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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门的不是王桂花,是马傻子。马傻子并不看他也不说话,抱着一只小花狗笑滋滋的,一个劲儿地玩它的小鸡鸡。小鸡鸡尖尖的,胀满通红。
王桂花在正屋坐着,头发很乱,外套胡乱地披在身上,也不招呼四麻子坐。厢房的门都关着,隔壁马一民打着夸张的鼾声。
“年货备齐了?”
“没!穷人家过年,又不是乡上开大会,讲啥子排场?”王桂花拢拢头发穿好外套,双手揣怀里,恨了一眼儿子。
马傻子丢下小花狗,进了自己房间。
“我今天来不想那个。我晓得,你和大炮已经那个了。”四麻子把钱递给女人说,“你的低保也解决了!过年费嘛,又争取了五百。”
“去哪里争取?哪有那么好争取?是上头给你的过年费吧?我才不稀罕!刚才李大炮给过钱了,一千,说是过年给马一民和小驹添两身衣服!我要了。反正过年后我就去深圳,管不了那么多了!”。
“那一民怎么想?”四麻子收回钱接着说,“敬老院那边我问过了,只能去一个!”
“商量好了。马驹放端阳家。他们家两个老人带一个孩子,得空。除了上头发的这钱那钱,每月我另外补三百,下午跟他妈说好了,就看才叔的意思了。”
“那我先走了,明天帮你割点肉回来。”
“你就别操这份心了!大炮张罗好了,三十斤,明天刘猫儿来村里开会顺便带来。”
四麻子出了门,刚要抬腿上路,被王桂花从背后抱住了。
四麻子说:“早点睡。明天开会你要上台发言的,感谢这个感谢那个,别眼袋子吊吊的!”
穿过竹林,四麻子站在马路上,朝四周望了望。雨夹雪似乎停了。远处,县城的灯火把黑水河映得亮花花的。
快到自家门口时,四麻子的铁棍没点稳,还是摔了一跤。周德才家的小黑灵性,带头叫了起来,全村的狗便跟着叫了起来。
周德才叫了一声贼娃子,最先爬起来,随后马路上就有手电筒晃动,“有贼”“捉贼”的喊声在三山回荡。
年轻人都回来了!蛮壮观嘛!四麻子不由得想起一个月前李大炮喊捉贼的事。那晚确实有贼,可李大炮喊破嗓子也就他四麻子和周德人两人追到了马路上。结果呢?周德才逮住何冬至一看,人家就拧了一把窝笋,没别的,扇一耳光又把他放了。
这一回,直到人们确信没贼都回屋睡了,小菊才开了门。
四麻子像是嗅到了什么,对小菊说:“开了年去深圳找小三!不能老让他霸着!”
“老汉你又喝多了!我没说不去!”小菊一边给公公倒洗脚水一边说,“小晴也要去深圳,他求着小三呢!哪里还敢?”
“那个挨炮的!大过年都想咒他。”
“你真是喝多了!小三好歹是你儿嘛!不过,你知道的,这事儿也不能全怪我!他说他不中用了,还买了这个鬼把戏让端阳带回来!我倒要去深圳看看,到底是什么鬼把他给迷住了!”
躺床上,想着小菊的话,四麻子翻来覆去睡不着,后来好不容易睡着了,广播又响了,他又赶紧爬起来。
放广播的是村支书周七明。一首《歌唱祖国》之后,他清清嗓子念《通知》:
“裤裆湫的全体村民注意哈,下面出个通知:今日上午8时,全体村民务必到村委开会……”
四麻子吃了两个荷包蛋就朝村委走去,路过周德才家门口时,上阶基上坐了坐,想跟端阳聊两句,意思是要出去的这几个人都不是外人,打小在一条河里吃水一座山里砍柴,相互间关照一下。
周德才尚未起床,见四麻子来了,便吆喝小旺端板凳。小旺却翻出新书包给四麻子看。
“我爸爸买的。我五岁了,读中班,要考两个一百分!”
“爸爸还在床上?”四麻子问。
“他肚子痛没起来!”小旺说着,跑去马路上望望天,吼道:“天晴了天晴了!开大会了又要照相了!”
“过年还开会?”周德才问四麻子。
“事多,到时你就晓得了。”
搞新农村前,村里没办公室,大会小会全在周书记家里开,开完会吃吃喝喝也在他家里。后来会多了来的人也多了,吃喝的事就在镇上办。办公楼就盖在李大炮隔壁,两层三通,上面三间空着,下面正屋中央挂了几张领导人的像,左边是村镇规划图,右边是一些标语口号,比如“一人去深圳,全家好翻身”“再苦再穷,也不能苦了留守儿童”什么的。
四麻子进了自己办公室,拍拍桌上的大电视。电视机是原装进口的,液晶,显眼。正拍着,李大炮和刘镇长进来了。
刘猫儿拨通周七明手机,他说出完通知就去城里了,来不了。到了8点半,村民们才三三两两地来,来的都老弱病残,外出打工的一个也没到。刘猫儿觉得人太少了,这会开着也没什么意思,打了个电话给县电视台,叫他们别来了,会议精神已传达下去。他打完电话似乎很生气,又交待四麻子:“红旗和灯笼都准备好了,在大炮的菜棚子里,各家各户领回来,挂不挂无所谓!反正电视台不来了。关于扶持王桂花家的事,明年再讲。”
会议就这么结束了,四麻子很扫兴,自己都没来得及说上两句呢!电视台怎么能不来呢?新农村搞点,东西都备齐了,怎么也得露露脸呀!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