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天在街上散步的时候,在县委门口看见迎面慢慢走过来一个很眼熟的慈祥老人,仔细再看,原来是利伯伯。 很多年没有见过了,都差点快要认走眼了。 握手,是他厚厚的苍老的手。寒暄是从小时候记忆里开始,从我死去的和他一年的父亲一直说到他退休之后到现在的生活。 就那么短短的相遇,握住利伯伯的手两代人说了许多和感情相关的话题,可惜我们最后还是要分手,各自走自己的路,再见的时候,我祝他多保重自己身体,他父辈一样慈笑着轻轻挥手又朝西街方向走去了。我走了几步,忍不住悄悄停下来偷望他慢慢要远的背影,心里突然升出一些无奈来,也不知道这一面之后,我们是否还可以再见了啊?
伯伯,是我们老家那里对和父亲一辈大小的人的尊称。 很遗憾,我是没有亲伯伯的。 我到现在都不是很清楚父亲的生事,只知道我从小就没有看见过婆婆爷爷,好像是听说爷爷是跟红军走的时候,在渡嘉陵江的时候就被乱枪打死在嘉陵江了。婆婆是父亲很小的时候就不在的了。父亲没有亲兄弟姐妹,就他一个人孤伶伶的。 所以我是没有亲伯伯的。 我们老家那里都喜欢把和父辈一样大小的叫伯伯。 被我这样叫过的伯伯只有祥伯伯,雨伯伯祚生伯伯和毛祚利伯伯了。
我家老屋所在的山沟里,共有三座瓦房子。我们家居正中,后面是祥伯伯一家,前面是雨伯伯一家。 好像是因为他们嫉妒我们家的房子风水好,说我家的房子挡了后面祥伯伯家的出路,压了下面雨伯伯一家的风水。 我那时候小,不懂风水这些。只是经常在饭桌子上听父母这样在小声而有些得意的说笑。 雨伯伯好像是很懂风水、作孽之类的东西的。在我们周围是小有名气的。他应该是读了些诗书,有些旧学问的,听人说好像还读过《木经书》会作孽使法的,所以连后人都没有留下的。所以在他的躜掇下,雨伯伯家把前面的房子升高了两次,后面祥伯伯家也把房子抬高了一两尺,这样就可以前后夹击,把我们家的旺势压下去。 但不知怎么的,我们家依然原样,倒是他们两家好像一天不如一天起来了。 虽然如此,但我还是一直这样叫他们伯伯的。 祥伯伯长得又高又大,现在我对他的印象已经很稀少了,只是觉得他不怎么说话,很多时候都忙着地里田头的活路,但他对我好像还是很慈眉善眼的,祥伯伯死得已经很久了,年岁好像就70左右吧!
雨伯伯不是一个劳作之人,好像没有怎么看见过他干什么重活,最多不过是农忙时候,装模作样的扛把锄头在地里和人们一起有说有笑的。他喜欢说笑,喜欢吃叶子烟,给人总是阴阳怪气扯怪撕皮之类的感觉。也许是因为他读了《木经书》会阴阳风水巫术作孽之类的原故吧!一般的人都怕和他接近的。我小时候因为好吃他们家的水果,总喜欢跑到他地坝里去耍,看女祖祖(雨伯伯母亲)在屋里纺线织布,听雨伯伯给我们炫耀他满腹诗书经纶,有时候深夜幽灯之下也看他给远远悄悄跑来求他的人画符去邪。 我很好奇他的那些东西,什么奇门遁甲,什么九龙水,什么作孽让厨馆师的蒸笼架五雷火都蒸不熟东西,什么用斧头劈开自己的头颅,乱七八糟的发样多得万悬,就是现在我对很多东西都不是不得其解的。 比如说九龙水,为什么就那么闭了眼睛念念有词一阵之后,化碗水给你一喝下去就可以吞鱼刺或者竹签了呢?我记得那时候我们几个小娃一起就这样打赌比赛看谁这样吞下的竹签最多最快最长的,而且比赛的次数不只一次两次啊!亲眼所见,最后都球事没得,完好无损,你说奇怪不奇怪啊! 还有一次雨伯伯喊我回家去在嫂子点豆腐的时候悄悄在锅里抠坨耳屎进去,豆腐就会没有了,只有一锅水的。我不相信,果然在大嫂推豆腐的时候,找了个机会按他的说法把耳屎放进去,真的那次大嫂没有把豆腐点出来!大嫂和母亲都说是遇到鬼了,只有烧火的我知道是怎么回事情,就暗暗觉得雨伯伯是个人物,很了不起的了。但后来大家都猜是雨伯伯作的孽,所以更加的讨厌他,觉得他做事情可恶刮毒。 我也觉得雨伯伯有些阴邪,心里暗暗的怕起他来了。但我还是喜欢他家里的那些旧书,和他肚子里满腹的旧文章,就是现在看来他也应该是个渊博之人,只是生不逢时吧了! 雨伯伯怎么死的我不知道了,可能是我已经不在老家的时候走的了吧! 但他生前送了一套老书给我,现在还在我的书柜里,是真资格的老线装书,可能是清朝什么时候的吧,那时书就已经很黄很旧的了,都是诗书,我没有好好看过,只是当件古董一样好好保存在那里的。
祚生伯伯现在不在营山,一直在绵阳。 其实我最早知道他时,他就在绵阳工作,祚生伯伯应该是我们那里最有学问的人了吧! 我17岁的时候一个人去绵阳的时候看过他一次。那时我还在外面流浪,去警钟街找他的时候,也是生活迫不得已。在他家前前后后住了两三天,伯伯对人很礼貌,很有风度。他那时是粮食局的领导,但没有一点架子的,对我无论是生活或者精神上的帮助影响都是很深刻的。我离开之后,我们还经常书信往来,他是细柔的小楷隶书,自成一体,书写工整流利,很是漂亮。我曾经喜欢他那手好字不得了啊!摹仿了很久,但那哪又是我这样的粗俗之人能够捕捉得到的哦! 一直保存着祚生伯伯的书信,他的信,他的教诲,他为人的谦和忍让,他心胸的豁达睿智那是我一辈子都仰望敬佩不已的。 他对我人生的影响是很大的,可惜我终于学不了他。 现在伯伯还住在那里。几年前母亲曾经去看过他一次,已经快90岁了,没有什么强的后人,就只有一个已经60多岁痴呆的还需要他们照顾的一新哥哥。唉,如此无奈的晚年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地震的时候,去灾区看学生,曾经到过绵阳,也很想去看看伯伯的,但怕去了之后分手时候更彼此难过伤感,就忍了没有去看。 我知道他们现在还那样活着,在生命的最后时光里,那样活着,我不知道是人生的幸福呢?还是人生的无奈与悲哀?不想把这个结果往后面想下去,我其实心里是知道结果的,只是现在我不想让自己伤感,不想让自己去想了。
我一生亲口喊过的这几个伯伯,就是他们几个人。他们其实和我们家也没有多少亲缘的关系。因为同姓,因为邻居,因为和父亲是一个生产队的,因为是父亲的同辈,我一直都这样叫他们的。 他们已经走了几个了,父亲也走了。人活到他们这个年龄也该是走的时候了,现在就还只有营山的利伯伯和绵阳的祚生伯伯还活着。能够还活着当然是好事情,也是我心里最大的祝愿了,可惜有时候我真不忍心去想祚生伯伯是怎样活着的了? 唉!那又怎么样呢? 我的伯伯们,愿您们都好好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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