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情

绿叶SHU

花重

       烂漫的春桃在一夜的滴嗒声中褪去了它许多固有的明艳，衣衫沉重的在微风中颤慄，愁云徘徊在昨天新燕的翅膀的天空，东君也不见了尊容，大概，还在官邸偷懒，不想启程奔向灿烂的西霞。

      前天，从妹妹电话得知，住院的母亲出院了。起初，心里喜悦，全身轻松，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禁不住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哎，终于好了！可是接着，妹妹话锋一转，说母亲并未好转很多，胃还是一直的痛，只是，母亲不想住院了，硬是要出院。听到这，仿佛冰雪盖顶，周身披凉，又仿佛重荷附身，几乎动弹不得。心，沉沉的，沉沉的难过起来。不知母亲怎么想的？还没治好，怎么就想出院了呢？
      莫不是在担心……
      担心什么呢？
      难不成担心……
      不想往下面再想……
      春节时候放假回家，一进屋就见母亲病容满面，异常憔悴，精神大不如暑假时候见到的那般的矍铄，当即心里一沉，好生难过起来。         母亲看到我们回家，像好久没有见到过大人的小孩忽然见到大人一般的高兴，欣喜，哪怕病容满面，异常憔悴，还是不停地像作汇报似的：“保姆听说你们今天要回来，一大早就走了；楼顶上，花园里的青菜、莴笋可以吃得了，春节不用买绿叶蔬菜了；还有……哎，什么都好，就是最近不知怎么的，我的胃有点不争气，常常隐隐作痛，血压也有点儿高了，吃了降压药，血压降下来些了，就是胃痛，吃了好些药都不见好转…… ”

       我心里猜：母亲的胃痛病估计是糖料病综合征的表现吧，于是道：“打胰岛素没有啊？要按时打胰岛素哦。”
      “在打，天天都按时打了的。以前打8个单位，现在打的11个单位。”
       自父亲去世，几乎都是母亲自己给自己打针。父亲刚去世时，没有人给母亲打针了，我们几姊妹还在母亲身边的时候，就学着父亲在世的模样给母亲打针，后来我们几姊妹各自离开母亲回单位了，再也没人给母亲打针了，保姆又不会打针，母亲没有了依靠，又不可能天天每天两次找医生来给打针，母亲只好硬着头皮给自己打针打胰岛素。一位老人，从没学过针灸，要把装有药的尖针刺进自己的肌肤，这需要多大的胆量与勇气啊！也许，没人能相信这是真的。但这，就是真的。这，就是我的母亲！坚强的母亲！
       吃饭时，母亲说不想吃，胃痛，又没胃口，吃不下。不吃东西怎么行呢？看到母亲病容满面，异常憔悴的样子，心里好难过好着急，真的不知如何是好，真的不是滋味。不吃饭，年迈的母亲怎么撑得住呢？还是劝说：“吃点儿吧，少吃点儿。”
       母亲同意了。
       于是盛了以往的三分之一不到，端到母亲床前。
       母亲看着食物，一点没有想吃的意思。我很为难起来，心里暗暗寻思：莫非做得不好，不合母亲的胃口？母亲皱着眉头说：“还是不想吃，胃痛，吃不下。”
       母亲胃痛，不想进食，长此以往，怎么可以呢？估计是糖料病综合征吧？就问母亲道：“吃药、打针没有？”
       母亲回答：“去诊所找熊医生开了药，输了液的，胰岛素天天打了的。”
       “实在不行就去住院吧。”我说。
       母亲不同意，说新年大节的，忍一忍吧。

       在以后的几天时间，母亲似乎好转了些，疑或是真的好转了些，疑或是看到大家都陆续回家来了心里高兴忘记了胃痛，终于有时可以起床来了，有时还到厨房里看看，指点如何做红烧肉之类，有时她自己推着给她买的那个轮椅去诊所，我们要去推她，她说她可以，不想让我们推，当时我们也觉得让她自己活动活动，或许对她身体有好处，不过后来的时间里，看她实在艰难，大家轮流着推她去诊所。其实母亲是很希望我们推着她去诊所的，一方面确实的，她老了，脚越来越没有了力气，加上生病，自己推着轮椅很累很艰难，另一方面，那也是她心灵深处的安慰，想着曾经为了几个儿女的辛苦劳累没有白费，想着在年老的时候，在年老生病的时候终于得到了回报。只是想想我们当时的所谓“觉得让她自己活动活动或许对她的身体有好处”的想法，真是愚蠢之极。

       寒风中，母亲坐在轮椅上，脸色很苍白着，我心疼的，把轮椅停下来，给她把围巾弄好，围得严严实实的。得到这样的照顾，母亲很享受的样子，在去诊所的途中，竟也高兴的和我摆谈起她的邻居朋友的事情来。
       临近除夕了，母亲几乎都在床上，很少下地。
       只要母亲躺在床上不起来，我们都知道，母亲真的很不舒服了。
       以前，母亲要是没有生病，这个时候定会忙个不停，煮香肠煮腊肉，炸酥肉炸花生，蒸我们最喜欢吃的糯米饭……

    以前，母亲要是没有生病，这个时候，定会哈哈打得脆脆的响，满脸的慈祥，透出迷人的光彩，这一点，一点儿也不输给年轻人。
       母亲原本就是一个性格开朗的人，尽管年纪大了，尽管几十年的艰辛，并没能抹去她那开朗性格菱角的丁点儿。
       回家之前，在和母亲的通话中，总能感觉得到，母亲很是希望自己能健健康康的、一家子儿孙满堂的开开心心热热闹闹的过年的，当然了，我们也好希望母亲能健健康康的和我们一起过个快快乐乐热热闹闹的年。所以，我们兄妹几个只要和母亲通话，总要叮嘱她，叫她多穿点衣服别感冒了，叫她多注意点儿身体别累着，叫她自己不要摸冷水洗这洗那的，家里本来就请了保姆，洗洗涮涮的活儿让保姆干就是了。母亲很听话的样子，说："放心，这个我知道。"
       总之，母亲，我们，都小心翼翼的，希望一大家子能过一个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热热闹闹的新年。
       母亲的胃病一直不好不坏的继续着，天天去了诊所，吃药、输液和打胰岛素，似乎作用也不太大，于是，在母亲去诊所的途中，在母亲吃药输液的煎熬中，在大家沉闷的担心中，终于过完了大年初一。
       似乎母亲的病有所好转，似乎母亲的病还是老样子，时间一天天过去，旧的一年过去，新的工作在等待着大家。大年十五，本是一大家子该团聚的日子，可是在这一天的头一天的一大早，我们几兄妹还是怀了深深的担忧、怀了深深的不安和愧疚，在病中母亲的一双不舍与忧虑的目光中与她挥手道别。
       烂漫的春桃在一夜的滴嗒声中褪去了许多它固有的惊艳，衣衫沉重的在微风中颤慄。母亲，在时间的奔跑之中渐渐衰老，不见了先前的 青春靓丽，正在以惊人的毅力战斗着病魔，即使逐渐的在病入膏肓。
      母亲不想住院了？她在担心……
       担心什么呢？
       难不成担心……

      不敢往下面再想……

    五年前，那个寒冷的冬季，父亲在医院走了。父亲是怀着对母亲的不舍，怀着对他的几个儿女的不舍，怀着对他所有亲人的不舍走了的。他撇下了他相濡以沫几十年的妻子——我们的母亲，他撇下了他始终挂牵的一群儿女，孤零零的去到了一个没有爱情没有亲情没有友情的冷酷的陌生的另一个世界。母亲不想住院了，会不会是在担心她自己也会和父亲一样……

       难道母亲真的就要像父亲一样吗……
       想到到这里，仿佛毒药浸透五脏六腑，仿佛巨蛇紧缠全身 ，心里的悲凉，心里的恐惧，心里绝望，如洪水般滚滚袭来……

       父亲去世时，仿佛天都塌下来了，住在心里的那把巨大的保护伞仿佛轰然破碎了。现在，我不想之前经历的苦痛再次发生，不想再次遭受悲凉、恐惧和绝望。现在，我不想，真的不想啊。

       我虔诚的祈求上苍，祈求上苍宽大为怀，让我母亲这朵生命之花永开不败，哪怕雨湿花重啊！
       我虔诚的祈求上苍，祈求上苍宽大为怀，不要夺走我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女儿之外那最后一点希望最后一点温暖啊！

       母亲是坚强的，我相信我的虔诚的祈祷，定会感动上苍，我的母亲定会康复！
       莺啼柳絮湿芳重，作别江东向北峰。

       莫道前程千里远，几时顾得一花容。

                                    2017,  3,8夜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