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巴歌越调结深情－－回忆周慕莲老师教授《情探》（傅全香）

abcdefg杨荥 · 发表于 2015-3-2 00:30

巴歌越调结深情－－回忆周慕莲老师教授《情探》
傅全香述龙川整理

越剧《情探》，我从1950年参加演出到现在已有30多个年头了。最近中央电视台放映了我们的录相。随着屏幕上剧情的发展，感情的起伏，历历往事，如在眼前。我深切地饵念剧本作者田汉、安娥同志，更难忘重庆市川剧院院长周慕莲老师。这出戏可以说是越剧学习、借鉴川剧的成果。这几位前辈给我的效益永远使我感奋和铭记。

记得解放初，第一次排演时，我只是单纯地同情敫桂英这个角色，戏当然不可能演好。田老看了很不满意，我也想重新再排，多次向他表明自己的心愿。田老向我提出：要演好《情探》这个戏，先要向川剧学习，热情地向我介绍了演《情探》的两位名家──周慕莲老师和阳友鹤老师的艺术特色，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1952年，在参加全国戏曲会演期中，我看了川剧《柳荫记》《秋江》和《情探》等戏的演出，大开眼界，一下子成了川剧迷。那一年周慕莲老师没有去，《情探》是阳友鹤老师演的。到了1956年，安娥同志来上海修改剧本，我向安大姐提出建议，能不能发展一下，写一个整场戏，结合越剧特点，抒发敫桂英的怨愤之情。这个建议得到了安大姐的支持，很快就写了唱段。后来田老又作了加工，这就是现在演出的《行路》一场。

1957年我们在天津演出，安大姐病了，我和范瑞娟等几个同志到北京去看她，正巧阳友鹤老师在北京总结艺术经验，田老就要我们去向阳老师学习，并着重点明要学好三个字：一是“美”，二是‘情”，三是“怨”。就是说，要表现敫桂英内心的美，真挚的感情，并通过对王魁的怨愤，来控诉封建社会对妇女的压迫和残害。我带着这三个字向阳老师学了《阳告》和《情探》这两折戏。因时间太紧，来不及消化，几天之后，就结束天津的演出，回到了上海。

这时，周慕莲老师带领重庆市川剧院到上海演出来了，带来了许多优秀的剧目，其中就有周老师主演的整本《焚香记》，真是难得的好机会。在一个月左右时间里，除了剧院的工作和一些活动外，我几乎全都花在向川剧学习上。看周老师演的《焚香记》，真是艺术享受。前台看不够，再到后台侧幕边上去看。他演的敫桂英（川剧中叫焦桂英），不仅有高难度的外部技巧和优美的舞蹈身段，更动人的是他对人物性格和内心活动的深入刻画。田老提出的“美、情、怨”三个字，在周老师的表演中得到了生动的体现。
以“怨”字来说，我看周老师每到《阳告》出场之前，他在候场的时候，香一拿到手上．眼泪就出来丁，场场如此。他在幕内一个叫板：“王魁”二字一出口，我周身的汗毛都直立了；接着一个“贼”字，把敫佳英负屈含冤的怨愤之情全都倾泻了出来，真是了不起！

当时周老师身体情况已不太好了，在繁忙的工作和演出之余，基本上每天抽两个小时给我说戏，又唱又做，示范表演，还给我排身段，总是认真严肃，一丝不苟。尤其是对敫桂英内在感情的来龙去脉，分析得细致入微，使听的人摸得到，把得住，非常具体而又精辟。

他说：敫桂英是一个善良多情而富于反抗的人物。王魁落难，困卧街心，她敢于见义勇为爱她；王魁高中，身居相府之中，她敢于去捉他。又说：“情”字好演，“探”字难寻。已经决定去捉了，还探什么呢？探的是王魁对昔日夫妻之情的态度。敫桂英为情而来探，通过情，又一步一步揭露了王魁的丑恶品质，这就是她在责备和讽刺中带看善良的哀求，又在善良的哀求中倾诉了自己满腹委屈的心理依据。要通过几起几落，由浅入深，由暗到明，一层一层地发掘“情探”这两个字。探是手段，捉是目的。

从他说戏教戏，再观摹他的演出，体会就更深了。从人物的性格掌握，感情变化到每句台词、每个动作的处理和设计，周老师身上有多少东西可以学习呵！如三次重复“王魁，我不想你……”，见到纱帽、红袍的反应，梭步、大抛袖等等，都可以结合越剧的特点“化”来为我所用的。周老师也常常强调这个“化”字，借鉴川剧的特长要“化”为越剧所有，才是正确态度。

“博采众长”，“学、会、通、化”，是周老师对学习的要求。一个月的时间，我除去实在来不了的特技身段之外，什么都学，原原本本地学，连唱腔都学了。我觉得为了把川剧激昂高亢的东西借鉴过来，首先就是要扎扎实实地学，然后才有分析融化的基础。用周老师话来说，就叫“死学活用”。

经过这段学习和消化，我和上海市越剧院的同志们，对《情探》进行了再度加工提高，集中抓了《阳告》《行路》《情探》这三个重点场次。譬如《阳告》这场戏，我们的本子里把王忠报喜和打神告庙集中在一场，这样处理，感情跌宕的幅度大，变化多，直到解带自缢，一气呵成。戏由敫挂英祈祷海神保佑王魁高中开始，接着听说王忠前来报喜，我用了一个停顿，两眼盯住前方来表示信疑参半，惊喜交织；继而知道王魁果然高中，唱出了“想不到敫桂英也有今朝”，完全浸沉在幸福之中。看信是一大转折，来信称“桂姐”，敫桂英觉得奇怪；读到“相府招赘……成礼”，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再看下去，“只因憔悴章台柳，怎向琼楼玉宇栽”，只觉得如雷击顶，往日里含辛茹苦，竟换得眼前的一纸休书！这时，我参照周老师的表演，从心底迸发出一句“王魁，贼呀！”而后声嘶力竭地喊出“天哪……”。似水柔情化为强烈愤怒，川剧的长处融进了越剧的表演，增强了艺术的魅力。

敫桂英打神的身段，我也吸取川剧的一些表演动作，结合我学习京剧程派的水袖，先用幅度较大的双飞袖朝判官打去，结果没有打着，做了一个坐跌的身段，这与周老师的打神表演不同。但我把周老师处理敫桂英的“三个不想你”却融化、运用到越剧《情探》中来了，对于突出＊桂英的性格特点，展现她丰富的内心世界，很有裨益，得到了喜爱越剧的广大观众的肯定。由于在党的领导下，经过田老和安娥同志的不断加工，以及全剧组同志的不断努力，1958年越剧《情探》拍成了电影，在国内外发行，赢得了更广大的中外观众。

在向周慕莲老师学习的过程中，也使我逐步地了解到他的为人。周老师从旧社会中来，热爱党，热爱社会主义制度，热爱戏曲事业，翻身感特别强。他一再对我讲：“没有中国GCD的领导，你不可能向我学戏，我也不可能教你。”这是出自肺腑之言。尽管他当时又忙又累，可是教起戏来，总是把心都掏给你。他不仅对我，对我们剧院的任何一个同志，也都是这样真心地传授艺术，而且从来不接受一点礼品。周老师这种GCD人的思想品质，直至今天仍然是我们学习的楷模。

1959年夏天，我们特地赴四川汇报演出越剧《情探》，作为对川剧界和周老师、阳老师的答谢。当时，周老师已经知道他得了癌症，但仍旧不辞劳累地热情接待。他在肯定越剧《情探》取得成绩的同时，又冒着山城酷暑，多次来到我们住地，精心指导，并向青年演员说戏。他那热情洋溢而又一丝不苟的传艺精神，至今还留在不少越剧演员的记忆中。我从艺几十年来，得到不同剧种的许多老师的指教。但周幕莲老师却给我留下永不磨灭的印象。现在我也走上了教学传艺的岗位，我要把周老师言传身教、教戏教人的优良作风接过来，为培养越剧的新一代贡献出我的一切力量。

浦江蜀水流不尽，巴歇越调结深情。越剧与川剧的艺术交流，今后必将继续得到加强。周慕莲老师作为这种艺术交流的先驱者之一，我们将水远怀念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