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马

汪建中 · 发表于 2015-2-17 11:07

战马，就是军马，古时候称之为戎马，所谓戎马生涯，就是指人与战马一道驰骋的生涯——在甘肃的山丹军马场，一个养马人对我这样说。他还说：“在通常情形下，战马在一岁左右，就要被阉割。”

“为什么要阉割它们？”

“为了去掉它们的野性，更为了不让它们在战场上见到母马后失去冲锋的斗志。”

听他这样一说，我的心猛然咯噔一下，一股巨大的悲凉忽然涌上心头——战马，古代将士们胯下的坐骑，一群在刀光剑影中出生入死的生灵，居然在它们刚刚发育成熟的时候，就被无情地阉割了。

战马被阉割的了，这就意味着它们从此不能再生育后代，意味着它们是一群马中的太监，在冲锋陷阵中，在殊死的恶战中，生死也好，胜败也罢，它们都不再有儿女情长，一腔柔情已被割掉，满腹爱意已被宫去，它们不再有子孙后代，不再有生命的延续。被阉割了的战马，从此不再有性的冲动，它们惟一的冲动就是驮载着家恨国仇狂飙一样席卷向敌阵。它们不再是雄性，不再是马中的大丈夫，无论它们多么高达，多么威猛，多么善战，自从被阉割的那一刻起，它们的雄性的本能就已画上了句号，就已彻底终结。

据养马人说，古代阉割战马，有两种法子，一是用绳子紧紧拴住公马的睾丸，使其血液不能流通，一段时日后，睾丸就自行衰竭了。第二种法子是用刀子把睾丸切割下来，达到为公马去势的目的。

应该说，这两种法子都异常残忍。仅仅为了让战马在胯下顺从主人和一心一意地冲锋陷阵，人们就永远剥夺了它们爱的权利和生育的权利。它们在出征之前，就被阉割了，在未死之前，就注定了一生一世断子绝孙。我不知道那些被阉割的战马，明不明白自己是马中的太监？知不知道自己一世的勇猛与雄风已注定了后继无人？

在史书里，在影视剧里，我们所见到的那些战马，它们铁蹄铮铮、所向披靡、狂飙突进，驰骋在大河上下、长城内外。但是，威震古今的春秋五霸、战国七雄、唐宗宋祖和齐鲁豪杰，原来都是骑着一群阉货在演绎着一段又一段历史风云。

那些被阉割了的战马，在战争结束后，或者是跑不动以后，就全都成了废马，成了一个个无家更无后的战争遗孤。然而，那些马，原来都是从马群中精挑细选出来的精英，它们曾经热血沸腾、马踏飞燕、战功赫赫，曾经把自己的英勇和无畏全部奉献给了每一场残酷的战争。当它们退役后，衰老后，命运迫使它们不得不在寂寞与孤苦中了却余生——自从被选为战马，这就是它们逃脱不了的命运。

山丹军马场很大，亚洲第一，世界第二。自西汉以来，这里就成为历代皇家军马养殖基地，一直延续至今。目前，山丹军马场共饲养着一万多匹马。

此刻，这些马在辽阔的草地上吃草。看上去，它们是那么温顺，除了低头吃草，还是吃草。我知道，它们已被阉割了，膘肥骨健的它们不再有情欲，不再有爱意，它们已不知道男女之别，不知道雌雄之分，只知道吃草、吃草、再吃草，然后以无情无欲的太监之身，等待战争的召唤和祖国的征用。

这时候，马棚里突然传来一阵阵撕心裂肺的马鸣声。我问养马人它为什么嘶鸣得如此悲惨。他说：“那马在抗拒阉割。”

那马的嘶鸣声，十分凄凉，十分哀婉，在草地的上空久久地回荡着、回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