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旷野中的父亲不知道晋绥军在哪里,只晓得东南方向鬼子多,就朝西北群山起伏的山地走去。 天亮不久,风雨停了下来。在一片不大的山林中,又冷又饿又累的父亲遇到一支十多人的队伍。虽然来人背刀拿枪,精神抖擞,却穿的破破烂烂。他想,这不会是鬼子的便衣队吧?假如是,我的小命难保,更不用说报仇了。实在没法,只好躺在路边地沟里装死。不一会儿,队伍来到面前。一个脸上长着络腮胡子的人,看见沟中躺着个人,过来用手一摸,回头说:“这人还出气,有救!”一位瘦高个汉子,五十多岁,精气神十足,像是个头头,取下横挂在肩上的绿色军用水壶,揭开盖子,将里面的水一点一点地滴进父亲的嘴中。本就清醒白醒的父亲,一阵甜蜜沁入肺腑,感觉来人善良可亲,不像坏人,更不会是鬼子的人,于是张开了双眼。那汉子笑着说:“小兄弟,不要怕,我们是八路军西山游击队。如能走,跟我们到前面营地吃点东西。如有病,我们有卫生员,让他给你开几付药,包管没事。” 听说是八路军,父亲心里犯了滴沽:我投的是晋绥军,八路虽说是抗日的武装,可不是“正规军”啊!再说,他们欢不欢迎像我这样的生意人呢?怀着看一看的想法,他跟着游击队走了十几里山路,进了大山里的根据地。饱吃一顿后,父亲外出闲逛,见山里的人有田有地,大人小孩说说笑笑,证实了老百姓“八路军是抗日坚决的穷人队伍”的说法。闲谈中还打听到,瘦高汉子是游击队队长,他的父母在日本人大扫荡时被鬼子活活烧死,也是个苦命人。想到前些日子家里住过的和蔼可亲的武工队员,父亲顿生好感,试探着把杀鬼子报仇的心愿说了出来。队长一听笑了,“我们都是被小日本逼上梁山的,个个苦大仇深,没有一人不想杀鬼子。你杀不了,我们帮你杀。你报不了的仇,大家帮你报。”队长一席话,打消了父亲心中的顾虑。这是支好队伍,杀鬼子不含糊,投他们没说的!就这样,父亲放弃了投晋绥军的念头,加入了八路军游击队。 几天后,听老家的人带口信来说,父亲离家后,祖父见两个儿子一死一走悲伤过度,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临死都没有闭上眼睛。 为了寻找杀二叔的长脸鬼子,父亲再三向队里请求,给他一个机会。队长晓得刚参军的人没经过正规训练,一个心思报仇容易出危险,没有答应。心里不痛快的父亲整天愁眉苦脸,一天天地消瘦,队长和指导员怕他气出病来,研究再三,同意他跟队里的侦察员老张到敌占区执行侦察任务,随便探寻长脸鬼子的踪迹。条件是不许轻举妄动,不准冒险和鬼子拚命。说来也巧,老张就是父亲进山时遇见的络腮胡子。两人接受任务后,凭着老张的老谋深算和父亲的不懈努力,终于查明长脸鬼子就在距西山30公里远的东关据点里。 一天午饭时,父亲扒了两三口不吃了,乘大家伙不注意,偷偷朝营房外溜去,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东关报仇。但侦察员老张没那么好糊弄,见父亲一碗饭没吃完就朝外走,心中的小算盘被老张猜了个正着。未等父亲出门多远,就被老张生拉活扯地挡了回来。事后,队长怕出事,再不让父亲参加侦察或单独外出了,要他全身心投入军事训练,有了过硬的本领再提报仇杀敌的事。 不久,苏联红军在欧洲战场上节节胜利,美军在太平洋战争中频频得手,八路军和国民党部队开始反攻,日本鬼子接连失利,抗日战争朝着中国人民胜利的方向转变。 九月中旬,300多人的西山游击队接到指示,配合八路军正规部队独立团的一个连,下山向敌占区推进,相机占领一到两个军事重镇作立足点,为大反攻作准备。7天后,两支部队抽出400人组成突击队,攻打东关据点,切断敌人同蒲铁路的物资补给线,父亲杀敌报仇的机会终于来了。 东关要隘的主要据点,是关口一个三层楼高的砖石碉堡,里面有重兵把守,外围一圈铁丝网,只要攻占守敌将无险可守。敌人做梦也没想到,八路军和游击队会主动向最难攻击之处发动进攻。凌晨三时,父亲和战友们在夜幕中悄悄剪开铁丝网,侦察员老张从一条干涸的排水沟中爬进配电房,拉下了电闸。乘着电灯熄灭降临的黑暗,两个化装成伪军的战士迅速靠近碉堡,把两包几十公斤重的炸药靠在了墙上。随着炸药包“轰隆轰隆”起爆,碉堡下部炸出了两米见方的大洞。不等敌人从摇摇欲坠的堡垒里钻出来,突击队已从剪开的铁丝网处钻进据点,向猝不及防的敌人开了火。机枪、冲锋枪声响成一片,手榴弹“嗖、嗖”地向敌群中扔去。 八路军指挥员知道,日本兵训练有素,枪炮火力猛,硬攻会吃亏。事前要求炸毁碉堡后,一定和敌人搅在一起,打硬碰硬的白刃战,等敌人清醒过来前解决战斗;同时命令八路军主攻,游击队配合。 游击队虽然和敌人打过不少仗,但多是小规模的,为了保存实力,经常打一会就撤退了。象今天这样在照明弹白昼般照耀下和鬼子面对面地拚剌刀,还是第一次。眼前的日本兵,虽然身材不高,但和身材单薄的八路军战士和游击队员相比,仍显得粗壮敦实,肌肉发达,突剌、格挡技术专业。报仇心切的父亲,不理会只准配合的命令,偷偷跑到了最前面。虽经两个多月苦练,但和鬼子交上手,仍觉十分吃力,一点也不占上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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