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蚀

文峰山 · 发表于 2015-10-10 10:49

“看哟，天狗吃月哟”
　　月儿孤独地躺在床上，模模糊糊听见谁家孩子快活地喊叫，那声音陌生而熟悉，仿佛来自遥不可及的天外，她恍惚看见一轮玉盘似的月亮正渐渐被一团黑影一点一点地、一点一点地吞食，世界正一点一点地，一点一点地暗下来，暗下来。
　　”床前明月光，凝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那个扎着小丫，穿着红衣服，倚在父亲膝头的小女孩不是自已么？老槐树的花穗一串串垂在头顶，月光下，眼睛似的槐花将影子均匀的撒在父女俩身上，父亲的旱烟味儿和槐花的清香味儿在寂静而清凉的夜晚弥漫着，母亲呢？
　　“娘，娘……”
　　月儿梦呓一样地叫着。
　　屋顶的十五瓦电灯病恹恹地亮着，将带着阴影的古黄色灯光撒满小屋子的每一个角落，撒在已被病魔掏尽了所有美丽、所有活力的月儿身上，撒在她那张惨白得没有一丝生气的脸上，也撒在那张陈旧破败的床头小木桌上。桌上，几个小小的药瓶空空地伫立着，沉默着，象几个满怀苍凉的小人儿。她觉得自己的身体似乎已抛开了先前的沉重与刺痛，象一片鹅毛似地漂浮在空中，她知道自己，就象清晨草叶尖颤动的露珠儿，在太阳的不断炙烤下就要化了，象尘埃一样就要散了，象窗外的月儿一样就要被吞食了。
　　“月儿，月儿……”
　　是母亲，站在村口的梧桐树下，正望着自己，唤着自己呢。哦，母亲更老了，头发更白了，背更驼了。站在母亲脚旁的那只黄色的看家狗远远地叫着，摇着有些脱毛的尾巴，却也老了。她想哭，想飞奔过去扑在母亲怀里痛痛快快地哭上一场，诉说她离家五年来所遭受的委屈与苦难、痛苦与屈辱，诉说五年来深透骨髓的思念，可是母亲呢。

“娘，你听我说……。”
她想留住母亲，她想对她说，说她第一次露宿深圳街头的凄凉，说她因证件不齐被抓起来所遭受的屈辱，说她被骗奸后又被强迫按客的耻辱，说她被包作情人后囚犯一样的件件桩桩，说她病后被抛弃的凄凉，母亲啊
　　母亲不听，扭头走了，她不要她这个丢脸的女儿。
　　“娘，娘……”
　　她极力想拉住母亲的衣裳，却什么也没能抓住，在她的眼前，是一张年轻的妖娆的脸。
　　“月儿”
　　“小……凤”
　　是的，是美容院的小凤，她正坐在床沿，用手轻轻拍打着自己的脸，唤着自己的名字。
　　“月儿，你好点了吗？”
　　“回……家”
　　“月儿”
　　“回……家”
　　 “ 月儿，月儿”
　　　”回……”
　　　小凤的脸一点点地模糊，渐变成灰濛濛的一片。
　　　　 ……老槐树下的父亲……白色的花穗……泪滴儿似的花瓣……梧桐树……石板路……流泪的母亲……黄色的看家狗欢叫着向她奔来　　　　窗外的天空，最后一点月牙儿越来越窄，渐变成一线，终于整个被吞食了。
　　大地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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