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尿水酒米>>[原创]

老不颠东

又到冬至节，又是艳阳天。虽然太阳亮晃晃地，但温度不高，早晚很冷，过去在成都，瓦屋顶和院坝头草草上早就有了白头霜。城外头种的红油菜薹儿，经霜一打，变得更嫩气，味道也不那门苦，还带点儿清香，与早发的豌豆颠儿，常年都有的黄豆芽儿，成为市民最爱吃的当家菜；现在的吃货朋得多凶的羊肉汤锅，以往只有少数殷实人家才吃得起。背街小巷的城市贫民，张婆婆李姆姆，她们在搬起指拇儿算，巴望着乡坝头的王老表赵幺舅儿，看他们这几天会不会送” 尿水酒米” 来，好推汤圆儿噻。

“尿水酒米？”我估谙年轻人一听到就会鼓起二筒惊呼：耶也，靠是没得吃的咯索，那个都吃得呀？

请稍安毋噪，且听老辈子些细说端详。

退转切六十年，那时成都还没得足够的下水道，街面上有些旱厕差不多是专供男人使用的，女人家基本上是在屋头坐马桶。由此而上溯几千年，幸好一直没得化肥，人粪尿被当作上等农家肥，形成了较为原始的自然转换，虽说某个局部空气味道差点儿，总算维持了当时的生态环境，发展了农业。

以往，成都东门南门北门大河是城乡的区隔，一环路那一坝都是农田或菜地，上世纪五十年代，香火正旺的武侯祠外头就种得有一大片芋儿。街上的厕所资源都是拿给做生意的粪堂子包了的，周围农家小户只有到就近背街小巷收点儿，除了白天，一早一晚，巷巷儿头，口口上，就会有担粪挑的呼唤声在空中荡漾：”倒桶子哦------”有的长声吆吆，有的短促低沉，也有简化为” 桶子，桶子” 的，重庆叫倒尿罐儿，倒罐子。

由于人粪尿当时属于生产资料，农民进城帮你处理排污，不收劳务费，综合权衡还似有收益，反而要对婆婆大娘有所表示。于是乎一年到头，要给长年打丝绞的客户[有点儿像现今的会员制，但不发卡片] 送点农产品来答谢，诸如酒米，干胡豆之类。所谓酒米即糯米，下江人称江米，川人常用来做醪糟，湖广又称其为米酒，或因此糯米便有了酒米这个别名。

按现在的标准，没施化肥，不打农药，产量又低，应该很珍贵。但它毕竟是用那个东东交换来的，出处欠堂皇，说得好听点儿是会计名目归类，或许其实就是男人家对婆娘伙的调侃装怪，长期以来，坊间就把这些上好绿色赠品直呼为” 尿水酒米” 、”尿水胡豆” 了。

收尿水的农二哥与太婆大妈的交易，不写合同，只是口头说一哈，但从不放黄，足见那会儿的民风淳朴，诚实无欺。

到了冬至前后，该收的收了，该种的种了，乡坝头已经没得啥子活路，大人娃娃等到过年。往往这段时间天气又好，某天，王老表赵幺舅一干人起个大早，整几个荷包蛋，灌一碗醪糟儿糊子，换上新的阴丹布长衫子，找扎归一，推起鸡公车，挑起没装过粪的新做尿桶，装上风干的酒米胡豆或者其它农家干货，在懒洋洋的阳光下，二晕二晕地唱起” 明亮亮……”这类川戏，慢悠悠地进城还愿，兑现他们与婆婆大娘的口头之约，并对明年再合作进行确认。然后，在街上扛一转，给老人打几斤烧酒，给婆娘扯几尺布，给娃娃买付提簧或者铁环、牛牛儿回家。

香港有撒尿牛丸，内地有厕所串串儿，臭豆腐，烂火锅，名号欠佳或许实质不错，反而成了商业品牌。本文标题所示的粮豆系列与这些不同，它并非经营炒作，也不是品牌名称，拜托任何绿色食品不要借助或僭用这个名号，它属于大众，属于人文历史，是成都民风民俗的一段有趣的记忆与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