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与烟 (散文)
◎魏兴良
“怀旧,不是因为那个时代有多好,而是那个时侯我们还年轻。
有些回忆,因为回不去才愈加珍惜。
感谢那些年受过的累,吃过的苦,才有了现在的我们:平凡而安稳,知足而常乐。
即便是流泪,也是一种纪念;就算是流泪,也回不到童年。但是,至少还有余地回旋。让我们往后的日子每次想起,就化作星光点点,偶尔也在心中闪现” (网语)。
旧历五月初八,是我父亲的生日。仅此小文,以示纪念。
——题记
这个题目,许多人写过。我用这个题目,并不是跟风或拾人牙慧。这是我的一段刻骨铭心的记忆。
我的父亲一生忠厚,勤勉,但又命运多舛。年轻时给地主当长工,也就是常年给地主打工做活路,各种农活的劳苦和艰辛,难以诉说。炎炎夏日收割水稻,也许就是艰苦农活的一例。那时没有打谷机之类的机械作业,全靠手工操作。烈日下,稻谷在拌桶里飞舞,汗水满脸流淌。稻谷的芒尖和扬起的灰尘,飘进眼睛里,再经汗水混合,使眼睛疼痛难忍。于是,父亲又用脏兮兮的毛巾一擦,眼睛顿时充满血丝!那难受啊,无以言表。好想休息一下哟,可地主在田边撑着凉棚,喝着香茶,正无情地监视着呢!无奈,他只好忍痛坚持着。就这样,父亲的眼睛慢慢地失去了光明,到解放时,基本什么都看不见了。
为了打发那些难耐的时光,父亲开始抽烟。想在烟雾中获得一些快感和解脱。开始还只是学着抽,后来烟瘾就越来越大,开始每天抽几袋叶子烟(土烟),后来越抽越多,每天大约要抽二两左右的土烟。60年代初,和以后的三年自然灾害时期,集体生产,自家没有土地种植烟叶,又无钱购买香烟或土烟,只好忍着,实在不行,就卷些干菜叶子代替。我那时在公社完小读小学三年级,每天放学或上学,我最集中精力的一件事情,就是留神路边有没有别人抽烟扔下的烟头,如果发现一支烟头,如获至宝般地马上捡起来,用树叶子包好,小心翼翼地放到自己的书包里,生怕弄碎了。晚上回到家里,我把一天捡到的几枚烟头交给父亲。父亲那无光的眼神,此刻似乎光芒四射!高兴得如同孩子般说:“娃娃,你在哪里捡到这么多烟头呀?我抽着这烟头,比吃一个鸡蛋还高兴呢,你真孝顺哟!”
虽然我那时还年幼,不懂得什么情感之类的东西,但望着父亲那满脸的笑容,我却怎么也笑不起来。其实每一次就捡到那么三五个烟头,大部分也是土烟头,香烟头几乎没有,而父亲,却是那样的满足。他一生,没有吸过一支真正意义上的香烟。
父亲嗜烟如命,并不完全是他的错。想一想,如果没有眼睛的失明,没有生活的窘迫,他能那样钟情于烟吗?
公历1965年6月12日,父亲在贫病交困中,走完了他65岁人生历程。在弥留之际,他让母亲为他再点燃一袋土烟。当母亲把那点燃的土烟递到父亲手上时,望着那烟头上一闪一闪的火苗,父亲安详地闭上了他那本是黑暗的双眼!
半个多世纪过去了,每当看到别人吞云吐雾时,我虽然明明知道吸烟有害健康,但依然有一种亲切感,自然又想起我的父亲。
2016年6月8日 于成都•书香府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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