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些东西想来令人痛心。明明是好品牌、好品牌,政府也大力打造,也有地域上的优势,可是却农民不愿种、厂家不愿收。造成令人想不通的怪圈。
当成本优势丧失,好品牌、优势品种也不再是好产品。
第一个故事:
《西充二荆条,不愁销路为啥不愿种 》
“二荆条”辣椒是西充县最具地方特色的经济作物之一,是国家地理标志产品。以往每年火热的7月、8月,正是二荆条大量上市时节,现在已经是7月下旬了,街面上很少看到二荆条热辣的身影,记者在前些年西充二荆条销售集散地凤鸣、中岭、宏桥等乡镇没有看到堆积如山的二荆条,街上也很难找到贩卖二荆条的商贩。西充二荆条去哪里了?是什么原因让二荆条火爆抢购的场面销声匿迹?7月23日、24日,记者用了两天时间,探访西充的二荆条,与有关方面深度对话,采访了解西充二荆条背后的经济学。
堆积如山的二荆条去哪儿了?
2010年以前的凤鸣、中岭等乡镇都是二荆条辣椒的集散地,来自成都、重庆、绵阳、德阳等地的客商云集于此,在凤鸣镇政府前的坝子里,农民用背篼背着、用扁担挑着、用摩托车载着的二荆条汇集到收购点,不同口音的商贩沿路设点,忙着过秤、付钱,装载辣椒的货车络绎不绝,椒农数着钞票,笑容满面。眼下正是二荆条大量上市的旺季,记者又一次来到凤鸣镇政府,偌大一个院子里,冷冷清清,没有看到一个人在这里售卖二荆条,更没有收购二荆条的商贩开车来这里。
“往些年,镇政府坝子里都是堆积如山的辣椒,现在哪里还有哟,都消失几年了……”来凤鸣镇政府办事的北山寺村村民杜正松对记者说,上世纪90年代初,他家种了近4亩地的二荆条,那时的市场价格是1.6-2元/公斤,卖1公斤二荆条就可以买1斤肉了。“前些年,种二荆条苗子不花钱,现如今这政策没有了,前期投入成本、人工成本等都高了,自然很多人都不愿意种了。”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农民说。
二荆条大量上市的场面去哪里了?“农民手里的土地少了,凤鸣镇辖14个村,其中8个村的土地都流转给业主了,租赁土地的业主都是带着自身良好的项目来进行土地流转的,政府也不可能强制业主种二荆条,这就是一种市场化的选择。”凤鸣镇党委书记杜斌分析说,流转出去的8个村的土地,众多业主中目前只有2个业主在租赁地里栽种了少量二荆条,其他流转土地上都栽种着其他经济作物。
大面积栽种二荆条的大户哪里找?在凤鸣镇政府一名工作人员的带领下,记者来到了中岭乡金铧寺村西充县永康生态辣椒农民专业合作社产业基地,远远地记者看到,基地内地成型、渠相通、路相连。远眺,青葱翠绿的辣椒叶铺成一张张绿地毯,微风轻拂,泛起层层绿浪;近观,一根根细长鲜红的辣椒挂满枝头。机耕道上,几个农妇正在翻晒干辣椒。再往前走,记者便见到了一心专注二荆条病虫害防治研究的永康生态辣椒农民专业合作社理事长斯猛正在侍弄辣椒。黝黑的皮肤,俨然一副农民模样。“瞧这辣椒长势,今年又是一个丰收年。”交谈中,斯猛告诉记者,他租种了255亩地,去年二荆条给他带来45万元的纯收入。
我们这里的土质和气候很适宜辣椒生长,农户都有种植辣椒的习惯。”在永康生态辣椒农民专业合作社务工的金铧寺村农民杜全德说,现在他在合作社务工,每天有45元保底收入,还可以照顾家里,一年下来比以前多了近万元的收入。
种不种二荆条 农民有本明白账
记者走进永康生态辣椒农民专业合作社的操作间,一袋袋晒干的辣椒被密封得严严实实,辣香弥漫整个房间。“这就是种二荆条,第一批干辣椒基本入库,第二批正在晾晒。下半年就可以进行育苗了。”斯猛说,他钟情二荆条已经有25年了,前几年他还研制出了专门对抗二荆条虫害的“贝香碱无毒合剂”,二荆条在种植过程中不使用农药和化肥,合作社采摘的二荆条连续多年经南充市农产品质量检测中心检测,均无农药残留。
近段时间正是二荆条辣椒成熟的季节,采摘时间陆陆续续要持续一个多月。斯猛也向记者讲起了他多年钻研的“辣椒经济学”。“辣椒价格有贵三年、贱三年之说,价格围绕价值呈上下波动,基本符合市场规律。合作社种的是有机二荆条,今年预计出产200吨二荆条,除了部分丙级椒现场出售外,其他的均外销。”斯猛满怀信心地说,去年开始,合作社对二荆条分级,再制作成辣炸炸、剁椒、辣椒面等,二荆条的附加值大大提升,每公斤辣炸炸70元,成本36元;剁椒每公斤24元,成本16元;辣椒面每公斤240元,成本140元。丙级辣椒每公斤3元,成本2元。这样算下来,保守估计一年也有上百万元的利润。还不说合作社每年育苗600万株,一株辣椒苗的利润是0.013元,纯收入有7.8万元。
专业合作社通过精深加工将二荆条的钱赚到了腰包里,那普通农户种二荆条又赚不赚钱呢?7月23日10点刚过,火辣辣的太阳晒得地面发白,在西充县太平镇麻树沟村一柑橘树林旁,记者看见,村民赵加兴组织多名农妇在辣椒基地里摘二荆条。看着农妇将一筐筐红红的二荆条倒进三轮车,赵加兴笑得合不拢嘴。“二荆条的市场行情很好,根本就不愁销路,这一车有500多公斤,明天一早拉到西充县城的市场上,按1公斤4-5元的价格,不到半个小时就会被抢购一空。”赵加兴边整理着车上的辣椒边向记者介绍。
赵加兴今年种了15亩二荆条,如今已集中采摘了2次,卖了1.2万元。“全部卖完,收入3万元不成问题。但二荆条前期投入大不说,采摘人工工资也高。”赵加兴心里装着一本明白账,1亩地要用3000多株苗子,成本就是300元,先期投入的50公斤油枯、500公斤鸡粪、一筒半地膜、农药、人工等成本达1270元,而1亩地只能产1000公斤二荆条,现在的市场价是4元/公斤,1亩二荆条的纯收入也就2430元。
“种二荆条并不是最赚钱的。我还种了2亩多地的西瓜,今年亩产是4000多公斤,按市场价来算,除开前期投入800元,我就净赚2万多元。”赵加兴说。
记者从西充县农业部门了解到,高峰时期,西充二荆条种植面积达10万亩以上,家家户户种植二荆条。目前,在中岭、凤鸣、宏桥等18个乡镇建成二荆条辣椒生产基地5万亩。全县建立各类辣椒专合组织38个。
辣椒百强县 辣椒不够本地企业吃
专业合作社栽种的二荆条深加工后卖给外地了,农户栽种的二荆条卖给市民了,辣椒加工企业原材料从哪里来?
在西充多扶工业园,记者走进四川红鼎天辣椒产业有限公司晒棚,只见一口口晒槽整齐排列,一股清香的辣椒味扑面而来。晒棚是全自动的,可以对棚内温度、湿度自动调节,就连晒槽与晒槽之间的卫生打扫都全部实现机械化,一名工人正开着翻晒机对晒槽内的辣椒酱进行搅拌、翻新,刚翻新的辣椒酱呈鲜红色,没有翻晒的辣椒酱呈酱红色。“现在正值伏天,气温很高,我们每天都要对晒槽里的辣椒酱翻晒一遍,辣椒酱的香味全靠翻晒这道工序产生的生物酶发酵而来。辣椒酱在晒槽里存放的时间越长,辣椒酱的市场价格就越高。”红鼎天辣椒公司销售负责人赵华东说。
记者在现场注意到,四川红鼎天辣椒产业有限公司的1080口晒槽,多数都还空着。“按照公司现在的规模,我们每年至少需要收购6万吨二荆条,但事实上我们每年在西充只能收购不到3万吨二荆条,有一半以上的辣椒需要到新疆、甘肃等地收购。”赵华东坦言,西充二荆条辣椒种植基本依靠手工劳作,农机运用很少,导致辣椒产品的种植成本高,抵御自然灾害能力弱。
“新疆、甘肃的干椒运回来,即便再加上运回西充的物流费用等,成本也大大低于在西充本地收购二荆条的成本。”赵华东说。
西充二荆条何去何从?
辣椒产业是西充主要的特色农业产业之一。二荆条是西充的国家地理标志产品,有着纤细晶莹的外观、具有皮薄、肉厚、色艳、籽少等特点, 并有辣中带香的独特口感, 是正宗川菜不可缺少的调料,也是重庆火锅底料的主要来源,因此为西充争取了多项荣誉。1982年西充被四川省政府列为“干椒出口基地县”;1999年二荆条辣椒获国家农博会金奖;2002年被国家质监总局定为“国家级辣椒(二荆条)标准化示范县”; 同年被省农业厅命名为“无公害农产品(辣椒)生产基地”;2005年被国家标准化管理委员会命名为辣椒(二荆条)种植农业标准化示范区;2009年7月,在湖南长沙举办的2009年第三届中国(长沙)国际辣椒产业博览会上,西充县被“辣博会”组委会授予“中国辣椒之乡”的称号,并跻身“中国辣椒百强县”;2010年经国家工商总局商标局核准注册地理标志证明商标。西充“二荆条”辣椒一直受到省内外食品加工企业和国际国内商家的青睐,成为郫县豆瓣、涪陵榨菜、重庆火锅、川北凉粉等名优产品的主要生产原料(调料)。
采访中, 记者还偶遇了来自四川统一食品公司、 四川高福记食品公司、 什邡泡菜厂等单位前来考察西充二荆条的客商, 他们也顶着烈日深入二荆条种植基地考察二荆条品质, 并现场随机采摘了2公斤鲜红的二荆条带回公司, 作为下一步公司采购上千吨辣椒原材料的原始依据。去年,上述企业在西充购买了4000吨二荆条辣椒。
拿了国家地理标志商标后,为何反而还看不到家家户户种二荆条的热闹场面了?斯猛说,普通农户不愿意花时间将二荆条进行深加工,利润低,自然就不愿意种了。 还有就是二荆条辣椒的比较效益低,上世纪90年代初1公斤二荆条可卖2元,可买1斤猪肉;二十几年过去了,1公斤二荆条也才卖4元,只能买几两猪肉。这也是农民不愿种二荆条的原因。
往年的育苗补助去哪里了?“如今因为没有国家项目对接,政府部门也不能乱进行补贴。”西充县农牧业局副局长李全胜说,国家现在主要在水稻、玉米、小麦等方面进行直接补贴, 对二荆条这类经济作物实行的是社会化服务体系建设, 即将补贴资金直接拿给服务组织, 不再挨家挨户进行补贴。由服务组织负责从选种、育种等环节对育苗的整体质量进行把关, 一方面二荆条苗子的质量得到了提升, 另一方面农民单独育苗面临的风险也大大降低了。
“二荆条属于茄果类植物,每株补贴0.1元, 服务组织育苗成功后, 直接将二荆条苗子以相应的价格卖给农户。” 李全胜认为,西充二荆条种植人工成本高, 前期栽植投入成本大, 才是导致很多农户不愿意栽种的根本原因。(南充日报)
第二个故事:
《老干妈回应使用外地辣椒》中国日报网:2月6日,网络爆出老干妈不用贵州辣椒,而使用价低质次的外地辣椒。掌门人陶华碧作为人大代表参会期间,老干妈回应我报采访,称贵州辣椒与杂交品种相比,产量低、抗病性不强,品种退化,种植成本高收益低,因而被边缘化。
第三个故事:
《中国制造的最后一公里》吴晓波
今年蓝狮子的高管年会飞去日本冲绳岛开,我晚飞了一天,飞机刚落在那霸机场,看微信群里已经是一派火爆的购物气象:小伙伴们在免税商场玩疯了,有人一口气买了6只电饭煲!
到日本旅游,顺手抱一只电饭煲回来,已是流行了一阵子的“时尚”了,前些年在东京的秋叶原,满大街都是拎着电饭煲的中国游客。我一度对此颇为不解,日本的电饭煲真的有那么神奇吗?
一个多月前,我去广东美的讲课,顺便参观了美的产品馆,它是全国最大的电饭煲制造商。我向陪同的张工程师请教了这个疑问。工程师迟疑了3秒钟,然后实诚地告诉我,日本电饭煲的内胆在材料上有很大的创新,煮出来的米饭粒粒晶莹,不会黏糊,真的不错,“有时候我们去日本,领导也会悄悄地让我们拎一两只回来。”
“我们在材质上解决不了这个问题?”“现在还没有找到办法。”
美的创办于1981年,从1993年开始生产电饭煲,它与日本三洋合作,引进模糊逻辑电脑电饭煲项目,逐渐成为国内市场的领先者。近些年来,随着市场占比的反转,竞合关系发生微妙改变,日本公司对中国企业的技术输出变得越来越谨慎,“很多拥有新技术的家电产品,不但技术对中国企业封锁,甚至连产品也不外销,比如电饭煲就是这样。”也就是说,很多年来,“中国制造”所推行的、用市场换技术的后发战略已经失效了。
这样的景象并不仅仅发生在电饭煲上,从这些天蓝狮子高管们的购物清单上就可以看出冰山下的事实——
很多人买了吹风机,据说采用了纳米水离子技术,有女生当场做吹头发试验,“吹过的半边头发果然蓬松顺滑,与往常不一样。”很多人买了陶瓷菜刀,据说耐磨是普通钢的60倍,“切肉切菜那叫一个爽,用不到以前一半的力气,轻松就可以把东西切得整整齐齐了。”很多人买了保温杯,不锈钢真空双层保温,杯胆超镜面电解加工,不容易附着污垢,杯盖有LOCK安全锁扣,使密封效果更佳,这家企业做保温杯快有100年的历史了;很多人买了电动牙刷,最新的一款采用了LED超声波技术,重量比德国的布朗轻一半,刷毛更柔顺,适合亚洲人口腔使用……最让我吃惊的是,居然还有3个人买回了5只马桶盖。
这款马桶盖一点也不便宜,售价在2000元人民币左右,它有抗菌、可冲洗和座圈瞬间加热等功能,最大的“痛点”是,它适合在所有款式的马桶上安装使用。免税店的日本营业员用难掩喜悦的神情和拗口的汉语说,“只要有中国游客团来,每天都会卖断货。”
冲绳的那霸机场,小且精致,规模堪比国内中等地级市的机场,蓝狮子购物团的30多号人拥进去,顿时人声鼎沸,不多时,在并不宽敞的候机大厅里,便满满当当地堆起小山般的货品纸箱,机场的地勤人员大概已然习惯,始终面带笑容、有条不紊,这样的场景大抵可以被看成是“安倍经济学”的胜利,也是“日本制造”的一次小规模逆袭。
过去20多年里,我一直在制造界行走,我的企业家朋友中大半为制造业者,我眼睁睁地看他们“嚣张”了20年,而今却终于陷入前所未见的痛苦和彷徨。
痛苦之一,是成本优势的丧失。“中国制造”所获得的成就,无论是国内市场还是国际市场,就其核心武器只有一项,那便是成本优势,我们拥有土地、人力、税收等优势,且对环境保护无须承担任何责任,因此形成了制造成本上的巨大优势。可如今,随着各项成本的抬升,性价比优势已薄如刀片。
痛苦之二,是渠道优势的瓦解。很多年来,本土企业发挥无所不用其极的营销本领,在辽阔的疆域内构筑了多层级的、金字塔式的销售网络。可如今,阿里巴巴、京东等电子商务平台把信息流和物流全数再造,渠道被彻底踩平,昔日的“营销金字塔”在一夜间灰飞烟灭。
痛苦之三,是“不变等死,变则找死”的转型恐惧。“转型升级”的危机警报,已在制造业拉响了很多年,然而,绝大多数的局中人都束手无策。近年来,一些金光闪闪的概念又如小飞侠般凭空而降,如智能硬件、3D打印、机器人,还有什么“第四次工业革命”,这些新名词更让几乎所有“50后”“60后”企业家半懂不懂、面如死灰。
若以这样的逻辑推演下去,一代制造业者实已踏在万劫不复的深渊边缘。
可是,站在那霸机场的候机大厅,面对小山般、正在打包托运的货箱,我却有了别样的体会。其实制造业有个非常朴素的哲学,那就是:做电饭煲的,你能不能让煮出来的米饭粒粒晶莹不黏锅;做吹风机的,你能不能让头发吹得干爽柔滑;做菜刀的,你能不能让每一个主妇手起刀落,轻松省力;做保温杯的,你能不能让每一个出行者在雪地中喝到一口热水;做马桶盖的,你能不能让所有的屁股都洁净似玉,如沐春风。
从电饭煲到马桶盖,都归属于所谓的传统产业,但它们是否日薄西山、无利可图,完全取决于技术和理念的创新。在这个意义上,世上本无夕阳的产业,而只有夕阳的企业和夕阳的人。
陷入困境的制造业者,与其求助于外,到陌生的战场上乱碰运气,倒不如自求突破,在熟悉的本业里,咬碎牙根,力求技术上的锐度创新,由量的扩展到质的突围,正是中国制造的最后一公里。
我的这些在冲绳免税店里疯狂购物的、年轻的蓝狮子同事们,大概都算是中国当今的中产阶层,是理性消费的中坚,他们很难被忽悠,也不容易被广告打动,他们当然喜欢价廉物美的商品,不过他们同时更是“性能偏好者”,是一群愿意为新技术和新体验埋单的人。这一类型消费者的集体出现,实则是制造业转型升级的转捩点。
“中国制造”的明天,并不在他处,而仅仅在于——能否做出打动人心的产品,让我们的中产家庭不必越洋去买马桶盖?(本文来自作者微信公众号:吴晓波频道。原文标题《去日本买只马桶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