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春分,太阳就跨过赤道往北走了,白昼愈长,天气愈暖,春花愈艳,芬芳愈烈。想来古代深闺女子此时也蠢蠢欲动,春游将行了罢。三五成群,施施而行,在这春心萌动的季节,她们看到了怎样桃红柳绿的春天?站立一旁的男性诗人词人又记下了怎样或动人或惆怅的故事呢?
当花信风吹到春分,北方大地便姹紫嫣红开遍:樱花、菜花、杏花、李花、桃花、蔷薇、海棠……江南亦是杂花生树草长莺飞。值此春风春暖、春日春长,士女成群,游春踏青。平日深居闺房的女子,此时纷纷出游,想来是何等动人的场景。且看:
钗朵多而讶重,髻鬟高而畏风, 眉将柳而争绿,面共桃而竞红, 影来池里,花落衫中。
这是南朝大作家庾信看到的游春女子,她们和桃红柳绿交相辉映,成为令人目眩的春景。庾信在《春赋》最后说“池中水影悬胜镜,屋里衣香不如花”,踏青女子临水照影,看到的是花面交相映,沉醉于花草芳香之境,她们乃迟迟不愿归去。
郑板桥的《春词》也将镜头聚焦在这些踏青女子身上,她们成为了板桥先生眼中最美的风景:
春日去观春景,忙煞几位春娘。 头插几枝春花,身穿一套春裳。 兜里兜的春菜,篮里挎的春桑。 游春闲散春闷,怀春懒回春房。
这几位春娘比起庾信看到的少女,多了一份怀春的惆怅。这份愁情乃古典诗词中春天最常见的思绪,欧阳修的《阮郎归》曰:
南园春半踏青时,风和闻马嘶。 青梅如豆柳如眉,日长蝴蝶飞。 花露重,草烟低;人家帘幕垂。 秋千慵困解罗衣,画堂双燕栖。
这首词中的女子几乎无心游春:她在春分时节南园踏青,和暖的微风与马匹的嘶叫勾起她无限哀伤,想起情郎不归,或许还忆起了那年春天的别离。正当年华,细柳如眉的她感到思念的滋味酸如青梅。白日迟迟,蝴蝶翻飞,青春虚度,春天像一场梦。她消磨到花露重、草烟低、人家帘幕低垂的黄昏时分,荡罢秋千,她心绪落落,和衣卧在闺房,抬眼却见梁燕双栖。游春此时已成伤春。
自《花间集》开始,词中女子都是伤春的,然而这种伤春不过是男性作者写来以为娱乐耳,最多借以抒发自己的人生感怀而已。实际上,踏青的女子大多没那么多愁伤感,而是和北宋诗人王令《春游》里的女子一样:
春城儿女纵春游, 醉倚层台笑上楼。 满眼落花多少意, 若何无个解春愁。
诗人看到天真烂漫游春的儿女子们,纵情欢乐,醉倚层楼,却看不见楼前落花,不知欢乐易逝人生无常,他竟为他们不知春愁而愁了。林黛玉葬花时,除了伤感花开花谢,是否也为他人不解春愁而感伤呢?
春天之美,春游之盛,最让人留恋,也最让人怀念。南唐后主李煜成为阶下囚之后,在北国回忆起江南的春天:
闲梦远, 南国正芳春。 船上管弦江面绿, 满城飞絮滚轻尘。 忙杀看花人。
桃花春水,烟雨画桥。江上一叶轻舟,有人于穿船头吹笛,吹得江水凝碧。城里柳絮轻飞,看花人忙。江南的春天是一首诗,也是一幅画。
春风沉醉,士女出游,总有故事发生。比如五代《花间集》词人张泌《浣溪沙》中的这场艳遇:
晚逐香车入凤城, 东风斜揭绣帘轻, 慢回娇眼笑盈盈。 消息未通何计是, 便须佯醉且随行, 依稀闻道太狂生。
这个故事写得可谓摇曳生姿。一位男子在踏青那天,骑马经过一位女子乘坐的香车,就在那时,天与人便,东风掀开了香车的绣帘。他见她慢回娇眼、笑意盈盈,便无可救药地坠入了爱河。可是,男女授受不亲,也或许爱得太无端太急切,一时间竟不知如何表达。无计可通消息,乃只好装作酒醉跟着车子一路往京城去,心里时刻捕捉香车里那人的声音,似乎听见她说:“这小子太狂妄了!”是嗔?是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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