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今天的中国人一如当年的德国人,沉迷于‘崛起’幻觉,习惯于听信他人的吹捧,还想当然地认为只要中国继续保持经济增长,不仅未来的经济总量超越‘世界老大’美国可以期待,中国实现全面复兴也将是囊中之物。”上海外国语大学国际关系与公共事务学院教授程亚文在其新著《大国战略力》中尖锐地指出中国现下有不少人陷入了“盛世”幻觉,并没有意识到在经济总量的背后,中国其实还是一个极为落后的国家。世界上还没有一个大国是在风平浪静中兴起的,中国的新一轮文明复兴也将充满风险和曲折。防止国家崩溃、解体或衰败应该成为中国国家战略的重中之重。染上“软乎乎的幸福主义”只会让一个国家变得脆弱。以下为相关内容摘录:
中国十分有必要关注国家生存的底线能力
防止国家崩溃、解体或衰败,是国家的天然使命。中国的情况其实也不容乐观,需要从历史上那些曾与中国有相似性的国家经历中吸收经验教训。中国还不是典型的大国,基于对以往大国兴衰史的考察,当下中国作为“大国”的事实和内涵,有如下三个基本特征:首先,中国是一个有自身文明传统的现代民族国家,但其民族国家形态仍有待成熟;其次,中国是一个多族群共处的多元一体国家,但保证国家认同超越族群认同对中国来说仍具有很大的挑战性;再次,中国是一个有众多人口、有幅员和资源优势、发展潜力良好的欠发达国家,但中国的经济社会发展水平又与发达国家有相当大的差距。这些特点决定了中国更要将防止国家崩溃、解体和混乱放在国家战略的重中之重。
没有一个国家的兴起或复兴能在风平浪静中完成。21世纪初中国迎来的新一轮文明复兴,在值得13亿中国人自豪欣慰的同时,又将充满风险和曲折。国家成长好比爬坡,中国如今已爬在山坡中途,进一步可全面复兴,中华文明将一阳来复;退一步则面临悬崖峭壁,中国又可能回到19世纪。因此,在这一新的历史阶段,中国十分有必要关注国家生存的底线能力,这个底线不能守护,中国长远发展和文明复兴就没有可能。这种底线能力就是国家战略能力。
今天的中国人一如当年的德国人沉迷于“崛起”幻觉中
国家在爬坡的时候最容易产生幻觉。打个比喻,国家好比一个普通的人,会在艰难困苦时清醒,而在一路顺风时忘乎所以。一百年前德国社会学家马克斯•韦伯就清楚地看到了这个问题,他在著名演讲《民族国家与经济政策》中,就对当时德国统一后盛行的“政治市侩主义”忧心忡忡,指出弥漫于德国社会的“软乎乎的幸福主义”弄不好会断送德国的未来。这种说法对中国来说特别有警醒意义。新世纪以来中国人从外面听到的对中国的评价,大多是比较入耳的声音。一会儿是过不了几年,中国就将超越日本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一会儿是再过十几年,美国就将被中国抛在后面而中国将坐上世界第一经济大国的交椅;一会儿是世界已经进入“中国世纪”。这样的话听得多了,许多人也就普遍产生了甜蜜的感觉,以为中国已经进入盛世了。既然是盛世,那还有什么好忧患的呢?大家也就都憧憬着过上越来越舒心适意的好日子。今天的中国人一如当年的德国人,沉迷于“崛起”幻觉,习惯于听信他人的吹捧,还想当然地认为只要中国继续保持经济增长,不仅未来的经济总量超越“世界老大”美国可以期待,中国实现全面复兴也将是囊中之物,世界从此便是“中国世纪”,国际政治即将平稳安宁地发生权势转移。
在经济总量的背后其实中国还是一个极为落后的国家
一个国家在染上“软乎乎的幸福主义”的时候,也是脆弱的时候。这是有历史教训的,不少国家都是在看起来如日中天的时候崩溃、解体或衰败的。实际上,中国式的乐观主义不过是一些发达国家曾经有过的历史的最新重复。在经济总量的背后,没有多少人提及中国其实还是一个极为落后的国家。就拿已被“取而代之”的日本来说,中国目前的发展水平,包括城市化比率、二三产业占比、人均收入、社会公平度、婴儿死亡率、高等教育普及率、技术创新能力、社会保障能力等,实际上只相当于日本的20世纪60年代,整整相差了将近五十年。日本1970年家庭拥有电冰箱比例达100%,2008年中国的数字则仅为60%;日本在1970年千人拥有汽车约为120辆,中国2008年的数字则不到20辆;按购买力平价计算的人均GDP中国在2008年为5500美元,与日本1961年的数字相当,仅为日本1970年水平的一半。与20世纪60年代日本通过“国民收入倍增计划”大幅度提高社会财富分配公平性,并且建立起了高度发达的社会保障制度相比,中国现在还面临极为严重的贫富分化,社会保障体系建设还处于初级阶段。
“国民收入倍增计划”是日本1961~1970年间的经济发展计划,由池田勇人内阁制定并实施。
中国“被强大”在使不少中国人产生“盛世”幻觉的同时,会在国际间产生什么样的影响?13亿中国人显然对国家复兴进程中的外部挑战和压力还欠缺认识,还没有做好中国即将成为世界第二经济大国的心理准备,更遑论养成相关的战略思维,知道如何去化解危机、克服阻碍。而从最近五百年以来的人类历史看,世界上还没有一个大国是在风平浪静中兴起的,大国兴起总是意味着打破现存国际格局,重新塑造既存国际秩序和国际体系,这通常都会引起原有国际体系中既得利益国家的抵制。国家兴起是国家与国际体系的博弈过程,博弈成功的国家会乘势成为新的国际体系中的“立法者”,而落败的国家不是衰落崩溃,就是成为国际体系中失去平等谈判能力的边缘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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