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伶悟戏】你们不得了，是用心杀人 （成都商报）

abcdefg杨荥

                         你们不得了，是用心杀人   




                               2015-12-20 01:52:44　来源: 成都商报(成都)

蓝光临的家在城东一个著名的楼盘里，老人在大门口接上我们，走了大路，又穿小径，一路植被茂密，空气湿润清新。路过一棵枝叶繁盛的梅树，蓝光临说，冬天这棵树开满了成千上万朵梅花，每次他经过这里都要停下来，站上一会。

房子是蓝光临的女儿买给父母安度晚年的，跃层带屋顶花园。屋内的楼梯稍微有点陡，下楼的时候我扶着栏杆小心翼翼迈着脚步，却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回头一看，是蓝光临在噔噔噔地下楼。顿时心生惭愧。

蓝光临说，他现在每天起码都要练练小功。他的从艺六十五周年的纪念演出，本来有个倒硬人的绝技大家都劝他别做了，可一上台，演到那个码口，蓝光临还是脆生生地倒了下去，惊出所有人的冷汗。

《打红台》征服专家

                                       

1955年5月之后的某一天的锦江剧场。蓝光临感受到这一天剧场里有种特殊的气氛。能容纳1400多人的剧场几乎座无虚席，观众照例寒暄交谈，但会不时瞟向前面中间三排坐着的一二十个看起来比较严肃的人，更有好事者热心指点：看见了没有，那个就是赵树理。

这一天让剧场气氛有些特殊的原因，缘于1955年开始的川剧传统剧目的鉴定工作，文化部特派了赵树理、赵慧琛、沙梅等作家、戏剧家入川指导工作。

专家组的沙梅是川剧内行，他就提出有一出戏叫《打红台》非常好，能不能演给专家组看看。但原来演这个戏出名的曹俊臣已经去世多年。

有人说面娃娃彭海清能演《打红台》，彭海清当时在雅安，因为一只眼睛瞎了，已经多年没唱川剧了。剧团赶紧派人去雅安找到彭海清，问他，你还能唱吗？彭海清说：能唱。

于是，这才有了前面提到的演出。彭海清扮演的萧方一亮相就吸引了观众。蓝光临说，彭海清当时都六十出头了，扮出来还是那么漂亮，就像捏出来的面人一样白净漂亮，怪不得叫面娃娃。

到《杀船》这场，萧方出场，此时他心中藏着杀人的计划，所以脸上的神色也跟着变得紧张扭曲。接下来的一系列亮刀、藏刀、还刀，让观众很形象地看出了萧方奸诈的一面。人物立起来了，之后的戏，就是一气呵成，让人全神贯注于故事的走向和人物的结局。

戏演完之后，专家组一致认可了彭海清的表演，《打红台》也作为这次鉴定演出的重要收获载入了川剧历史的史册。

英俊小生到江洋大盗

蓝光临记得，彭海清演出完以后，年轻演员天天跟在彭海清的身后转，人数最多的时候，有一二十个。大家就是因为崇拜，愿意帮着他做这做那。

热情也有消退的时候，过了一阵子，就只剩蓝光临还跟在彭海清身边。蓝光临说，他出身贫寒，父亲教了他一些朴素的做人道理，比如尊敬长者。

这一次，蓝光临帮彭海清做这做那，也是出于习惯，他并没有产生要学戏的想法。因为他以前的戏路都是文戏多一些，而像《杀船》这样的做工戏他是没碰过的，也自然不会产生强烈的欲望。

但当时川剧研究专家、学者康工弟、彭其年却认为，蓝光临是一个好苗子，应该拜彭海清学一学。于是，在两人的牵线搭桥之下，蓝光临正式磕头拜彭海清为师。蓝光临记得那顿饭下来，彭海清喝多了，躺在蓝光临的宿舍里，吐了徒弟一身。

从扮演英俊小生到扮演江洋大盗，蓝光临刚开始，学的是技术，但老师告诉他，技术好是表面，彭海清自己年轻时有一次演戏很不用心，老艺人李青云问他，娃儿，你用啥子杀人？彭海清回答：用刀杀人嘛。李青云指着自己的胸说：娃儿，拿这个（心）去杀嘛。所以后来别的剧种的人提到川剧，都连说：你们川剧不得了，是用心杀人。

这个故事彭海清讲给了蓝光临，他这才开始慢慢体会到这出貌似热闹的做工戏，一招一式其实是如此讲究，按现在的话来讲，要演好这出戏，重要的不在技术，而是心术。

川剧的“有流无派”

蓝光临悟性好，边学边琢磨，并做了一些改动。这些改动，得到了彭海清的鼓励和认可。彭海清说，川剧的一个好处，它“有流无派”，你看我的学生，哪个像我，我的唱腔，我的身段，没得哪个像我。不像有的剧种，评价一个学生的标准就是像不像，其实很束缚发展。

戏剧评论家王诚德曾担心，说蓝光临一个这么漂亮的小生，去演一个江洋大盗，从扮相上就要吃亏。结果看了以后，说他简直演活了这个人物。观众对蓝光临扮演的萧方的印象同样深刻，说他真会杀人，里面杀几个人，每次的眼神、脸色都不一样。蓝光临说，川剧表演最忌讳从头到尾都是一张脸，我们经常评价一个演员演得不好，就说他的脸没得四季的。演得好的演员，四季分明。

彭海清因为长期在雅安，严格来讲，他应该算是蓝光临的“一出戏”师傅。但是，就是这出戏让蓝光临终身受益。演好萧方，以后再演江湖人物，可以说是举一反三，而且老师传授的“用心杀人”的表演方法，更给他带来很大的启示，再通过之后更多作品的演出实践，蓝光临逐渐成为新中国成立以后川剧小生的代表性人物之一。（田田）萧方是一个无论人物性格还是经历都十分复杂的人物。蓝光临告诉我，从表演的角度讲，无法将萧方简单归于哪一个行当。要演好萧方，只有从人物出发，不能从行当出发。这一点，贺敬之看过蓝光临表演《杀船》以后也很感慨。他说川剧的处理很特殊，这么漂亮的一个人，还干出这么多坏事，其他剧种没有哪个行当能表现。京剧或者就是开口跳，即武丑，不适合，文武生都不适合，唯有川剧这个小生才能演得这么生动。他甚至称赞蓝光临的演出是一出川剧绝唱。

长歌悠悠

      60年，彭海清老师在川校当时的新排练场给全校师生上大课时，其中讲到<<肖方杀船>>，说"肖方杀人是用心去杀"，当时人小体会不到。
      61年，他在西昌给当时在"四川省川剧学校实习演出队"的黄学成亲授此戏时，我认真观摩了整个教戏过程。所谓"用心去杀"，就是着重人物的刻画，表现肖方外表英俊，内心阴险狡诈，塑造肖方这位令人不寒慄的江洋大盗的形象。
      79年底，我在什邡川剧艺校任教时专程赴雅安向彭老师学习<<肖方杀船>>和<<莲娘索珠>>（即<<活捉石怀玉>>）兩戏。因有以前的感性认识和舞台实践的积累，学得比较顺利。彭老师还开玩笑地对我表示遗憾："洋娃姓，当时我和邓先树向'川校实习演出队'要你，如果他们放了你到我们这来，你那会等到现在才来学呀！"哎！人一辈子遗憾的事太多了！
        彭老师已作古多年，非常怀念他老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