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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生杂谈] 借我三千铁甲 复我浩荡中华 长篇小说连载《铁血柔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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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9-12 11:11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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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9-12 11:13 | 显示全部楼层
写得好,顶起

发表于 2015-9-12 11:14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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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9-12 11:15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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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9-12 11:57 | 显示全部楼层
顶了

发表于 2015-9-12 12:12 | 显示全部楼层
好看
 楼主| 发表于 2015-9-12 17:28 | 显示全部楼层
张一鸣也说:"我要去洗个澡,天气太热,身上全是汗水,衣服都湿透了。"他对林俊杰点了一下头,"对不起,我失陪了。"

  除了在战场打仗,他平时一向讲究军容整洁,现在更不用说,越发注重了。洗完澡,他仔细地刮了脸,换上一套熨得笔挺的军服,又用手帕把手枪和短剑精心擦拭一遍,配在身上。最后,他穿上连马刺都擦得闪闪发亮的长靴,走到镜子前照了一照。他照镜子不过是看看自己衣着是否整齐,并没有一丝顾影自怜的丑态。

  他按照请客的时间准时下楼,这时已经到了十几个客人,或坐或站,三三两两地在谈天。白家父子忙着接待陆续到来的客人,姚紫芸穿着一件绣有梅花的白色无袖旗袍,在陪着几个女客说话,但他没看到白曼琳的影子。

  来的客人大部分是他认识的,很快他就被几个正在讨论中日关系的客人拉了过去,当他听到中央大学政治系主任何崇大谈"中国和日本之间,一直都这么磕磕碰碰,大不了通过谈判,签个协议就完了"时,心里很不舒服,说道:"不打而求谈判,我想请教何主任应该怎么谈?"

  "我看只有牺牲小我而顾全大我,谁让中国是个弱国呢。"

  张一鸣冷笑道:"何主任的意思是让出北平呢还是让出华北?"

  "这……"何崇听出他话里有刺,说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这些事情,当局知道该怎么做。"

  张一鸣不愿再和他谈下去,恰好他昔日的清华好友、现在交通部任职的黄可祥来了,两人亲切握手。黄可祥笑道:"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告诉我一声。"

  "昨天下午到的,还没来得及去拜访你。"

  "还是我来请你吧。明天我已经有安排了,后天怎么样?后天晚上在'一品香',我把南京的几个同学都请来,咱们好好聚一聚。"

  "行,我一定来。"

  "有太太了吗?有的话把太太也带来。"

  "没有。"

  "还没有结婚的打算吗?"

  "就是有打算也得要有结婚的对象啊。"

  "这还不好找吗?"黄可祥手一抬,正好指着出现在楼梯上的白曼琳,"令表妹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你何不娶了她,英雄美女,相得益彰。你们又是表亲,你老兄可以近水楼台先得月。呵呵,我开玩笑的啊。"

  张一鸣根本没听到他后面说的是什么,此刻他的呼吸几乎要停止了:白曼琳穿着用一层又一层轻薄透明的白色蝉翼纱做成的衣裙,紧身的上衣勾勒出了胸部动人的曲线和纤细的腰肢,腰部以下开始膨起的曳地长裙使她的腰看起来细得惊人,一头乌黑柔亮的头发梳到头顶,卷成一个漂亮的发卷,环绕着一个精致的银制玫瑰发圈,美得就像一个童话中的公主,不真实得像梦幻中的天使。

  她一只手提着裙子的下摆,像一朵白云轻快地飘下了楼梯。立刻,她成了年轻人的中心,林俊杰,不消说,一直如影随形地跟着她;龙飞扬,白少琛的同学,教导总队的一名上尉,相貌堂堂,殷勤机灵,正抱着骑士精神侍立在她身边;明澜,外交官的儿子,一个和她年龄相当的年轻人,也在她周围编织着浪漫的罗网--张一鸣看着这一切,既感到妒忌,又感到自豪。

  晚餐非常丰富,吃过了龙虾和生牡蛎,喝了冰镇的法国香槟和15年前的绍兴酒,人人都变得兴高采烈了。吃过最后一道点心以后,舞会开始了。舞厅是由客厅改成的,乐队请的是南京最好的乐队,水果,点心,冰镇的香槟和汽水随手可拿,务必要让客人感到满意。白家兄妹坐在了一起,陪着姚紫芸的哥嫂谈话,张一鸣也加入了这个圈子。

  "嗒嗒嗒!"鼓手按照惯例先用鼓槌敲了几下,乐队随即奏起了舒缓柔美的华尔兹舞曲。张一鸣走到白曼琳面前,按照他在德国的规矩,给她鞠了一躬,伸出手问道:"可以吗?"

  她嫣然一笑:"不胜荣幸。"

  他搂着她的纤腰,随着舞曲的节奏慢慢地旋进了人群。他的头高昂着,心里非常的骄傲和得意。他知道她是晚会上最美貌的姑娘,她的清纯的笑容,优雅的举止,轻盈的步态,像磁石一样吸引住了每个男人的目光。他所有的心思全放在了她身上,根本没有想到他自己也是今晚引人注目的中心。他相貌英俊,年轻有为,又没有父母兄弟,对于肩负女儿出嫁重任的父母和待字闺中的小姐们来说,无疑是一个理想的人选。

  他挺着胸脯,头微微往下倾,注视着她的脸,脚步和着节拍滑动,舞姿英武、潇洒。

  她仰着头看着他,说道:"表哥,你的华尔兹跳得真好。"

  "这得感谢柏林陆军大学的老师维尔纳·冯·莱茵哈德将军,他是个典型的德国人,遵守纪律,做事严谨,还很讲究礼仪,他对学生的要求之一就是要会跳舞。"
 "要求学生会跳舞,这倒真是闻所未闻,我还以为德国人都很古板呢。"

  "当然跳舞不是主要目的,目的是要我们学会基本的社交礼仪,日常的行为规范,比如衣着要整洁,言谈举止要有礼貌,对待老人、妇女要客气,对待小孩要和气等等。"

  "听起来不像培养军官,倒像培养外交官。"

  "不过这对于提高军人的素质确实很有帮助,军队是一个群体,一个群体的表现能够体现一个国家的文明程度与国民素养。我不护短,我们有不少军人就缺乏这样的素养,一旦穿起军装就忘了自己曾经也是普通百姓,对待老百姓蛮横得简直没有道理可讲,实在丢军人的脸。"

  "中国不是有句俗话吗,秀才遇到兵,有理讲不清。"她一面说,一面望着他笑。

  "要是遇到将军会怎样?"

  他心想:你遇到我,这一生就要携我之手,与我偕老了。不过这话他现在还不能说,所以只是笑了一下,没有回答。

  一曲终了,他带她回到原来的座位,那个机灵的上尉军官龙飞扬也把姚紫芸送了回来,趁机在白曼琳身边坐下了。第二曲一奏响,他就迫不及待地邀请了她,张一鸣心里颇有些懊恼,忘记了出于礼貌,自己也该邀请姚紫芸的嫂嫂跳,结果是白少琛邀请了她。

  他正紧盯着白曼琳,忽然一个非常漂亮的女人形体挡住了他的视线,他抬头一看,记得她是何崇的女儿何安娜。她是一个漂亮的摩登女郎,飞机似的烫发,精心修饰过的脸上长着一双勾人的杏眼,嘴唇上抹着猩红的唇膏,显得更加大而丰满。她的脸虽然算不上美丽,但有一副相当迷人的身材。她的个子高挑,身子丰腴而苗条,一件紧身的紫红色旗袍非常耀眼地突出了她高耸的乳房、细细的腰肢、浑圆的臀部,开到大腿的旗袍将她那白嫩、滚圆的大腿暴露无遗。如果说白曼琳的美是梦幻一般的,让人遐想却不敢轻薄,她的却是肉欲的,并且努力要展现出来,让男人血脉贲张。

  她低头看着他,脸上带着媚笑:"张将军怎么不跳舞?"

  张一鸣淡淡地说道:"我没有舞伴。"

  她心里暗恨他的冷漠,但更让她下了决心要把他勾到手,凭着她对男人的经验,她并不认为这有什么不可能。她扭了一扭腰,给了他一个自认为富于魅力的笑容:"我不信,张将军会没有舞伴,在场的这些女士,不管你邀请谁,谁都会受宠若惊。"

  他看穿了她,脸上现出一丝嘲讽的微笑:"如果我邀请何小姐跳舞呢?你也受宠若惊吗?"

  她脸上没有丝毫窘态,一双眼睛大胆地、挑逗地看着他:"那你为什么不邀请我?"

  他很想给她一记耳光,她的一切只让他看到一个拉客的妓女,但在舅舅的家里,她又是客人,他不能不敷衍她。他很不情愿地站起身,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她得意地往他身上一靠,几乎是扑进他的怀里。他勉强搂着她,面无表情地跳着。她紧紧贴着他,大腿不断蹭着他的大腿,身子像一只发情的母猫在他身上扭动,一双眼睛风情万种地盯着他,娇声媚气地说道:"听说将军至今未婚,难道不想找个太太来陪?"

  "我倒很想找个人来陪,可是谁愿意嫁个当兵的。"

  她在他怀里扭了一下:"那是借口。你身为将军,人又这么英俊,这么有男人魅力,哪个女人不愿意嫁?只怕是将军心太高了,不肯轻易俯就,难道这么多年,就没有一个女人让你心动过?"

  她刺痛了他身上的某根神经,他有些恼怒了:这个婊子,她有什么资格跟我说这种话?好不容易跳完这一曲,他把她送回去,还没来得及走掉,她娇声说道:"张将军,我有点口渴,请你帮我倒一杯汽水好吗?"

  他忍着满肚子的不耐烦,倒了一杯递给她,她伸手要接,他却往她身边的茶几上一放,转身就走,留她在那里咬牙切齿。

  "表哥,"当他再次和白曼琳跳舞的时候,她突如其来地问他,"你知道何安娜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吗?"

  "不知道,我今天才认识她。"

  "那你可要小心了,她是我们学校有名的交际花,最喜欢勾引男人,不知道有过多少男朋友。不要说只有男人玩弄女人,她可是以玩弄男人为乐。我看她现在又开始对你施展她那一套手腕了,你千万不要上当。"

  他仔细看着她的眼睛,她的眼睛里有对他的关心和对何安娜的厌恶,但他没有看到他想要的东西,心里有些失望:"你认为我会上当吗?"

  "也许你不会,我只是给你提个醒,再说我也不喜欢她,不想有个像她这样的表嫂。"

  "你放心,即使天底下没有其他女人了,我也不会要她。"他的表情严肃了,"我这一辈子,最讨厌的就是她这种类型的女人,别说女人,这种类型的男人我也讨厌。人活一世,最要紧的是感情,恪守的是忠诚,一旦做出了选择,就要义无反顾,决不能朝三暮四、反复无常。"

  白曼琳望着他,一双眸子闪闪发亮:"你将来对你的妻子,也是这样吗?"
"是的,在我的字典里,没有'背叛'两个字。"

  此后,出于礼貌,他先后邀请了姚太太和一个世家小姐。那位小姐姓廖,有二十七八岁,廖家和白家是世交,他们小时候在一起玩过,她叫他一鸣哥哥。她的相貌颇美,鹅蛋脸,一双乌黑的眼睛机敏灵活、顾盼神飞,她的身材高挑匀称,一件月白色的织锦软缎旗袍长齐脚踝,走起路来犹如风摆杨柳。她是个法国留学生,在一家报社当采访部主任。她那带着西方味道的风度无可挑剔,又很会说话,善于左右逢源,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所以年纪轻轻就当了主任。她对他很有好感,决心要给他一个机会,她在法国研究的是西方现代文学,一开始和他谈了一些欧洲的文学流派,得知他虽然也是留学生,但对文学的欣赏还是基于满腹的中国传统文化之后,立即和他畅谈起李、杜来,他对她卖弄才学和逢迎自己的做法并不欣赏,反而觉得她矫情、虚伪,一个年轻女人不该这样老于世故。她盼着他能再次邀请她,可惜他在跳完之后就把她付诸脑后了。

  他不耐烦敷衍这些人了,他们浪费了他太多的时间,而他还有关系自己一生幸福的大事要办理,他决定转移阵地。接下来的一曲仍然是华尔兹,他抢在几个竞争者的前头邀请了白曼琳。他带着她旋转着,开始转得很慢,渐渐地越转越快,她的长裙飘舞起来,身子随着他轻盈地转动,翩若惊鸿。他转得更快了,从没有人带她跳过这么快的华尔兹,她觉得自己快要飞了起来,周围的舞客、头上的水晶吊灯、脚下上过蜡的地板似乎都在跟着旋转。她感到头晕目眩,忍不住死死抓着他,生怕摔了出去。他牢牢把着她的腰,继续不停地旋转,只是速度慢了一些。

  一曲跳完,她已经气喘吁吁、站立不稳,他扶着她不敢松手。等她喘过气来,他说道:"累了吧?我们到外面去走一走,透透气,这里太闷了。"

  她的头还有点晕,也想出去吹吹风清醒一下,于是答应了他。他们走下台阶,穿过草坪,绕过一对絮絮私语的恋人,来到喷水池旁边。这时已是午夜,天空湛蓝如宝石,玉盘一样的满月被璀璨的繁星簇拥着,清凉的月光与柔美的星光给花园笼上了一层淡雅迷人的色彩。柔润的晚风吹过花丛,带来了一阵晚香玉的香味儿,也带来了凉爽惬意的快感。

  月色如诗,园林似画,身边还有佳人相伴,张一鸣心神俱醉,冲口而出:"明月如霜,好风如水,清景无限。"

  白曼琳扭头看着他,他的目光柔和,俊朗的脸在月光下显得清秀儒雅。此刻,他不像一个强悍的将军了,即使穿着那一身军服,腰间还配着军人魂。她觉得他如果像一个知识青年一样穿起灰绸的长衫,秋天围上白色的长丝巾,潇洒地往肩后一甩,丝巾与长衫的下摆随风飘拂,模样一定风度翩翩、卓尔不群。她想起了穿着月白色旗袍的廖家姐姐,灰色长衫,白色旗袍,多相配呀。

  他回过了头,见她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忍不住问道:"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你穿长衫的样子。"

  他的心陡然一紧,难道她不喜欢他是一个军人?

  "怎么会想起这个?"

  "我想廖姐姐的旗袍很典雅,你要是穿起长衫来,一定很相配。"

  "那太遗憾了,我从不穿长衫,将来也不会,看来和你那位廖姐姐不相配了。"

  "我看你和廖姐姐谈得很热烈,还以为--"

  "我们从小就认识,我不能不理她。事实上,从头至尾几乎都是她一个人在说,我只是个听众。"

  "你们都谈了些什么?"

  "我记不起来了,她说的那些我实在不感兴趣。"

  "其实廖姐姐这个人还是不错的,人长得漂亮,处事又大方,在新闻界、政界、文化界风头很健,游刃有余。曾经有人说过,谁要娶了廖小姐,谁就给自己增添了一个得力助手,定会官运亨通。"

  "那我更不能选择她了,我可不想让人家说我张一鸣靠太太吃饭。"

  她笑了起来:"你会靠太太吃饭?说出去人家也不会相信。表哥,你的大男人思想很重嘛,你是不是喜欢那种柔顺的、只知道以丈夫为中心的女人?"

  "我没有大男人思想,也不喜欢那种软弱而无个性的女人。我之所以不喜欢廖小姐,并不是因为她个性强,而是因为她太圆滑、太有机心了。娶了这样的女人当太太会很累的,你不喜欢的事她也会想方设法逼你去做,除非你顺着她的意志,否则你永远也别想安宁。"

  "是吗?"

  "别怀疑我,琳儿。你太年轻,涉世不深,对很多人你还看不清他们的本来面目。等你再大一点,你会明白的。"

  "那,除了廖姐姐,还有其他的小姐呀。你一个也看不上吗?"

  "不,有一个我很喜欢。"

  她好奇地睁大了眼睛:"是谁呀?"

  "等时机成熟了我再告诉你。"
 "你现在告诉我不行吗?我保证不说出去,我发誓。"

  他看着她,笑着摇了摇头:"我不是不想告诉你,只是还不到时候。等时机成熟了,我保证第一个告诉你。"

  一只不识趣的蚊子在他们身边嗡嗡飞舞,他瞅准机会,闪电般地伸出双手一拍,然后摊开手,手心里果然沾着一只蚊子的尸体。他把手伸进水池里洗了洗,掏出手帕擦干,又仔细地擦着左手手指上的一枚戒指。白曼琳见他对那戒指好像很珍爱,以为是什么稀世宝物,说道:"这是什么戒指?给我瞧瞧好吗?"

  他把戒指取下递给她,这是一枚精雕细琢的钻石图章戒指,由碎钻拼成的"忠"字在月光下闪闪发光。他说道:"这枚戒指是我去黄埔的时候,外公给我的。外公告诉了我戒指的含义,还说这是曾外公的心爱之物,是曾外婆送给他的。"

  白曼琳笑道:"我知道了,这一定是他们的定情信物,太奶奶向太爷爷表示她会对他忠贞不渝,抑或是要太爷爷对她忠贞不贰。想不到太爷爷和太奶奶还很浪漫呢。"

  "你猜错了,这个忠字不是忠贞不渝的忠,而是精忠报国的忠。这个戒指还有着不寻常的故事。"

  "说给我听听。"

  他想了一会儿,开始说起半个世纪前发生的故事。1865 年,位于新疆西面的浩罕汗国派阿古柏带领侵略军进入新疆,先后攻下喀什噶尔、叶尔羌、和阗等地。1867 年又攻占乌什、阿克苏和库车,宣布建立"哲德沙尔汗国",自立为汗。1870 年,阿古柏又占领了乌鲁木齐、玛纳斯等地,至此新疆大部分土地沦入匪手。1871 年,俄国趁火打劫,出兵侵占伊犁,宣称伊犁永远归俄国管辖。第二年,俄国与阿古柏订立《喀什噶尔条约》,俄承认阿古柏政权,阿古柏让俄国得到在南疆通商等权益。英国也不甘落后,于1874年与阿古柏订立了《英国与喀什噶尔条约》,承认"哲德沙尔汗国",也得到了在新疆的特权。1875 年,在主战派与投降派之间犹豫已久的慈禧太后终于采纳了左宗棠的建议,任命他为钦差大臣,率军平定新疆。他们的老祖宗白镇藩将军也奉命前往,踏上了光复新疆的征程。临行前,白夫人让工匠做了"忠"字戒送给他,要他学岳武穆精忠报国。白镇藩一生"忠"字当头,这枚戒指很合他的心,他戴着它转战新疆南北。"哲德沙尔汗国"被摧毁,阿古柏被迫自杀,残部四散溃逃。白镇藩在和阗打击残匪时受伤,被送回京师养伤。1882年,他因旧伤复发去世,临死前亲自把从未离过手的戒指取下来戴在儿子白耀祖手上,叮嘱他不忘白家祖训,为国尽忠。

  1884年,法国远东舰队向停泊在福州马尾军港的福建水师发起突然袭击,中国海军猝不及防,军舰还没有来得及起锚就被击沉两艘,重伤 4 艘。官兵们虽然奋勇还击,仍无法挽回败局而全军覆没。福建水师是左宗棠费尽心血创建的,得知这个消息,年已73岁的老人惊怒交集,坚决要求督师出战,清廷同意了。当时26岁的白耀祖已经是参将,他写信给左宗棠,表达了敬佩之情,并希望能追随他出战法军,左宗棠听白镇藩谈起过他,知道他文武双全,就把他调到了自己身边。左宗棠到福建后,首先加强了福建海防,然后用计暗渡台湾海峡,清军由台南成功登陆,在淡水和基隆两役中重创法军,保住了台湾。在淡水一役中,白耀祖被炮弹炸伤,浑身鲜血淋漓依然死战不退。左宗棠对这个年轻人大为赞赏,称他为"虎将"。

  法国侵略者在海上受挫后,又把进攻目标转向了中越边境。左宗棠以前创建的广西"恪靖定边军"会同清军浴血奋战,大败法军,取得镇南关大捷、谅山大捷和临洮大捷,导致了法国茹费理政府垮台。而清军将士们乘胜追击,越战越勇,决心一鼓作气把法军驱逐出越南。

  就在中国军队已经扭转战局的时候,李鸿章等投降派却和法国签订了《中法会订越南条约》,这个不平等条约使这场战争以法国不胜而胜,中国不败而败的奇特方式结束了。消息传到前线,白耀祖感到万分震惊和愤怒,和许多愤懑不平的将领们一起上书请战,并要求处死议和者。

  此时的左宗棠已是重病缠身,接到停战诏书之后,他悲愤交加,失望之下上书请求辞官养病。在他病逝之前,白耀祖赶到福州探望他,他谈起越南战役,依然痛心疾首,再三嘱咐他将来如有机会,一定要行铁路、矿物、船炮各政,以策富强之效,重振国威。

  白耀祖对左宗棠遗言念念不忘,可惜十几年一直无力实现,面对着列强的步步入侵和朝廷的腐败无能,他只有痛苦与无奈。出任两江总督后,他认为机会到了,开始创办书院,仿造西方模式办职业学堂,培养造就人才,还大胆上书朝廷,提出了一些富国强兵的方案。把握朝政的西太后重用保守派官员,保守派们一听革新就头疼,他们把他的上书拿去给西太后看,并对他妄加批评,甚至于暗示他是新党余孽。好在西太后还没忘记白家的功勋,也知道他为人忠诚,只将他痛斥一番,要他关闭职业学堂就没有再追究了。满腔热情被朝廷用冰水迎头泼下,白耀祖这时彻底绝望了。

  清朝垮台后,军阀割据,中国战乱不断。面对着国家的混乱局面,白耀祖自叹老而无用。眼不见为净,他索性躲进上海的花园洋房里,每天不是看书写字,就是种花养草,过起了隐士一般的生活。他从不谈自己的过去,也好像忘记了白家曾经有过的辉煌,表面的平静最终还是被打破了,当张一鸣告诉他自己准备报考黄埔军校参加革命时,他激动了,他似乎从外孙身上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强国的梦想他是实现不了啦,得把它交给年青一代了。他拔下手上的戒指给外孙带上,告诉他这个戒指的由来和它经历过的故事,并且要他牢记戒指的寓意--精忠报国。

  讲到这里,张一鸣沉默了。白曼琳没听过这段故事,连她父亲也不知道。白敬文喜文不喜武,这让白耀祖很失望,把这归咎于他不是自己亲生儿子的缘故。白耀祖的发妻很早就去世了,只给他留下了一个女儿,续弦的夫人一直没有生育,为了有个儿子,他接连纳了几房小妾,可都一直没有生下一男半女,他怀疑是自己在淡水受的伤导致不育,所以抱养了堂弟的儿子。儿子不尚武,尚武的却是自己的外孙,这让老人有些感慨,所以他把自己一生的理想交给了外孙,却对儿子保持了缄默。白敬文不清楚,白曼琳就更不知道了,她9岁那年白耀祖就死了,爷爷留给她的印象只是一个沉默寡言的老人,对几个哥哥的学业要求很严格,对她则宽容得多,大概因为她是女孩子。她怔怔地看着手里的戒指,觉得很重,它不仅象征着对国家的忠诚,还承载着几代人的梦想,富国强兵的梦想。
 楼主| 发表于 2015-9-13 22:40 | 显示全部楼层
 张一鸣又开了口:"十几年了,这枚戒指一直跟着我南征北战,我就是要让它时时刻刻提醒我、鞭策我。"

  白曼琳抬起头看着他,大眼睛里闪动着感动、崇敬的光芒。

  "她理解我,她还赞同我。"张一鸣看懂了她的目光,心里狂喜不已。千金易得,知己难求,何况是红颜知己。他更加认定她是自己理想的终身伴侣,决定加紧攻势,尽快捕获美人芳心。

  "表哥、表哥,快醒醒!"

  张一鸣勉强睁开了眼睛,跳了一个通宵的舞,他睡得正香:"少飞?出什么事了?"

  "29军和日本人打起来了。"

  他一下子坐了起来,完全清醒了:"什么?"

  白少飞激动得脸都红了:"29军昨晚和日本人打起来了。起因是日本人说他的一名士兵在演习的时候失踪了,硬要进入宛平县城搜查,29军不干,就打起来了。"

  "消息可靠吗?"

  "绝对可靠。我的同事刚打电话告诉我的,还要我马上回部里。"

  "你告诉舅舅他们了吗?"

  "没有,我接到电话就来跟你说。等会儿你告诉他们吧,我得走了。"

  他急匆匆地走了。张一鸣站起身,迅速穿好衣服,毫不迟疑地来到白曼琳的房门前,急切地叩了几下,一边喊道:"琳儿!"

  里面传出她瞌睡兮兮的声音:"有事吗?"

  "你让我进去,我有话要跟你说。"

  一会儿,她把门打开了,请他进到屋里。她的房间非常漂亮,乳白色的织花波斯地毯,雪白的墙壁,落地的玻璃长窗,粉红色的纱质窗帘,靠窗摆着一张精美的梳妆台,上面放着一些化妆品、几个漂亮的香水瓶,一把精致的象牙发梳。房间正中是一张银色的金属床,床上铺着一条白色和粉红色拼成的缎子床单,上方还有一顶白色的蝉翼纱帐。整个房间的色调非常具有女性色彩,让他感到温馨。

  她请他在梳妆凳上坐了,自己坐在床上,睡眼惺忪地看着他,说道:"表哥,什么话非要现在说?我还没醒呢。"

  "我马上要走了。"

  "现在?你不是说要住一个礼拜才走吗?"她很惊讶。

  "我刚刚才决定。十分钟之前,少飞告诉我说北平的29军和日本人打起来了,我得赶回部队去。"

  "北平打起来了?你和三哥,你们要上前线了吗?"

  "现在还不会,得看战争如何发展。可是我得回部队做好准备工作,随时听候调遣。"他看着她,眼神变得柔和了,"琳儿,我这一走,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再见面。有件事情我本来打算过一阵子再说,现在不能不说了。"他的声音非常温柔,"琳儿,我爱你,你愿意等我回来吗?"

  她的嘴一下子张开了,他的话来得太突然了,她根本没有心理准备。他等了一会儿,见她不开口,继续说道:"我知道,我的话太唐突,太不够浪漫了,可能不符合你的要求。可我没办法,我这一走,不知道要过多久才能回来,你身边围着的毛头小伙子又多,我怕等我回来的时候,你已经答应别人了。"
她心里很慌乱,虽说追求她的人不少,但敢开口向她求婚的,他还是第一个。她不知道自己爱不爱他,他们是表兄妹,感情上太亲近了,反倒不像两个互不相识的人更容易擦出火花,而且她毕竟只有17岁,对于一个17岁的女孩子来说,她喜欢花前月下的浪漫的恋爱,而不想轻易就踏入婚姻的殿堂。

  她始终不说话,他越发紧张了:"琳儿,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很了解。我不会甜言蜜语,我只想说我会用我的一生来爱你、保护你、不让你受任何伤害,这一点我还办得到。"他想了一下,又说,"你还年轻,可能不想过早结婚,没关系,我可以等到你大学毕业。"

  她依然没有回音,他有些着急了:"琳儿,愿不愿意你说句话吧。你要真不愿意也没什么,我一样会像以前那样对你。这样吧,我先去跟舅舅道别,待会儿再来找你,你好好考虑一下,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

  他出去了,顺手关上了门。她坐在那里,慢慢地开始清理头脑中混乱的思绪。他爱她,她也喜欢他,这是可以肯定的,他的身上虽然缺乏一些浪漫,但重感情、不花心,是个能够托付终身的人,他又是在自己家里长大的,跟他结婚,婆家就是娘家,不用受翁姑的气。再说,他人长得漂亮,又有身份地位,嫁给他,也是能够让人羡慕的事情。

  半个小时之后,张一鸣回来了,见她还坐在那里,连姿势都没有变,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琳儿,你考虑好了吗?"

  她的脸涨得绯红,声音非常低,但他听清楚了。

  "我,我答应你,我一定等你回来。"

  他喜不自胜,一张脸顿时容光焕发。

  第三篇 浴血淞沪

  七

  回到部队以后,张一鸣加强了官兵的射击、刺杀、投弹等训练,并针对对日作战的特点组织部队进行阵地战、夜间街市战和挖战壕、挖掩蔽部、挖防空洞的作业演习。忙碌之余,他最大的快乐就是给白曼琳写信,他的信写得热情洋溢,显示了一个热恋中的男人所能有的最大的激情。

  7月18日,他看到了蒋介石17日在庐山谈话会上的讲话内容,顿时心跳加快,激动得热血在全身奔腾,亢奋得气都快要透不过来了。

  "中国正在外求和平,内求统一的时候,突然发生了卢沟桥事变,不但我举国民众悲愤不止,世界舆论也都异常震惊。

  "此事发展结果,不仅是中国存亡的问题,而将是世界人类祸福之所系。诸位关心国难,对此事件,当然是特别关切,兹将关于此事件之几点要义,为诸君坦白说明之。

  "第一、中国民族本是酷爱和平,国民政府的外交政策,向来主张对内求自存,对外求共存。本年二月三中全会宣言,于此更有明确的宣示。近两年来的对日外交,一秉此旨,向前努力,希望把过去各种轨外的乱态,统统纳入外交的正轨,去谋正当解决,这种苦心与事实,国内大都可共见。我常觉得,我们要应付国难,首先要认识自己国家的地位。我们是弱国,对自己国家力量要有忠实估计,国家为进行建设,绝对的需要和平,过去数年中,不惜委屈忍痛,对外保持和平,即是此理。前年五全大会,本人外交报告所谓:'和平未到根本绝望时期,决不放弃和平,牺牲未到最后关头,决不轻言牺牲。'

  "跟着今年二月三中全会对于'最后关头'的解释,充分表示我们对于和平的爱护。我们既是一个弱国,如果临到最后关头,便只有拼全民族的生命,以求国家生存;那时节再不容许我们中途妥协,须知中途妥协的条件,便是整个投降、整个灭亡的条件。全国国民最要认清,所谓最后关头的意义,最后关头一到,我们只有牺牲到底,抗战到底,惟有'牺牲到底'的决心,才能博得最后的胜利。若是彷徨不定,妄想苟安,便会陷民族于万劫不复之地!

  "第二、这次卢沟桥事件发生以后,或有人以为是偶然突发的,但一月来对方舆论,或外交上直接间接的表示,都使我们觉到事变发生的征兆。而且在事变发生的前后,还传播着种种的新闻,说是什么要扩大塘沽协定的范围,要扩大冀东伪组织,要驱逐第29军,要逼迫宋哲元离开,诸如此类的传闻,不胜枚举。可想见这一次事件,并不是偶然。从这次事变的经过,知道人家处心积虑的谋我之亟,和平已非轻易可以求得;眼前如果要求平安无事,只有让人家军队无限制的出入于我们的国土,而我们本国军队反要忍受限制,不能在本国土地内自由驻扎,或是人家向中国军队开枪,而我们不能还枪。换言之,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们已快要临到这极人世悲惨之境地。这在世界上稍有人格的民族,都无法忍受的。我们的东三省失陷,已有了六年之久,继之以塘沽协定,现在冲突地点已到了北平门口的卢沟桥。如果卢沟桥可以受人压迫强占,那么我们百年故都、北方政治文化的中心与军事重镇的北平,就要变成沈阳第二!今日的北平若果变成昔日的沈阳,今日的冀察,亦将成为昔日的东四省。北平若可变成沈阳,南京又何尝不可变成北平!所以卢沟桥事变的推演,是关系中国国家整个的问题,此事能否结束,就是最后关头的境界。

  "第三、万一真到了无可避免的最后关头,我们当然只有牺牲,只有抗战!但我们的态度只是应战,而不是求战;应战,是应付最后关头,逼不得已的办法。我们全国国民必能信任政府已在整个的准备中,因为我们是弱国,又因为拥护和平是我们的国策,所以不可求战;我们固然是一个弱国,但不能不保持我们民族的生命,不能不负起祖宗先民所遗留给我们历史上的责任,所以到了逼不得已时,我们不能不应战。

  "至于战争既开之后,则因为我们是弱国,再没有妥协的机会,如果放弃尺寸土地与主权,便是中华民族的千古罪人!那时便只有拼民族的生命,求我们最后的胜利。
 "第四、卢沟桥事件能否不扩大为中日战争,全系于日本政府的态度,和平希望绝续之关键,全系于日本军队之行动,在和平根本绝望之前一秒钟,我们还是希望和平的,希望由和平的外交方法,求得卢事的解决。但是我们的立场有极明显的四点:(一)任何解决,不得侵害中国主权与领土之完整;(二)冀察行政组织,不容任何不合法之改变;(三)中央政府所派地方官吏,如冀察政务委员会委员长宋哲元等,不能任人要求撤换;(四)第29军现在所驻地区,不能受任何的约束。这四点立场,是弱国外交最低限度,如果对方犹能设身处地为东方民族作一个远大的打算,不想促成两国关系达于最后关头,不愿造成中日两国世代永远的仇恨,对于我们这最低限度之立场,应该不至于漠视。

  "总之,政府对于卢沟桥事件,已确定始终一贯的方针和立场,且必以全力固守这个立场。我们希望和平,而不求苟安;准备应战,而决不求战。我们知道全国应战以后之局势,就只有牺牲到底,无丝毫侥幸求免之理。如果战端一开,那就是地无分南北,年无分老幼,无论何人,皆有守土抗战之责任,皆应抱定牺牲一切之决心。所以政府必特别谨慎,以临此大事;全国国民亦必须严肃沉着,准备自卫。在此安危绝续之交,唯赖举国一致,服从纪律,严守秩序。希望各位回到各地,将此意转达于社会,俾咸能明了局势,效忠国家,这是兄弟所恳切期待的。"

  "现在已经到了最后关头了,"张一鸣的心头像巨浪一样汹涌翻腾,手不知不觉地紧紧握住了腰间的手枪,"我们只有牺牲,只有抗战了!"

  8月13日,淞沪抗战爆发。14日,国民政府发表自卫抗战声明书:"中国为日本无止境之侵略所逼迫,兹已不得不施行自卫,抵抗暴力--"

  满怀着准备抗敌的热情,他召开了全师大会,通报了战况,并宣读了这份声明书。为了鼓舞士气,他还用民族英雄岳飞和抗倭英雄戚继光的故事来激励部队。新25师士气振奋,斗志昂扬。

  在焦急的等待中,他终于接到了命令--火速开赴上海参战!

  他兴奋得脸颊发红,双眼放光,报仇雪恨的一天终于来到了。他立即召开军官会议,部署部队开拔的准备工作。在出发前的全师动员大会上,他激昂地说道:"日本人侵占我东三省,现在又攻打华北,攻打上海,想要灭亡中国,让我们当亡国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我们身为军人,应做好为国家流血牺牲的准备,守土抗敌。我师全体官兵皆应抱有我无敌之决心,洒尽热血,杀敌立功。"

  安庆的码头上,彩旗飘扬,锣鼓喧天,自发欢送军队出征的各界民众将码头围得水泄不通,嘹亮的歌声、高呼的口号声激励着将士们的心,军人的荣誉感和自豪感油然而生。在掌声和汽笛声中,满怀杀敌壮志的士兵们登上了江轮,顺水向东而去。船到镇江,改乘火车。在前往火车站的途中,沿途民众夹道相送,香烟、鸡蛋、水果不断地往士兵们手里塞,将士们都是意气风发、热血沸腾。

  一个老兵看着手里的鸡蛋,感慨万分:"打了这么多仗,受人欢迎还是第一次。"

  另外一个说道:"以前那是内战,自己人打自己人,赢了也没啥意思。现在是打日本鬼子,死了都光荣。"

  到了嘉定,张一鸣接到了第15集团军总司令陈诚的命令,新25师立即增援罗店。他在上海长大,又参加过"一·二八"淞沪抗战,深知罗店的重要。那里是交通要道,向南可达刘行、大场,威胁张华滨、蕰藻滨;向东则到川沙口、月浦,可接应长江运输;向北就是浏河、太仓;而向西到嘉定,则可以切断我军的后方交通线沪宁铁路。从战略意义上说,谁占领了罗店,谁就取得了淞沪战场的主动权。所以开战以后,这里一直是敌我争夺的焦点,双方在此都投入了大量兵力,展开了激烈的拉锯战,付出的代价都非常大。中国军队丢失罗店之后,曾奋力夺回,但很快又被日军强行攻下,现在蒋介石亲自到第三战区司令部坐镇指挥,命令重新组织力量,不惜一切代价拿下罗店。张一鸣明白这次战斗的重要性,马上召集团以上军官开会,进行作战部署。会议开得很短,一开始他就直截了当地说道:"诸位,现在罗店失守,67师、14师和11师奋力反攻,伤亡惨重,却未获成功。陈总司令命令我部协同友军,务必夺回罗店。我师将前往罗店外围,迅速构筑工事,等到天黑进行夜间袭击,强夺罗店。由137旅担任正面主攻,515团在左翼协同14师的两个团、516团在右翼协同11师的一个旅迂回包围,514团到余家浜,阻击敌增援部队。子宽,此次能否拿下罗店,你的正面主攻可是关键啊!"

  身材高大、浓眉大眼的137旅旅长陈子宽是四川人,黄埔三期,素来勇猛,是张一鸣手下的一员虎将。听了师长的话,他毅然说道:"师座放心,今晚我将亲自率队攻击,不攻下罗店,我决不回来见你。"

  "子宽有此决心,我当然放心。不过,此次战斗事关重大,我想在正面组织一支突击队,趁敌不备,迅速突破敌人的阵地,给后面的部队打开一条通道。德贤,这突击队就由你的512团担任,我再给你们增加两挺重机枪,5挺轻机枪,2门迫击炮。攻击的时候,我会集中全师的炮火轰炸敌人的阵地,替你们做掩护。你要像尖刀一样直插敌军的指挥所,在敌人的心上狠狠刺上一刀,动作一定要快,不要给敌人充分的准备时间,明白吗?"

  吕德贤的512团是个加强团,也是全师装备最好的主力团,张一鸣要选突击队,自然而然地想到了他。

  吕德贤刷地站起身来,大声说道:"明白。"

  "这次反攻,大家一定要速战速决,必须赶在拂晓之前结束战斗。 否则,天一亮,敌人的飞机和榴弹炮就会增援,那时候我们的攻击就困难了。"张一鸣停顿了一下,看了看大家,真诚地说道,"各位,新25师自改编以来,还未曾打过仗。在多数人眼里,我们是一支由地方军改编的部队,比杂牌军好不了多少。但是,我想诸位都很清楚,现在的新25师绝非两年前的新25师。为公为私,我们都要打好这一仗,打掉倭寇的嚣张气焰,让新25师成为一支新的雄师!"
他的话无疑给军官们心里燃烧着的火焰上又浇了一点油,当兵打仗,出生入死,大家希望的就是立功扬名。138旅旅长黄斌说道:"师座,我等来此,早已下定决心,不成功,则成仁!"

  "好,今夜之战,本师长也是不成功,则成仁!"

  部署完毕后,军官们各自率部进入预定地点,命令士兵们开挖战壕,修筑工事。上海市郊地势开阔,易于敌人机械化部队的进攻,不利于装备落后的中国军队的防守。张一鸣参加过"一·二八"抗战,深知日军炮火的厉害,命令部队要牢固工事,深挖战壕。八月的上海又闷又热,士兵们顶着烈日作业,很快汗水就湿透了衣服,有人干脆脱掉上衣,光着脊背干起来。

  "他奶奶的!"512团一营一连的一等兵孙富贵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骂道,"小鬼子真他妈缺德,打仗也不选个好天气。"

  班长马长顺跟他是同乡,当兵几年一直都在一起,平时关系很好,常爱开玩笑,听了他的话,笑道:"这是打仗,你当是娶媳妇啊,还挑日子。"

  提到媳妇,孙富贵来劲了。他是个孤儿,15岁死了爹娘,跑到军队找到当兵的叔叔,也跟着当了兵,混碗饭吃。当兵六年,他练就了一手好枪法,累积了丰富的战斗经验,但也非常地油滑。他打趣道:"我在谈打仗,你咋扯到娶媳妇了,是不是想你那没过门的媳妇了?"

  "要说不想,那是假的。"马长顺承认了,"我告诉你,你小子可别妒忌。我那媳妇可是咱村最俊的,人勤快,手也巧,还特温柔。我本来打算……唉,算了,别想了,谁晓得还能不能活下来。"

  "还是我好,没爹没娘,光杆儿一个,死了就死了,无牵无挂。"孙富贵说道,"可有一点不痛快。听说上海是个花花世界,洋房汽车多得不得了,吃的玩的五花八门,你想都想不出来,上海的娘们儿个个都好看,那旗袍的叉开得,啧啧,连大腿都看得到。老子还以为到上海打仗,可以饱饱眼福。哪晓得是在这鬼地方,他娘的连上海的影子都看不到。"

  "等把小鬼子赶到海里去,我带你们去上海的大世界游乐场玩个够。"白少琛过来了,虽然汗流浃背,他的衣着仍然整齐,钢盔戴得端端正正。

  "连长,你别信他的。"马长顺笑了,"他哪是想看上海,他是想看上海娘们的大腿。这小子心邪得很,你带他去,不给你惹出事来才怪呢。"

  白少琛说道:"管他看什么,反正都得把鬼子打跑了才行。现在还是给我好好地挖战壕,其他的以后再说。把钢盔戴上,鬼子的飞机随时都会来空袭。"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没过多久,天上传来一阵马达声,五架日本轰炸机出现了。他大声吼道:"快!快进去卧倒!"

  "我不去。"一个从未见过飞机的士兵愣头愣脑地说:"我就是要让小鬼子知道,他的破鸟,咱中国人不怕!"

  "混蛋!"白少琛很少发脾气,这情急之下,也忍不住大骂,"你找死啊!你现在死也白死,没人当你是英雄。还不快给我卧倒,留着你那条命跟敌人面对面地拼!"

  士兵们纷纷卧倒,孙富贵也手忙脚乱地抓起钢盔戴好,趴在战壕里。只听得一阵呜呜声响过,然后就是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土地立刻剧烈地振动起来,好像要翻了过来。罪恶的日本铁鸟对着毫无防空能力的中国军队"轰轰"投弹,还不时俯冲扫射。整个阵地火光冲天,刺鼻的硝烟四处弥漫。白少琛趴在地上,两颗炸弹先后在他附近爆炸,掀起的泥土落在他身上,将他半埋在土里,幸运的是没有受伤。他懊恼地想道:我们要有防空火炮就好了。
 楼主| 发表于 2015-9-14 17:54 | 显示全部楼层
 日本飞机下完了蛋,扬扬得意地飞回它的窝里去了。几个士兵扒开白少琛身上的泥土,七手八脚地把他拉了出来。泥土与他身上的汗水一和,使他看起来快成一个泥人了。他跳起来,正拍着身上的土,只听得不远处孙富贵在大吼:"卫生兵、卫生兵呢?他妈的死了吗?"

  白少琛忙跑过去,只见马长顺躺在地上,浑身是血,双腿被炸断,肚子被弹片划了一条口子,连肠子都露了出来。白少琛是第一次上战场,见到这番惨景,心里说不出是惊悸还是愤怒,只是跟着大喊:"卫生兵!"

  卫生兵急匆匆地跑过来了,俯下身检查了一下,站起来对着白少琛摇了摇头:"连长,他已经牺牲了。"

  孙富贵急道:"你好好看看,我刚摸过,他还有气。"

  卫生兵一脸的悲哀:"他胸口中了一块弹片,那是致命伤。"

  孙富贵看着马长顺残缺不全的尸身,突然像疯子一般狂叫了一声,破口大骂:"小鬼子,老子操你十八代祖宗!"

  白少琛摘下钢盔,取掉帽子,低头肃立。这是他手下第一个阵亡的士兵,他心里说不出的难受。这时,连副将伤亡情况报告他:"牺牲5个,重伤9个,轻伤28个。"

  复仇的烈焰在他胸中熊熊燃烧起来,他抬起头来,对身边的士兵们说道:"弟兄们,记着这个数字吧。血债血偿,大家一定要努力杀敌,替死去的弟兄报仇。"

  孙富贵咬牙切齿地说:"连长,我懂。老子杀两个鬼子是报仇,杀三个就是赚。多杀几个,老子将来就是死,也够本了。"

  团部的一个参谋领着两个士兵提着几个麻袋过来了,白少琛迎上去,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

  "毛巾。"参谋说道,"师长有令,全师人手一条。"

  "怎么想起发这个?"

  "师长说,这几天敌人对我方频频使用毒气,削弱我们的作战能力。昨天下午,98师的一个营就是因为敌人使用毒气,官兵们中毒之后,无力抵抗,导致阵地丢失。师长说,我们没有防毒面具,只有用这种土办法,敌人一放毒气,马上把毛巾弄湿,捂住鼻子,可以减小毒气的侵害。"

  一个士兵问道:"要是没有水呢?"

  参谋瞪了他一眼:"没水,撒泡尿也要把它弄湿。"

  把毛巾发放下去,白少琛靠着掩体休息。孙富贵倚在旁边,从衣袋里摸出烟盒,刚抽出一支,和他一个排的老兵柯有权冷不防伸手给他抢了过去,他骂道:"你狗日的老是抢我的,吃老子吃顺口了?"

  柯有权嘻嘻笑道:"不就一支烟嘛,你小子这么抠门。等仗打完了,老子还你一条。"

  "等仗打完了,你狗日的要活着才怪。"

  两人骂归骂,但并无恶意。孙富贵又抽出一支,柯有权摸出火柴替他点,这时,空旷的平原上正刮着大风,柯有权连划了三根火柴都被吹灭了,不禁骂道:"他妈的!"

  "你骂啥?没有风,热死你。"

  柯有权当然知道有风凉快,但两人一向喜欢抬杠,孙富贵说东,他偏要向西:"有风好个屁。一吹风,鬼子正好放毒气,毒死你小子。"

  "你长的是猪脑袋啊?这风明明是往鬼子那边吹,他毒自己啊?"

  柯有权不再抬扛了:"咱要有毒气就好了,顺着这风放过去,准他能毒倒一片。"

  白少琛听到这里,突然挺直了身子,眼睛望着远处的一个草垛,脸上显出了兴奋的神色。上海四郊水田纵横交错,农民多以种植水稻为生,割下的稻草就放在田边晒干,然后堆成一个个大大的草垛,作为烧饭的柴火。这时正值收获季节,一些农民赶在日本人进攻之前收割了稻子,田野上到处可见已被烈日晒干的稻草。

  一分钟之后,他接通了吕德贤的电话:"团长,我有个想法。现在风向是朝向日本人的阵地,我们没有毒气,放点烟气总可以吧?"

  "说详细点。"
"我的意思是,这里到处都是干稻草,我们可以收集起来,同时放火,让风把烟气吹到敌人那边,我们趁着烟雾弥漫,敌人看不清楚我们的时候,狠狠揍他一下。"

  "这个主意不错,"吕德贤大声赞赏,"我马上向师长报告,请求炮兵协助。"

  张一鸣批准了这个方案,派了一个炮营协助他。很快,一堆堆稻草悄悄在离敌人阵地不远的地方堆积起来。吕德贤一声令下,士兵们同时放火,这些稻草早已被连日的骄阳晒得发脆,顿时熊熊燃烧起来,一股股浓烟顺着风势,很快蔓延到日军的阵地。趁着敌人的视线被烟雾所挡,炮兵按照先前定好的目标,集中火炮对敌人的阵地猛轰。被烟雾和炮击弄懵了的日军不久就回过神来,也组织炮兵进行还击,可是黑烟中炮兵看不清目标,胡乱打出的炮弹并没有落在中国军队的阵地上,有几发反倒差点打中自己的阵地,只得停止轰炸。

  炮击过后,步兵开始向敌人阵地冲击。由于烟雾未散,中国士兵没遇到多少抵抗就冲到了敌人的阵地。被炸晕了头的日军抵挡不住,纷纷后撤。白少琛率他的一连最先到达,他一面射击一面大喊:"看清楚打,别伤着自己人,尽量打鬼子的官。"

  孙富贵看到离他不远的地方有个胸前挂着望远镜的鬼子,他是个老兵,虽然看不懂对方的军衔,但知道能挂望远镜的不会是个小官,他迅速端枪瞄准了鬼子军官左胸,轻声说道:"长顺,我拿个鬼子官祭你。"

  说着,他右手食指一动,随着枪响,那个军官伸手一捂胸口,顿时倒地。

  "干得好!"白少琛大叫,"这是个少佐,你搜搜他身上,看看有没有有用的东西。"

  孙富贵踢了他一脚,发现他已经死了,就蹲下身,先取下他的望远镜和挎包挂在自己脖子上,把他的指挥刀和手枪插在自己腰间,然后逐一搜他的口袋。他的上衣口袋里有一块怀表和一张照片,照片是一个日本女人及两个日本小孩子的合影,大概是他的老婆孩子。孙富贵哼了一声,说道:"蠢货,有老婆孩子了还跑到中国来找死。"

  他把怀表放进自己兜里,随手把照片扔到地上,觉得不妥,又把它捡起来,依然放回日本军官的口袋里,然后搜他的裤袋,只搜出一包烟、一卷东洋钱和一些零碎东西。他顺手把烟和钱放进了自己的裤袋。

  战斗结束之后,吕德贤命令不要打扫战场,迅速撤离。果然不出他所料,部队刚刚撤出,敌人的大炮就开始猛烈轰炸,大有报仇雪耻的意思。官兵们回到自己的阵地,看着敌人对着空无一人的战场乱轰,不禁笑破了肚皮。

  孙富贵把缴获的东西一股脑儿地交给了连长,但烟和怀表留下了。白少琛打开挎包,只见里面有一张军用地图和几份文件,他不懂日文,把它交给了吕德贤。吕德贤也不懂,又派人迅速送到师部。日文翻译把文件翻译出来,张一鸣大喜,原来这正是日本人在罗店的军事部署文件,这给晚上的袭击提供了帮助。他又迅速把文件送到军部,好让友军也能清楚敌人的状态。很快,军部下令嘉奖有关人员。

  当天晚上,天色发灰,没有星星,深灰色的云遮住了月亮,只露出了一点月牙儿,一切看起来都像蒙了一层薄纱,朦朦胧胧的。这样的天气日本飞机无法出动,对缺乏防空能力的中国军队十分有利。137旅按预定计划悄悄地行进到罗店镇外,埋伏到夜里12点钟,随着一颗红色信号弹腾空而起,新25师的火炮响了,一颗颗炮弹在敌阵中四处开花,一些日本人尚在梦中就做了异国之鬼。炮声一停,吕德贤乘着烟雾未散,率突击队如猛虎般冲到了日军阵地前,早已集中好的轻重火器一起开火,密密的子弹在黑夜里像流星般在敌群中飞射。日军猝不及防,没来得及抵抗就被打死了一片。陈子宽也率队跟了上来,一时间火光冲天,杀声四起。

  突击成功,战士们更是精神百倍,一面向前猛冲,一面扫射,身后一片日军尸体,很快就把敌人的阵地打开了一道二百多米宽的破口,一鼓作气地冲进了镇里。镇里的日军早被外面的枪声和爆炸声惊醒,迅速做好了防备,见中国军队冲进来,埋伏好的轻重机枪一起扫射,跑在最前面的士兵应声而倒。敌人的火力太猛,突击队员们不得不卧倒躲避,攻击一时受阻。吕德贤吼道:"迫击炮,快用迫击炮把鬼子的机枪给我炸了。"

  炮连上来了,他们迅速将炮架好,瞄准那疯狂吐着火舌的地方一阵轰炸,敌人的机枪哑了。吕德贤跳了起来,带头冲锋,叫道:"弟兄们,冲啊!"

  勇士们跳起身来,跟着团长向前冲击。跑了一百多米,躲在东北面一所民房里的敌人突然开火了,吕德贤身中五弹,鲜血染红了军衣,所幸没伤及要害,他的两个卫士,一个牺牲,一个急忙把他救了下来。紧跟着,在右侧冲锋的一营长李平也往前一栽,倒在了地上,白少琛疾冲过去,把营长救到隐蔽的地方一看,李平头部中了一颗机枪弹,子弹贯穿钢盔,已经阵亡。他悲愤地大吼道:"弟兄们,李营长牺牲了,大家为李营长报仇啊!"

  吕德贤坐在地上,救护兵正在给他包扎,听了白少琛的话,他怒道:"给我炸掉它!"

  炮连连长为难地说:"团长,那个位置不好炸。"

  "迫击炮不行就用手榴弹炸。"吕德贤叫道,"白少琛,现在一营由你指挥,你派人去把这狗娘养的给我搞了。"

  "是!"白少琛大声答应,随即命令,"孙富贵,你带上几个人,去炸掉它。"
营长的鲜血化作了复仇的怒火,已经升为班长的孙富贵带着班里另外几个士兵迅速爬了出去。吕德贤忙下令让机枪掩护。敌人发觉不对,机枪拼命扫射,两个士兵当场阵亡,孙富贵左臂也中了一弹。他匍匐到了墙根下,取出挂在腰间的手榴弹,拉掉引线,数着时间,然后顺着窗口扔进去,马上滚到一边。"轰"的一声,敌人的机枪再也不响了。

  "冲啊!""杀啊!"突击队员们呼喊着,一边冲锋,一边扫荡,摧枯拉朽般的挺进到了敌人指挥所附近的一条十字路口。日军利用工事和沙包作为掩体,轻重机枪交叉射击,喷射而出的子弹像一条条火龙将道路严密封锁。吕德贤命令炮兵轰击,为步兵扫除障碍。一时间枪炮声震耳欲聋,火光照彻夜空。炮击停止后,吕德贤下令冲锋,但日军剩下的火力依然强大,密集的子弹像火网一样拦住了道路,迫击炮也进行了还击,冲锋的队员前赴后继,始终不能突破敌人的防线,一名机枪手端着机枪边跑边射,被枪弹击中胸部,他向前冲了几步之后倒在了地上。参谋长宋清流捡起机枪继续射击,被敌人的一发炮弹击中,他倒下之前,仍然大喊:"前进!"

  双方相持不下。吕德贤损兵折将,后续部队又迟迟不能接应,眼看着快要天明,不由得心下焦急。这时候,张一鸣的电话打来了:"我是张一鸣,你的进展如何,打到敌人的指挥所没有?"

  吕德贤拿着话筒,一面用袖子擦着脸上的汗水:"报告师长,现在还没有,我们正努力向它靠近。"

  话筒里传来张一鸣的怒吼:"你怎么回事?怎么还没打到敌人的指挥所,我要你带的是突击队,不是观光团。"

  吕德贤哭丧了脸道:"师长,我们被阻在了离敌指挥所不到一百米的十字口,敌人的火力太猛,我们激战了一个多小时,伤亡很大,连参谋长都阵亡了,一时无法--"

  "行了,"张一鸣打断了他的话,"我不是来听你诉苦的。我再给你半个小时,半小时之后,务必开始袭击敌人的指挥所。不然的话,你别回来见我。"

  吕德贤为难地说道:"师长,我团现在已伤亡近半,你能不能再派人增援?"

  "少废话,你自己多动动脑子,想想办法吧。"

  张一鸣说完,"咔嗒"一声挂断了电话。吕德贤扔下手里的话筒,说道:"好,老子这条命不要了,跟小鬼子拼了。"

  "团长,"一旁的白少琛急中生智,说道,"敌人防守太严,这样硬拼我们的损失太重了。不如你在正面攻击,我带一营从右侧迂回过去,你看如何?"

  吕德贤赞成他的想法,说道:"好,你去吧。速度要快,师长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白少琛带着一营悄无声息地迅速没入了黑暗之中。吕德贤命令炮连掩护:"给我狠狠地炸!"

  再说张一鸣在电话里虽然给吕德贤下了死命令,但他了解自己这个部下,如果不是困难太大,吕德贤不会求援。所以,电话一挂,他就带着师预备队赶往217旅,准备亲临一线指挥。走到半路,他看到前面有人偷偷摸摸地往这边跑,借着一点月光,他认出是自己的人,好像还是个军官。他顿时起了疑心,轻声对林飞龙说:"去拦住他,问问怎么回事。"

  林飞龙带了两个人飞快地迎了上去,大声喝道:"站住!你是哪个部分的?"

  那人吓了一跳,看清楚来人是谁以后,回答说:"我是138旅的作战参谋曾越。"

  "138旅的,你不随部参加战斗,跑到这里干什么,想逃跑吗?"

  "不不不,我不是逃跑。我、我、我是--我是奉我们旅长的命令,去和137旅联络,我们和它失去联系了。"

  林飞龙见他神色慌张,说话吞吞吐吐,更加怀疑,说道:"联络有通信兵,用得着你去吗?我看你根本就是逃兵!"

  "不用跟他废话了。"张一鸣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在了他背后,说道,"捆起来,给我毙了!"

  曾越回头一看是师长,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叫道:"师长,我不是逃兵,我冤枉啊!"

  张一鸣两眼喷火,厉声道:"你现在走的根本就不是去137旅的方向,你不是逃跑是什么?你真给我新25师丢脸!"

  曾越知道无法抵赖了,只得哀求:"师座,我错了,你让我戴罪--"

  张一鸣理也不理,喝道:"毙了他!"
"不!"曾越听了他的话,自知活命无望,突然大叫一声,挣脱警卫的手,拼命奔逃。张一鸣举起手枪,对准他的头部就是一枪。随着一声惨叫,他一头栽倒在地,抽搐了几下后不动了。

  张一鸣对林飞龙说道:"把这事通告全师,谁敢临阵脱逃,杀无赦!"

  他率队赶到的时候,512团经过几次冲锋,已经伤亡近半,攻击乏力,和防守的日军形成了对峙状态。师长亲自前来支援,这让全体官兵大为振奋。在一个掩体背后,吕德贤简单地向张一鸣汇报了情况,他的声音已经嘶哑了,说话比较费力。这个所谓的掩体,其实是将士们用自己牺牲了的战友的尸体临时搭成的,散发着一股由血腥味、焦肉味以及内脏的腐臭味混合而成的强烈味道。张一鸣仔细观察了敌人的阵地后,重新调整了主攻方向。部署完毕后,他大吼道:"弟兄们,报国成仁的时候到了!大家跟着我全力冲锋,只许前进,不许后退,就是打到最后一个人,也要给我冲过去!"

  "师座,"吕德贤说道,"你不能去,太危险了,你还是在后面督战吧。"

  张一鸣不耐烦道:"废话少说,你把号兵全部给我集合在一起,准备吹冲锋号!"

  他又回头叫道:"卫队长!"

  "到!"

  "你带着警卫排守在后面,谁敢后退,就地枪决。我要是后退一步,也照此办理。"

  说完,他命令号兵一起吹冲锋号。嘹亮的号声使已疲惫的士兵犹如注入了强心针一般,精神为之一振,跟着师长像猎豹似的冲了出去。关键时刻,白少琛也带着一营赶到了,他让士兵们对着日军的掩体同时扔手榴弹。从天而降的手榴弹宛如天女散花一样落进了日军的一个个掩体里,当真是血肉横飞。这一着奇袭效果惊人,毫无防备的日军被炸死过半,剩下的受到两面夹击,再也抵挡不住,纷纷往后撤退。担任阻击的日军指挥官山田少佐见势不妙,急匆匆地站起身,挥舞着指挥刀高声叫嚣:"不许退!不许退!谁敢再退,就是对天皇陛下不忠,就是帝国的叛徒,我要对他执行战场纪律!"

  但他的疯狂没能止住溃退,他大怒之下,刀劈了一名后退的士兵,睁着血红的双眼,杀猪般地号叫道:"给我回去,继续战斗--"

  他话还没说完,早已盯上了他的白少琛举起枪,瞄准射出,子弹正中他的左胸,他还没来得及喊一声"天皇万岁"就倒地而死。这一下,日军更无斗志,竞相后退。一个上尉军官慌慌张张地跑进指挥所,对联队长青木健一大佐说道:"大佐阁下,山田少佐已经为帝国尽忠了,我们现在挡不住了,为了阁下的安全,请下令撤退吧!"

  青木健一47岁,是个狂热的军国主义者,参加过多次侵华战争,为"皇军"立下过不少"战功",是日本人心目中的"帝国英雄",也是双手沾满了中国人鲜血的刽子手。这次来上海作战,他野心勃勃地幻想要再建"奇功",让自己登上梦寐以求的将军宝座。他缓缓地走到上尉的身边,一双冷酷无情的小眼睛怒视着他,说道:"谁叫你退回来的?"

  "大佐阁下,"那个上尉慌了,"支那军人多势众,两面夹击我们,我们伤亡很大,实在抵不住了。我请求您,快下撤退命令吧!"

  "八嘎!你这个帝国的败类!"青木大骂,抽出刀来,对着上尉的脑袋狠狠地劈了下去。一股鲜血喷出来,溅了他一身。

  他摸出手帕,擦了擦刀上的血迹,对身边的人说道:"我们大日本帝国的军人,怎么能在支那人面前逃跑。我们一定要坚守住,只要守到天亮,形势就会对我们有利,到时候,我们要让他们知道我们的飞机和大炮的厉害。现在,全体人员拿起武器,跟我去杀这些支那军。"

  但是,中国军队没能让他看到天亮。他刚领着手下走出指挥所,还没来得及进入掩体,一阵"哒哒哒"的机关枪响起,登时将他周围的日兵打倒了一片。他刚想躲避,又是一阵急骤的机关枪扫了过来,数颗子弹打在他身上,将他打得像一个蜂窝。

  "日本指挥官被打死了,弟兄们,冲啊!"张一鸣见打死了日军指挥官,不禁大喜,率队冲了上去。日军没了指挥官,哪里还顶得住,纷纷向后逃窜,队伍一片混乱。中国军队的士兵们像撵兔子似的,呐喊着在后追逐、射击--137、138旅以及友军听见打死了青木,也是士气大振,加快了攻击速度。战至天色微明,日军的飞机赶来支援,但这时双方已经胶着在一起,飞机无法投弹,只得对镇外的中国军队阵地轰炸一阵了事。此时守镇的日军已被歼灭大半,残敌无力还击,只得退出镇外。
 楼主| 发表于 2015-9-15 20:06 | 显示全部楼层
 "白小姐,75号床的陆团长不肯截肢,关医生让你去劝劝他。你护理了他这么久,他可能会听你的。"

  "好,我把这个伤员包扎完了就去。"白曼琳回答说。她刚给一个肩膀受伤的伤员清洗完了伤口,正拿纱布小心地给他包扎。

  "八·一三"之后,日本飞机对南京轰炸频繁,为了安全,白敬文让女儿和儿媳带着白丽雯到上海,住到法租界的姨姐家里。此时的上海战事激烈,民众爱国热情空前高涨,为了支援前方将士,民众踊跃捐款捐物,不仅上海市民,全国各地的民众也慷慨解囊,支援在前线浴血奋战的将士们,除捐款外,各种日用品、衣服、毛毯、被褥也都源源不断地运往上海。海外的华侨也已行动起来了,欧洲、美洲,特别是南洋一带,各种华侨抗日救亡组织蓬勃发展,华侨救国会、筹赈会等团体纷纷成立,他们不仅捐献了巨款,还包括大量物资、卡车、救护车,甚至还有飞机、坦克,为祖国抗战尽一份赤子之心。而身处战火之下的上海人民不仅在财物上支持抗战,许多公司、企业和民间团体还自发组织了医疗队和救护队,甚至连不问俗事的和尚都组建了僧人救护队,奔赴在战场上救治伤员。白曼琳也加入了救护队,在红十字会的伤兵医院里看护伤员。虽说伤员的惨状常吓得她心惊肉跳,她还是满怀热情,给他们换药、喂水、喂饭,替他们写信,给他们读报。她那迷人的笑靥、温柔的话语,使那些远离亲人的伤兵们感到了一丝慰藉。

  "我来给他包,你赶快去,关医生等着做手术。"来喊她的救护队员说。

  她把纱布交给她,急忙来到75号病床,关医生还在劝陆团长:"你的腿非锯不可,感染太厉害了,不锯会危及生命。"

  "死就死吧,我就是死也不锯!"陆团长的态度很坚决,因为伤口的疼痛与对锯腿的畏惧,他的声音非常的粗暴。他是在狮子林阻击登陆日军的时候,被日本海军的舰炮炸伤了腿,他拖着伤腿坚守了三天,由于天热,他的伤口受到了感染,整个小腿肿得发亮,他本人也发起了高烧,部下把他抬到医院的时候,他已经神志不清了。医生想尽办法给他治疗,想要保住他的腿,可是什么药都用了,感染不但没有控制住,反而越来越重,除了锯腿,再也没有别的法子可想了。

  "陆团长,"白曼琳温柔地说道,"听说你在狮子林打得很英勇,我一直把你当做我心目中的英雄。可是我不明白,像你这样连死都不怕的英雄,为什么会害怕锯腿呢?"

  他看了她一眼,她正望着他,脸上带着崇敬与关心,他的声音没有像先前那么暴躁了。"小姐,我不怕死,就是怕锯腿,其实也不是怕锯腿,是怕成为一个没有腿的废物。"

  她极力安慰他:"你不会是废物,腿锯了,你将来可以安假肢,一样能够走路。我有一个同学,在前年的一场车祸中压断了腿,安了假肢以后,他除了不能跳舞,其他的都能做。我想,不能跳舞你不会在乎吧?"

  "我不会跳舞,这个我不在乎。我在乎的是,没有腿我以后就再也不能打仗了,不能打仗,我干什么呢?我16岁开始当兵,除了打仗,我什么都不会。我一辈子要强,难道到头来还让人笑我是个白吃白喝的废物吗?"

  "没有人会笑你,你是为国家失去腿,大家只会敬重你,你家里的人也会为你感到骄傲。"她又问他,"你家里都有些什么人?"

  "我爹娘,我老婆,我兄弟和我的两个孩子。"

  "是男孩子吗?"

  "一儿一女。儿子9岁了,丫头才5岁。"

  "他们一定很可爱吧?"

  "嗯。我那个小子长得很像我,结实得像棵树。丫头像她娘,秀气着呢。"

  "那她长大了一定是个俊俏的姑娘,你不想看到那一天吗?我想,他们俩宁愿有个断腿的父亲,也不愿意成为没有父亲的孩子。我知道失去父亲或者母亲的痛苦。我的母亲在我12岁的时候就去世了,有时候我看到别人有母亲疼,而我没有,我就会感到很难受。陆团长,听我一句话吧,不要让你的孩子们承受没有父亲的痛苦。"

  他没有开口,似乎被她的话打动了,低头思索了一下,然后看着她,脸上露出了一点笑容:"你真会说话,小姐,我说不过你。好吧,这条腿就交给你们了,要锯就锯吧,反正这么痛着也真不好受。"

  刚把他送进手术室,又有一批伤员到了,医院里再度忙碌起来。这一次送来的伤员共装了四车,这些车子有医院里正规的救护车,也有卡车,甚至还有客车,是由一些爱国的运输界人士自愿拿来运送伤员的。除了红十字会员,在医院义务帮忙的还有妇女协会、青年服务团、童子军和自发前来的爱国市民。男人们忙着从车上抬下一个个鲜血淋漓的伤员,除了一些昏迷不醒的,大多数伤员都望着救护人员,张着干裂的嘴唇,虚弱地喊道:"水!"

  妇女和童子军飞奔着赶去给他们喂水,清洗伤口,拿绷带给他们包扎止血。白曼琳扶起一个双腿被炸伤的伤兵,让他上身靠在自己身上,左手扶着他,右手把水杯递到他唇边。和其他士兵一样,这个伤兵身上也有一股强烈的汗臭,连血腥味都掩盖不了,一张脸被硝烟、灰土、汗水涂得一塌糊涂,几乎看不出本来面目。他大概渴坏了,一口气喝了三杯水。等他喝完了,她扶他躺下,问他:"你是哪个部队的?"

  "36师的。"

  "你知不知道新25师上前线没有?"

  "不知道。"
她狂热地奔忙着,每护理一个,她都询问着同样的问题,但没有人知道。天气酷热,她里面的麻纱衣服早已被汗湿透了,外面的白大褂上也满是汗迹和从伤员身上沾染的血迹。她从小到大还从未像现在这样肮脏污秽,但她已经不管了,她扶起那一个个被汗水湿透的头颅,拿水给他们喝,拿湿毛巾给他们降温,一遍又一遍地安慰他们。

  在这批伤兵里,她发现了昏迷的龙飞扬,他的头部受伤,血不停地从临时包扎的绷带里渗透出来。她用纱布按住他的伤口,拼命替他止血,但是没有用,他还没等到医生来就断气了。她流泪了,他非常爱她,也很会讨她欢心,在她的追求者中,她是比较喜欢他的,如果没有张一鸣的介入,她有可能选择他。

  她忍着泪,继续护理其他的伤员。最后,她照顾的是一个小兵,顶多也就16岁,满脸的稚气,样子很像个中学生。他的左胸被日本人的三八式步枪打穿了,差点就伤到了心脏。他是个安静的少年,虽然伤重,痛得汗水直冒,却始终一声不吭。她已经很累了,两腿发软,就坐在他的床沿上,用勺子一勺一勺地喂他喝水。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眼睛慢慢地湿润了。

  她柔声问道:"伤口很疼吗?"

  "不,"他的声音有些发哽,"你让我想起我姐姐了。"

  "她很关心你,你们感情很好,是吗?"他使她想起了她的家人,二哥在英国不用担心他,但父亲和大哥在屡受空袭的南京,不能不让她忧虑,还有三哥和表哥,也不知道上前线没有,她到上海之后,就没有收到他们的信了。"她知道你受伤了,一定很难过。"

  他的神色黯淡了:"她不知道,她连我当兵了都不知道,我是从家里偷跑出来的。"

  "那可不好,你该告诉他们。"她像个大姐姐似的说。

  "跟他们说了我就来不了,我家里就我一个儿子,我妈不会同意,她会拼命阻拦我。再说,我们当时一起来参军的同学有6个,大家约好了谁都不能说,怕露了风声家里不放。"

  "那你最好现在就给他们写信,你这么久没音讯,他们不担心死了吗?爱国参军是好事,你应该让他们知道。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帮你写。"

  "谢谢你。"

  她找来纸笔,坐在他旁边,他说一句,她写一句。还没写完,救护队里一个名叫冯素秋的女队员飞跑过来,兴奋地说道:"曼琳,你不是说你的未婚夫是新25师师长吗?"

  "是的,怎么啦?"

  她递了一张报纸给她,说道:"他成了英雄了,你看看吧。"

  她赶快接过报纸,只见头版上醒目地刊登着"昨夜我军收复罗店"的标题,下面是几张战地记者拍回的照片,除了士兵战斗的场面,还有张一鸣的头像。照片上的他,双目炯炯,表情严峻。头版详细介绍了夜袭罗店的经过,把张一鸣亲率突击队成功捣毁日军指挥所,击毙日军大佐的战果更是不遗余力地描述了一番,文章的最后还登了蒋介石给新25师的嘉奖电文以及第三战区对这次战斗的意义所做的评价。

  看完,她感到非常的自豪,他是她的未婚夫,他的战功也就是她的荣誉。她只有17岁,这是一个崇拜英雄的年龄,也很容易把崇拜转化为爱情,而此刻,她才真正对他产生了强烈的爱意。

  "他长得真帅,就像个电影明星,想不到打仗这么厉害。"冯素秋盯着照片,热烈地说道,"曼琳,你真福气,能够嫁到这样的人。"

  她得意地笑了,浑然忘记了她差点拒绝了他:"素秋,今天有没有救护队去罗店?"

  "救护2队要去。"

  "你来帮他写信。"她把纸笔交给她,转身就跑。

  "你干什么?"

  "我去找傅队长,我要跟救护2队去罗店。"

 

  江宅是罗店镇东面的一个小村子,这里是前往罗店的一条要道,中国军队在这里同日军进行过数次激战,村里的居民早已外逃,整个村子在经过日本飞机的狂轰滥炸之后,已经找不到一所完整的房屋,只剩断垣残壁和满地的瓦砾。在昨晚的战斗中,奉命在此阻击日军增援部队的是14师的一个团 ,经过一夜血战之后,该团虽然成功地抵挡住了日军的疯狂进攻,但付出的代价也极大,全团一千多官兵只剩三百多人,伤亡达三分之二,现已撤往后方休整,换由新25师512团防守。吕德贤把他的团部设在村里的一座土地庙里,这座小庙虽然供着神仙,但也难逃战火,屋顶上的瓦被震得满地都是,土地公公也被震倒在地,身首异处。几个警卫找来了一些门板,勉强钉成了屋顶。
一营防守村南,下午,疲惫不堪的官兵们或坐或卧,闭着眼睛打起了瞌睡。防守一线阵地的是一连,连长程刚是江苏人,23岁,1937年1月才从中央军校第10期毕业分到一连任排长,他为人精明、做事果断,白少琛很是欣赏。白少琛升任一营营长之后,向吕德贤推荐将他提为连长,孙富贵等一干老兵心里可没怎么瞧得起他,认为他不过是个刚出校门的书呆子,只会纸上谈兵而已。但一仗下来,他们虽然觉得他缺乏经验,可他的勇敢却让他们暗中伸了大指。他正靠着隐蔽壕闭目养神,朦胧中觉得有人在叫他,紧跟着又摇了他一下。他猛地睁开了眼睛:"什么事?"

  叫醒他的是哨兵:"连长,有情况!"

  他跳了起来。哨兵用手往南一指,说道:"那边有汽车,不知道是我们自己的还是日本人的,太远了我看不清楚。"

  程刚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远处确实有两辆汽车在向这边移动,他睁大眼睛仔细看了一会儿,勉强看清楚是两辆救护车。等车子再近一点,他看见了车上随风飘舞的红十字旗:"没事,那是我们红十字会的车。"

  话刚说完,从汽车后方出现了两架飞机,机翼上那血红的太阳标志清晰可见,他不禁失声道:"糟了!"

  救护车也发现了日机,加快了前进的速度,日机飞到了它们的头上,开始盘旋投弹。程刚的心揪紧了,哨兵也紧张地问:"连长,怎么办?"

  程刚没有开口,距离太远了,就是有办法救也来不及了。爆炸声惊醒了正在瞌睡的士兵们,大家急匆匆起来,都望着爆炸地点。日机已经炸翻了前面那辆,引起了熊熊大火,后面的那辆大概是速度太快,想转弯躲避却向左侧翻倒了。日机不再轰炸,对着车子扫射了一阵,这才满意地飞走了。

  程刚叫道:"一排跟我来。"

  孙富贵已是少尉排长,听到命令,他立即带着一排跟着连长跑步赶到出事地点,搜救幸存人员。第一辆车被炸得面目全非,车上的人全部遇难。第二辆车的车身上到处都是弹孔,驾驶室里司机仰躺着,手还牢牢地抓着方向盘,一个童子军的上身挂在上面的那扇门外,下身在车内,还做着往外爬的姿势,两人均已中弹身亡。程刚正在查看,一个士兵大叫:"里面还有活人!"

  果然,车里传出了女人虚弱的哭声。程刚喊道:"里面的人别怕,我们是国军,我们马上就救你们出来。"

  他来到车子后部,想打开车门,但车门已经变形卡住了,怎么用力也打不开。士兵们举起枪托,奋力地砸门。门终于砸开了,一个身穿白大褂的男人滚了出来,他的头部中弹,已经死了,车门附近躺着一个少女,左臂被打断,白衣上满是血迹,正在痛苦地哭喊:"妈妈!妈妈!"里面还有两个倒在一起的白衣女人,都是满身血迹,毫无动静,不知是死是活。

  士兵们小心地把断臂少女抬出来,轻轻放在地上,然后又进去抬那两个压在一起的。他们先把上面的那个女人抬出来,也放在了地上。不过她早已断气了,她正好被敌机的一梭子弹扫中,从左胸直到右腿是一排整齐的弹孔,她的脸上虽然溅着血迹,但依然看得出是个二十岁左右、面目清秀的女孩子。她眼睛大大地睁着,失去血色的嘴巴微微张开,仿佛想要控诉什么。在场的军人虽说都是经过战火洗礼的,但见了这番情景,也都觉得惨然。程刚抹下她的眼皮,说了声:"姑娘,你闭眼吧,我们会替你报仇的。"

  最后那个女人也被抬出来了,她被那个身中数弹的女孩子压在身下,血流得她满身满脸都是,散开的头发也被血沾在了脸上,已经看不出本来面目,也不知道伤在哪儿。一个士兵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活的,她还有气!"

  程刚命令把伤者抬到团部包扎所。所里的少尉军医急忙抢救断臂少女,但对那个浑身是血、昏迷不醒的却不敢收治,叫他们立即送到师部。孙富贵和另外一个士兵二话没说,抬起担架就往师部卫生队飞奔。

  在新25师师部,张一鸣正和武天雄、孙翱麟对着桌上的军事地图分析敌我双方的态势。罗店一战,他一夜成名,但是,面对校长的嘉许、媒体的赞誉,他并没有飘飘然陶醉其中,他的内心非常冷静。他知道日军对于罗店也是志在必得,肯定会集结军队,卷土重来,下一步的战斗将更为艰难,所以,一收复罗店,他不等休息,马上调整部署,防止敌人前来报复。

  参谋刘宏进来汇报:"报告师长,我师的伤亡数字已统计完毕。"

  张一鸣抬起头:"情况怎么样?"

  "伤亡惨重。"刘宏的声音发涩,"全师一共阵亡1309人,其中团级军官5人,营级军官14人,连排级军官173人。另外,重伤202人,失踪16人。一共损失1527人。"
 指挥所里一片寂静,空气似乎变得凝重起来。张一鸣心里一阵剧痛,费了两年心血训练起来的队伍,一夜之间就损失掉这么多,这在他的戎马生涯里还是第一次。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对刘宏说:"你马上把这份材料上报给军部,请求补充兵力。"

  他又对武天雄和孙翱麟说:"我去卫生队看看伤员。"

  卫生队设在离镇公所不远的几间大房子里。房子里早已人满为患,门外的空地上,几十个重伤员横七竖八地躺在烈日下,等候医生前来治疗。他们中少数僵直不动,大多数因疼痛难忍而大声呻吟。伤势轻些的靠墙而坐,躲避那毒热的阳光。地上到处是血和极脏的绷带,血腥和汗臭味引来了大群苍蝇,在伤兵们身上嗡嗡飞舞。军医和青年战时服务团的队员们穿梭其中,忙个不停。

  张一鸣逐一看视这些伤员,向他们表示慰问。末了,他还亲自给一个重伤员喂水。那个伤员脸色苍白,赤裸的上身缠满了绷带,虽然痛得脸都变了形,却始终一声不吭。一名服务团的女队员对张一鸣说道:"范排长是和鬼子拼刺刀的时候受的伤,他一个人刺死6个鬼子,真了不起。"

  听了她的话,范排长激动了,用带着四川口音的国语说道:"师长,狗日的东洋人,硬不是个东西哟,几个人打我一个,还偷袭。龟儿子--"

  张一鸣的声音哽咽了:"好兄弟!你为国家尽了力了,是我们民族的英雄,也是我们师的骄傲。我谢谢你!我会给你记大功!"

  自受伤以来,范排长没掉过一滴眼泪,但他现在却泪流满面:"师长,有你这句话,我死都值了。"

  满头大汗的孙富贵抬着担架来了。放下担架,他看到一个少校军医,急忙穿过一排排伤兵来到他身旁:"军医,我们带来了一个伤员,你快救救她!"

  军医正俯身在被迫击炮炸伤的伤兵身上,替他清理嵌在身体里的十几块弹片。听了孙富贵的话,他头也不抬地说道:"等等吧。这个伤员的胸腔里进了一块弹片,我得把它找出来。"

  孙富贵急了:"她伤得很重,快死了。"

  军医直起腰,发火了,当然这火并不是对孙富贵发的。他已经忙碌了二十几个小时,衣服都给汗水和鲜血湿透了,却不能不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又一个士兵因为来不及抢救而死。"死?这里有很多人都要死了。伤员太多了,我们的人手不够。这么多伤员该怎么救?该死的日本人!让他们下地狱!下地狱!"

  孙富贵看着他,他的表情有愤怒、悲伤、怜悯,汗水像溪流一样从脸上流下来。孙富贵见此情景,只得无言地走开了。张一鸣叫住他,问道:"你们抬的是什么人?"

  见是师长,他忙立正行礼,把事情大致说了一下。张一鸣过去看了看担架上的人,觉得她的身形很熟,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他叫看护拿了一条湿毛巾,小心翼翼地擦掉她脸上的血迹,拨开她脸上的头发,一张娇美的少女脸蛋露了出来。他呆住了:"琳儿!"

  这少女正是白曼琳。他俯下身,急切地叫道:"琳儿,琳儿。我是表哥,你听见了吗?琳儿。"

  白曼琳的眼皮动了一下,他又一迭连声地呼唤。终于,她的眼睛睁开了,茫然地看了他一会儿,仿佛才认出他是谁。她嘴角一翘,刚露出一点微笑,胸口一阵剧痛,痛得她尖叫一声,脸上的肌肉立刻痉挛起来。张一鸣的神经绷紧了:"你怎么了,哪儿受伤了 "

  她痛得说不出话,只拿牙齿咬住嘴唇,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冒了出来。张一鸣的镇静完全消失了,直着喉咙大喊道:"廖医生!"

  赵义伟跟随他多年,还从未见过他如此紧张,好像是在打一场生死攸关的恶战,连忙叫看护:"去把廖医生找来。"

  廖军医刚给一个右眼被炸瞎的士兵做完眼球摘除手术,听到师长找他,急忙从手术室出来。他是陆军军医学校的毕业生,也是卫生队最好的军医。他来到担架旁,仔细看了看,说道:"快,把她抬进去。"

  手术室门口,张一鸣对廖军医说:"我就在外面,有什么事,立即通知我。"

  过了一会儿,他才想起孙富贵和他的手下:"谢谢你们救了她。你们回去吧,别忘了跟你们营长说一声,这是他的亲妹妹。"

  孙富贵走了没多久,白少琛快马加鞭赶到了卫生队。他的马浑身都是汗水,他那英俊的脸上也是大汗淋漓,身上的军装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到了空地前,他勒住马,那马长嘶一声,前蹄扬了起来。他拿眼睛搜索一下,看到了表哥,他甩镫下马,急匆匆地来到了张一鸣身边,紧张地问道:"表哥,琳儿呢?她怎么样了?"

  "我不知道,还在手术室。"
 楼主| 发表于 2015-9-16 18:35 | 显示全部楼层
 手术室的门终于开了,一个看护伸出了头:"师长,你可以进来了。"

  两人急匆匆地进去,只见白曼琳躺在手术台上,头上缠着纱布,身上被血染红的白大褂已经脱掉了,露出了里面的白色薄纱洋装,洋装上也浸着血痕。她的脸色苍白,双目紧闭,依然带着痛苦的表情。两人见她动也不动,都吓住了,异口同声地问道:"她死了吗?"

  "不,她没事,只是昏过去了。"廖军医回答,"她的肋骨断了两根,头上撞了一条大口子,缝了12针。她头上的伤记着两天之后换药,在伤好之前千万别洗头,天热,感染了就麻烦了。"

  "该死的东洋人!"白少琛骤然骂了一句。虽说妹妹没有生命危险,已经万幸,但她自幼娇生惯养,几曾受过这样的罪。兄妹情深,他不能不心疼。

  张一鸣同样心疼,恨不得自己代她受这份罪。不过她不会死,他心中的那块石头总算落了地,他也恢复了常态:"她的肋骨怎么办?"

  "肋骨不用管,两个月以后自己就长好了,只是这段时间要卧床休息。"

  从手术室出来,张一鸣看到满地的伤员,对白少琛说:"这里已经人满为患,不如把她抬到师部,等到了晚上我再想办法把她送回去。"

  回到师部,他就在作战室旁边的小屋里给她放了张竹榻。当白少琛把她从担架抱到竹榻上的时候,她醒了,见到哥哥,虚弱地哭了起来:"我的头好痛,胸口也痛。三哥,我会不会死?你跟我说实话,不要骗我。"

  "傻丫头,三哥什么时候骗过你?"他笑了一下,好使她放心,"医生说了,你的头部和肋骨受了伤,但没有生命危险,好好养两个月就好了。我知道你今天是吓着了,也受够了。现在不用怕了,我和表哥都在这里,没人能来伤害你,你就放心地休息吧。"

  "我不害怕,只是受不了这痛。"她止住哭,忍着痛说。

  "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八一三之后,日本飞机天天对南京空袭,爸爸让我和大嫂带着雯雯到姨妈家里,她家在法租界,不会挨炸弹。今天早上,我从报纸上看到你们师在罗店获胜的消息,才知道你们已经上了前线,我就要求参加了罗店的救护队。我以为到罗店来,万一你们受了伤,还可以照顾你们,现在倒成了我受伤,你们照顾我。"

  她又对张一鸣说:"表哥,你现在成了英雄了,好多人都跟我打听你的故事,甚至有女孩子说嫁人就要嫁你这样的人,崇拜你得不得了。"

  她望着张一鸣笑,可刚笑了一声,胸口的伤就被牵扯得剧痛,立刻皱起眉头,不敢再笑了。他心痛她,说道:"你伤得重,就不要说话了。"

  她突然想起了什么:"表哥,你怎么知道我在医院?是我们救护队的人告诉你的吗?他们去哪儿了,我怎么一个也没见着?"

  "我是去看望伤员的时候发现你的。你脸上、身上全都是血,我差点没认出来。你是被少琛手下的一个排长送来的。据他说,除了你和另外一个姑娘,其他的--全死了。"

  她怔住了,慢慢地,大眼睛里滚出了泪水,她忘掉了身上的痛楚,而只想放声痛哭。但是,仿佛有什么东西卡住了嗓子,她没能哭出来。噎了几口气,她说了句:"我要报仇!"

  "琳儿,别伤心了。"张一鸣的声音很温和,"你安心地养伤,报仇的事,交给我好了。"

  "不!"她的声音不大,但很坚决,"我要自己报仇。等我的伤好了,我不回救护队了。表哥,到时候我会来找你,你给我一支枪,让我上前线打仗。我以前从没杀过生,可现在我要杀尽日本人!"

  张一鸣当然不会让她上前线,模棱两可地说了句:"等你伤好了再说吧。"

  白曼琳执拗的性格表现出来了:"不,你先答应我。"

  孙翱麟的到来及时给他解了围:"师座,补充给我们的新兵已经到了,军训处请你过去训话。"

  "给我们补充齐了吗?"

  "齐倒是齐了,可多数是刚征收来的壮丁,没受过什么训练,有的甚至连枪都不会放。"

  "什么,连枪都不会放?"张一鸣火了,"这样的人拿给我干什么?我们是和训练有素的日本人作战,不是打兔子!我们的武器已经和日本人相差甚远,再用些毫无作战经验的人,这仗叫我怎么打?不行,我得马上给军部打电话,让他们换人。"

  孙翱麟一脸的无奈:"师座,电话不要打了,没用的。军训处已经问过了,上面回答说现在整个战场战事激烈,各个部队伤亡很大,都在补充兵力,光88师就补充过两次,已经没有多少经过训练的后备人员了。"

  张一鸣的心里从没像现在这么沉重过。日本人即将卷土重来,而且肯定会选择白天,便于飞机、大炮配合作战,他原来那支训练有素的队伍在夜里突袭损失尚且这么大,现在实力减弱还得白天固守,压力之大,可想而知。他的心里担忧,脸上却丝毫不露。整了整军帽,他说:"我去看看。少琛留在这里照看琳儿,有什么需要,跟参谋长说就是。"
小学的操场上,一千多名新兵顶着烈日,整齐地排列着。这些新兵中,有自愿从军的热血青年,有不肯再待在学校的爱国学生,但多数是不久前还在田间地头勤劳苦作的农夫,战争使他们放下锄头,离开热爱的土地来到战场。这些不谙国事,只想凭辛劳养家糊口的农民,懵懵懂懂地被征召入伍,一路上,他们听到了前线惨烈的战况,渐渐明白自己踏上的是一条不归路,但被唤醒了的爱国意识使他们强烈地憎恨日本人,胸中有了他们以前从未有过的火热的情感。此刻,一张张满是汗水的脸兴奋而紧张地看着讲台,等候师长前来训话。

  初秋的太阳依然毒辣,晒得人口干舌燥,不少士兵心里犯疑:这样热的天气,张师长会来吗?就在大家开始交头接耳的时候,大门口传来一声高喊:"师长到!"

  操场顿时鸦雀无声,所有的目光齐刷刷地射向了讲台。在铮铮的马刺碰击声和皮靴"笃笃笃"的声音中,张一鸣迈着矫健的步伐,威风凛凛地走到了讲台上。一名军官大喊:"敬礼!"

  士兵们举手行礼,因为是新兵,动作并不整齐。

  张一鸣还了礼,扫视了一下台下:"--弟兄们,为了抗日,你们离开家乡,离开自己的亲人,义无反顾地来到前线,你们积极参战的救国热忱,十分可嘉,本师长在此向你们表示衷心的欢迎和热情的慰问!"

  热情的话语赢来了一阵掌声。

  "我们对日之抗战,是我们民族对侵略者的正义之战,关系到我们民族的生死存亡。我们应效仿民族英雄岳飞和抗倭英雄戚继光,英勇奋战,不怕牺牲,杀敌报国。想当年,岳飞领着他的军队杀得金人丢盔弃甲,节节败退,要不是秦侩陷害,几乎直捣黄龙。宋朝人曾用这样的话来称赞岳飞的军队:撼山易,撼岳家军难!大家都知道,一个人的力气不过百来斤,怎么会比山还难撼动?道理很简单,因为山是由泥土和石头构成,可以把它挖空挖完;而军队如果万众一心,一人出百斤力,一万人就是一百万斤力,怎么撼得动?我希望大家在将来的战斗中,也能像岳家军一样,齐心协力,消灭倭贼!我们要把生死置之度外,奋勇杀敌,哪怕拼死在战场上,也是为国捐躯,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好汉,民众会钦佩你,国家会抚恤你的家人;如果立功受赏,那更是无限光荣。但是,假如在战场上贪生怕死,临阵脱逃,被军法从事,不仅白白送了性命,还给自己和家人带去耻辱。我希望大家明白这个道理,团结一心,让我们新25师在战火中成为一支威震敌胆的王牌师,像岳家军一样,青史留名!"

  "哗哗哗--"暴风雨一般的掌声响了起来。新兵们拼命地鼓掌,兴奋的掌旗手也把手中的军旗、彩旗摇得呼呼响,师长的话语完全打动了他们,点燃了他们心中激昂的烈火。掌声持续了两分钟之久,末了,张一鸣双手摆了摆,示意大家安静。

  接着,他用一种沉重的语调说:"弟兄们,我要告诉你们一件事情。两个小时前,我的未婚妻,一个17岁的女孩子,在随红十字会救护队来罗店救治伤员的途中,被日本飞机炸成重伤。和她一起来的其他成员,除了一个手臂被炸断的女孩还活着外,全部遇难。他们乘坐的两辆救护车上面都有着明显的红十字标志,可日本人不顾国际公约,对他们狂轰滥炸,炸完了还怕有人幸存,又用机枪扫射--"

  "打倒日本帝国主义!"不知谁怒吼了一声,很快,大家都跟着齐声高喊,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张一鸣为他们的激动感到高兴,没有打断他们,直等到他们喊完口号,才继续说:"弟兄们,我感到很难过。因为在这些牺牲者中,大部分和我的未婚妻一样,都是十几岁的女孩子。她们本来是在校的学生,也是父母的掌上明珠,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可是,在这国家危难的时刻,她们挺身而出,毅然来到前线,冒着敌人的炮火,冒着枪林弹雨,抢救了一个又一个伤员,直至为国捐躯。这个仇,我张一鸣一定要报。弟兄们,我相信你们和我有着同样的感受。作为军人,作为男人,我们能够容忍日本人在我们的国土上屠杀我们的姐妹吗?"

  "不能!"士兵们大声回答。

  "对,不能!我们要给我们死去的兄弟姐妹们,死去的同胞们报仇!我们要不怕牺牲,多杀敌人,在这场关系到中华民族生死存亡的殊死搏斗中取得最后的胜利,把日本人赶出中国,赶回他们的小岛上去!"

  大家热血沸腾,情绪高涨到了极点,齐刷刷地喊道:"杀死日本鬼子,为我们的同胞报仇!"

  "把日本人赶出中国去!"

  "誓与上海共存亡!"

  操场外面,一个年轻女子一直站在那里,聚精会神地听着张一鸣的讲话。她的眼睛注视着他,脸上露出钦佩的神色。她大概有二十二三岁的样子,短发齐耳,穿着黑色的乔其纱旗袍,合身的旗袍勾勒出了她曲线玲珑的身材,白皙的鹅蛋脸上,一双美丽的眼睛很有神采,显示出一种职业女性特有的精明与干练。她一动不动地站着,直到张一鸣出来,才快步向他走过去。

  "张师长,你的演讲太精彩了。"她一面赞叹,一面递了一封信给他,"我是中央社记者鄢灵,这是我的介绍信。"

  张一鸣看完了,把它还给她:"鄢小姐找我有事吗?"

  "我想留在你的师里做采访,你看可以吗?"

  "鄢小姐,对不起,我不能答应你。"张一鸣断然拒绝了她,"这里是前线,我没法保证你的生命安全。"

  "张师长,我的安全你不用管。"鄢灵闪动着一双聪慧的眼睛,毫不畏惧地说道,"我是战地记者,需要到最前线,我才能拍摄到真正的战斗场面,才能更好地报道我军将士英勇作战的情况。张师长,你放心吧,我不是第一次写战地报道,我知道什么能写,什么不能写,我不会泄露军事机密的。"
她这样一说,张一鸣不好反对了:"好吧,只要与军事机密无关,你写什么都可以。"

  "谢谢你,张师长。我刚才听到你说起你的未婚妻和她的救护队的事情,我想就此事采访一下她,你能不能带我去?"

  "当然可以,"张一鸣答应得很爽快,"不过她伤得不轻,能不能接受你的采访就难说了。"

  "不要紧,她要是不能说话,我就拍张照片。请你告诉我这件事情的经过,还有你未婚妻的家庭和生活方面的一些事情,好吗?"

  两人边走边谈,到了小屋,只见白曼琳躺在竹榻上,闭着双眼,不知是昏过去了还是睡着了。白少琛坐在旁边的一张椅子上,双手趴在竹榻上,头枕着双手,正在休息。张一鸣在他肩上拍了拍,他惊醒了,抬头见是表哥,站了起来。

  张一鸣问:"琳儿怎么样了?"

  "她睡了。我看她实在疼得厉害,找人给她用了点吗啡,大概一会儿不会醒。"

  张一鸣对鄢灵说:"看来,你的采访现在进行不了啦。"

  "没关系,我待会儿再来。我先去别处看看。"

  白少琛看了看表:"表哥,我的假要到了,我得回去了。琳儿在这里,就请你多费心了。"

  "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她。你顺便把补充给你们团的新兵带回去,路上小心些。"

  鄢灵忙说:"张师长,我想跟着这位长官去阵地上看看。"

  白少琛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张一鸣对他说:"这是中央社记者,你带她去看看吧,注意一点她的安全。"

  晚上11点过,上海各界捐助给新25师的慰劳品由一家运输公司的车队乘夜幕运到了罗店,张一鸣热忱欢迎慰问人员,吩咐警卫给大家倒上凉茶。大家对他英俊的相貌、饱满的精神、彬彬有礼的言谈,都非常欣赏。上海妇女协会的代表说道:"听说日本人一见到炊烟就打炮,我们的军队不能生火,官兵们都吃不上饭了,空着肚子怎么打仗?所以我们妇女协会特地做了二万个光饼送来,还有凤尾鱼、牛肉,以后我们还会陆续送来,绝不让官兵们饿肚子。"

  "谢谢,谢谢女同胞们。我们的战士吃上你们亲手做的食品,定然勇力倍增,多杀敌人。"

  商界代表说道:"张将军,咱们商界捐的虽说是些拿不出手的小东西,可都代表了我们对前线将士的崇敬之情。"

  张一鸣看了一眼他们的物资清单,上面有水果、面包、罐头、汽水、香烟、毛巾、雨衣、药品、急救包、牙膏、牙刷、信封、火柴--林林总总,应有尽有。张一鸣感动地说道:"这哪是拿不出手的东西,你们简直把百货商场给搬来了啊!"

  市民联合会送的是麻袋、木材、钢板、铁丝等修建工事用的材料。张一鸣说道:"这太好了,我们正急需这些东西,你们送得太及时了。"

  市民代表说道:"不瞒张将军说,我以前也当过兵,打仗需要什么,还略知一二。"

  "太感谢了。我代表新25师全体官兵感谢上海市民对我们的支持,我师全体官兵定将不负众望,奋力杀敌。"

  商界代表说:"张将军太客气了。你们在前线抗战御侮、浴血拼命,我们捐点物资,不过尽一点中国人的责任罢了,跟你们比,又算得了什么呢?"

  "保国卫民,军人之天职。有了你们后方的支持,我们就更有信心了。前方和后方,心心相连,何惧倭寇猖狂!"张一鸣举起手中的茶杯,"我以茶代酒,谢谢诸位!"

  喝完茶,妇女代表说:"张将军,请把你们的伤员交给我们带回去,我们会负责把他们送往后方医院。"

  "好。"张一鸣答应,随即命令警卫,"告诉弟兄们,把东西卸完之后,马上把卫生队的伤员抬上车。"

  他又对妇女代表说道:"大姐,张某有一事相求。"

  "张将军请说,我一定帮忙。"
"我的未婚妻在红十字会的救护队服务,今天来罗店的时候,被日本飞机炸伤了,我想请你把她送回上海,交给她的姨妈,可以吗?"

  "当然,我一定办到!"

  半小时后,货物卸完,开始抬送伤员。张一鸣提着一盏马灯,来到白曼琳的小屋,因为怕灯光会招来日军炮火,部队实行灯火管制,所以马灯用黑布罩着,只留一条缝,露着一点微弱的灯光。他走到竹榻边,提起灯,让灯光照在她脸上,仔细看着她熟睡的脸,仿佛怕把她忘记了。过了一会儿,他把马灯递给妇女代表,俯身抱起了她。她被惊醒了,睁开了眼睛。"表哥,怎么了?"

  "琳儿,我得把你送走了。上海慰问团来送慰问品,顺便把伤员带回去,你也得跟他们回去。"

  她紧紧搂着他的脖子,一双眼睛里满是恐惧:"表哥,天好黑,我怕黑,你别赶我走!"

  他感到她在他怀里发抖,把她抱紧了些,声音变得前所未有的柔和:"我不能把你留下来,这里不安全。趁着天黑走,不会碰上敌人的飞机。等到了上海,这位大姐会送你回家。"

  她仍然在抖,但咬着嘴唇没有说话。张一鸣把她放到担架上,妇女代表提着灯在前面引路,警卫抬着担架来到一辆卡车后面,车上的人把担架接了上去。张一鸣和妇女代表跟着上了车,把她安置好后,他蹲下身对她说:"琳儿,今日一别,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如果我真的杀身成仁,你将来不要忘了曾有一个疼你、爱你的表哥,有空的时候到坟上跟我说说话,我就满足了。"

  "表哥!"她不顾胸口疼痛,拉着他的手,哭道,"你不要这么说,你不会死,你不能死!"

  他笑了笑:"傻丫头,我只是说如果,不见得我真的就会死。你这样子,倒好像我马上就要死了。别哭了,做个好姑娘。"

  她越发哭得厉害。他硬起心肠,挣脱她的手,然后站起身,对妇女代表说:"大姐,一切拜托了。"

  妇女代表已经热泪盈眶:"张将军请放心,路上我会好好照顾她。"

  他下了车,走出老远,耳边仿佛还听见表妹的哭声,他心中叹了口气:琳儿,但愿今生还能再见!

  十

  第二天,天色微明,几十架日机飞临罗店上空,开始疯狂地轰炸,日军的重炮也向着镇内和镇外的中国阵地猛烈轰击。一时间,早已是断垣残壁的古镇再次经受战火的肆虐,爆炸掀起的烟尘气浪、飞沙走石笼罩全镇,熊熊的烈火到处燃烧。持续不断的爆炸声震得中国官兵们的耳朵嗡嗡直响,神经都快要绷断了。密集的轰炸使张一鸣的指挥所也没能躲过,一发炮弹穿过屋顶落在房里,屋顶瓦片四溅,屋内尘土飞扬,幸运的是炮弹是颗哑弹,没有爆炸。他拍拍身上的尘土,镇定自若地说:"看来,天佑我张一鸣不死,让我跟小日本决战到底。"

  轰炸一直持续到中午。驻守的中国军队伤亡惨重,最可怜的是一些新兵,连敌人的影子还没有见着,空怀了杀敌壮志,一枪未放就死在了敌人的炮火下,连名字都不曾留下。日军对罗店的轰击是毁灭性的,小镇几乎成了焦土,到处可见血肉模糊的断肢、残缺不全的尸体。张一鸣咬牙切齿,心里清楚自己部队的战斗力已经被大大减弱了。

  轰炸结束后,日本的陆军开始对罗店发起猛烈地攻击。512团防守的江宅是日军攻击的重点,派出了重兵对它大举进攻。黑压压如蝗虫一般的日军,在飞机、坦克、大炮的掩护下,端着明晃晃上了刺刀的步枪,向着中国军队的一线阵地发起了攻击。

  隐蔽壕里,吕德贤命令:"没有我的号令,谁也不许开枪!"

  十几辆日军的坦克排成战斗阵形,一面吐着火舌,一面向前移动。2000米,1500米,1000米,坦克的轰鸣声越来越响,战壕里的中国士兵已经能够感觉到土地的震动了。吕德贤嘶哑着嗓子喊道:"迫击炮,给我狠狠地炸!"

  "咚咚咚!"大小口径的迫击炮同时发射,愤怒的炮弹腾空而起,像连珠炮一样准确地落进了敌群。日军一阵混乱,但在挥舞着指挥刀的军官督促下,依然跟着坦克继续前进。

  很快,张一鸣拨给512团的一门平射炮也响了,一颗炮弹击中了最前面的坦克,它震动了一下,继续向前移动。

  "娘的!"炮手咒骂了一句,重新调整角度瞄准,"轰!"这次准确地击中了坦克的塔基,它瘫成了一堆废铁。

  但是,一门平射炮无法在短时间内炸毁十几辆坦克,等到炮手炸掉三辆的时候,日军已经冲到离前沿阵地还有一百多米了。吕德贤大叫道:"弟兄们,瞄准敌人的步兵,打!"

发表于 2015-9-18 09:05 | 显示全部楼层
顶顶顶

发表于 2015-9-18 16:19 | 显示全部楼层
期待中
发表于 2015-9-22 17:32 | 显示全部楼层
啥子东东哟,你在写小说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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