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子弟对借钱并不陌生,也许留下了不少相关的回忆。因为贫寒,人生也许改变了方向,留下一些或喜或悲的故事。
(一)小时候,连绵秋雨中,父母或是在掰包米,或是在摘红苕。正是开学季节,我们姊妹二人小心地围在他们身边帮忙,“明天要开学了”,都嘀咕了几次了。父亲还是不开腔,母亲也故意充耳不闻。后来父亲还是小声地对母亲说:你去转一转嘛?也不说借钱二字。母亲终于拍拍手上的泥站起来:“唉,你呀,就是要面子不要里子”,于是转路出去找乡邻借钱,准备我们的学费。
需要借钱时父亲是总是不爱出面。人生最初很有印象的一次借钱,就是八几年我上高中时,他写了个条子叫我找本队的常住街上的放映员林哥,他们关系很好,是借50元吧,几个月的生活费,记忆中是借到了,当时林看了借条微微一笑。
当过兵喜好文墨的父亲曾是乡上的临时广播员,后来回村上务农了。于是成了个村干部眼中的“狗屎做鞭—文也文不得武也武不得”的半拉子农民,爱面子就成了“家常”。
爱面子并不是错。父亲支持我们读书,门楣上是他认真书写的横批“耕读传家”。但是,他空有方向而没有那个执行力。照母亲的话说是“好吃懒做”,谷子打在田里都要睡午觉的主。
他挣钱无方,用钱无度,守着一亩三分地,唱着山歌练着书法,写着文字,不懂未雨绸缪。后来以至影响我的高考,让我对他的埋怨久久不能怀。
(二)我是个“高考游击队员”,复学时,成绩不错的我想挣学校的生活补助,从仪陇马安中学跑到巴中茶坝中学。考上达县电大后心有不甘又在达高中、达县中学复学。94年高考前正是“青黄不接 ”,吃了上顿没下顿,一连十多天去邮局看父亲寄钱没有,却最终没有。连报名费的钱都没有(当时报名前摸底考试不是太好要自己交钱报名后学校才给补助生活费),于是我只好悲壮地离开达县。
说是悲壮,因为那时人特别清醒,学习也得劲,一天唱着“我的未来不是梦”,听着学校激昂的音乐奔走在教室和宿舍间,人生的未来和脉络清晰可见——但这一走,风萧萧兮,不知梦想又要颤抖出什么杂乱的片花,人生又有什么岔道来临。
我借了同学的钱赶回老家,父亲还是没准备钱,他“故伎重演”,写了条子叫我找洋舅舅借200元。舅舅是上门女婿,“嫁到”工人家庭,在家里也能作主。从老家的山沟,翻二座山到日新区的犀角寨下,幸好舅舅在,我帮他生火做饭,最后他借了150元。但是到了仪陇中学,班主任怕我是考上大学没读的倒流生,不准备收,并且还得交报名费180元。钱不够,知道在村上当老师的幺爸在县进修校进修,去找他,他也没有。那时我觉得自己经历也不少,说话讲道理都理智清晰,但幺爸没有多的钱,我也没有办法。于是仓皇地赶到曾读过半期的永乐中学,不用交报名费就读了。而永中文科是和理科复习班一起上课的,历史政治都靠自己复习,这两科高考时刚好及格。
那时电话不方便,高考后,遇到报考时在仪中联系的同学老乡,说第二天班主任就联系她让我报考了。但是,过去不能重来,历史不能假设。后来也听说父亲在我回家报考前就卖了家里的大树子有一二百元钱,但不知用哪里了。我徒唤奈何。
人生,至此留下深深的遗憾。
(三)在把这笔帐记在父亲头上前,我还得感激地记下另外一次借钱,就是我借从达县回来的路费,是二个同学资助的。其实也是借的,因为根本就没还,所以美其名日“资助”。
当我上顿不接下顿时,正是在高中同学李光辉处吃的,他头一年考上达师专。而我从小就不喜欢师范,没报,否则我的命运也可能变样。他家也比我家好不了多少,他家五个兄弟,我家五姊妹,好在他父亲是村上教书的。我回本县时他也没钱,只好将饭菜票换了十五元给我算是尽力,毕竟我们还是亲戚,一同到巴中当过“高考游击队员”。那时达县回仪陇大概也要十元左右,为了稳妥于是又在高中同学王隆瑞处借了十五元。他更是穷人一个,和我一起考起达县电大(我没就读)。回家后他曾写信问我要过这十五元钱,可是我已经外出读书了。
(四)母亲是个能干的人,上初中时她就时常外出打工。上大学后她主动再次外出打工为我挣学费。父亲在家守田地。大学期间母亲都是在成都光华村、机投镇家具厂打工。95年左右我也“借过”一次钱。是我问她要,她让我帮她写借条给她打工的龙爪十队家具厂的杨老板借她的工资。可能她是故意的,让我懂得珍惜。不过想起来还如在昨天。以至于到成都每次过清水河大桥时我都要向光华村杜甫花园那边张望。
另外记忆犹新的借钱是毕业后二三年养奶牛时,借本大队老林的钱,钱是母亲出面借的一万,刚好那家女主人和母亲同名同姓,认作亲戚。养牛主意是我出的。奶牛也娇气,不好挣钱。一二年都没还清,有次过年头一天晚上还来家里要钱。差点都闹翻了,幸好老林家的两个儿子都和我是同学。
(五)因为借钱,我一度很记恨父亲,在人生关键时候没尽到责任。但无法责怪幺爸没有助力。
我们年少时不能左右自己,人生没有参照和借鉴,只有父母和亲友才是生命的“上帝之手”,可以把握方向和提携我们。当我后来认定“人生是需要持续不断的努力”,并认为是自己智商不足努力不够后,我才释怀。
其实对于母亲的感谢,现在也只是多打电话而已。老家一百来里路,又晕车,她也不想到我这里耍。生活有弟弟妹妹照应,根本不用我操心。父亲已经离开三年了,距离我们越来越远,走向回忆的深处。
(六)而借钱给我们的人,聪明伶俐娶了十乡八里最美女人的放映员林哥早年外出去海南,一直没回来过,过得应该还可以。50多岁的洋舅舅不安于平静的生活,近年也出去在福建工一火车站当工人。同学王隆瑞据说他毕业后在外地打工了,身高而背驼,口齿稍有不清,迟钝,都不好找工作,后来联系不上了。
而成都龙爪十队家具厂的老板杨巨根可能已经六十多岁了,不知道还开厂不。他有个女儿,那时朴素的我们曾真心奢想过:我弟弟将来有出息了当他家女婿。后来,我弟真考上了大学,当了兵,当了营长,也真在成都安了家,只不过是与另外的女孩在彭州。风牛马的设想,只是我们心中的善良的愿望。
而同学光辉达师专毕业后,他积劳成疾的父亲已病逝在讲台。初分配到老家小学,后经过争取到高坪龙门教书。他确实博闻强记,95年达师专汉文毕业时差不多法学专科也结业,98年考上西北政法,后分配到杭州检察院工作至今。重要的是他几个兄弟都在那边生根发芽,开律师事务所什么人,把他母亲舅舅家的都接了去,过得很不错。经常打电话叫我去耍。
我,现在过着平凡人的生活。
借钱的历史,让我在现实生活中,尽力不因经济而影响未成年子女的学习和身体健康。让他们明白:钱的重要与不重要,钱不是人生目的,不能因钱而鼠目寸光,失去人生格局。。。。
要他们:即使身无长物,也要心忧天下。
要他们:心系感恩,怀抱善良。
当然,我也要是。