心都是肉长的，只要心存宽容，再大的怨恨都能化解。是啊，亲戚、街坊、邻居聚到一起皆因缘，相聚的人们应该互敬互爱，社会就会和谐美满。哪家发生了纠纷，都请她去调解。像对待家人一样，她总是苦口婆心，循循善诱，用一腔挚情打动双方，让他们和好如初。是她，面临破裂的家庭破镜重圆；是她，妯娌之间消除了隔阂，相亲相爱；是她，说服矛盾双方握手言欢，亲如兄弟……
幺女黄明瑛嫁到婆家，得知幺女婆家与邻居多年不和后，她心急如焚，教女儿说服公婆，主动与邻居沟通，两家终于和好，最后还成了亲家。
老人生前还尽自己的力量资助他人，尤其是晚年经常用儿女给的零花钱，资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但她很鄙视那些身强体壮的乞讨者。她常说，诚信、勤劳和厚道是人生三宝。“5.12”汶川大地震后，她捐款两百元钱，还为自己捐款少，自责多日。虽然她记不住“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的名言，却用真情回报社会。
灵堂前的零花钱
像所有母亲一样，天秀老人是慈爱的，毕生的精力都献给了六个孩子。她用乳汁哺育儿女们健康成长，用美德教育儿女们做人立身，用智慧教会儿女们挑战人生。
所不同是，她上奉公婆，下育儿女。她既是孝媳，还是慈母，更是严父。在儿女们的记忆里，母亲的严厉远远胜过慈爱。独自面对生活时，他们不得不感激母亲的管束和教诲，感悟到母亲爱得深沉厚重，久远博大。是啊，母亲的爱应该是慈怜而细腻、丰富而内敛、明智而深远的。
我们打算进一步了解老人的事迹，2月3日晚8点到了她生前的家。
生前，她与大儿子住在一起。正好赶上她的儿女们召开家庭会议，我们成了不邀嘉宾旁听了会议。大家缅怀了母亲的生平事迹和谆谆教诲，归结起来就是：“忠孝仁爱，诚实守信，爱家敬业，崇尚学习，回报社会”。这正是中华民族传统美德的精髓，是这个伟大时代所倡导的文明精神啊！
老人生前常用“活到老，学到老，还有三分没学到”教育孩子。也许，她从幺弟的身上懂得了知识可以改变命运的道理。是的，如果她没有读过私塾，没有受到传统美德的熏陶，她就不会性格如此娴淑坚韧，眼界如此开阔辽远，胸怀如此宽广博大。可她的思想没有被传统束缚。她摒弃了其糟粕，取其精华指导人生。因此，她要求后代崇尚学习就不难理解了。
会上，幺女黄明瑛讲述了“灵堂前的零花钱”的来历。1月30日，病中的老人清醒一些，从枕下取出一只钱包交给她，说：“瑛儿，这是一千元钱，替我保管好。”
“妈妈，这钱用来做什么呀？”黄明瑛迷惑地问，“你还是自己收好，等病好了零用吧！”
“这一千元钱，是我给将来读高中的孙儿们准备的零花钱。在他们上高中的时候，每人一百元，黄炎（她的拜干儿子）的两个孩子也每人一百元。如果我死了，就叫你大哥代我发给他们。智儿（黄明瑛的儿子）成绩好，给他两百元。”老人微闭的眼里溢出两行清泪。
老人逝世后，九个小孙子孙女齐跪祖母灵前，黄波代母发钱。孩子们嘤嘤哭泣，泪流满面，向祖母发誓一定要勤奋学习，好好做人，不辜负祖母的遗愿，像祖母一样做有贡献于家庭、有益于社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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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2-6 20: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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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发表于 2009-2-8 15: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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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2-6 20:5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