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崃山文艺》回忆点滴 杨辉祥
听说已经停刊三四十年的《崃山文艺》要复刊了。《崃山文艺》是邛崃文化史上有影响的刊物,当时围绕在这个刊物周围的热血的文艺小青年,现在都已经两鬓斑白,垂垂老矣。而那些曾经活跃在这个刊物里的受尊敬的文化老人,很多已经离世。但这么多年来,时光抹不掉老一辈邛崃文化人对《崃山文艺》的怀念之情。
我大学毕业,分到大同一个戴帽子高中班教数学和物理。这些课程,都是牛顿时代的知识,几百年了,也没有什么变化。因而闲暇较多,我住在学校里,晚上只是看看书消磨时间。一天,不经意的在学校办公室看到了《崃山文艺》,是邛崃文化馆主办的,16开本,从外观装帧来看,还像模像样,其中的刊载的内容,因为是大文艺的原因,题材和体裁比较杂,旧的诗词歌赋,现代的自由体诗,小说,散文,绘画,歌曲,甚至金钱板三句半都有。我莫名其妙的产生给他们投稿的冲动。利用了两个晚上,写了一篇散文《我的老师》,投给了他们,现在看来,文章除了表达正能量值得认可外,其余都很狗屎。但他们居然给刊登了。我猜他们这样做,只不过是为了鼓励文艺新人的良苦用心而已。但就因为他们刊登了这篇文章。也使我进入了邛崃的文化圈子,为他们写了几篇文字。现在,才能够对《崃山文艺》写下这些零碎的回忆。
那些年,每年文化馆都要召开类似文艺座谈会的会议,集中了邛崃的文艺界人物,其中,也包括《崃山文艺》的作者。那时的文艺界人士好像很年轻,平均年龄就30岁左右,会场上青春四溢,老先生也有参加,但不多,不是主流。当时就很活跃,现在依然还在活跃的阎大树,杨然,骆德章,黄亮永,傅尚志他们,那时也不过是30岁挂点的文艺青年。可能是因为年轻人多,所以每次会议非常闹热,会场在文庙街的招待所里。现在看起来条件很差,但当时算比较高级了,一到晚上,大家在各自房间唱歌跳舞,表演节目。我印象中,平乐坝的文艺人比较多,一次,阎大树他们做眉做样地演唱了自己作词谱曲的“白沫江之歌”,很吸引人。
也可能是社会风气,大气候的原因,也或者那时的文艺界人士比较年轻,权力和金钱对文艺的影响比较小,那时邛崃文艺界,少有言不由衷的肉麻的互相之间吹捧,拉拉扯扯。君子之交淡如水。韩蓁老师当时的儿童文学作品就已经写的比较好了,也已经出书了。大家也只是说,韩老师的书写的巴适。如此而已。开会时,大家谈得最多的是作品,如何写好作品,每次开会,我和杨然经常坐在一起,他给我谈到的话题,就是诗坛的现状和他的诗,那时的文艺人,确实有想出名的冲动,但没有像现在功利感那严重到变态。我看了《崃山文艺》里的作品,觉得《崃山文艺》编辑在选稿时,还是比较公正的,大部分质量第一。
当时,管文艺的头儿与文艺人的关系比较融洽,文化馆陶开敏大概是负责文艺这一块的,没有把自己当成管理者,把文艺人看成被管理者,他与文艺人打成一片。会议期间,他和作者一道研究稿子。他的小名叫“老敏子”,大家往往直呼其小名。我写的稿子,鬼画桃胡,字迹潦草,排字工人抗议不排,郑老师(郑鹏的父亲)还帮我重新抄了一遍交印刷厂。这件事,一直温暖我到现在。对一些有争议的作品,《崃山文艺》也敢于担当,有一个人写了关于宣传计划生育的金钱板,大概有的语言比较乡里,一个团委的领导认为其中有封资修的东西,当众予以批判,但《崃山文艺》还是坚持登了,后来,我看到《四川日报》文艺版也登了。
正因为如此,当时的邛崃文化界,还是比较和谐的,有一种生机勃勃,百花齐放的感觉。出了很多经得起历史检验的好作品。
陶开敏写的《在爱情的延长线上》小说,至今印象深刻。小说描写了知青中发生的悲剧,一位女知青与当地一位年轻农民恋爱,知青后来回城,与农民断绝往来,于是农民作出了过份的行为,制造爆炸,要与女知青同归于尽。这是特殊时代发生的悲剧,两位主人翁都是悲剧人物。小说,直面现实反映了那个时代的一个社会现象。小说一刊登,《崃山文艺》一下热了起来,人们争相传阅。
骆德章曾经在云南漂泊,对那个地方的风土人情十分熟悉,他写的《阿哥,你在哪里?》用凄楚的笔触,描写少数民族青年男女追求自由爱情的悲剧故事。这是关于冲破婚姻枷锁的伤痕文学。我看了,也慨叹不已。
周澹秋,邛崃女诗人,才女。那时,她已经五六十岁了吧。现在听说已经辞世多年,她写的《琴音记》,评价很高。卓文君与司马相如的故事,两千年来,很多人都在写,都在演绎。现在有人还在不厌其烦的写。而周澹秋则用律诗和辞赋来描写这段故事。用优美的文字描写优美的爱情,读起来是一种享受。
时间已经过去几十年,这三篇文章,我还能记得,说明它们有感动人的地方。它们的艺术性和思想性比较突出。而那些言不由衷,言之无物,味同嚼蜡,词藻堆砌的应景的文字,已经完全没有印象,其中就包括我的那篇《我的老师》。时间是最好的鉴赏家,大浪淘沙,能留在人们脑海中的,才是好的。我一个朋友说,要判断一部作品如何,现在就放到网上,看网民的反映和点击率,要不,就若干年后,再回头看它。自吹自擂要不得,互相吹捧也没有用。不是变成铅字,印成书,就自以为是好作品了。他说得有些道理。
我从小听了老一辈讲了很多邛崃和我的祖辈们的很多奇闻异事。我当时想以我的祖先,邛崃的望族之一,杨氏家族的兴衰史来写一本长篇小说,反映邛崃这座千年古城的百年沧桑变迁。但因为驾驭文字的功力太差,也没有黄亮永他们对社会问题的深刻理解,另外题目也太大,就放弃了。但如果现在写,可能要写成《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了。
那时科幻小说还刚处于萌芽状态,但童恩正的《珊瑚岛上的死光》和美国的《星球大战》科幻电影的出现,冲击了几千多年来惯于收敛思维的中国人的思想,使人感到新奇。我从小对科幻感兴趣。于是也写了两篇科幻小说《追捕野人》和《地球劫持案》。
《追捕野人》是根据湖北神龙架地区的野人传说写的,说的是现代人在机器人的帮助下,抓到了野人,我让三种代表现在,未来,过去不同的“人”同时出现在小说中。《地球劫持案》是说外星人劫持了地球,对地球人进行敲诈,当然经过一番较量,结果是正义战胜邪恶,地球人赢了。
两部小说,与现在网络上的年轻人的那些想像奇瑰无比的科幻小说,魔幻小说,穿越小说(我的看法,他们应该划为幻想小说一类)相比,完全属于垃圾类,就是当时来看,也是不入流的,属于小儿科。但是,《崃山文艺》全部采用了。这是《崃山文艺》编辑们的高明和可贵之处。这是他们在鼓励新人,使文艺百花齐放。据陶开敏后来告诉我,当时的温江地区文化局说,一个县级文艺刊物,居然有科幻小说出现,这是十分少见的,值得高兴的。温江地区刊物《都江文艺》好像也转载了其中一篇。这不是我的小说写得好,这是他们在努力使文艺繁荣。
因而我想到,川剧是文化,行为艺术也是文化,旧体诗词是文化,自由体诗也是文化,甚至乌青体也是文化,大泼墨的中国画是文化,毕加索的扯变形的立体画也是文化,枯藤老树是文化,鸳鸯蝴蝶也是文化,我很希望看到邛崃出现一批年轻人,他们应该是邛崃文化的继承者,更是发展者,应该是现代文艺前沿浪尖上的弄潮儿。当我看到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莫言,采取《百年孤独》的魔幻表现手法,来写现代题材的小说时,我深深的觉得,我们这些老人的文章却还板着脸,严肃得发灰,我古董了。我问过很多人,邛崃有没有写科幻小说,魔幻小说,穿越小说,武侠小说的年轻人,很多人告诉我,没有,官方和民间瞧不起他们,认为那不算文化,是不入流的,于是,我无语了。
后来,因为工作调动,我离开了学校,做科学技术的普及事情了,其实只不过是为了鼻子下面那一划,生存。有点忙,那篇《地球劫持案》,原来是上中下三部分,大概只写了第一部分,没有完成,就此搁笔了。从今以后,我也就与邛崃文化界渐行渐远了。
后来隐隐约约听说,《崃山文艺》改版成了一张小报,再后来,听说,连小报也停了。
再后来,音信全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