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发了个帖子说说喝酒的趣事,有朋友回贴说,我戒了烟酒,毅力真强。其实,这哪是什么毅力强?那是舍不得这条“狗命”。命虽贱,但并不只属于自己一个人。 为了说清楚戒烟、戒酒,就不得不说说在什么时间,又怎样的染上了烟酒。这就得从学会喝酒说起,就得从我父亲说起。 从我记事起,我的父亲就是在办公室做事的。但不知怎么的,却在我刚进初中时“下了岗”,既没犯错误,也不是“腐败分子”,但就是下了岗。后来经过大家的推理和猜测,很可能是他有“中统特务”的嫌疑。在当时清理敌伪档案时,国民党“中央调查统计局(即:中统)”的花名册上竟出现了父亲的名字,虽然不排除有同名同姓的人,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是颗“定时炸弹”,所以还是被清除了。再说,他的一些习惯也与邻居格格不入,“特务”的嫌疑就更大了。比如:在他的卧室里,长年挂着一幅“岁寒三友”的中堂和张旭的两幅狂草条幅。另外,家里的各个墙面,他都贴有长条形的山水画,旁边用同样大小的纸张,用柳体或瘦金体写上一首诗或词,一年一换。这和《一双绣花鞋》的情节极其相似,不得不令人怀疑。 我父亲“下岗”后,被分配到住家附近的一个运输合作社拉架架车。由于他本身的身体就瘦弱,两肋的排骨就像两列琴健,加上十多年都在办公室工作。所以拉的货总比别人少一半,当然工资也就少了一半。我从进初中起,就在每个寒暑假、星期天,去给父亲拉“飞蛾儿”,这样,他才和别人拉的就差不多了。 我记得,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大概两、三年吧,我都是跟着他到“三砖厂”拉红砖。我记得行走路线是这样的:从家里出发,经过西大街、八宝街、青龙街、文武路、新华路、猛追湾、麻石桥、沙板桥、热电厂、多宝寺到三砖厂。装起货后顺原路返回到新华路的“五世同堂”后,再沿红星街、提督街、盐市口、红照壁、南大街、蜀汉路、武候祠大街、高升桥,在红牌楼交货。交货后再从高升桥左拐经体育学院、青羊宫、西安路回家。从出门到回家,少说也有五十里出头。所以说,一年有大半年是天未亮就出门,天黑了才归家。我记得,我常常在不到六点就被叫了起来,躺在架架车上还要睡个“回笼觉”,快到热电厂时被叫醒,吃了用毛巾包着的一搪瓷盅饭后,就到了三砖厂。那时好像没有“装卸工”这个职业,我们全是自己装车。我那时虽然小,但每次抱五匹砖还不在话下;父亲虽然是大人了,每次也不过比我多抱两、三匹。装了二百五、六十匹砖后,立即就动身往回赶了。一动身就要上多宝寺那个长坡,两、三里长,我拉着好像有二、三十里长。待到了中午,恰好在“五世同堂”的一个叫“小花园饭店”的苍蝇馆子吃午餐。在这里,父亲还闹了一个笑话。事情是这样的: 午饭时,父亲总要叫一份冬瓜肉片汤,我总是只吃肉片不吃冬瓜。因为我从能吃饭起,吃冬瓜就要反胃,要吐。吃了冬瓜汤里的肉片后,只是有点难受,却不会吐。有一次回家后,父亲向妈妈告我的状,说我没有礼貌,只吃肉片,整得他就只能吃冬瓜。谁知妈妈在听到他的告状后,不但没说我,还把他数落了一顿:娃娃都那么大了,你这个当老汉的还不知道他从小就不吃冬瓜吗?自那以后,只要有我在,他就再也不点冬瓜肉片汤了。 在拉车的路上,父亲一边拉车,还一边教育我,他常常对我说:忙时也不可偷闲,拉车的时候也是把平时学的东西过过脑子的时候,要我记住马克斯的一句话:“我除了睡觉,脑子里总会想着与人类有关的东西”。并给我讲胡适的“聪明人懂得各种事物,但他用一种来观察世界”是什么意思。在途中小息的时候,还教我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比如川剧要分为“高腔”和“弹戏”,什么是“高腔”,什么又是“弹红”;比如川剧的曲牌:“西皮流水”、“二黄导板”、“夺夺板”、“字字双”、“半天飞”、“园林好”、“水底鱼”什么的;还要教我《马房放奎》、《长生殿》、《斩皇袍》、《五台会兄》、《鱼禅寺》、《拷红》、《思凡》的唱段,不过我没有学。
在回家路过青羊宫的时候,父亲总会买一包粑粑的卤肉,拿大半给婆婆、爷爷下饭,自己也留下一点下酒。这时,我也因为“拉飞蛾”,也能在桌上喝上几口酒,夹上几片肉,父亲还要对妈妈说,这样可以消除疲劳,第二天才有力气,所以妈妈也就不反对我喝酒。慢慢地,我就能在桌上“正儿八经”地喝上半杯、一杯酒了。
参加工作后,多了同学、朋友的聚会,也多了喝酒的机会。我记得,才参加工作的那一段时间,我常常到宜宾去找同学耍。同学分配在一个长江边的厂里,那个厂很偏僻,连一条通向外面的公路都没有,人员、货物都只能通过厂里的码头用船运进送出。厂里有铁道、火车,也不通外界,起点站、终点站都在厂里。所以,我们常常在半下午的时候,到厂食堂切点肉,到供销社买点杂糖,每人手拿一瓶《五粮液》,到江边的石滩上一边喝酒,一边数过往的船只。这样,大半瓶酒就下肚了。我记得那时的《五粮液》是两元四角伍一瓶,与《泸州头曲》一个价,比《泸州特曲》少一角。就这样,我就慢慢地学会了喝酒。
随着工作时间的推移和职务的变化,应酬多了,喝酒的时候也多了,就慢慢有了酒瘾。但也不是非喝不可,在家吃饭,大半的时间都没喝酒。
再说到烧烟,我烧烟是在文化大革命开始时才开始的烧烟。那时,我们十三个成都学校的造反团经过商议,共同成立了“红卫兵成都部队”(包括“川大八二六战斗团”),分为十三个支队(“川大八二六“退出后改为十二个支队),之后也一直没变,之后再要参加的,就只能是支队下面的分队了。“红卫兵成都部队”成立后,首场战略就是“炮轰西南局,火烧省市委”,我也就代表支队进驻了西南局,在西南局里成立了联络站。西南局联络站的任务共有两个:一是宣传、接待各地的“革命群众”和“革命组织”。第二就是占领舆论阵地,晚上到全城去刷大标语。
先说白天。好像是惯例,来人在没有说话前就要先敬一枝烟。为了不打击“革命群众”的积极性,拉近“革命组织”间的关系,别人敬了烟就得烧,就是嘴烧得发苦也得满脸微笑作满意状,不然,就脱离“革命”的了。
再说晚上。到城内刷大标语,基本都在晚上。骑着一辆破三轮车,上面放着白纸、墨汁、浆糊,看见哪处墙面有空,就在哪里刷上一条大标语。到后来,到处都刷满了,就干脆在别人的标语上再刷上一层。就这样,常常要干到后半夜三、四点钟。那时,我这个支队联络站下面有三个分队,他们今天来的是这几个人,明天来的又是另外几个人,而支队的就我一个人,就要天天熬夜,所以,烟就成了必须之物,开始是半包烟,后来一包烟还要收“早工”。
工作后,因为做的是技术工作,制定标准、编写规程、制作规范等在白天都不好干,熬夜就成了经常的事。熬夜时,浓茶和香烟就是最好的助手。至于一晚要烧好多烟就没有计量了,只记得,常常在吃饭时,嘴里还有股苦味。另外,还时不时地有几天不睡和通宵不睡的情况发生。试举两件:
一、有一次,厂里接到生产出口产品的任务,为了做到百分之百的合格,我就把藤椅搬到了生产现场,在那里守了三天三夜。困了,就在藤椅上打个盹;饿了,就叫食堂把饭送到车间来。为此,我还特地买了一条烟放在办公室抽屉里,任务完成了,这条烟也烧得差不多了。
二、有一次,去参加冶金厅在峨嵋山冶金疗养院召开的工作会,会期五天,前四天开会,第五天上峨嵋山玩一天。在开会前我就同长钢二厂的老向(工程师)、长钢四厂总工办的张工、攀钢质管处的李工约好,第五天去爬金顶。老向还特地从江油厚坝叫来了辆四驱的越野。谁知人算不如天算,在第四天的中午就接到厂里的电话,说第二天有个企业上档升级的检查,我必须参加。所以第四天会议结束时,厂里来的小车就在疗养院的坝子里等着我了。我赶回厂里,已经晚上九点过了,所以家也没回,就一头钻进办公室开始了工作,因为厂里的软件材料基本上都由我掌管。虽然厂里也派了几个人协助我,但他们只能做查找、誊写一类的,资料的分类、编排还得我干,该改写的该写,该重写的重写。就这样,终于在第二天八点之前完成了。只是,这一晚就没合过眼,连宵夜、早餐都是送到办公室来吃的。当然,这晚烧的烟就不知道烧了多少,只记得嘴上就没断过烟。第二天,检查组的人来了,我还得守在现场,检查组要看什么资料我就得把所要的资料送到检查组的面前,还得陪同他们参观生产现场,回答他们的提问、质询。直到吃完了午饭,把检查组送走,我才回到了家,倒在床上,一觉睡到第三天中午。
有人说,把几十年的烟瘾、酒瘾戒掉很难,我认为不是。其实生理的依赖最多就一个月,“心瘾”才是最主要的,要一年多甚至很多年。其实,好多人烧烟喝酒,就是为了享受那种飘飘欲仙的感觉,如果想到酒喝多了后的翻肠倒肚,想到在卫生间里抠喉咙吐酒时的难受,还能够飘飘欲仙吗?这就像《红楼梦》里的贾瑞,明知道王熙凤在捉弄自己,但就是不死心,就是要去被捉弄,在夹道里受冻了一夜,还被浇上了一身的屎尿。病得倒了床,疯颠道人给他送来了“风月宝鉴”,叫他看看“风月宝鉴”背面王熙凤化出的白骨,病就会好的。但他偏偏要去看“风月宝鉴”的正面,看王熙凤在镜子里的风情万种,最后落得个“病入膏肓,脱精而亡”。所以,在戒烟酒时,千万不要去想烟酒带给自己的享受,而要多想烟酒给自己带来的危害,这烟、这酒就能够戒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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