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田(0045)
下午开社员会,我作为家长参加了。听说每月开会壹元钱,像打牌押起一样,不来者壹元,来了的就不拿。开会前夕,人还不多,在一起抽烟扯淡。在农村,无论何时何地,摆的龙门阵古今中外,无所不至,一些趣事轶闻常引起人们捧腹大笑。他们摆着古代的一幅对子,说文某国分析错了,“文某国分析不来,还是啥子大学生。哦,他是大地主的儿子,请的人帮他念的书。”刘华兰的父亲刘顺之也摆着其它逗笑的小故事,人们叫他“总怪物”。他说话时,眼睛瞪得特大,一副不屑一顾的神态。
开会了,可人们总不能完全安静。老汉烟吃急了,呛得直咳嗽;中年烟客烟丝发出嗤嗤声又频频吐着口水,“呕——噗——”;妇女耳朵咬耳朵,唏唏地说着什么;几个小孩在追逐中嬉笑,又被大人大声地呵斥……社员们对当前形势不明白,这样经那样费,五花八门,分摊给人头,一人一年壹拾肆元多。什么“公益金”、“农业税”、“大队生产队干部费”、“民办教师幼儿教师费”、“社队企业xx金”,还有什么什么金。并且下达任务,毛烟每人叁拾壹斤,还有干海椒、蘑菇、番茄、桑蚕……超产粮八十、xx粮八十,社员都叫苦不迭,唏嘘不止。刘桂中把左手捏成拳头,边比划边说:“使钱就紧了,要要从这缝缝里给你丁儿。不得这么起,从这里给你,更不得从这儿给你。”没说完就笑起来,众人也跟之一笑。刘定富莽声莽气地说:“街上养蚕,把蚕放到罩顶上喂老鼠,把它喂肥些。”众人又一阵笑。
人们都分散于各处,在树杆上,在竹捆上,在房子转角处伸长的地基石上落座。
桑田(0046)
清早,我和妈正在煮饭。刘邦吉屋里出现在灶屋门前,傍着门框,一只脚搭在门坎上:“姐姐,吃早饭了吗?丢个背篼。”末了,倚着案板说这摆那。女儿的婚事啦,婆家倒是个队长,又是本队,过去几回分土地都孬,若成全了这门婚事,那就占便宜些,可他屋那个娃儿……我家分的水田啦,在梁上不保险,风调雨顺才有收成,天干水抽不上,“米汤都喝不成”。妈接茬说:“队上安心整你,你也没办法,人在人情在。昨年分荒土,说倒起丈,我是15号,丈的时候,却偏要顺起从1号丈起了。”刘妻说:“是这么长的。有钱有势处处占便宜。像柳书记,他家房子又重新修了一遍,四角天井儿,走廊扶手儿,屋里啥子东西没得?治齐来的,亮刹刹儿的。他屋大狗死了,人家给他逮了个黑狗儿,这么壮这么长。前几天又听说没见了,人家跟忙又给他逮了一个麻狗儿,这么壮这么长。”比第一次比划手势拉得开些,又说:“哪个不去舔肥?”妈说:“当然啰。嗯,现在穷的穷得裤子都穿不起,富的富得淌油。”
可是,可是,现在就连没劳力的人家,打的粮食也比往年集体分的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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