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段时间我不想认父亲。我给亲友说我不得叫他了。
九四年我复学后参加高考时他没给我准备报名费那件事让我彻底对他失望，并在我只考上专科学校乃至参工后多年耿耿于怀。当时我就在心中想：不会认他这个父亲了。
那时我正远在达县当高考“游击队”，从仪陇马安中学，到巴中茶坝中学，再到达县高中，乃至去过蒲家中学等地。因为家里穷借着头年高考成绩不错，游说学校资助我们高考。不少高中学校为拉到好的生源，对成绩好的复学生都是每月“赞助”生活费，并承诺考上好大学后有重奖。但我当时在报考前的摸底考试中成绩不是很理想，虽然班主任帮我向学校申请过，学校还是表示不能给我资助高考报名费，要求我自己交钱一百余元报名参加高考，考好了再经济奖励。
于是我只好求助父亲。那时电话也不象现在这样方便，我打了两三次电话后，以为父亲会及时寄钱，几天后天天向邮局跑，时间很快到了报名时间，但父亲还是没寄钱来。当时住地离邮局也不近，学生时代根本没想到会打“的士”什么，也没有的士钱，很辛苦地走一次又一次，失望接着失望，再就是气愤。我很生气，但也没有办法，眼见吃饭都上顿不接下顿，无奈求助在达师专读书也是沾点亲戚的高中同学，同样困难的他卖了学校发的饭菜票凑了二十多元钱，我逃也似的回到老家准备参加高考。
——但我回去后父亲竟然也没有钱，虽然回家前我打了那么多的电话。伤心归伤心，但那时对未来满怀憧憬，不会破罐子破摔。只是对父亲恨铁不成钢，在这个节骨眼上不用劲。但气也不是办法，报考时间就那么一二天了。好歹他写了便条让我到舅舅和姑父处去借钱。走了四五十里山路，却也只在姑父处借了200元钱。但县城仪陇中学报名却要近三百元，我还得要生活。再次无奈之下，我只好回到我以前就读的区中永乐中学报名参考。其实我现在都在想，这个借钱的事也是该父亲去的，毕竟他才是一家之长。
我读高中时姐正读幼师，而母亲在那以前就外出打工多年，她挣钱主要是给姐提供学费生活费。父亲在家里懒散地种着庄稼，有时还悠闲地哼着山歌。因我正复学，他也分工负责我的学费生活费。
区中教学质量当然不是很好，更重要的是没有文科复习班，我们只跟到理科班上课，这样就导致我一个严重后果：政治和历史在高考时都没有及格！
——而后来得知，父亲在我回家前几天才卖了家里几根大树，一二百元钱应该是有的。但当我问时他却没有。无法全部去刨根问底，无法过多的责怪他，毕竟他是父亲。但这让我悲愤不已。
我后来的推断是：父亲不给我寄100元，不能在教学质量最好的达县高中复学，影响了学习的连续，耽误了高考；不能出力找200元钱，就让我不能在教学质量较好的仪陇中学复学而取得高考的好成绩；以至于在一个几乎没开设完整的班级复学导致只考了个专科。——他的不负责任，耽误了我的一生。
——于是，我当着一些亲友的面都说过，不得认他这个父亲。以后我不得喊他了！
有他无多，无他不少！
后来，我上大学。姐也上班了，不需要母亲寄钱。于是每月是母亲给我寄钱。我也没想过让父亲寄了。也如我当初，没想到在高考前让母亲给我寄。
虽然母亲要供姐，但我需要钱，她就是借，她也会寄给我的。
这样想来，更恨父亲不争气。
——但又反过来想，就是父亲做不到或做得不对，但至少我没处理好这个事：我为什么不直接给母亲联系叫她给我寄钱呢，虽然家中分工是她负责姐的学费和生活。
这是我在处事方法不变通。一转念间，我有点觉得自己不应该那样记恨父亲。
一二百元钱，让母亲寄来，我就能如愿在好地方复学，也不会耽搁自己人生大事了。是我自己脑筋没转弯。
慢慢地过了一些时日，我对父亲的恨淡化了一些：有些事情，是不能怪别人的，也许是自己做得不好。
所以从心理原谅父亲，也就有那么一点了。
其次，我也想到自己到仪陇中学报名时，是自己说漏了嘴，承认自己是没读电大回来复学的。当时班主任怕我是考上大学不就读的“倒流生”，于是乎不让我报考。如果自己不乱说，那以我不错的成绩，也许他不会收或少收我报名费的，那样我不也能如愿在仪陇中学参考吗？
于是我在心里又原谅了一点父亲。因为，没抓住机会，没考上好大学，也许是自己造成的。自己智商不够，不会说话。父亲没给自己一扇宽敞的大门，但是自己，却关上了可出入的那一扇小窗。
再后来，我也不再完全把人生的不如意归于一场高考，不怨恨不争气没尽全力支持自己的父亲。毕竟，好大学只是一个很重要的步骤，但并不是会带来全部所想。
毕竟，贫困之下，父爱也许就只是尽一种责任，只保障了我们枝干的完整与独立，却无法让我枝叶繁茂。他力主让我们读书，却对供养我们疲于奔命。他在门楣上写了一个“耕读传家”的匾，但是他们的“耕”，无法让我们五姊妹完整地“读”。而反过来，我们一个村，支持子女读书的都不是很多，1970年代到2000年考的大学生只有四五个。也许有的家庭会认为能供养子女长大成人就是一件积了大德的事了，而不管家里是穷还是富。
——父爱也只是夹缝草。能长出来，却总是那么弱不禁风。
有一句歌词说得好——长大后我就成了你。当我成为父亲的时候，捉襟见肘也时有发生，为给孩子买个大玩具、报个钢琴班，花钱多时也就觉得舍不得，因为我也收入不高。而这时，我便会想到那时的父亲，一年也就只是一头猪的收入，粮食只够我们五个子女吃。而更以前，我们几岁时，养的猪只能吃半头，那一半是上交了。虽然那时学费不高，但是子女多了，就是生活开支，也够一个农村家庭受的了。
我原谅父亲，有时也缘于对自己“不争”的自责。也许“不幸”是先天的，“不争”却是自己造成的。于是很多时候我在想，自己“混”得不好，除了家庭原因比如经济条件、父辈社会关系外，与自己“智商”不高、不会处事是有关的。不会结交人、看不到重点环节、不能及时抓住机会，加上自己努力不够，那“混”得不好是理所当然了。
父母那个年代，往往子女众多。在农村，家境不好的情况下父母难免厚此薄彼，因此父子母女间、兄弟姊妹间反目成仇的不少。我们家也是“厚此薄彼”，“重男轻女”，五个子女间隔二岁左右，父母为了让我和姐及最小的弟升学，无奈“舍卒保帅”，二个妹妹只上了小学二年级。
就是现在，大妹经常开玩笑说：“妈老汉送你们读了那么多的书，你们就该多出钱供养他们哈”。而其实，照顾二老最多的还是没读过几年书的大妹。生活中买面买米、生病时跑前跑后，丝毫没有怨言。自己在外地，很少关心父母，心中很是愧疚。
没有待父辈很好，也没有待晚辈更好，那么：我们至少应该记住父辈的好，懂得他们的苦难。
原谅老一辈，原谅生活给我们的苦难，他们都是我们的动力和财富。
在生活中，细心寻找，我们应有的满足和感动；而多一点，感恩与付出。
因为，父母之爱虽是夹缝草，毕竟，他们也是在挣扎和伤痛中艰难成长起来的。我们无法责怪他们的脆弱和卑微。
而这夹缝小草的绿意，也是我们一生的福荫！
（父亲生前我就写好这篇目文章，在此特发此文以纪念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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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2-27 22:27
发表于 2015-2-28 08: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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