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辣社区-四川第一网络社区

校外培训 高考 中考 择校 房产税 贸易战
阅读: 7077|评论: 19

[散文随笔] 往事如烟过,一笑泯恩仇

[复制链接]

发表于 2015-8-31 12:5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读于怀岸长篇小说《巫师简史》


于怀岸的《巫师简史》近日由中国青年出版社隆重推出,火热上市,可喜可贺!我一口气读完 ,感到异常震撼 ,写下过一首三十行的诗 歌《我是猫庄的小女巫》:赶尸/放蛊/落洞//仇恨 ,杀戮 ,变迁/一场场爱恨情仇不断上演/一个个生命鲜活而脆弱/我眼睁睁地看着生命隽逸的舞蹈/穿越山涧古木/散落入硝烟里……

《巫师简史》是一部宏大雄奇 、包罗万象的关于湘西近代史的大著。作者显然不是为了展示赶尸 、放盅 、落洞 、飘魂等等瑰丽 、奇异的湘西民俗 ,也不是为了演绎爱恨情仇的罗曼蒂克故事 ,事实上,于怀岸完全写出了湘西社会从清末到解放初的半个世纪变迁的史诗。我觉得更重要的是 ,他还写出那个时代的生存境遇和世道人心。也就是说 ,这个作品不仅仅是还原历史或图解历史 ,而是通过塑造人物形象和刻画人物内心来完成叙述的 ,是纯正的文学的表达。

《巫师简史》的故事并不复杂 ,主线是讲述赵 、龙两个家族的百年恩仇。故事虽然是从1902年赵天国接任猫庄巫师兼族长正式开始的 ,但猫庄赵氏家族与二龙山土匪龙氏家族的仇怨一直可以追溯到十八世纪末的乾嘉苗民起义时期。只是此时 ,两个家族的仇恨更深更大 ,因为几个月前赵天国的父亲率人刚刚杀死了龙大榜的父亲和哥哥 ,龙大榜也带人烧毁了猫庄的房屋 ,新一轮血腥的厮杀正在拉开帷幕……

此时作者笔锋一荡 ,不再纠缠于两个家族的仇杀故事 ,笔触转而描述更广阔的外部世界和深入剖析世道人心 ,把人性放在世道里锻打 ,外忧内患一一展现 ,人心世态笔笔描绘。情节也在历史中徐徐推进 ,军阀混战 、工农革命 、抗日战争 、国共内战 、湘西自冶……风云集会于湘西偏僻一隅的小小山寨。最后 ,赵 、龙两个家族的仇怨完全和解了 ,赵天国和龙大榜两个人相会于监狱里 ,成了一对无话不谈 、亲热如兄弟的朋友。

当然 ,两个家族的代表人物赵天国和龙大榜的和解 ,并不是凭空而来 、一蹴而就的 ,而是基于他们的人格人性 ,也是基于时世所造。我特别欣赏和赞叹的是,这部从仇杀开始的小说 ,书中竟然没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坏人 ,也没有勾心斗角 、尔虞我诈的心计:主人公赵天国一辈子坚守巫师和族长的职责 ,保全族人们的性命固然令人敬重;土匪头目龙大榜一方面凶残 、暴戾 ,另一方面血性 、豪爽也令人悲叹;彭学清儒雅 、严谨;赵长春正气 、义气 ,就连最有心计的亦官亦商的“小人”赵天文最后也幡然醒悟 ,死于纯正的农人生活。

在这部四十万字的书里 ,字里行间看不到刻骨的仇恨 ,看不到奸诈的手段。虽然故事是因仇恨而起 ,但作者不仅没有渲染仇恨 ,反而举重若轻地化解了仇恨 ,不管是被枪决的赵天国和龙大榜 ,还是自杀的彭学清 、牺牲的赵长春 ,每个人的死亡都是庄重的 ,平静的 ,死得有尊严 ,死得神圣。我想 ,这种对生命的尊重,正是作者要表达的悲悯情怀吧。 恰如著名作家阎真在推荐语里说的:中国的历史小说从来只见决战千里,打打杀杀 ,人头落地,巫师简史》刚好相反 ,是一部尊重生命、具有神性的作品。

我觉得《巫师简史》是一部芜杂和阔大的作品,是一部关于历史、信仰、宗教、地域和傩巫文化,特别是生而为人的责任、义务和生存权等等的集大成的作品。我以一个写作者的感悟和理解,写下的这篇短文,只能解读这部作品的冰山一角,不知作者和方家以为错谬否?

原载《长沙晚报》2015年5月19日




打赏

微信扫一扫,转发朋友圈

已有 56 人转发至微信朋友圈

   本贴仅代表作者观点,与麻辣社区立场无关。
   麻辣社区平台所有图文、视频,未经授权禁止转载。
   本贴仅代表作者观点,与麻辣社区立场无关。  麻辣社区平台所有图文、视频,未经授权禁止转载。

 楼主| 发表于 2015-9-1 10:40 | 显示全部楼层
当巫文化遭遇现代性
——评长篇小说《巫师简史》

张建安

于怀岸的长篇小说《巫师简史》日前由中国青年出版社出版,小说叙述的是清末至解放初期在湘西山寨猫庄所发生的一系列故事,生动记录了湘西大地历史巨变中个体生命的沉浮。小说塑造了一批性格鲜明、生动鲜活的人物形象,其中有传统伦理的捍卫者、宗法制度的守护人,也有现代文明的引入者、更有猫庄秩序的反叛者与执着爱情的追求者……
一、猫庄王国的维护
1.家园的固守。《巫师简史》乡土气息浓郁,谱写出了一曲农民与土地的恋情与悲歌。猫庄是封闭的,他们不惜代价以石头修筑住房和寨墙;他们规定猫庄只能赵姓,绝不允外姓人开枝散叶;猫庄人既不参与外界纷争,也不愿当兵打仗;他们自食其力,按人口分配土地,没有田赋杂税,过着自给自足的“桃源”生活。猫庄人生存得很苦,他们的命运结局都很凄惨,这除了政治因素之外,主要是猫庄文化落后愚昧。赵长梅被夫家休回却不得再嫁的凄苦以及再次遭到强奸后自杀的悲凉;彭武芬因为辈份不符不能嫁给赵长春,乃至郁郁而终;赵天国不能与自己心爱的人结婚……2.灵魂的安放。土地与人的关系是密不可分的,赵天国用羊胫骨打卦,祈求猫庄风调雨顺、人丁兴旺,猫庄人对土地都抱有虔诚之心,他们感谢土地赐予的一切。叶落要归根,赵长梅虽“有悖妇道”,但作为猫庄赵氏家族的一员,但她死后,猫庄人并没有把她送回诺里湖丈夫家,而是让她在猫庄的土地里安息;赵长春与日寇恶战中弹牺牲后,其灵魂的归宿地还是猫庄;不管是发疯而死的赵天文、吞鸦片自杀的陈三妹、落洞而死的彭武芬,还是在喜气洋洋的锣鼓和唢呐声中死去的赵彭氏,他们最后都在猫庄的土地里安然入睡,猫庄是他们灵魂的归宿地。
二、猫庄宗法的捍卫
1.世袭的乡村权力。赵天国作为长兄,他子承父业,担任猫庄的巫师和族长,在赵氏家族中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这种权力具有强制性和权威性。赵天国勤劳、务实、严厉,作为猫庄的族长兼巫师,他的为人处世完全是以猫庄的安定、繁荣为原则。在猫庄,一旦有涉及猫庄利益或者有违伦理道德之事,他都会把族人召集起来,在祠堂里按族规行事。赵长梅不幸被土匪龙大榜强奸而怀孕,但她碍于脸面死不做声,被族人视为有悖妇道,按照族规,理应浸猪笼沉潭;当赵天文家有人赌博时,他立马行使族长权力,公开对赌博的村民执行残酷的鞭刑。在猫庄,他的这种权力是不可受到任何挑战,赵天国用自己的权力规范着族人的言行。2.冷酷的封建伦理。封建伦理是封建时代的一种行为规范,它要求人的欲望必须有所克制,在旧时代,统治者常以此作为维护封建秩序的重要依据和手段。在猫庄,赵天亮这个人物是个另类,他家境殷实,但生性吝啬,且好面子。当女儿被婆家赶出,他觉得脸上无光。作为父亲,在亲情与封建伦理的杠杆上,他选择了后者。所以当赵长梅要被处以浸猪笼沉潭这一酷刑时,他没有为女儿说一句话,在内心上,他是赞同并且支持这一做法的。
三、猫庄秩序的瓦解
1.外界思潮的浸入。随着现代文明的浸入,猫庄受到外界很大的影响。商人曾昭云进入猫庄,带来了罂粟和毛瑟快枪,猫庄就被外界打开了一个缺口,猫庄从此种植罂粟换取银子。而将新思潮带入猫庄的第二人则是彭学清,他英俊帅气、有勇有谋、讲义气、追求自由、思想先进,率兵打仗更是对士兵一丝不苟、要求严格。赵长林在父亲死后,没有屈服于命运,而是走出猫庄,成了猫庄第一个知识分子。从白沙镇上的中学到北平的燕京大学,再到后来的漂洋过海,去美国留学,最后成为一名大律师。他接受了新思想、新观念,他追求民主、自由的生活方式。2.猫庄传统的反叛。随着鸦片和毛瑟快枪进入猫庄,赵天文走出猫庄随曾昭云进城做学徒,他学会了商人的精明、势力和狡诈,树立了森严的等级观念,他在权力、金钱、利益的诱导下,变得自私、邪恶、贪婪、势利、没人性,他强奸了自己的近亲赵长梅,酿造了一场因乱伦而产生的悲剧。赵长春从小在猫庄长大,当爱情的种子在心中萌芽时,他拒绝和陌生的女人结婚生子,他心中只认可美丽的彭武芬。在他当兵期间,他千方百计寻找机会回猫庄想把武芬接到自己身边。
四、巫傩文化的呈示
《巫师简史》中写到猫庄人求神、问卦、赶尸、梦魇、落洞、飘魂等诸多奇异的民俗现象。猫庄人对于巫很尊重与痴迷,每年春种要打卦,他们相信所有的事情都早已注定,遇到自然灾害时也会通过打卦来给一个合理的解释;在《巫师简史》中更是多次提及雷老二将在外暴亡的尸体赶回猫庄;小说还不时写到梦魇,如赵大春死后,其母赵彭氏也在梦中听到了长春的呼唤,小说中所有这些奇异的民俗都与小说中的那些人物的命运密切相关。
五、艺术技巧的创新
⑴人物个性鲜明。小说塑造的人物个个性格鲜明,作家把他们置于动荡的时代环境中,人物的好坏,由读者自己去领悟和评判。主人公赵天国一辈子坚守巫师和族长的职责,其处事公道,为人正派,工作敬业,谋事细心,深受族人拥戴;彭学清儒雅、严谨;赵长春正气、义气;赵天文亦官亦商,富于心计,好在最后能幡然醒悟;土匪头目龙大榜一方面血性豪爽,另一方面凶残暴戾,其复杂的人物性格、惊心动魄的人生遭际,让人唏嘘、令人感叹!特别是一心向善的赵天国,一生渴望建功立业的彭学清,作恶多端而又改过自新的龙大榜的死,让人十分震撼这些形形色色的人物用各自个性化的语言和行动悲情地演绎猫庄五十多年的历史!⑵结构恢弘严谨。《巫师简史》以猫庄为中心,以赵天国一生曲折的生命轨迹为线索,描述猫庄这一世外桃源由封闭,历经动荡,走向瓦解,最后趋向稳定。《巫师简史》以一种开放式的结构,由里到外、由小到大、由猫庄而广阔的天地,向读者展示了猫庄生存环境的艰辛和湘西社会变革。其中,湘西动荡的风云历史、神秘的地域文化、悍勇的民族特性都在小说中得到了诗性的表现。《巫师简史》叙事语言干净、利落,艺术风格雄健、豪放,表现手法多姿、多彩,内涵丰富,思想深刻,堪称一部全景式再现湘西现代历史的史诗性作品。
原载《文艺报》2015年7月6日

 楼主| 发表于 2015-9-7 09:37 | 显示全部楼层
我们经历了什么,未来会怎么样
                        ——评长篇小说《巫师简史》

刘恪

                                   一

于怀岸的《巫师简史》到底是历史小说?还是寓言小说?说它是历史,我们几乎有无可辨置的怀疑,他为什么写这么一段奇特的村庄小史呢?目的决定了他的非历史观?说它是寓言,他又几乎是以朴素的民间视角,对清末、民国及新中国成立以来的湘西北部作了详尽的描写,包括地域空间活跃的历史人物不少是真实姓名的人物出场。
先说历史。历史的真实是他作品的基础与命脉,是他叙事的驱动力和出发点,历史是自然的,还是人塑造的?如果猫庄的人和事是塑造的,就表明了它展示的是一个权力过份干预意识形态的历史。如果湘西北部的村寨的人是自然演进的,是人们自由意识无拘无束的生活发展,那么它就是人类文化学的日常生活史。让我们复观一下猫庄的发展就知:猫庄秋收刚完,白天强烈充足的阳光使得收割回来的稻谷、包谷、黄豆、绿豆、辣椒等农作物一瓢水晒得透干,猫庄的空气里到处飘荡着新鲜的浓浓的香甜味。表明了猫庄是这样一个自然村:上寨下寨五六十户人家,木屋竹楼都在当阳的坡上,坝中是三四百亩水田,他们是在大清和家族的管理下生活,可是一场天火毁灭了他们。重建的猫庄却是一个石寨,类似一个城堡,从遮风挡雨的木寨功能改变为可以防火防枪炮的军事功能,暗含一个军事自治。同时还有一个深刻的经济改变:种罂粟。紧接着火铳换成了十二支毛瑟快枪。猫庄几年之中便完成了一个现代性改变。学西方的,采用石材,选用毛瑟枪,学会种罂粟。这些都含有技术因素,技术的进步也是现代性的标志之一。猫庄的技术是建立在历史的反思批判里得来的,赵天国从天生教堂的残墙断壁中启示了修筑石寨,曾昭云传授割罂粟浆液技术,赵天武按照《演武手册》训练家族武装,表面看起来这些趋势变化因素是“天火”与土匪龙大榜的劫杀的关,其实关键因素是族中精英赵天国的谋划,但赵天国并不知道自己的行为是一种现代性,因此这是一种从历史意识中反思而获得的现代性。杰拉德•德兰蒂认为是“现代性带来了一和反思的历史意识,它把未来看成是已经在最近的过去中开始了的。”①赵天国的一系列变革正是着眼于猫庄的未来。在现在时刻进行着的未来。这其中暗含着一种时间先后的观点,而此刻的时间的有用性是居于现代性时间意识的核心,赵天国创造的是一个现代的永恒不破灭的城堡,而他的核心是:民不当兵。关键时刻不惜牺牲一根金条换一个兵丁。在政治倾向上,他不做匪丁,不做白军,也不做红军,他任何一种倾向都是为了猫庄山寨的安全,一种倾向的危险都会引来另一种倾向疯狂的报复,赵天国严守的是一种价值中立。赵天国作为族长严守一种宗法概念,保全族人平安与生命,让族人能过平静的日常生活,因此他用儒家理念“和为贵”,用彭氏母女三人作为象征化解异姓恩怨。和龙大榜对立却养着他们的一双儿女。甚至放跑了龙大榜,以他的精明完全可以来一场捉放曹。小说的真正的复杂性在于兄弟俩的权力之争。赵天国管理猫庄,他的弟弟赵天文争夺保董位置。另外训练兵丁。始初赵天文在城里学习做生意,他代表的现代商业意识,想从经济优势上取代他的哥哥赵天国,继而办民团然后取得政治权力。在赵天国眼里,“年轻人就被天文带坏成这个样子。”其实赵天文仍然使用的是一 点现代性策略。如果兄弟俩共同把猫庄治理作为一个中心,维护猫庄人的共同利益,那么赵天国与赵天文在现代性意义上是一致的,可是在二人的矛盾中,于怀岸找到了一些反现代性的东西。现代性经济带来赵天文的物欲膨胀,他在家里私设赌局,引诱赵二牛抽鸦片,暗地奸污赵长梅,乱伦,还嫁祸于哑巴周正虎。被赵天国视为猫庄最大的祸害,赵天文自私,贪婪,邪性,此人不除,必将遗祸无穷,猫庄迟早有一天会被他毁掉。赵天国一定要除掉天文,借的是乱伦名义,他还意识不到现代性、矛盾性带来的弊病。文本在这里表述赵天国为了猫庄人的共同利益而执行的是大义灭亲,这只不过是塑造精英人物的一个俗套。真正意义是揭示现代性自身毛病。这是历史社会在现代性改变中的必然阵痛。为什么赵天国的思想主张都可以在猫庄实行下去呢?而有钱的赵天文却不行,核心在于赵天国代表的是一种共同利益,即是一个群体或社会中每一成员所享有的利益。连彭家母女外姓人的生活也是妥善安排。猫庄实行的是按人口分地,每个有地者都得参加劳动,连赵天国也不例外。这里公众的共同利益便变成了一种公众信仰与行为。在猫庄这种共同利益是一种常识。在猫庄这是一种政治学中的平等主义。平等就是要我们以制度消除和阻止预先安排好的人为差异而造成的歧视,这种共同利益正是赵天国治理猫庄的政治纲领。巫师,族长用宗法方式代替了政府职能。洛克的观点认为:如果所有人都是平等、自利的个人,而且大多数人是有理性,与社会合群的,那么什么样的政府是最好的政府。承诺实现更多的政治稳定和保护个人财产在内的个人自由。②赵天国就代表的是这种政府的职能。猫庄便是这样的一个典型的自治村寨。显然,作者在这里是树立一个政权样板。这里也暗含着一种和酉北县苏维埃的一种比较。这样一个典型的最小政治组织实行的是平均主义。赵天国的理想主义做梦也没想到,在未来社会里的猫庄的土地改革进入社会主义居然没有一个地主。没有地主,便意味着农村没有对立阶级。没有阶级便没有阶级斗争,都是人民内部矛盾。从社会学来讲没有阶级冲突,社会怎么构成结构?照此推论这里雕塑的村寨自治实际是一种社会乌托邦。这种历史陈述分明是一个社会政治寓言。我们经历的是历史,是一个社会寓言,是一个处在现代性进序中社会基层组织的政治寓言。



我们再说寓言。
为什么要《巫师简史》说一个历史故事呢?难道仅是把过去湘西历史所发生的事件复述一下吗?那么可以按历史的真实把龙山、永顺、保靖、古丈做一个历史年鉴岂不更真实?或者采访那些地方的当事人,作一个口述笔录纪实历史。而且作者还部分地纂改了历史把永顺改成了酉北县,同时复活了郭亮县并将地理移置于龙山。将二龙山、龙凤山,在酉南、酉北区分红区与白区。显然作者不是在陈述这一段真实的历史。但是作者借用历史的名义,将巫师做一个简史。它是一个村庄史、族长史、匪史、县史。尤其是历史中的战争史。如果从民俗意义上说它又是一个地方的风俗史,或者家族史。“史”的概念涵盖了湘西,特别是湘西北部。地理的,是由一个村庄推至一个地区,甚至两省之间;时间的,上起清代、辛亥革命、民国、终至新中国成立;人物的,赵氏家族、彭氏家族、龙氏家庭,曾、罗、周等多姓家族;甚至写到历史真实人物,红军贺龙。“史”有利于作者着墨展开历史的纵深度。《巫师简史》似乎也可以称之湘西北部的百年史。从写作的份量来看,作者展示的倒真是一个地方区域内的社会政治史。因为他写了红白两区的政权变更情况,还描绘了官与匪的反复较量。虽然遍地是匪,而且匪与兵难分,赵长春改变匪的性质使之成为兵,赵天国训练的家族之丁,又与地方保安的团丁有区别,军事政治在湘西北部构成非常复杂的层次结构,而这个结构不是静态的,丁、匪、兵身份属性是不停运动变化的,最终都成了保家卫国的抗日队伍。匪写了不少篇幅,但纠结在匪首,没有落于他们的组织结构和经济结构,因此匪的形象仅是一个观念,赵天国不一样,他是一个地方的政治领袖,精英人物,“巫师简史”便是赵天国简史,为人物立传,顾左右而言其它,赵天国被打扮成一个通灵的巫师,但属性却是一个有谋略的政治领袖。寄寓的是作者对一个理想社会的村寨描绘。
赵天国的形象和命运有一种复杂的隐喻。他是巫师、族长,从父亲赵久明手中继承而来,这种传承有一种神秘的天赋。他八九岁还是个呆傻之人,突然开悟,按照神谕他十四岁多便领了巫师职位,他领法器时便预言猫庄之难为“天火”,作为天神使者,他的作用便是辟邪除妖,驱魔赶鬼,预测解秽,成为猫庄的保护神,这使赵天国领有一种天赋。同时他还接任了族长,继承家族重任,这似乎比一个巫师更重要,他负责保护几百上千人的村寨平安,不受外族侮辱,有责任让种族繁衍生息,兴旺发达。他领命的第一天便预言了天火巨灾,作为族长,他处置自己的亲弟弟,他宣布的第一项命令:猫庄建造石屋。然后是他的经济改革。
领天命带来的两个结果。其一,他做事义无反顾,而原则是依他的心智能力;其二,他的个人命运是宿命的。他能知道个人生命起于何时终于何时。这两个结果造成他忠于职守,专心一致。他是没有退路的。无论面对什么艰险他都如此去做,他预计三年修石头寨结果修了整整十年,修成了一个军事城堡,如同中国西部的羌寨碉楼一样。赵天国一直奉行防守策略,能够抵挡陈家顺的一二百官兵,成功地反抗击了龙大家榜的几百土匪,既使红军来了号召参军,他不提供一个兵源。他的原则是无论哪一种军事势力他都不参与,就是他儿子赵长春拉队伍也只能去改造龙大榜的土匪队伍而不能改造他。这种表面的军事上的不同流实际是一种政治上的不依附。因而哪一派政治力量也拿他没办法。买丁是他的一个最重要的手段,用金条买猫庄人自己做丁的命运。他对彭学清说:“我们猫庄不出土匪,也不出当兵吃粮的。你死了这心吧。”儿子赵长春是自己逃出去当的兵,而且是兵匪两通,这是他无能为力的事。他还同赵天文商量在总人口数量不变的情况下,让每家不超过三个男丁,以逃避政府征兵的三丁抽一的原则。总之,他不惜采用各种手段保住猫庄年轻人的生命,因为他们是保卫家园的命根子。小说极尽全力地塑造了赵天国这么一个外圆内方的政治形象,面对强势他多次装糊涂,任你百般变化,他仅守的唯一目标就是保寨安民。这样他便获得了一种权威主义,当然也是一种权力集中,领天命(巫师)、当族长、做保董,在猫庄“他的威信越来越高,在族人面前说话越来越有份量,不管老少长幼,富贱尊卑,见了他都格外恭敬,甚至有几分惧怕,哪家要是有个家长里短,吵架拌嘴,只要老远听到他的脚步声或者哼哼声,立即就会噤若寒蝉。”他弟弟赵天文便借助流氓式手段向这种新权威挑战也不能获胜。猫庄是一个问题世界,内有家贼,外有匪患,还要应付官军和政府,所以赵天国也渐渐感到精力不济,如果建构猫庄自治是一个社会政治神话,那么赵天国则是一个内外交困的精英领袖象征。他处在历史问题的困窘点上,四方支应,并没有无边的能力,不是一个强悍铁杆或英雄,这反而使他的形象里有了独特性,有了更深的含意,表明一切独立自主的自治社会模式,无论古今都是遭到各方力量扼杀的。猫庄几次险遭土匪灭掉,政府用各种方法压制,最后被新政府政权给炸掉,是有深刻寓意的。猫庄被炸掉了,在这里根除了一个保守的村寨自治政治格局,样板毁灭了,赵天国也就死掉了。注意这是武书记和周小龙政委所为。一个是建造猫庄的石匠之后,一个是从小生长的猫庄的他的亲人后代,表明一种政治力量的重新塑造是六亲不认的。不在社会政治学中讲伦理这正是马基雅维利的传统。
因此赵天国领导猫庄从创建到灭亡的全过程是一种社会乌托邦展示,他的寓言性质有几点可以思考。
第一,进行一种社会基层组织的自治是实践可行的,但一旦发展壮大便会被一种国家力量灭掉。自此这个小说是展示社会政治权力自治的历史寓言。
第二,新权威主义是20世纪前期的一种社会实践,河南南阳三四十年代别廷芳,湘西有赵天国的猫庄,其特点是采用政治集权进行社会改革,推行新经济方式,中国在20世纪八十年代以后全面推行新权威主义是有早期的社会范式的。
第三,小说客观上展示的是一种地方社会的历史演变,实际暗示的观点是寓言的毁灭,一方面通过龙大榜和赵天国的被处决,土匪和保守主义还可以快意恩仇、和睦化解;另一方面表明凡属集权政治会消灭一切异己的力量,而最大的致命的敌人是自己的亲人和朋友。寓言:绝灭来自于内部的反叛,堡垒真正是从内部攻破的。
第四,巫术作为一种神秘力量,作为人民的日常生活方式也是一种精神力量,巫术旺盛时人民反而处于自然状态。社会各方政治力量强大,现代性演进越快,巫术作为一种信仰形式便会慢慢消除,人们也就受新的政治力量左右,慢慢人们便依赖某种意识形态而根除了巫术。《巫师简史》正好寓言了巫术的毁灭。神灵的力量被一种自我膨胀所代替。


最后讨论一下小说的构成方式。《巫师简史》是一部关于时间的小说。因为它表述的是历史,是20世纪前半段,包括晚清,时间作为线索有着提纲挈领的作用,但是小说时间是悄然发展变化的,具体落实到章节仅是一些时间点,如辛亥革命,剪辫子。抗日战争则先写安信毅偷偷潜入,再写赵长春去二龙山为匪,插入写明代彭翼南抗倭,最后写沅州城外杨树铺的正面抗日战场。把历史时间与现实时间交混,然后把前后时间在顺序上作一些错位处理,尽量让时间线索的链条切割、压缩到空间事件上去。因而于怀岸总是把空间从容不迫地展开,快速地在空间挪运,形成了他写作时的一种运动笔法,这种运动笔法往往勾连于各种事件,在事件间组织矛盾冲突,所以于怀岸的小说是有阅读速度的,是会凝聚在集结点上的。
小说从巫术写起,这种表演首先就是场面感的东西,场面突出巫师,细节点在法器,法器不仅是预言的工具,还作用于日后关键事件的细节,例如救了赵天国的命。这种场面书写便是空间,法事,猫庄,那支溪,乌古湖,造屋种罂粟,诺里湖彭家,匪寨白水,县城,青龙山,大龙山,崖头寨,周家寨,龙凤山游击区,郭亮县……外延到酉水河、沅州城,杨树铺,刑场,这些空间都是场面式的展开,展开是由人物移动来推动,作为视觉空间,当人与事交汇后空间就被自动地带入,连接在时间之链上。表面上看来小说是时间的,但它仅作为一种联结方式,而集中的是在展示空间,这些空间似是时间的连贯,实际整体上是并置的、交错的,固有很强的视觉感,又由于是在事件中展开场景,这些空间又是运动状的,我们可以根据事件的性质来确立空间的含义。龙大榜攻打猫庄,手段是军事,性质是仇恨。战争倒是没怎么表现却写了龙大榜与长梅两人,一个新嫁娘与土匪,被劫持中梦幻般的性欲,事件中插入事件,导致了后面许多场面和人事的恩怨情仇。赵天国处理长梅、武平、武芬,是一种安置手段,性质消除仇怨,可又留下祸根,使敌人从内部产生。极为精彩的是龙大榜与赵天国的牢房与刑场,空间发生的事件是客观的,但属性却在空间之外,支配力量也在空间之外,空间的象征性拓深了全书的寓言意义。因此这是一个拓开空间,我从而认为于怀岸是一个写空间的高手,而现代小说特征便是摆脱时间的束缚转空间的书写。空间是有明显的质量、性质,产生一定的界面。既分割又联结,是事物所居的永恒场所,柏拉图说过:“存在必定处于某一位置并占有一定的空间。”因此,我们用小说勘探存在就必须高度重视空间。于怀岸处置的是一个客观的外空间,是固定的,同时显露了关于空间的另一弱点,那就是关于精神空间心理空间的忽略,精神空间的变化最能显示文本空间的深度与意义。这种缺乏内在表现性的心理空间不能不说是一个遗憾。
这个小说特别优秀的一个长处,是文以气为主。当代多少小说是无气,《巫师简史》有一个强烈的气场。“气”内在表现指向个体的生命力,外在指向是人和自然相融的生活物质的活动。这个小说的气表现是复杂的,他的人物均是有气,而且展示不同形态:龙大榜匪气,赵天国巫气,赵长春热血阳刚之气,赵长梅之阴气,赵天文之邪气,曾伯神秘之气,彭学清的变化壮大之气,可以说小说无数个场景中都是灌注有一种气。小说开篇就对巫师作法的气场进行详细描绘,借赵天国口气直接写气,他从父亲手里接过法器时就承担了赵氏家族的命运,第一次执事便中气十足。按说巫气便是小说的贯穿之气,雨水,大火,十月和赵久明飘魂借彭氏观气,那支溪上的气,白水寨的气,山谷之气,这部小说前半部可以说各种气写得充沛旺发,因而显示了文本的不凡内力。后半部气少,最后气断,当然有所寓意,也同样可以写些气的复杂性。气决定场面空间,气决定个人命运,气决定了整个小说的运动。因此我们可以说“气”是这部小说的动力。好文章要一气到底。也就是说主体之正气是贯穿性的,其他则辅助之气,各种气要深合交融,配合得当,不能虎头蛇尾,这部小说的气多少还有一些杂乱,特别是后半部浑然之气无法贯穿到底,气散则笔调游移,无法使整体统一。后半部特好一些的气,仅赵长春和日本人的那场惨烈的斗争,其余场景,事件,人物均有些交代介绍性细了。所以,一篇文章千万注意要一气到底。

————
①现代性与后现代性,英,杰拉德•德兰蒂,商务印书馆,2012年版,第19页
②观念的发明者,美,坦嫩鲍姆,北京大学出版社,2008年版,第242页

载于《湖南文学》2015年8期


作者简介:刘恪,著名先锋作家,河南大学文学院教授,著有长篇小说《红帆船》《梦与诗》《城与市》等。

 楼主| 发表于 2015-9-13 10:36 | 显示全部楼层
湘西村寨传统的坍塌与重建
                  ——论于怀岸小说《巫师简史》的文化记录与历史反思
                                       何小平

      于怀岸是当代文学湘军中非常具有人文情怀和历史视野的优秀作家之一。其力作《巫师简史》采用了一种寓言式的创作方式,凭借民间立场,采取底层叙事,以猫庄这样一个传统山寨的兴衰去演绎湘西从清末到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的历史变迁,作品人物形象生动,行文流畅,历史意识突出,显得气势恢宏。作家的悲悯情怀与历史理性,浇灌出了作品悲壮的双重美学风格,无论悲或者壮,都让人回肠荡气。作家在宏观的历史视野之下,以土匪和巫师作为湘西近现代的两种基本的文化意象,去透视湘西生活世界中的人性的丰富性和复杂性,去还原湘西文化的历史真实性。近现代以来,在对湘西文化的各种文化理解和文化表达中,湘西往往被贴以少数民族的文化标签。而事实上,真正的湘西文化构成并没有那么简单。湘西文化的有机构成里,除了苗族、毕兹卡民族等少数民族文化之外,还有比苗族、毕兹卡文化更为悠长深远的湘西土著文化。这种土著文化并非完全是苗族和毕兹卡文化,而是一种农耕山林的村寨传统文化。在苗族和毕兹卡民族来到湘西之前,猫庄人这样的土著早就在湘西这块土地上世代繁衍生息。《巫师简史》对湘西文化进行历史还原,审美构建了猫庄这样一个土著文化传统。猫庄是湘西社会文化变迁的缩影,笔者认为,《巫师简史》通过猫庄的兴亡,来揭示湘西村寨传统的坍塌与重建的宏大问题,是一次寓言式的湘西宏大叙事。在全球化和现代化背景之下,任何地域,任何民族,不管其历史何等的深远,不管其文化底蕴何等的深厚,走向封闭,走向保守,都将走向破败,甚至毁灭。猫庄如此,湘西如此,中国也莫不如此,这就是《巫师简史》的深层寓意所在。在这深层的文化思考之下,作者通过记录猫庄的社会变迁,通过描述猫庄这种村寨传统在中国近现代的撕扯、裂变的社会事实,去反思湘西村寨文化传统的坍塌与重建问题,这使得作品具有一种强烈的文化反思性和鲜明的现实价值。

一、村寨传统的标识:信仰与行政的结合   
       中国本身就是一个传统社会,这些传统是一个个以猫庄这样的村寨小传统综合而成。“大传统”与“小传统”这两个概念,是美国人类学家罗伯特•雷德菲尔德(Robert Redfield)在1956年出版的《农民社会与文化》中提出的,以有利于对文化进行就简单的分类,这种分类是典型的二元思维方法,是用来说明在复杂社会中存在的两个不同文化层次的传统。“大传统”是指以城市为中心,社会中少数上层人士、知识分子所代表的文化;“小传统”是指在农村中多数农民所代表的文化,属于乡村文化。而事实上,像猫庄这样的村寨文化传统,是乡村文化一类,是农耕山林文化,也是中华民族文化大传统形成的不可或缺的基石。传统村寨,长期在特定的地域与地理空间之中生活,形成了自己的生产方式,以及在此基础上形成的各种文化样式。而这些各种文化样式,经历过世世代代地传承与发展,也逐步凝结成为了自己的村寨传统。在这些村寨传统之中,其中很重要的文化实践标志就是族权与神权的结合。而正是族权与神权的结合,反过来也使得这种村寨文化传统更有凝聚力,可以使得村寨传统实现可持续性的发展。
      作为湘西土著文化,猫庄文化内涵了汉族儒家理性主流文化,也保存有古楚巫觋感性文化,其中也吸收容纳了苗族文化和毕兹卡少数民族文化的元素,形成了独特的中国农耕山林文化传统。在作品里,赵天国这个人物形象的塑造,就是这种湘西村寨文化传统的象征书写。作为村寨文化传统的传承者的巫师,不仅仅是这种村寨传统信仰的代表,也是村寨的行政首脑。信仰是解决村寨人们精神层面的问题;行政是解决村寨中的各种世俗事务,在表面看起来二者各有分工,但实际上二者的终极目标都是一致的,那就是在极端恶劣的自然环境和社会环境下,为该种族及其文化能够实现可持续生存与发展而提供精神支持、智力支持和实践能力的支持。首先,作为信仰及其仪式的主持者,赵天国是沟通神和人之间的人物,其基本职责在于驱魔、镇妖、除邪、解秽,保一方之平安。赵天国接任巫师,打的第一卦就是事关山寨未来的大事,用羊胫骨做法器,占卜吉凶,根据羊胫骨占卜,喻示着村寨的兴衰,这是猫庄村寨传统的头等大事。其次,赵天国也是族长。传统村寨的政治生态中,各种行政处理权都集中在族长,族长的职责是让种族兴旺、子孙繁衍,使山寨强大,不受外族欺辱。赵天国当族长的第一件大事,是重建猫庄。猫庄依山傍水,房屋建造多用木材,大多就地取材、依山而建。木房容易着火,在险恶的社会环境下,猫庄屡屡被人用大火焚毁,经常遭受灭顶之灾。例如猫庄在赵天国刚接任族长时,就被白水寨苗族首领龙大榜一把火烧光了。赵天国想让猫庄千秋万代,永保平安,来实现他的“猫庄”理想。他采取一系列的措施,重造猫庄,在猫庄的历史上,意义非凡。其方略是加强建造的防火功能,材质不用木,而用石头。石屋设计,强化其防御功能,不但要防火,而且要防战争,提高自我保护能力,这是猫庄实现村寨自治的基础物质条件。赵天国的猫庄重建思路非常清晰,他根据湘西地方部队营盘建设的《营造法式》、《清式营造则例》等,来重建他的理想王国——猫庄。为重建猫庄,在经济上,赵天国则采取了短平快的经济措施,种植罂粟即鸦片,筹措到了必须的资金。在军事上,加强了武器装备采购以及军事素养训练,为猫庄打造了一支装备精良、素养全面的武装队伍。赵天国建设与治理猫庄,如同一个国家,韬光养晦,励精图治。猫庄是中国传统社会的一个缩影而已。
      事实上,为了保证猫庄的生存与发展,作为族长,赵天国的父亲赵久明就已经开始了对其他文化的研究,比如苗族文化和毕兹卡文化,想通过对这些文化的研究,来建设猫庄,所以赵久明采取的系列措施,是文武并重。猫庄重视教育,请周先生教书,教育内容以汉族儒家为主,比如《大学》《论语》《千字文》,文化教育以人伦教化为主,强调识字、算账,明道理、知节气,不重视功名利禄。还有武术教育,由赵久林主持。文武两方面的教育,使得猫庄人能够有足够的智力条件和技能在以后的险恶社会中求得生存。

二、村寨传统坍塌的表征:神权和政权的分离
      赵天国的“猫庄”理想,也是中国传统社会的共同理想。为了这种理想的实现,作为村寨的文化精英的赵天国为之努力奋斗终生。但是理想是丰满的,而现实是骨干的。他的努力,在残酷的社会现实下屡次遭到挫败,他眼睁睁地看着猫庄传统走向衰败乃至死亡而无可奈何。猫庄村寨文化传统坍塌最为明显的标志是政权和神权的分离。在此作品中,赵天文是一个典型的文化意象,其喻示着猫庄传统的分崩离析是外来现代文化带来的,猫庄村寨传统中各种文化元素从量变而迅速地走向质变,猫庄村寨传统的瓦解不可避免。于怀岸对于赵天文形象的塑造,这本身就是一种寓言式的写作方式,喻示着猫庄文化的分崩离析,其根本原因在于他者文化的入侵、干扰,使得猫庄传统出现文化裂变,乃至走向奔溃。
      猫庄人,离心离德,相互残害,村寨传统的分崩离析,和赵天文都有关。赵天文虽然出身猫庄,但自小就跟随曾昭云在城里做生意,其思想已经从猫庄传统的仁义变成了功利,他所代表现的是外来文化,而恰恰是这种外来文化给猫庄这个传统村寨造成了各种冲击和改变,而最终使得赵天国的猫庄理想走向破败。赵天文表面谦虚礼貌,实质极端功利,也极端邪恶。他向官府告密贪得曾昭云的金条,据为己有,用这种不可告人的方法获得了自己人生的第一桶金。如此发迹之后,回到猫庄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分家。作为族长和巫师的传承家族,赵家历来有其不成文的规矩,就是不分家。分家,本身就意味着对家规和族长权威的挑战。其次,赵天文携带谋害曾昭云的金条回到猫庄,以雄厚的经济实力改变了猫庄的社会结构。赵天文在猫庄成为了第一个财主,雇佣了周正龙、周正虎两兄弟。而在猫庄的重建过程中,周氏兄弟作为外来的技术力量是功不可没的。猫庄重建的功臣成为了赵天文的奴仆,这也说明,猫庄的经济结构在变化,社会亦出现分化,出现了阶级,这使得猫庄社会在不知不觉中出现了结构性变化。而这变化是由赵天文作为外来文化的代表带来的,赵天文本身就是一种文化象征。而这之前的猫庄,心有神在,而心无旁骛;只有长幼有序,没有经济地位的差别;只有平等,没有阶级的区分。赵天文回到猫庄,改变了猫庄的社会结构。对于猫庄而言,赵天文就是一个文化他者。就是这种文化他者,使得猫庄传统走向崩溃。
      给猫庄最为沉重一击的是赵天文在行政上对赵天国的取代。在赵天国的猫庄王国里,族长就是最高的行政首脑,猫庄大小事宜,皆由族长处置。而到了现代,在陈渠珍的湘西自治自保的方略之下,湘西当政者力图把猫庄这样一个原本具有高度自治的山寨纳入到其行政管理体系中来,于是赵天文出任猫庄的保董。这也说明,赵天国的猫庄理想,也并不是世外桃源,是无法逃离湘西现代化的进程的。赵天文出任保董,这是猫庄行政权力的转移,也是行政与信仰的分离。其行政权力,由信仰仪式的主持者的巫师赵天国转移到了以经商为业、以功利为主导思想的赵天文身上了。于是原本是政治、信仰合二为一变成了二者的分离状态。赵天文主持了政治,赵天国只有了信仰的主持和处置权了。赵天文力图在猫庄实现对传统村寨的现代化管理,其步步为营,一步一步蚕食赵天国的行政权力,其措施有几个方面。第一是户口登记,这是收取税收的重要依据。猫庄理想王国里,以前自保,税收全无。在赵天文的主政下,猫庄在经济原本困难的情况下,再出现了税收,使得猫庄人的生活日况愈下。第二调整了土地政策。原本是公田的族田,变成了政府的公田,而公田的收益完全被赵天文个人收取,中饱私囊,没有用于猫庄的公益事业,这是猫庄行政的腐败。行政的腐败和信仰的丢失、道德的下滑结合,使得猫庄传统迅速奔溃。其三,成立民团,夺取军事权利。猫庄一旦拥有了民团,有了武器和军事训练,猫庄精壮劳力一旦在时局动荡时,很容易拖枪上山,成为土匪,或者被收编成为政府部队开赴各类战场,就意味着猫庄人的生命将逐步消耗在各种生命的杀戮之中,这对猫庄自身人口的繁衍极端不利。人自身的繁衍,也是村寨传统得以传承发展的最为基础的条件。
       赵天文回到猫庄,夺取了行政权力,这也意味着猫庄社会的全面转型,这种转型,对于猫庄传统来说,凝聚力也在慢慢消失殆尽,社会状况不是变得更为理想,而是变得一塌糊涂。具体而言,一旦出现了商业与政治的结合,就会使得村寨传统变得面目全非。传统的猫庄已经不在,现代意义的猫庄在不知不觉中形成。而这种传统到现代的转换,更使得猫庄前途未卜。面对猫庄村寨传统的坍塌,作为猫庄理想缔造者的赵天国非常痛苦,也使得赵天国采取非常措施,力图挽回这种败落的趋势。其应对措施是,其一,寻找族长巫师继承人,这是实现猫庄传统最为核心的事情,文化传承首当其冲。其二,杀掉保董赵天文。虽然赵天文是自己弟弟,但是手足之情得服从猫庄大义。其三,用族权处死赵长梅,这是猫庄传统重新回归的象征性事件。根据村寨传统法规,凡道德败坏者一律沉潭。在族规之下,赵长梅死了,但始作俑者赵天文没有挖出来,而受冤屈者周正龙、周正虎两兄弟被赶出猫庄。赵天国和赵天文的矛盾激发,赵天文想借彭武平之手,枪击赵天国,但最终结果是彭武平枪击赵天文,赵天文最终疯了。而赵天国因为法器的保护,躲过一劫。让赵天国更为痛苦的是,由于猫庄内部的争斗,使得猫庄内部凝聚力丧失。其问题的严重性在于,猫庄人心里已经失去了神,没有了内心的道德律令的约束,家法、族规和国家法律都是一张废纸,没有真正的威慑力。信仰并不完全是感性的,在村寨传统中,信仰往往具有理性的力量,使得村寨文化的传承与发展具有生命力。信仰,往往使得一种文化能具有稳定性,也能使得该文化能实现自我更新和自我发展。没有了信仰,村寨文化传统没有了内核,没有了灵魂。

    三、村寨传统坍塌的社会原因

      猫庄传统,在湘西社会的各种动荡之中,处境尴尬,“苗子和毕兹卡认为他们是汉人,而汉人认为他们是蛮夷。”而这种村寨传统处境更为可悲的地方,在于,他们原本就是世世代代生活在这块热土之上的,反而被边缘化,被一次次的社会动荡推向了各种冲突的风口浪尖,使得猫庄走向破败。作者实际上是在思考一个很有历史感也颇具现实感的问题,即湘西的这种村寨传统是如何在湘西的历史长河中逐步走向坍塌的。
      这种村寨传统坍塌的根本原因在于湘西复杂的社会与历史。这种复杂性,首先体现在民族关系方面。湘西民族关系历来紧张,民族矛盾、民族冲撞乃至民族战争成为常态。湘西具有独特的地理环境,在此基础上也具有特定的历史机缘。特别是明清以来,民族矛盾不断激发。苗族为了自身的生存,不断地反抗汉人及朝廷的掠夺和压迫。压迫和反压迫,使得湘西成为了中国民族冲撞最为严重的地方之一,也把湘西土地上的人们的命运带向了不可知的处境。倾巢之下,安有完卵,在这种激烈的民族矛盾之中,在各种复杂的社会矛盾与冲突之中,像猫庄这样的传统村寨是无法把握自己命运的。所以赵天国的猫庄理想注定是失败的,他打造猫庄这样的理想王国的种种举措也格外具有一种悲壮色彩。例如,猫庄发生的火灾,对猫庄而言又是一次灭顶之灾,导致猫庄整个寨子全部毁灭。表面上,这是天灾,实际上是人祸。这火是二龙山白水寨土匪龙大榜放的。而龙大榜放火焚烧猫庄,其最为内在的原因就在于争夺生存之地。猫庄与白水寨之间,有亲缘关系,但是种族的生存是最基本的,任何利益得服从种族生存利益。白水寨是典型的苗族寨子,其龙家先祖,由于嘉乾期间苗民起义,遭受到了清朝政府的镇压,龙天福逃到猫庄,猫庄救了龙天福,猫庄的巫师赵天青还把女儿赵水英许配给了他,后来并生了四个儿子。赵天青为了顺从猫庄民意,把龙天福一家赶出了猫庄。龙天福之子龙存保认定猫庄逼得其家破人亡,于是展开了复仇行动。其复仇行动背后潜隐的思想实质是借复仇而争夺水肥田美的猫庄,企图把猫庄成为自己的白水寨。猫庄就得为自保而战,从此龙家和赵家、白水寨和猫庄、土著和苗族之间,就开始了你争我斗。这是湘西历史内乱的典型化书写。
      到了现代,湘西王陈渠珍力图实现湘西自治,实施保境安民政策,这是猫庄村寨传统传承发展和变化的重要政治背景。而自治方略之下,还夹杂有复杂的民族矛盾,不仅仅是苗汉相争,还有土苗相斗,使得湘西社会乱象丛生。土苗矛盾,这是湘西历史的真实写照。以土治苗的恶果,到了现代的湘西社会中依旧存在。土苗相争,在于怀岸的作品中有很多的描述。作品中,作为毕兹卡后代,彭学清遵循陈渠珍湘西巡回军统领的命令,清乡剿匪,带领部队清剿苗族首领的龙大榜。彭学清带领部队驻防猫庄,开始使猫庄不断陷入到了各派相争之中,使得猫庄在各种政治势力冲撞的夹缝中无法把握自己。彭学清为父亲彭少华报仇,清剿土匪,把苗族首领龙大榜抓到了在土苗相争中力求自保的猫庄,并在猫庄处决土匪,使得猫庄充满了血腥味道,这又使得猫庄的未来更显未确定性。尤其是在三十年代初期,湘西的政治形势更加复杂。湘西有自己的地方部队,还有国民政府部队,在湘西西北部永顺、桑植、慈利一带还有贺龙领导的红军部队,有像猫庄这样的村寨成立的民团武装,再加上数不清的占山为王的土匪武装,使得整个地方成为了一个个火药桶,随时都有爆炸的可能性。在这样复杂的政治、军事环境中力求自保,是非常困难的。猫庄先有彭学清的湘西地方部队,后又有红军驻扎,红军军官彭武平回猫庄招兵,并在猫庄提前进行了土地革命,采取了均田地、耕者自有其田的土地政策,实现了部分的平均主义。猫庄不再平静。
      而赵天国在各种政治势力面前自保的政策是,只有同情,而不带任何的政治倾向性,也不让猫庄男儿当兵,不让猫庄的精壮消耗在不同的战场上,以保证猫庄自身人口的繁衍生息。但是这种自保策略,在日益险恶的社会环境下,变得那么的不可企及,甚至荒唐可笑。猫庄这种村寨随时都有陷入灭绝的危险,这就是残酷的现实。所以赵天国的猫庄理想和现实之间的差距,使得赵天国为实现猫庄理想的实践行动颇具悲剧性。这不仅仅是赵天国个人悲剧,更是湘西传统村寨文化的共同悲剧显现。在一次一次这样的生存危机之中,猫庄传统在慢慢消失。

    四、对村寨传统坍塌进行审美反映的启示
       作品通过赵天国的猫庄理想的破败,来真实还原湘西村寨传统的现实生存处境和不断坍塌的历史真相,这体现了作家高度的历史理性与社会理性。正是作者这种历史视野,通过对湘西村寨传统的文化记录和历史还原,力图去除对湘西文化理解和阐释的民族化的标签,把人们的目光导向了比苗族、毕兹卡民族文化更为深远的湘西村寨传统文化,具有鲜明的历史价值和现实意义。
      湘西的传统村寨如果没有民族纷争,没有政治势力的角逐,原本美好。而由于民族纷争和各种政治势力军事势力的冲撞,使得猫庄这样的村寨传统文化不断走向破裂乃至消亡。猫庄理想王国中,自给自足,自由自在,没有官府的约束,没有税赋和派丁,这是于怀岸继沈从文之后,为湘西构建的又一个审美乌托邦世界。这种理想世界,只能停留在虚幻中,而经受不起现实的撞击的。诸多美好不再,猫庄也被迫陷入到了一次一次的矛盾和冲突之中。具有讽刺意味的是,猫庄原本自治,但是在湘西王陈渠珍的湘西自治方略下,走向了不自治,现实就是这么荒诞。让人痛心的是,村寨文化传统坍塌了,旧的没有了,新的也没有建设起来,使得猫庄社会出现了很多的堕落和弊端,比如出现了以前没有过的赌和毒,还有以前为人不齿的偷盗行为等等。作为行政首脑的保董赵天文,竟然聚众赌博,不以为耻,猫庄的堕落从最高行政长官的赵天文开始,这本身就是一件意味深长的事情。最严重的事件就是长期独居于猫庄的赵长梅,竟然生了一个带猪尾巴的孩子,被丢在粪坑,而孩子的生父竟然赵长梅的叔辈,也是作为猫庄行政最高首领的赵天文。作为现代意义的猫庄行政长官的赵天文,已经堕落得一塌糊涂了。这些情节的设计,实际上也是作者的文化反思意识的体现,即在传统村寨里,信仰的丢失,人们失去了内心的道德律令的种种自我约束,使得人们内心没有了禁忌,没有了畏惧,结果也就是为所欲为,无所不为,这是现代文化对传统村寨文化进行侵蚀的严重后果。
       在现代化的各种背景之下,村寨传统文化的失落,给猫庄这个地方带来的不是全面的进步,而是全面的堕落。这不仅仅是个别的猫庄问题,而是整个的包括湘西在内的前现代地区的共同面临的问题。作品对猫庄这种村寨传统的坍塌的文化记录与审美反映给了我们诸多启示,那就是说,在全球化和现代话如火如荼的发展的历史进程中,任何村寨传统走向现代化的趋势是无法避免的。那么现代化过程之中,对于那些构成村寨生存发展的积极的文化元素,我们应该如何传承与发展,比如我们如何发挥信仰及其仪式在村寨社会生活的作用,比如如何处理那些成文的或者不成文的乡规民约和政府法规法律之间的关系问题,等等很多。在现代性不断进入到村寨传统之中的现实条件下,固守传统而不持守开放态度,不采取变革措施,甚至采取消极躲避的方法进行对抗,那注定就是时代的悲剧。比如赵天国依旧用贿赂的方式,让猫庄青年逃避兵役,反对青年参加志愿军走向抗美援朝,被当做反革命分子,与土匪头子龙大榜一并枪决,这就是结局。赵天国作为巫师之死,是个体悲剧,更是群体悲剧,是村寨传统文化坍塌的悲剧。赵天文的疯,也同样如此,说明了外来文化进入到猫庄村寨传统之中,如果不和村寨传统有机的结合,而生硬地以任何方式去强行同化,这种外来文化在猫庄就会变形,就会失效,赵天文的疯掉就是这样的一种结果的象征。赵天文死前有忏悔,但是由于作恶太多,所以无法进入到祖坟之地,这是族权族规最为严厉的精神处罚,也体现了猫庄对外来文化机械同化本土文化的拒斥态度。
    人得有理想,个人如此,群体也是如此。猫庄理想,不是赵天国一个人的梦,或者说是世世代代普通百姓留存于心底里的最为基本的生活理想。但是现实的残酷性就体现在,连这种最基本的现实生活诉求都不能得到保障。按照赵天国的理念,猫庄没有赋税,没有兵役,没有民族纷争,经济能独立,安全能自保,这种村寨建设理想是让人期待的,是很多人的梦想。问题在于这种梦想的实现,赵天国采取的是一种固守自封的方案。这种村寨理想和实现手段之间的矛盾,在全球化和现代化背景之下越发使得猫庄村寨传统呈现悲剧性。一个走向封闭的民族或者文化,是孤独的,是没有前途的。在这种现代化进程之中,走向封闭会更加加剧其文化的没落与传统的坍塌,猫庄就是如此,湘西就是如此。作品给我们的启示就在此,作品的审美价值和现实意义也在此。   目前,在物质主义、功利主义思想横扫各种文化传统的时候,中国传统村寨文化也在逐步走向坍塌。坍塌容易,重建很难。那么怎样重建村寨文化,再造传统,重塑记忆,这本身就是一个非常严肃的文化问题,也是一个亟待思考与解决的政治问题。对于人类的生存和发展而言,提出一个问题比回答一个问题更为重要,因为问题的开启,才是思想的先声,行动的指南。乡村不美丽,美丽中国如何打造,于怀岸的作品对村寨传统的坍塌与重建问题的审美反映的现实价值和文化意义就体现在这里,因为他用审美的方式开启了一个意义非凡的现实问题。

本文作者系沈从文研究所所长

 楼主| 发表于 2015-9-18 11:28 | 显示全部楼层
《巫师简史》反响

“文学湘军五少将”之一的于怀岸是湖南实力派青年作家,他的作品一向以清醒、冷峻、锐利和孤傲著称。《巫师简史》讲述了湘西清末以来半个世纪的历史变迁,以民间视角展开宏大叙事,在遥远的历史背景下演示世道人心和生存空间,悲壮地表现了个人在时代洪流裹挟中的命运沉浮,流贯全书的是中国早已消失殆尽的宗族文化里的担当、责任、义务以及舍身求仁的大爱。
——王跃文(著名作家)

《巫师简史》洋洋洒洒四十余万字,只写了一个空间仅仅几平方公里的峡谷里的偏僻山寨,于怀岸凭借不可思议的力量制服了久远的时空与丰富驳杂的民俗地理掩映之下的故乡,不仅再现了宏大的湘西近代史,更传达出作者巨大的悲悯情怀。巫师兼族长的主人公赵天国殚精竭虑、如履薄冰的一生只做一件事——保全族人的性命。中国的历史小说从来只见决战千里,打打杀杀, 人头落地,《巫师简史》刚好相反,是一部尊重生命、具有神性的作品。
——阎  真(著名作家)


巫师,土匪,曾经是湘西这个神奇舞台上的主要演员。于怀岸以如椽之笔书写了湘西的一个巫师和一个土匪首领,让我们体会到,神秘的巫气和剽悍的匪气是如何氤氲了湘西人的日子的。小说的结局是巫师与匪首会合在解放军的牢狱里,过去一直势不两立的两人也和解了,他们发现,其实他们是相反相成,互为因果,就像生活的两面,离了谁都不行,否则日子便会变得暗淡无光。巫师和土匪,早已成为了历史的记忆,但生长在湘西的于怀岸却从现实中感受到,巫气和匪气仍然在湘西的山水间穿行。我们从于怀岸的文字里也能捕捉到这种巫气和匪气,所以,于怀岸的小说有着最地道的湘西气概。
——贺绍俊(著名文学评论家)

《巫师简史》是一部关于时间的小说。它表述的是历史,是20世纪前半段,包括晚清,时间作为线索有着提纲挈领的作用,但是小说的时间是悄然发展变化的,具体落实到章节仅是一些时间点,如辛亥革命是剪辫子;抗日战争则先写安陪毅偷偷潜入,再写赵长春去二龙山为匪,插入写明代彭翼南抗倭,最后写沅州城外杨树铺的正面抗日战场。把历史时间与现实时间交混,然后把前后时间在顺序上作一些错位处理,尽量让时间线索的链条切割、压缩到空间事件上去。因而于怀岸总是把空间从容不迫地展开,快速地空间挪运,形成了他写作时的一种运动笔法,这种运动笔法往往勾连于各种事件,在事件间组织矛盾冲突,所以于怀岸的小说是有阅读速度的,是会凝聚在集结点上的。
——刘  恪(著名作家)

于怀岸的《巫师简史》是一部非常优秀的长篇小说,对于巫文化、乡村史、近现代政治演变,都有生动而深刻的刻画与思考。
——魏剑美(著名杂文家)

作者于怀岸的历史观是忠实于历史事实本身的民间史观,或者诚如作家王跃文所说的那样,他观察历史的视角是民间的。为什么说民间视角的历史观是忠实于历史事实本身的历史观呢?因为民间的立场本身是不持立场的,民间的视角不涉及任何阶级利益关系,也不牵涉任何阶层的道德主张。这跟主流意识形态对历史的干预而形成的所谓“史官”视角,是大不相同的。受意识形态支配和影响的所谓“正史”,是服从于一定的利益集团的“史观”的产物,是不可能有真正的客观公正的视角的。所以,真实的客观的“史观”应该只存在于民间。于怀岸强调他的写作是对真实历史的一种“还原”,其实就是要求自己尽可能地站在民间的视角来审视历史。

——潘年英(作家、教授)

《巫师简史》以一种开放式的结构,由里到外、由小到大、由猫庄而广阔的天地,向我们展示了湘西社会变革和生存困境的图景。其中,有巫师法器的神秘,有巫师从清水里看到命运的离奇,有巫师皆活不过三十六岁的不可思议,有赶尸情节的毛骨悚然,有克服危机、打败敌人的喜悦,也有逃脱不了厄运的悲哀,特别是一心向善的赵天国与一生渴望建功立业的彭学清、作恶多端而又改过自新的龙大榜的死,让人十分震撼。读这部作品,我们不由自主地会有很多感慨,很多思索,很多领悟……
——楚梦(作家、文史学者)

《巫师简史》塑造的人物个个性格鲜明,作家把他们置于动荡的时代环境中,人物的好坏,由读者自己去领悟和评判。主人公赵天国一辈子坚守巫师和族长的职责,其处事公道,为人正派,工作敬业,谋事细心,深受族人拥戴;彭学清儒雅、严谨;赵长春正气、义气;赵天文亦官亦商,富于心计,好在最后能幡然醒悟;土匪头目龙大榜一方面血性豪爽,另一方面凶残暴戾,其复杂的人物性格、惊心动魄的人生遭际,让人唏嘘、令人感叹!
——张建安(评论家、教授)

于怀岸的流畅叙事和干炼表达,使得小说在书写生死、宗教、战争及日常生活中,都有了格外的吸引力和入胜之处,也将作品推往一种阔大气象。所谓的巫师简史,必然是湘西简史,而时代的每一次变革,所裹挟的血污、洪流,都深深地席卷这片土地上的所有事物。每个人物都是湘西大地时过境迁的浮标,时代的变迁、历史的信息,都复合在人物身上。
——沈念(作家,湘军五少将之一)

我喜欢《巫师简史》的芜杂与阔大,但更钦佩它的诚实与无畏。立足于湘西乡村世界的变迁,若要精彩好看,巫、傩、蛊术稍事点染就足以要人老命,还无须改朝换代的沧桑变化。而且我发现,猫庄的民俗扎根于方圆十里之内,与笼统的湘西民俗文化相比,它甚至无关传说中的湘西风貌,然而它闭塞的特点却并非有意为之,倒是应了一句老话:十里不同天。这对我这个读者来说是非常赞赏的,姑且不论孰真谁假,单是打卦、扶乩,上刀梯、下火海这些名堂就足以让人心烦意乱了。我觉得这里的巫术与任何一处的巫术也都并不神秘。我们这里大凡跟巫师打个交道的都知道,仪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牢固的世界观,是诚实与信赖回报的力量。
——田爱民(作家、酒吧老板)

《巫师简史》系湘军五少将之一于怀岸精心锤炼多年的力作,既有神秘的巫傩,又有深厚的人文,既有传统的恪守,又有时代的变幻,波澜壮阔,跌宕起伏,是一部民俗史,是一部地域史,是一部变迁史,可谓奇书一部。
——袁道一(湖南作家)

读完《巫师简史》,让我想起加西亚•马尔克斯,和那个写小说的汉人马原。也许当下还不能说,于怀岸接过沈从文的衣钵,但至少可以说,他的写作让湘西这块神秘的土地平添了愈加迷幻的气息,让湘西仿佛自成一块大陆。
——姜晓奇(北京作家)


媒体评论  

《巫师简史》是一部全景式、多方位描述湘西近代史的史诗性作品,风格豪放、凝重,思想深刻、前瞻;《巫师简史》作为一部集思想的深度、人性的温度和审美的高度于一体的作品,出版后受到专家学者的高度评价。  
——人民网2015年6月26日

《巫师简史》记录了湘西大地历史巨变中个体生命的沉浮,动荡的历史风云、神秘的地域文化、悍勇的民族特性都在小说中得到诗性的表现,堪称一部全景式再现湘西现代历史的作品。
——文艺报2015年7月6日02版

《巫师简史》以湘西巫师赵天国和土匪首领龙大榜的命运纠葛为主线,讲述了湘西从清末至上世纪50年代初的历史变迁,表现了个人在时代洪流裹挟中的命运沉浮。
——中华读书报2015年6月17日02版

巫的神秘,史的宏大。在《巫师简史》中,除了巫气和匪气,还有一种旧式中国人骨子里的硬气,这个“气”将小说提升起来,我们得以看到“常”与“变”之间的冲突与缓和。
——兰州晨报2015年5月16日B01版


《巫师简史》是一个巫师家族的成长史,是一个叫猫庄的神秘世界的兴亡史,是政治斗争与生存搏弈的血泪史。它囊括了神秘、宿命、彪悍、粗犷、善良、残酷等等湘西元素,真实而又有力地呈现了半个世纪湘西人的命运,是一部闪耀着思想火花、充满了艺术魅力的佳作。
——湖南工人报2015年5月15日07版


这是一部宏大雄奇、包罗万象的关于湘西近代史的巨著。作者显然不是为了展示赶尸、放蛊、落洞、飘魂等瑰丽、奇异的湘西民俗,也不是为了演绎爱恨情仇的罗曼蒂克故事,于怀岸写出了湘西社会从清末到解放初半个世纪变迁的史诗。更重要的是,他还写出那个时代的生存境遇和世道人心。
——长沙晚报2015年5月11日B02版


《巫师简史》绝不单是一个湘西色彩的现代寓言,而是一部神性的诗篇。
——联合时报2015年5月29日07版


《巫师简史》中赵天国与龙大榜的世代恩怨可以视为湘西百年匪事文学的典型。
——深圳特区报2015年7月10日B01版


《巫师简史》的创作是作者立足于地方民族历史文化的经验和记忆之上的自我反省与自我关照。这种反省和自我关照的思维,在某种意义上和巫师行为理念高度契合。巫师一方面求助祖先和神灵的明示,一方面虔诚祈愿以一己之智慧和悟性,参悟、体察当下和现实中困惑种种。这类同作家对现实世界的关照和对文学的理解与认知。
——湖南文学2015年8期

 楼主| 发表于 2015-10-1 12:45 | 显示全部楼层
好消息:《巫师简史》被列为首都图书馆“阅读之城·市民读书计划”专家推荐书目

 楼主| 发表于 2015-11-12 17:25 | 显示全部楼层
没落的巫师与消失的猫庄
——解读《巫师简史》
兰州晨报记者 张海龙
于怀岸是湘西人,他最新一部立足湘西故土的长篇小说《巫师简史》由中国青年出版社出版。即使没翻过这本书的人,单从书名也可以作出初步的判断:巫的神秘,史的宏大。

“巫师赵天国十四岁那年,从父亲手中接过法器——一块锈迹斑斑的羊胫骨时,就从一盆清水里看到了他一生的结局。”这是一个《百年孤独》式的开头。传承了父辈衣钵的赵天国,为振兴和保全猫庄赵氏家族,发动族人们种植罂粟,修筑石屋和寨墙,购买火绳枪,身兼巫师和族长的双重职责,对外要与二龙山匪首龙大榜周旋对抗,对内有家长里短的事务需要决断定夺,他一生历经清末、民国军阀混战、湘西自治、苏维埃革命、抗日战争,解放战争直至抗美援朝半个世纪的风云变幻,最终宿命般倒在枪口下。

评论家贺绍俊对《巫师简史》有这样精当的评述:“巫师,土匪,曾经是湘西这个神奇舞台上的主要演员。于怀岸以如椽之笔书写了湘西最后一名巫师和湘西最后一个土匪首领,让我们体会到,神秘的巫气和剽悍的匪气是如何氤氲了湘西人的日子的……巫师和土匪,早已成为了历史的记忆,但生长在湘西的于怀岸却从现实中感受到,巫气和匪气仍然在湘西的山水间穿行。我们从于怀岸的文字里也能捕捉到这种巫气和匪气,所以,于怀岸的小说有着最地道的湘西气概。”

《巫师简史》中,除了巫气和匪气,应该还有一种旧式中国人骨子里的硬气,这个“气”可以将小说提升起来,我们得以看到“常”与“变”之间的冲突与缓和。这一点,至少在主人公赵天国这一形象上表现得颇为充分。类似的气质,我们早在《白鹿原》中白嘉轩的身上领略过。只不过,相比白嘉轩,赵天国身上多了一重巫师的身份。正是这一身份,让他接到了湘西大地的地气,让其硬气具备了根由,极大地拓展了小说的解读空间。

李泽厚在《由巫到礼 释礼归仁》一书中,认为巫对中国传统的形成及涵养至关重要,它由最初的“术”逐渐演变成“礼”,实践于世俗层面的乡约里规当中,内化于个体行为中的神圣感、使命感、责任感。在赵天国身上,巫和礼是合二而一的。卜问猫庄的未来,挨家挨户嘘寒问暖,在祠堂执行家法。渐渐地,他与神对话、绝地天通的本领弱化,直到法器被复仇的子弹射穿后,神迹在他身上彻底遁去。有一次侄子赵长林偶然问起,他自己都模棱两可,“除了巫师这个身份,有关巫师的一切就像一场梦一样肯定在他身上发生过,但赵天国又什么也回想不起来。”比起巫师的玄乎,他更享受于在家族祠堂里编修抄录族谱时老族长的角色。

不难看到,赵天国生前守护得最紧的两样东西是法器和枪支,因为这两样东西指向猫庄人的运和命。被行刑前的赵天国,听到炸碎他苦心经营半辈子的寨墙和石屋的炮声,哭出的是“我的猫庄啊……”他把猫庄及猫庄的人看得很高,不惜因此获罪杀头;看到自己的下场与预言的结局那般暗合,他喊出的是“神啊!”仿佛,神明一直不曾离去。可以预料,枪响之后,赵天国主持的猫庄及维持猫庄运转的宗法体系也将崩解。它或许在于怀岸之后的小说中,以别样的面目出现。

原载《兰州晨报》2015年05月16日

 楼主| 发表于 2015-11-13 21:14 | 显示全部楼层
听作家于怀岸讲湘西传奇《巫师简史》

人民网北京6月26日电 作家于怀岸的新作《巫师简史》近日由中国青年出版社出版。《巫师简史》是一部全景式、多方位描述湘西近代史的史诗性作品,风格豪放、凝重,思想深刻、前瞻,被著名作家阎真誉为“是一部尊重生命、具有神性的作品”。
于怀岸,被文学界称为“湘军五少将”之一,上世纪七十年代生于湘西农村,曾在《人民文学》《中国作家》《民族文学》刊物发表中短篇小说近百部(篇)。主要作品有《青年结》《一粒子弹有多重》《一座山有多高》等。他的这部新作《巫师简史》以湘西一个偏僻山寨猫庄为背景,以湘西巫师赵天国和土匪首领龙大榜的命运纠葛为主线,讲述了两个家族的恩怨、一代巫师的命运,描绘出湘西清末以来至上世纪五十年代初半个世纪的历史变迁。
《巫师简史》作为一部集思想的深度、人性的温度和审美的高度于一体的作品,出版后受到专家学者的高度评价。著名作家阎真表示,《巫师简史》洋洋洒洒四十余万字,只写了一个空间仅仅几平方公里的峡谷里的偏僻山寨,于怀岸凭借不可思议的力量制服了久远的时空与丰富驳杂的民俗地理掩映之下的故乡,不仅再现了宏大的湘西近代史,更传达出作者巨大的悲悯情怀。中国的历史小说从来只见决战千里,打打杀杀, 人头落地,《巫师简史》刚好相反,它是一部尊重生命、具有神性的作品。
著名作家王跃文评价说,《巫师简史》在遥远的历史背景下演示世道人心和生存空间,悲壮地表现了个人在时代洪流裹挟中的命运沉浮,流贯全书的是中国早已消失殆尽的宗族文化里的担当、责任、义务以及舍身求仁的大爱。(王媛媛)

发表于 2015-12-28 18:16 | 显示全部楼层
路过,好书,想看

发表于 2015-12-28 18:21 | 显示全部楼层
中国的历史小说从来只见决战千里,打打杀杀 ,人头落地,巫师简史》刚好相反 ,是一部尊重生命、具有神性的作品。
——那确实

 楼主| 发表于 2015-12-31 16:32 | 显示全部楼层
:handshake:handshake

发表于 2016-1-17 23:15 | 显示全部楼层
城东志 发表于 2015-12-28 18:16
路过,好书,想看

谢谢!当当,京东、亚马逊网上有售

发表于 2016-2-5 16:42 | 显示全部楼层
老呆呆 发表于 2016-1-17 23:15
谢谢!当当,京东、亚马逊网上有售

谢谢,买了来瞧一瞧

发表于 2016-2-10 15:39 | 显示全部楼层
这么多书评,先收藏,再细读。

 楼主| 发表于 2016-2-11 17:27 | 显示全部楼层
童一鸣 发表于 2016-2-10 15:39
这么多书评,先收藏,再细读。

新年快乐,万事如!

 楼主| 发表于 2016-2-19 14:52 | 显示全部楼层
《2015年湖南省长篇小说述评》:

于怀岸的《巫师简史》讲述猫庄巫师赵天国的命运史及由他所带出的湘西近现代历史风云。赵天国有最后一名巫师的意味,他用身上的通灵本领维系猫庄的安宁,煞费苦心把全寨木板房改成坚固的石头房子,构造了一个相对封闭的猫庄生活世界。这个世界不借助外力,按自已的族规族训运行,遵从神秘天意的指示,自足和谐。巫师和猫庄生命相连,共同象征湘西传统的文化形态,赵天国穷其一生为了保全族人性命,从深层看是为了守护这种传统文化。小说中的猫庄又是敞开的,在现代文化的冲击下历史风云蜂涌而入。小说进行到中间,亲属关系向外延展,子弟出走,分崩离析,湘西近现代历史大事迭次折射在猫庄人的日常生活中,史诗由此产生。
不得不说,这是一部有着宏大构想的复杂的作品,作者凭其艺术功力也基本上完成了这个构想,全书呈现了传统湘西和现代湘西百科全书式的生活实料,完整地勾画了近现代湘西的历史变迁。以致于有人称《巫师简史》是湘西的现代寓言,是湘西的《百年孤独》。但我们更应该看到,一个巫师的命运史仍是小说的本义所在,作者的主旨仍在通过巫师写出湘西的精神史,真实地描画出湘西文化精神及在这种精神照耀下的生存本相。如前所述,这种精神本质是一种自然文明精神,是一种现代文明欠缺的原始神性和自然血性,赋予湘西别样的地方性格和生活样态。尽管遭遇现代历史大潮的冲刷销蚀,原始文化的幽灵仍然在湘西大地上游荡,成为湘西人血液里流淌的文化基因,反映在他们的深层心理和行为方式上。于是作者从变幻不定的时代事件中,深入探触到湘西历史文化的沉积层,把那些本源性气质性的东西搅出来给我们看。不管是从赵天国的打卦、做梦、交感思维和村庄日常经营,还是从龙大榜的匪气、彪悍、机智、血战日军和抗拒解放军,还是猫庄及亲戚子弟出走参与时代事件和体验现代生活,我们都可以看到一种稳态的湘西文化人格和湘西行为方式。正如黑格尔所说:“每一个伟大的民族都有这样绝对原始的书,来表现全民族的原始精神。要这个意义上史诗这种纪念坊简直就是一个民族所特有的意识基础。”作者似乎也要为湘西人写一部原始的书,把湘西文化的沉积物从久远往事的深渊中扬起,如泼墨般洒在湘西各式人生和现代化图景上,使整部小说氤氲在一种湘西特有的神性氛围中,敞显湘西独有的少数民族记忆与文化气质。
在艺术上,作者体现了良好的现代叙述能力。采用巫师史带动时代史的结构方式,通过巧妙设置猫庄人与他们亲戚的人际关系,形成社会关系的网络,让每个熟悉的人都成为行动者,从而尽可能多地收纳进时代生活事件。写实描写简洁精辟,对事件叙述线条清晰,具有均衡的叙述节奏,在大的时空跨度和繁复的事件交叉中跳脱灵活。魔幻现实主义手法运用没有生硬之感,圆熟自然,与湘西地域文化声息相通。仿佛是在一种神性指导下,作者处理这么宏大而复杂的题材居然从容自如,较好地呈现了艺术的完整性与完美性。

发表于 2016-2-29 14:45 | 显示全部楼层
:victory:

发表于 2016-6-10 00:01 | 显示全部楼层
好书,我看过,很喜欢

 楼主| 发表于 2016-12-5 12:29 | 显示全部楼层
童一鸣 发表于 2016-6-10 00:01
好书,我看过,很喜欢

:lol:lol

发表于 2016-12-15 23:41 | 显示全部楼层
半个世纪的孤独
——读长篇小说《巫师简史》

梦亦非

      这几年来中国正掀起“新农村建设”运动,在经过半世纪对农村的遗忘与剥夺之后,在需要减轻城市的人口压力而劝阻农民进城之时,“新农村”的油彩开始涂到面目模糊的农村面孔上。而半个世纪之前,同一个政党所做的,恰恰相反(但对农村的态度却是一脉相存的)。

     在小说家于怀岸的《巫师简史》中,猫庄的历史演绎了一部“半个世纪的孤独”。

     湘西村寨本来就是木屋,只有猫庄是石头村寨。猫庄的头领是族长兼巫师赵天国家族。猫庄一直是二龙山白水寨龙姓土匪所垂涎的“天堂”。在小说中的主角赵天国当上巫师不久,白水寨土匪龙大榜放的一场大火将猫庄烧得一干二净,赵天国受到酉北县城天主教堂的启发,命令猫庄合族将寨子建成石头屋子,并建了寨墙将寨子围起来。意味深长的是,猫庄的恩人,也是商人曾昭云派来提供技术修建猫庄的周正龙周正虎兄弟,却原本是修墓的,“我们也没建过石头房子,只砌过墓碑,不过,不过,我想建房子跟砌墓碑没什么区别。”于是花了数年功夫,被一把火烧光的猫庄摇身变成了一座城池。

      在清廷统治的末期,猫庄俨然一个世外桃源,除了墙高屋固之外,还可以拥有武器以自卫,“猫庄通过向曾昭云出售大量的鸦片烟换回了难以计数的白花花的银子,又把白花花的银子交给曾昭云买回十多支湖北枪炮厂的毛瑟快枪和上百发无烟子弹。”准备武器是为了对付二龙山的土匪,而对付清政府,猫庄准备的则是金银,事实上清政府极少骚扰猫庄。

      到了国民党时期,猫庄与清朝统治时期没什么大变化,还是准备着枪弹防备二龙山的土匪,对国民党政府则以金砖打点,所以猫庄也未被派什么壮丁。猫庄的规矩是一不准为匪二不准当兵。唯一出的个“官员”就是赵天国的弟弟赵天文,当了保长。不过此人后来被龙大榜的私生子彭武平一枪打成了疯子,死于纯正的农民生活。唯一一个“兵”兼“土匪”就是被赵天国赶出了家门的儿子赵长春,他当过国军,回猫庄后进入二龙土当了“土匪”,并做了匪首龙大榜的司令,这支一不偷二不抢的队伍成了抗日英雄,连赵长春一道死在抗日战场上。唯有龙大榜生还,最后死在共产党的手里,死在他们私生子的手中。革命不但吞噬掉革命的私生子,也将吞噬掉革命的老子。

       在清政府与国民党统治时期,猫庄一直处于与世隔绝的稳定状态,直到碰到共产党的队伍,才发生变化。共产党的队伍最先是要搞土改:苏维埃土地革命。但这一套在猫庄不灵,因为猫庄没有地主,也没有压迫,更没有欺男霸女。所以共产党的这一套失灵了。但政治与战争格局对共产党越来越有利,代表性人物就是在猫庄长大的龙大榜强奸赵长梅后的私生子彭武平,这位骨子里坏透顶的人物先是恩将仇报地枪击族长赵天国,打中了赵天国胸前的巫师法器羊胫骨,因为法器的力量,救了赵天国一命,但法器也因此而损毁了:“可就在他把法器举到胸前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他听到一阵咝咝的细碎的破裂声从法器里传来,定睛一看,法器上到处布满了裂痕。这些裂痕就像一张迅速扩大的蜘蛛网一样,裂纹越来越大越密,羊膻味也越来越浓烈,只有一瞬间工夫,赵天国眼睁睁地看着法器成了一堆灰……赵天国足足哭了两个时辰,谁也劝不住,人们只听到他反复地叨念着一句话:‘猫庄再也没有巫师了!’”

       这位枪击了法器,让“猫庄再也没有巫师”的土匪后代,却在共产党的军队中当的官越来越大。

       这个取得了江山的政党切底地改变了猫庄,猫庄所有的枪支被上交,私藏枪支被当土匪论处,祠堂也被没收,“他发现除了那块猫庄农会的牌子外,屋檐下的‘赵氏宗族’的匾额已经不翼而飞。”让猫庄平静了半世纪的石屋也被要拆毁,“猫庄人不知道,医疗组回了县里后,立即上交一份调查报告:猫庄的石屋不适合长年居住,建议政府搬迁猫庄所有的人,重新建造新的木屋或砖屋。”猫庄的寨墙被拆了当石料,猫庄的年轻人纷纷入伍当志愿兵去抗美援朝,试图保持不当兵传统的赵天国被逮捕,在枪决匪首龙大榜时陪杀。
猫庄就这样从文化与传统上、空间上消失了。

      在共产党改造猫庄之前,猫庄是孤独的,除了鸦片与枪支,它不曾溶入过中国历史的进程之中,小国寡民地存在了半个世纪,在冰冷的石头世界里孤独地繁衍生息,虽然这半世纪的孤独让一些年轻人们感觉到压抑,但它毕竟保存了猫庄,作者在后记中写道:“以我一个准中年男人的人生觉悟,我以为无论任何时代人为一个个体生命,第一是保全生命,第二是怎么生存,第三才是如何更好地生存。”猫庄作为人类聚居地的“个体生命”,如果不能保全自己,又谈何生存呢?在经过半世纪的恩恩怨怨、半世纪的孤独延续之后,时空终于在共产党的政治之下破裂,不管是物质上的猫庄也好、猫庄的文化也好、猫庄的人们也好,像那只被击毁的法器一样破裂成灰,消失在一阵旋飞里。灰飞烟灭就是这个意思。共产党的胜利,让中国的村庄连根拔起,破裂成灰,灰飞烟灭。

      《巫师简史》看起来只是写了猫庄这个小地方的历史,其实却是写了整个中国村庄的历史,甚至中国自己的历史,猫庄只是一个象征,它象征着中国在上世纪前五十年的命运。不管是专制的清朝、还是软弱独裁的民国,都没有改变过猫庄,只有左翼激进的新中国,将猫庄也是将农村更是将中国,卷进了革命的旋风里,传统意义上的中国农村消失了,等待那些被剩余下来的人们的,将是一种被规划好的、符合历史主义、符合极权运动的命运,这种命运直今未停歇下来,“新农村建设”只不过是“重塑猫庄”,但重塑起来的不过是一个现代化的“塑料猫庄”,没有传统文化、没有传统伦理,只剩下物质欲望的“新农村”,本质上,是又一轮的对“猫庄”的更彻底的拆毁。


       激进的左翼、权极从来害怕的就是静止不动,所以猫庄半个世纪的孤独,自然就成了革命的对象,革命是让一切都卷进运动中,按照“历史的意志“来塑改人类。

       二十世纪,前五十年的时空孤独,变成了后五十年的心灵孤独……
  当前版块2016年12月1日之前所发主题贴不支持回复!详情请点击此处>>
复制链接 微信分享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 关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